特别是当走进老夫人那屋,看着老夫人斜靠在紫檀月洞雕花床上一脸安详和蔼的时候,眼泪都险些落下来。
“傻孩子,哭什么,你看这皇子府,不过距离我们一盏茶的路程,你想我们了,随时都过来,再过几天,我们还得过去皇子府看看呢。又不是要走多远,哭什么哭。”老夫人抱着小阿宸,不舍地逗弄着,口中却笑呵呵地这么说。
旁边的两位少奶奶也上前来劝说。
二少奶奶今日带着茹姐儿的,茹姐儿如今两岁多,生得白净,眼睛大大的,只是有些瘦弱,怎么养都养不胖的。
老夫人一手搂过来茹姐儿,一手揽着小阿宸。
“这都是我的心肝儿,穗儿可要时常带着阿宸过来给我老婆子看,不然我可是不依。”
顾穗儿听着,破涕为笑,抿唇道:“那是自然,等我搬过去,安顿好了,抽空就过来看老夫人。”
大少奶奶听到这个,笑着道:“穗儿,以后你过去皇子府,府里又没其他正经皇子妃的,你这个媵妃,可就是要掌管皇子府上下的事了。”
顾穗儿点头:“是,我本是不会那些的,但是三爷说了,说以后让我管,我心里想想,觉得愁,我哪会管这些,这万一以后有什么难事儿,少不得跑回来请教老夫人,大夫人,还有两位少奶奶。”
老夫人听着,却是道:“你现在也是有品阶有诰命的,别一口一个少奶奶的,你就叫她们大嫂嫂二嫂嫂就是了。”
二少奶奶一想,笑了;“可不是么,论起品阶,我还不如穗儿高呢,以后我见了穗儿,也得叫一声,给媵妃娘娘请安。”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顾穗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二少奶奶真是说笑了,那诰命也是三爷请来的,我是什么样人二少奶奶也是知道的,不过是个小小的穗儿,哪里敢让二少奶奶喊我媵妃娘娘,再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见您了。”
老夫人拍打了下二少奶奶:“你别吓唬咱小穗儿了!”
说着间,她收起笑,这才道:“以后她们也别叫你媵妃娘娘,你也不用动辄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地叫,你就叫嫂子,她们就叫你穗儿,阿珩虽然出去单独立府了,但是我托大地说一声,他到底是我养大的,以后听竹苑就给他留着,咱还是一家人,你们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
顾穗儿自是连连点头:“那边府邸也专门备出一个院子,是给老夫人留的,哪日老夫人在家里觉得闷,就过去,看看小阿宸,也让我们尽尽孝心。”
老夫人听闻,却是笑指着两位少奶奶道:“听到没有,你们若哪日让我这老太婆不顺心,我就去阿珩那里了!”
大家听闻这话,笑成一堆。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萧珩那边也亲自过来拜别,顾穗儿便随着萧珩出门去了。
老夫人带着大夫人并两位少奶奶过去相送,到得门前,自是殷殷话别。
虽说皇子府并不算远,可到底以后是两处住了,再不像以前那般了。
正说话间,恰好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匹马受了惊,嘶鸣着从这里过,大家一见,脸色微变,都纷纷道;“小心!”
于是当下女眷躲闪,胡铁带着侍卫则是要制住那马。
而就在这时,也是赶巧了,被二少奶奶牵在手中的茹姐儿如今两岁多,不知怎么竟然松开了二少奶奶的手,趁着身旁嬷嬷不注意,撒脚丫跑到了马车旁。
眼瞅着那马撒蹄就要冲撞向茹姐儿,二少奶奶待要冲过去,眼看着已经来不及的,惊得尖叫一声:“茹姐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一个玄衣少年纵身一跃,身形灵活得犹如龙游大海,扑过去将茹姐儿拽起。
这一切不过是瞬间功夫罢了,待到那匹马嘶鸣着自巷子前飞腾而过,大家只见茹姐儿被那玄衣少年抱在怀中。
二少奶奶眼里迸出泪来,她扑过去从玄衣少年怀里抢过来茹姐儿抱着:“茹姐儿,你没事吧?哪里疼,有没有哪里疼?”
大家伙一下子也都围上来。
茹姐儿眨眨眼睛,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旁边的玄衣少年,之后摇头,稚嫩的声音软声说:“我没事啊。”
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而胡铁已经带着人手去制住那匹马了,这才望向那玄衣少年,一看之下,倒是认识的,可不正是顾穗儿的弟弟顾宝峰。
老夫人见自己小孙女没事,也是惊魂甫定,当下看那顾宝峰,只见虽说还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已经生得挺拔结实,立在台阶下,稳稳得犹如一根柱子。
此时他那俊朗年轻的脸庞上还带着些许汗珠,正喘着气,抬手擦汗。
老夫人当下大为欣赏:“你是宝峰吧,好样的,刚才若不是你,茹姐儿怕是危险了。”
顾宝峰如今在龙骑卫已经有些时候,早不像刚来燕京城时那般憨头憨脑,见老夫人这么说,上前一拜;“原是应该做的。”
老夫人看他不过十三四岁少年郎,却生得眉眼清秀,举止得当,如今又在危急之下救了自己孙女,对顾宝峰自是生了一股好感。
二少奶奶抱着女儿茹姐儿,此时也渐渐地回过神来,擦了擦泪,上前谢过顾宝峰。
顾宝峰见大家都对他道谢,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本是举手之劳,老夫人和少奶奶也忒客气了,便是我不救,胡护卫也能救的。”
这一句言语,多少带着乡下后生的憨态。
大家一时都笑了。
顾穗儿刚才也是吓了一跳,如今帮着看茹姐儿并没受什么大惊吓,这才放心,此时笑着道:“他也没其他本事,就是力气大。”
这时候萧珩并睿定侯府两位少爷也都过来了,此时那马被制住,已经派人去查马的来路,
府里二少爷萧玹过来,特意谢过了顾宝峰,并提起哪日一定登门造访再行拜谢。
因这奔马一事,难免又耽搁许多时间,如此眼看着时候已经到了正午,萧珩一行人便出发前去皇子府了。
临行前,茹姐儿被她娘二少奶奶抱在怀中,多少也是知道事儿的,刚刚险些丧命于马蹄之下,知道自己多亏那位大哥哥救了自己,如今见他离开,还挥舞着小手,用稚嫩的声音喊道:“大哥哥。”
顾宝峰本已经随胡铁等人上马前行,如今听得这声喊,回头看时,只见那小娃儿睁眼望着自己,眼巴巴的,倒好像是不舍得自己离开。
顾宝峰不免生了些怜惜,只好抬手抱拳示意。
睿定侯府一行人目送着萧珩等离去了,这才要回去府中,边走边说话间,难免提起顾宝峰。
老夫人赞道:“这孩子生得仪表堂堂,骁勇刚健,举止有度,悉心栽培,将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阿玹,赶明儿你登门造访,可以好好和他聊聊。”
二少爷恭敬地道:“祖母说的是。”
却说顾穗儿一行人足足准备了二十几辆马车,装载得满满的,穿街过巷,其中不知道多少人看到,难免聊起来,大家都知道这是昔日睿定侯府的三少爷,如今被认作了当朝的五皇子。
“听说已经认祖归宗,入了宗籍,皇上特特修了新的五皇子府,之前咱街头老陈家不是被招工吗,就是给他家去造园子!”
“这可了得,那园子造得好,花了不少银子呢!”
就在大家的议论之中,顾穗儿悄悄隔着马车轻纱帘子往外看,只见在车水马龙之中,萧珩依旧骑着昔日那匹油光发亮的黑马,一身紫袍,威严尊贵。
而就在他身后,一行侍卫之中,便有自己的弟弟顾宝峰。
她看了一会儿后,收回目光,抱起了小阿宸。
小阿宸极少出门的,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根本不肯坐下,趴靠在马车壁上,隔着帘子翘着头往外看,他瞪大晶亮的眼睛,兴奋地嘴上发出嗷嗷嗷的声音。
“阿宸,睡一会吧。”顾穗儿打横抱着小阿宸,想喂他吃奶。
平时一说吃奶,人家保准就往顾穗儿胸口蹭,可是今天,他竟然死死扒拉住窗户边儿,两眼紧紧瞅着外面,东看看西看看的,那贪婪的小样子,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桂枝见此,不免抿唇笑了:“小少爷难得出门,这一出来,眼睛都不够使了。”
顾穗儿想想也是,侯府里的小孩子不像他们乡下,可以到处乱跑乱爬的。
恰好这时候马车走到一处巷子,左右没什么人,顾穗儿瞅个空子,便对萧珩招了招手。
萧珩正骑马前行,见顾穗儿冲他招手,便策马近前。
顾穗儿指了指怀里的小阿宸,然后无奈地指指外面。
萧珩默了片刻,伸出大手一捞。
“啊——”顾穗儿猝不及防的,倒是吓了一跳。
再看时,小阿宸已经被萧珩搂在了怀里,高大英挺的男人一手搂着软糯的小娃儿,一手牵着缰绳。
小阿宸第一次上马,并不害怕,那两只小短腿儿竟然还试探着要去够下面的马磴子。
可惜腿太短,怎么可能够到呢?
他两条小肥腿踢腾着,小肥手又调皮地去抓马鬃,一边抓着,一边欢快地发出清脆稚嫩的笑声,同时还不忘记挥舞着小手做出威武的架势。
“咿呀呀呀呀,马马马马马马……驾驾驾驾驾驾……”
第88章
顾穗儿之前已经听萧珩提过这皇子府修得如何,只是自己还没看过,如今进去才知,这院落本是前朝重臣的府邸,之前小做修缮,一直充做皇帝歇脚的行宫,如今按照皇子府的格局修建了后给萧珩用。
进了二门后,萧珩领着顾穗儿往前走,穿过一条条回廊,走过一道道月牙门,顾穗儿都有些走晕了。
“这么大一个宅子,就只有咱们自己住吗?”
这宅子看起来比以前的睿定侯府并不小,可是以前睿定侯府有大房二房三房的,大家分开来住,倒也不觉得太空旷,现在就只有萧珩和她住,总觉得这宅子也太大了。
“现在只有我们自己。”萧珩以为她是累了,牵着她的手来到了走廊旁边的汉白玉长凳上坐下来。
“那以后呢?”顾穗儿听着这话,好像以后还有什么人搬进来?
萧珩转首看了她一眼,之后才望向这院子,淡淡地道:“以后还有阿宸以及阿宸的妻儿。”
顾穗儿倒是没想到这个,她微怔了下,不由得念叨道:“那以后我们如果有几个孩子,岂不是就可以大房二房三房四房……”
这么一来,就会像睿定侯府一样,大家各自一个院子,彼此可以互相串门,走几步就到。
萧珩默了片刻,道:“如果能生那么多,倒是可以。”
顾穗儿开始只想着一房一房的人多了才能人气旺,倒是没想到这生多少问题,当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那么多孩子,谁生,她吗?
她顿时有些心虚,也有些脸红,连忙胡乱看向其他地方。
只见他们如今坐着的这处长椅恰好能看到回廊那边的湖光山色,夏日的湖水碧绿,有风吹过,带来新鲜水汽,清新动人。
“这里也有一片湖啊,不过这湖旁边也没什么树啊花的。”
“还没开始种,之前本来想让你来看看再种。”萧珩道:“看你想种什么。”
顾穗儿看看那湖,眨眨眼睛:“什么都可以?”
萧珩:“嗯,随你。”
这话的语气一如最初见面时那般,凉凉淡淡的,不过顾穗儿却听出了暖意。
这么大的园子,种什么,他都随她?
她抿唇轻笑了下,拉着他的手,故意问道:“真的啊?”
萧珩看到了她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难得的调皮,像是越过波光粼粼湖面的鱼儿,在那阳光下反射出动人的光。
他点头:“嗯。”
顾穗儿见他这么说,却是道:“那我像种一片的黍米麦子呢?”
萧珩一怔,再看她眼里闪动着的调皮,忽然发现她是故意的。
“未尝不可。”他还是这么道。
“那你让人种吧,要多种一些,到了秋收的时候,这里黄澄澄的,咱就可以收粮食了!”
“……”萧珩:“行。”
顾穗儿却知道,他自然是说着玩的。
当今五皇子新新认祖归宗,赐造府邸,不知道多少人看着呢,总不能五皇子开府迎来同僚好友,人家一看,院子里种了一堆的庄稼吧。
所以说完这个,顾穗儿也没太当回事,又去看其他处了。
这里种什么花,哪里养个什么草的,还有哪些地方需要如何布置,都看看。萧珩这边和顾穗儿商量着,那边就已经吩咐下去了,一样样的,怎么布置,都按照顾穗儿的意思来。
说了一会子话,两个人起身就要继续往前走,谁知道这时候,只见两个小厮低着头过来了,他们抬着一顶软榻。
就是那种中间一个软榻,人可以半躺再上面,旁边两根直棍抬着的。
顾穗儿诧异地看了眼萧珩。
萧珩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我们府里没有软轿,先让人赶制了这个。”
刚刚开府,哪想得那么周全。
这府里太大,她一个妇人家从二门走进去,确实会累。
顾穗儿没想到歇息一会的功夫,他已经让人做了一抬软榻给她坐,一时倒有些不敢相信。
眨眨眼,疑惑地看着他。
萧珩面上却是永远看不出什么来的。
她一时忍不住笑了,凑近了他,软声道:“三爷真好。”
之前他教过自己一首诗,叫润物细无声,他不爱说话,不过什么事心里都想着,处处体贴的。
有了软榻坐着,确实舒服许多了。
特别是她坐软榻,身边那堂堂五皇子走路,更觉得这舒服实在是难能可贵。
坐着软榻很快到了他们要住的正房,一进去,顾穗儿便发现了。
“这里也叫听竹苑?”
“这里也种了竹子?”
“这里的竹子和咱听竹苑的有点像啊!”
她忍不住前后看,青砖琉璃瓦的房子,崭新崭新的,前后两进,中间一个院落还有小亭子和假山,角落里是依稀竹影婆娑。
风一吹,沙沙作响,倒是有些像睿定侯府的听竹苑,这让她越发喜欢了。到底听竹苑住了那么久,已经习惯了的。
顾穗儿今日穿着一身淡黄色纱裙,从软榻上跳下来,行走间腰肢婀娜,步子柔美轻盈。
沙沙响动中,风吹过院子里的竹子,也微微掀起她嫩黄色的纱裙,微微露出里面小巧的水粉绣花鞋子。
她欢快地在屋前屋后四处走动,眼中满是期待,好奇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像是一只随风翩翩而动的嫩黄蝴蝶一般。
萧珩本是定定地立在那里的,此时竟不由得伸出手去,牵住了这只轻盈欢快的小蝴蝶。
低首间,哑声问道:“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在这里生儿育女,过完他们以后的光阴。
顾穗儿此时正是心中激动。
她喜欢这里,觉得这里就是她一辈子的家。
回想下,之前在睿定侯府的听竹苑,尽管她知道自己将一直伺候在萧珩身边,也知道自己会一直住在那里,可是那里依然不能给她家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她当初是怀着忐忑和惶恐的心走进那里的,即使后来她的无措慢慢地被安抚,却依然并不能打心眼里觉得那里是自己的地方。
可是现在,这么大的宅院,她以后会一直住在这里,用心打理着这里,种花种草种庄稼,她的小阿宸也会在这里长大,娶妻生子,她甚至可能会在这座宅院里子孙绕膝。
“嗯,好!”她笑着这么点头。
萧珩静默地望着她,当她笑的时候,他看到阳光在她眉梢跳跃。
他手上用力,将她拉到了怀里,仿佛抱住了一只翩翩起舞在暖阳下的蝴蝶。
“三爷?”她轻轻咬唇,在他怀里望着他。
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眼睛,总觉得那双眼睛里流淌着清澈泉水,能够折射出细碎的光。
“我觉得这样……很好。”
他收拢住臂膀,将那只轻盈展翅的蝴蝶收拢在自己怀里,然后低下头,轻轻地用自己的唇印上她的眼睛。
顾穗儿闭上眼儿,她能感觉到那凉凉淡淡的唇,如同温婉的清风拂过。
顾穗儿整整忙碌了三四日,才差不多安顿好了。
什么东西该放在哪里,哪个丫鬟仆妇安排在哪里当值,这些都需要调度安排的。开始的时候顾穗儿忙得不可开交,后来她让桂枝给她一一都写下来,她自己拿着名册琢磨,慢慢地也就安置妥当了。
而除了之前在睿定侯府的那些下人,萧珩果然又另外购置了一批,这些多是经验老道的,是从南方采买的经过调理的嬷嬷仆妇。
人手多了,管起来就更费心,顾穗儿干脆把人手分给了桂枝和安嬷嬷,安嬷嬷管外面,桂枝管里面。
至于那些外面采买的,慢慢地再看,若有合适的可以提拔上来重用。
几日忙完后,顾穗儿累得头重脚轻,几乎不知道东西南北,身上也是腰酸背痛的,躺在那里哼哼着根本不想动弹了。
以前只觉得富贵人家的太太好命,可以管着底下的人,又有许多人伺候,什么粗活累活都不用干,如今轮到她当这个家,她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光是应付这些丫鬟仆妇的吃穿用度都要费许多心思,更不要说给她们安排活计调度使用,那更是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力气。
初步安置妥当后,顾穗儿刚要喘口气,却发现接下来等着她的事还要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