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婚事

小霍氏进宫的消息传到武德侯府时,苏如绘正拈着一颗晶莹如马奶的葡萄仔细的剥去皮,剔了籽,心满意足的咽下:“这是城外暖房里栽的?多不多?”

“自然不多。”苏如锋随手塞了一个进嘴里,须臾吐出残渣,懒洋洋的道,“多的话,早就给你送宫里去了。”

“余太奇医术了得,你们到底是怎么骗过他的?”苏如绘好奇的问道,沉疴散这种东西,在余太奇面前是没用的,若不是这位院正断定安氏是真病,太后是绝不肯在这眼节骨上放她回府避风头的。

苏如锋笑道:“你上回回来,给你看病的不是颜大夫?”

“是他?”苏如绘好奇的紧,“我自然知道颜大方医术精妙,不过他不是最不爱参合这些事么?怎么肯帮着母亲装病?”

苏如锋道:“除非是真正没爱好的人,否则谁会没有弱点?颜大夫的外甥女,是咱们堂妹如缥,这你是知道的。”

“是如缥帮着求了颜大夫?”苏如绘奇道。

“哪里?”苏如锋悄悄的道,“是母亲帮忙,替如缥说了门好亲事,颜大夫自幼家贫,父母双故,是如缥的生母把他带大的,身为舅父,总要替外甥女还这个人情,所以才破例帮了这一回,这位大夫的医术也真了得,余太奇那天过来,打着太后的旗号,硬是替母亲把了一刻的脉,接着连前三天的药渣都验看过了,实在找不出疑点,才去回了太后。若不是颜大夫指点,指不定被他看出什么破绽。”

苏如绘倒不奇怪这一点,颜大夫若不足以媲美大部分太医,在帝都坊间也没那么大的名气了,这帝都望族,哪一个请不起太医登门?

“如缥说了什么人家?”苏如绘好奇的问道,苏如缥比她还小上几个月,还没及笄,而且明年采选,苏如缥也在应选之列,颜大夫既然都已经要替外甥女还人情了,显然这门婚事是可靠的。

苏如锋道:“男方其实你也见过,骠骑大将军周之南之子,周念。”

苏如绘惊奇道:“这算什么好婚事?以如缥的身份难道嫁不得?”骠骑大将军如今军衔比苏万海还高,太傅武洛现在差不多是半隐退状态,武将这边便以其为首,但周之南出身平民,身后没有任何家族势力,他膝下二女一子,长女就是光奕长公主,次女为宁王世子妃,唯一的子嗣周念,乃太子伴读。

从前倒还都算是好出身,但如今太子将遭贬,出身阀阅的伴读,如苏如锋这样,早就得到消息,各自寻了机会避开,周念却是没有得到消息,还不知道会不会受什么牵累。

并且,苏如缥虽然是庶女,但出身阀阅,因着颜大夫这个舅舅,泰安郡夫人待她不比嫡女差,青州苏的庶女嫁一个平民出身的武将之子,照阀阅的眼光来看,其实还是周念不够格一点。

故而苏如绘听了,十分惊讶。

苏如锋朝她扮个鬼脸,笑道:“你知道什么,颜大夫的想法是希望给如缥寻个人丁简单的人家,可你也知道,如缥就算是庶出,那也是苏家血脉,低嫁也低不到哪里去,原本士珍虽然也是平民出身,但因女史的缘故,才名弥补了不足,倒是最合适的,可士珍早被如墨如染觑在眼里,哪儿轮得到如缥?倒是周念,我与他同为太子伴读多年,对他性.子是极了解的,此人沉默寡言,性情忠厚,而且骠骑大将军与承徽郡夫人结于微末,大将军为人重义,发达后不但未抛弃发妻,连妾室也只是随意纳了两房,府里清爽,周念虽然不是嫡子,他的生母却是难产去了,一直养在承徽郡夫人膝下的,他的长姐做了公主远嫁秋狄,乃是为国牺牲,单这一点,即使将来骠骑大将军去了,光奕长公主的情分,谁也要念一念,而周家次女为宁王世子妃,不但是个助力,如今宁王后身体渐差,世子妃开始主持王府,可没多少时间去管自己娘家的事情,如缥若过了门,却是连个小姑子都不必伺候的。”

“听你这么一说倒是件好亲事。”苏如绘不怀好意道,“你数得这么清楚,莫不是也惦记上了娶亲?”

“明春就是二哥赐婚,你三哥我这是孝悌手足!”苏如锋道,“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母亲天天都在打听帝都那些可能会被指给二哥的闺阁们,我在她身边‘侍疾’,净听她念叨着,都快背下来了。”

苏如绘道:“原本三哥你也该定亲了,不过是因为二哥为芮氏守丧,所以才延后,不知母亲可有为二哥看中什么人?说与我听听,回头也好多留意。”

安氏虽然没有真病,但余太奇医术了得,颜大夫开的药,虽不真伤身体,却也让她大部分时间昏睡着,如今将苏如绘弄出宫,安氏想恢复,却也要连服几日解药才能去除,苏如绘倒只能在召南苑与同样号称“侍疾”的苏如锋闲聊,暂时还无法与安氏说话,只能先抓着苏如锋来问。

苏如锋笑着道:“有一个人,母亲偶然见过觉得不错,倒想届时去替二哥求太后。”

“谁?”

“顾家小姐。”

苏如绘一想:“连理?”

“是叫这个名字。”苏如锋点头,“她的父亲顾太一,与咱们家虽然没有直接的关系,却是女史知交,能够与女史相交多年,又是状元出身,想来学问人品都是好的,顾太一没有亲子,几个月前得了家族同意,将部下之子顾连城收入膝下,如今正在洪州开祠堂祭拜祖先,完成此事。顾家小姐找堂姐妹们玩耍,母亲遇见了几回,说很喜欢她活泼明朗的性.子,再者,你可能不知道,如今想与我苏家结亲的人家委实太多了,许多人家又没法推辞,加上大嫂的出身…所以母亲为了省事,曾放话说,二哥与我的妻子,出身都不可高于大嫂,免得长嫂难为。”

苏如绘暗赞安氏厉害,以苏家的门第,不是同为阀阅的提亲,压根用不着为难,安氏让人放出这样的话,一来可以避免被逼婚,二来却也安抚了裴氏,三来昭显她为长媳考虑的胸襟气度,贤名更盛,四来,她叫人放话,又不是亲口所言,将来看情况,也未必一定要遵循此道。

“顾连理是好,但我不知太后与陛下对她可有什么安排?”苏如绘道,“二哥可见过连理?”

“两个月前在大伯家见过次。”苏如锋笑得促狭,“事后母亲问他意见,二哥说他一切听母亲做主,嘿嘿!这话可不就等于说他也瞧上了?”

苏如绘倒担心了:“帝都世家女子不少,母亲提前为二哥相看也是常理,可如今让二蛾也表了态,万一事不成…”

“不成就不成。”苏如锋无所道,“现在家里最着紧的是你的事情,至于二哥,他左右是男子,妻子不好,还有妾室可以弥补,四妹啊,最让父亲母亲与哥哥们担心的,从小到大,都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呀!”

他语气哀怨,听得苏如绘一阵哆嗦:“你又发什么疯!”

便在这时候,外面云烟进来,小心的禀告道:“总管让奴婢进来告诉三公子、四小姐,刚刚宫里派了车,到霍家将七小姐接走了。”

第三百十五章 太医

兄妹两对望了一眼,云烟见他们没有别的吩咐,忙识趣的退了出去。

苏如锋这才道:“你出宫时,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最大的动静就是太子这回事了。”苏如绘思忖着,“小霍氏现在回去其实也是到时候了,记得当初太后就说,她会在霍家住到腊八后,想是因为光奕长公主的缘故,这已经误了几天了。”

“这倒不见得。”苏如锋道,“你在宫里,外面的事情大约听得不多——霍长青是真的病了。”

苏如绘很是惊奇:“怎么会?”

“据说是在中庭祭祀康悦郡主,站了一夜,就病倒了。”苏如锋嗤笑道,“名士到底是名士,这般禁不得风。”

“霍家是,文官出身,再说霍长青年纪也大了。”苏如绘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我就奇怪,光奕长公主都到了,为何她还不回宫。”

“现在霍长青可还没好呢。”苏如锋提醒她。

苏如绘再拈一颗葡萄:“霍家的事等等再说,我好容易回来,先让我过几天舒心日子。”

“是吗?是让你想一想怎么说服家里支持你嫁楚王吧?”外面忽然有人接口,苏如绘一怔,苏如锋已经站了起来,垂手道:“父亲!”

苏万海带着长子、次子匆匆迈入,看到桌上吃到一半的葡萄,苏如铁皱眉:“如绘不是在宫里才病过一回?怎么现在还吃这些冷的。”

“云烟进来收拾下。”苏如峻跟着吩咐。

被两个儿子这么一打岔,苏万海原本沉着的脸色到底缓了缓,哼了一声,在上首坐了。

苏如绘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又是嫡女,三位兄长都在,可不怕他的冷脸,娴熟的凑上去,拉住苏万海的胳膊,声音娇软得俨然回到了五六岁时候,一声“爹爹”喊得那叫一个千回百转荡气回肠,听得苏如铁以下,皆齐齐一颤:“方才女儿还在问三哥,爹爹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呢!没想到爹爹一回来就与哥哥们一起来看女儿,女儿真是高兴的紧!”

苏万海对自己女儿小时候那几手了如指掌,面色如旧,不冷不热道:“甜言蜜语回头再说,你先来说一说,楚王到底哄了你多少好话,叫你为他一天到晚的算计着家里?”

“爹爹这话可真是冤枉女儿了,女儿不过与母亲提了几回,哪里就帮着他算计家里了?”苏如绘一脸惊讶,“再怎么说女儿也姓苏!”

苏万海哼了一声:“是吗?那为何你大伯特意来问我,你是否与楚王已私定终身?”

“胡说八道!”苏如绘尖叫道,“这怎么可能!大伯从哪听来的谣言!”

“是嘉木宫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苏万海冷冷道,“这么说是楚王算计了你?”

“不对!”苏如绘立刻明白了缘故,咬牙切齿道,“是三殿下!当真是可恨,女儿这回离宫前,刚巧与他争执过一回,从前在宫里遇见,因三殿下实在不像话,女儿也让他吃过些亏的!”

苏万海又哼了一声,脸色逐渐缓和了点:“不管是谁,总之如今你大伯都疑上了,其他人自不必说,我苏家的女儿岂可这样任人议论?幸亏你母亲想办法把你弄了回来!”

苏如绘这才明白家里想办法让自己回来,还有这一重缘故,她气愤的道:“女儿吃这么大亏,爹爹可要帮女儿讨个公道!”

“这是自然!”苏万海皱眉,“不过,如今太子失位,诸位皇子都有可能,你若真想嫁楚王,家里倒也不反对。”

苏如绘没有高兴或羞涩,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爹爹怎么忽然说到这个了?”

“原本储君地位稳固,太后与陛下的意思又一致,咱们苏家一向求稳,而且宫里没有主位,各样事情也不方便,因此不欲多事,再说太子其实还不错,自是不愿意你与楚王走近。”苏万海很直接的道,“但现在太子失位是失定了,怎么还能娶你?你又和三皇子不和,四皇子与你年岁差距过大,而且你和楚王有幼谊,家族商议过了,如今情况不同,楚王正室之位,可以一争!”

“四妹可不要再拿二哥与三哥的婚事来打趣了,如今家里最担心的可就是你。”苏如锋趁机调笑,“父亲点了头,妹妹该开心了吧?”

苏如绘没理他,却转头问苏万海:“楚王登基有几分把握?”

“皇家不会立刻立太子的。”苏万海见她不喜不悲,反而如此询问,赞许的点了点头,“若陛下没有特别出色或特别宠爱的皇子出现,楚王倒也有几分胜算,但陛下春秋正盛,未来如何,还不可知。”

就算有那样的皇子,也不是苏如绘的年纪能嫁了,太后抚养过的这些人,都是给皇室准备的,可不是外人能肖想。相比之下,自然是楚王最适合苏如绘。

甘棠就算与苏如绘关系交好,但他已经有一个西凉沈的母族,再加一个青州苏的妻族,就算太后正当盛年,也绝不会放心的。也因如此,甘棠才需要借甘然拉拢苏家。

当然,那是太子未废前的事。

原本夺储之事,即使甘棠也以为,需要很久很久。只可惜太后与长泰自己犯了错,导致阀阅联手对付皇室,甘霖成为弃子。

到了现在,楚王与甘棠之间,自不可能再如从前一起对付太子一样和睦。

苏如绘沉吟片刻,目中露出一丝决然:“爹爹可知,为霍长青诊治的,是宫中太医,还是颜大夫?”

“是宫中太医,太后对霍家一向礼遇,霍长青才病倒,宫里就特意派了太医去…姜太医,从前给你也治过的。”苏万海目光闪动,微笑道,“我儿,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苏如绘凝眉许久,缓缓道:“余太奇多久来看一回母亲?”

“最近一次,还是昨天的事。”苏如铁道,“也是怕他今明再来,所以母亲现在还不敢喝解药。”

“这个不必担心,我出宫时,德泰殿那边传了几次太后道乏,余太奇怕是要侍奉太后无恙,才能脱身。”苏如绘淡淡道,“拿沉疴散来我服了,回头请姜太医过来,就说我回来忧急交加,也病倒了,与他谈一谈吧。”

第三百十六章 武洛

霍长青骤然病情加重的消息传到宫里,太后立刻沉了脸,问齐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自己不肯吃药所致。”齐云无奈的道,“邓氏抱着小公子跪着劝了一夜,也没理睬。”

太后听到小公子三字,一皱眉:“他真的对霍辉也这么冷淡?”

“霍府那两个嬷嬷这些年来,还真没看到霍辉得父亲关爱过几回,倒是太师对霍辉喜欢的紧。”齐云道,“昨晚太师去霍长青房中,大骂了他一通,无奈如今霍长青存有求死之意,太师也没奈何,所以只能求余院正再跑一趟。”

太后面色刹那狰狞,但很快叹了口气:“那就叫余太奇去一次吧。”

齐云为难的看了旁边收到消息后一直沉默的霍清瀣一眼。

“怎么?”

霍清瀣闷闷道:“太后不知,姑母前日肚子疼,陛下吩咐余太奇暂居宫中,等姑母完全好了才许出去,姑母今儿早上才又疼过一回呢。”

自己的孙儿当然是比一个外臣重要的,可这外臣又是自己疼爱的女孩子的父亲。何况霍清瀣已经十八岁,开春又是紧要的采选,若这时候弄出一个父丧,再拖三年,说不定一过门就有人来敬茶喊嫡母了。

太后不悦道:“西福宫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又不好了?”

“余太奇说是因为贵妃多年未孕,如今到底年纪大了些的缘故。”齐云道。

太后沉吟了片刻,对霍清瀣道:“你去,探望一下姑母,顺便将你父亲病重的消息告诉她,哀家不便直接叫余太奇去霍府,不过霍氏若还有点脑子,必然知道你过去的意思,自己去求皇帝让余太奇过去。”

怀着身子的贵妃的安危哪里是一个已经致仕的臣子能比的,就算太后,也不能直接叫余太奇丢下霍贵妃去照看霍长青,但霍贵妃自己担心兄长去求长泰,那又是一回事。

霍清瀣忙答应着去了。

等她走了,太后才问齐云:“霍长青好好的,怎么就不肯吃药了?他是多大年纪的人,怎会闹出这样的事情?这一向给他看病的是谁,有没有仔细问过?”

“问倒是问了,这段时间看的是姜太医,除了武德侯府说苏小姐回去因担忧郑野郡夫人请姜太医过去开了个方子外,并无其他事。”

太后顿时留意到了:“只是开了个方子?”

“姜太医在武德侯府并没有多留。”齐云道,“不过盏茶工夫就出来了。”

“盏茶工夫…”太后自语着,这时候,外面袖香忽然进来了。

“什么事?”看到袖香冲进来,太后和齐云都没立刻训斥,而是齐齐一惊!

袖香定了定神,脸色苍白道:“禀太后,前朝传来消息…太傅…甍了!”

“什么!”太后这一惊非同小可,齐云赶紧扶了她一把。

“是什么时候的事?”齐云急声代太后问。

“说是昨晚子时!”

太傅武洛这些年其实早已不理事了,早年武洛东征西伐,军功赫赫,也落了一身伤病,大概从苏如绘那批人进宫起,武洛就时不时的称病不上朝,宫里每回分赐药材,总少不了他特别的一份。

但武洛对于大雍而言,不仅仅是三公之一,最重要的,是他的威望,只要他活着,哪怕残喘在病榻,四破军的军心都难乱——大雍最最精锐的四破军,如今的统帅,如苏万海之流,当初都是武洛一手提拔调教出来的。

长泰一朝威望服众的武将,首推武洛,接着便是已故的肃国公、宁国公、老关乡侯、骠骑大将军等。在肃国公、老关乡侯去世,宁国公隐退后,才轮到武德侯执意掌大权。

从前虽然苏万海父子三人,与四破军多多少少都扯上了关系,可有武洛在,皇家根本无须担心,哪怕苏万海领兵叛乱,打到宫城,只要病榻上的太傅传个口信,四破军也会不攻自乱!或者说,只要武洛在,只要武洛还保着皇室,苏万海绝不会领兵作乱!因为他也是武洛部下之一!

“武家现在怎么样了?”太后吸了口冷气,强自镇定下来,沉声问道。

袖香道:“太傅长子已经从剡州赶回奔丧,穆国夫人哀痛过度,被家人强灌了安神汤暂且昏睡,只是…”

“只是什么?”

“太傅长媳随夫赴任,次子四子五子在都,奴婢听前朝传来的一些传闻,说因穆国夫人也病了,次子与四子五子之间争得厉害,如今武家乱七八糟的,许多赶去吊唁太傅的人都十分恼怒,定国公、武德侯等几人,还差点动了太傅次子!”袖香谨慎的道,“奴婢也是听传话的内侍提了提,倒不知道是真是假。”

太后与齐云对望一眼:“太傅四子五子似乎都是庶出?”

“那个次子也不是太傅亲子,而是太傅侄子,当年太傅携子出战,因长子失踪边塞,当时武家老夫人以为他已死,便替太傅过继了其侄,后来长子意外归来,反正只是次子,那次子的生父又有好几个儿子,便就这么下来了,不过记倒是记在了从前的穆国夫人名下。”

武洛原配的穆国夫人是追封,如今的穆国夫人乃是续弦,只生了一个女儿,据说很得武洛宠爱,不过容貌平平,当初皇家挑人时,武洛请求免选,太后许了,所以才未进宫。

太后听了,心头烦闷,想了想问:“武家宗族没人出面制止?”

“前两年,倒听说,太傅次子与其生父走得较近。”齐云含蓄的道,“太后,如今该怎么办?”

太傅嫡子只有一个,那就是长子,次子固然是过继的,四子、五子却是庶出,没有长兄与父亲的压制,两边倒是趁着长子未归开始争夺好处了。定国公与武德侯都是武洛旧部出身,两人阀阅子弟,气度不言而喻,这样都要动手去打武家次子,可见武家现在乱成了什么模样。

太后心里对穆国夫人有些失望,虽然她知道穆国夫人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毕竟穆国夫人无子,因是续弦,平日里也是借着武洛才能压住府中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如今武洛去了,穆国夫人无力管束众人,又不想落埋怨,只得“哀痛”过度…也是为她和女儿着想,反正武家众子再争,女儿们的嫁妆却是早早准备好的,穆国夫人那一份,也没人会去动。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太后深深叹了口气,“哀荣那边自有陛下做主…你亲自跑一趟,代哀家去看看穆国夫人。”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太夫人

“明儿就是除夕了,事情竟这样的仓促。”郑野郡夫人还病着,武德侯府便只有裴氏代其出面,又因为裴氏进门多年才有了身子,虽然过了头三个月,安氏到底不放心,便叫苏如绘也跟着去帮着应酬一二。姑嫂两人便都换了素色衣裙,摘了金翠,只簪银饰,一身素净的往武家去吊唁慰问。

到了武家,虽然是进的后院,那乱糟糟的场面也叫人不忍去看。

裴氏轻叹了一声,苏如绘却蹙了眉,低声道:“虽然太傅是武家的顶梁柱,可现在武家难道一个能做主的都没有?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她们在垂花门处站了片刻,才有一个孝服女子领了一群使女过来招呼,自称是太傅次媳,听了两人身份,这女子脸色顿时就不好看得很了。裴氏和苏如绘在别人家里,哪知前院里定国公与苏万海弄出的事?都是一头雾水。

好歹被领到穆国夫人的院子,那孝服女子把她们往门口一丢,敷衍了一句,便甩手走了个不见。

如此无礼,让姑嫂两人都是面面相觑。

“两位是…?”好在穆国夫人院子里的人警醒,察觉门口有人,忙赶了出来问,听说是武德侯府的女眷,代卧病的郑野郡夫人前来探望,那人忙不迭的迎了进去,道穆国夫人还未醒,让她们在厅上坐了,去请小姐来陪她们说话。

不多时,武家小姐出来,却比苏如绘还要大上两三岁模样,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生得其貌不扬,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得狠了。

裴氏与苏如绘不免劝慰几句,武小姐却又哭了起来。

这般磕磕绊绊,好歹到了能告辞的时候,两人都觉得累得慌。苏如绘还要担心裴氏是否吃得消,武家小姐亲自送她们到花园附近,迎面却来了一个面色不豫的老妇人,身边跟着几个素服女子,一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裴氏和苏如绘都认出那老夫人乃是太师之妻、宣国夫人,皆吃了一惊,宣国夫人目光在她们身上一转,看到武家小姐,到底缓了缓脸色:“罗儿,我正要去找你们,你母亲可还好?”

“劳夫人见问,家母服了安神汤药,如今还未醒来,其他倒没什么,就是难过得紧。”武家小姐的闺名原叫武罗,与宣国夫人是熟悉的,轻声回答。宣国夫人与她说话时,另外两个武家媳妇模样的女子眼中恨不得飞出刀来。

一看这架势,裴氏暗捏了一把苏如绘的手,借口郑野郡夫人尚在病中,便要告罪先走。

宣国夫人看模样却是专门为穆国夫人撑腰来的,伸手一把抓住武罗的手,对两人道:“你们的父兄都是太傅旧部,如今也不算外人,我寻罗儿与她母亲有些事,就叫邓氏送一送你们吧。”

显盛郡君忙站了出来,宣国夫人不仅仅是太师之妻,论辈分也在两人之上,何况两人知道现在武家非同常日,只想速速脱身,哪还顾得上计较,忙推辞道只要叫个使女引路便可,但宣国夫人到底把邓氏留了下来。

霍贵妃寿辰上,苏如绘是见过这位郡君的,两边寒暄了几句,苏如绘便顺口问了问霍辉,邓氏苦笑道:“原本辉儿也要过来的,奈何与拙夫一道病了,所以只好留在家里。”

苏如绘见她眉宇之间忧色浓重,诧异道:“上回见到小公子,还精神得很,怎么会病了?莫不是感了风寒?”

“正是风寒。”邓氏不欲多言,她显然和宣国夫人常到武家后院来,不多时就带到了地方,两边别过,马车出了武家,苏如绘才出声问嫂子身体。

“除了有点累,其他都还好。”裴氏心有余悸道,“幸亏宣国夫人到了,否则那位武小姐年纪轻轻,穆国夫人又病着,还真是为难。”

苏如绘也看出武家后院之乱,却没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刚才显盛郡君提起霍家小公子病了之事,咱们家与霍家虽然没什么交情,但既然知道了,嫂子看是不是叫人备些药材送过去?”

“妹妹说的是,好歹今儿显盛郡君还代武家小姐送了我们出来。”裴氏自无异议,还找了个更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心里却暗笑小姑对楚王爱屋及乌,因除夕就是翌日,回到武德侯府后,两人只略歇了口气,就赶紧召人过来询问,苏如绘长在宫里,这些管家的事情都是安氏从前见缝插针的教导,裴氏却是看多了的,加上朝中太子失位,太傅过世,苏家又是安氏卧病,想热闹也热闹不起来,所以姑嫂彼此参详着,又有家里一些老人提醒,好歹把事情安排了下去,这才松了口气,一起理了理衣服,去给安氏回话。

安氏这回是说什么也要拖过年关,所以一直歪歪倒倒的,闭着眼听她们一件件把事情说完了,才点一点头,低声叮嘱苏如绘多搭把手,免得累着了长嫂。

裴氏知道婆婆固然是担心长孙,其实更多的还是要更苏如绘争取练手的机会,她自不会与小姑争这些,软语谢过安氏与苏如绘,又见安氏露出乏色,知道药劲上来,忙拉着苏如绘一起告退下去。

翌日宫里又传出一条轻描淡写的消息,道是瑞嫔在太液池边折花,结果不小心掉了下去,连带贴身宫女也因为下池救人被淹死,长泰震怒,将素月馆的人都罚了陪葬。朝里正忙着太傅之死,因此一个嫔的意外只有礼部奉旨拟了下哀荣,因长泰虽然叫了宫人陪葬,但张安却透露贵妃并不喜欢瑞嫔,所以礼部也只是照寻常嫔一级的待遇准备。

苏如绘听到消息后,正忙着吩咐的事情就顿了顿,云烟在旁悄悄拉了她一把,才醒悟过来,继续与管事们说话。

“今年事情真多。”裴氏坐在她对面,看到她失态的刹那,闲闲的说道,“妹妹在宫里和瑞嫔娘娘可熟悉?用不用随份子?”

“我与她没什么交往,只是崔御妻住的幽竹轩,恰好在素月馆旁边。”苏如绘道,“至于份子倒不用,宫里的丹朱郡主想是会替我备一份的。”

“崔御妻?”裴氏道,“听说御妻有孕也有段时间了,未知产期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在慧妃之后、贵妃之前。”苏如绘叹道,“现在还好,等皇嗣生下…”她没继续说下去,只道,“嫂子看明儿的安排可还好?”

裴氏留意到和往年差不多,便点了点头:“今晚本该去定国公府,但母亲起不来,我也不去了,留在家里陪她。”

“那我代你们去吧。”苏如绘道。

“曜国太夫人面前,妹妹千万忍着些。”裴氏叮嘱道,“太夫人最近心情不大好。”

苏如绘惊讶道:“怎么了?”

裴氏无奈道:“是因为三叔的缘故,太夫人想让三叔娶妻,可三叔不愿,原本有大伯母和母亲在里面劝说倒还罢了,太夫人前不久梦到了老关乡侯,更是赶着催促,三叔哪里肯听?太夫人就怪母亲从前纵容了三叔,这两回连夫君偶尔去那边,都受了冷待,妹妹念着今儿除夕,太夫人年纪也大了,便忍一忍吧。”

苏如绘心头不快,但还是点了点头。

除夕宴用得索然无味,如苏万润等乃是受武洛离世的影响,到了女眷这边,曜国太夫人果然威风凛凛,给足了苏如绘脸色看。

苏如绘记着嫂子的叮嘱,便一直一声不吭的任她讥讽与为难,反而苏如墨看不下去了:“一家人好好的过年,祖母这是做什么?如绘从入宫后,这还是头一回回家过除夕,何必还要让人不痛快。”

没想到她会帮自己说话,苏如绘还没惊讶完,曜国太夫人已经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怕她做甚?她还没嫁给楚王呢!”

谣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苏如绘越发恨甘棠恨得要死,从前六宫只道她和楚王亲厚些,宫外却不太知道的,毕竟两人长大后往来都很小心,也不知道甘棠说了什么,竟弄得这样满城风雨。在心里给甘棠重重记了一笔,苏如绘终于按捺不住反驳了:“祖母这话说得好生奇怪,刚进宫时,孙女与楚王年纪都还小,倒是一起玩过两回,后来一向都是守着礼的,祖母不想一想,孙女到底是养在了谁的身边,太后又是什么人?这样的闲话,别人家传出来,分明就是故意要坏咱们家女孩子名声,祖母不替孙女主持公道,反倒跟着别人家来说我,哪有这样的道理?”

原本曜国夫人也觉得太夫人这话说得过分了,苏如绘坏了名誉,她的女儿也是要受影响的,但听苏如绘说得不客气,便皱了眉不作声。

太夫人气极反笑:“太后膝下养了那么多女孩子,做什么只有你被人传话?其他人怎么就没人说?”

苏如墨正待开口,曜国夫人一个眼刀叫她住声,只听苏如绘冷静道:“这便说明,孙女是受了苏家连累!”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一箭四雕

曜国太夫人一掌拍在桌上:“你说什么?”

曜国夫人也皱起了眉:“如绘!”

“孙女在宫里好端端的,却传出这样的谣言来,显然是有人针对苏家而为,故意造谣,祖母若真要为家里着想,还是好生与大伯商议商议吧,却在这里不问青红皂白的教训孙女,传了出去,没得让人家笑话!”苏如绘不理伯母,只望着祖母说完话,放下银箸,哼了一声,甩手而去。

苏如墨见状,看了眼曜国夫人,撇了撇嘴角。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曜国太夫人气得直哆嗦,大力拍着桌子,正要叫人去追回苏如绘来教训,外面却有人惊讶道:“十六妹妹,你们这边已经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