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内室的门早已被锁上,但周意儿还是贴近了苏如绘,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番话:“…太后给姑姑漏了这个口风,当时左右只有一个人,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啪!”

苏如绘手中茶盏落地,脸色阵青阵白,周意儿在和她说时就知道,若苏如绘晓得这件事,就是再好的性儿也非发作不可,见状连忙抚着她背低声道:“你忍着些,如绘,听我说,这事只能从长计议,绝不可莽撞行事。”

“都已经说了口风了,事情怕是差不多快要拟旨了!”苏如绘咬牙切齿道,“你说当时左右只有一个人,是谁?”

周意儿本不欲告诉她,但见苏如绘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心头暗叹一声:“还能有谁?丹朱郡主和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再说这位郡主左右是不可能去坐那个位置…”

“霍七?!”苏如绘怒极反笑,“好!好!好一个小霍氏!进宫这么多年,咱们两个是什么出身?她是什么出身?咱们两个这些年来战战兢兢在她之下陪着小意,也从来没动过和她争夺什么的念头,想不到却是被她当成了面人儿,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倒惦记着算计上我了!区区霍氏,真以为得了太后青眼,就可以无视我青州苏氏?!”

“如绘你疯了!”周意儿虽然知道苏如绘晓得此事必定大怒,却也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大,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这话是能说出来的么?!你不要命了?也替苏家想一想!”

苏如绘脸色惨白,眼睛却黑亮得出奇,推开她的手道:“意儿姐姐,多亏你今儿来告诉我…先请你出去坐一坐罢,我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不成!”周意儿盯着她道,“你先听我说,这件事情,是皇后身边嬷嬷露的口风,而太后也只是和我姑姑这么一说,当初因着光奕长公主的事,我姑姑很是感谢你,所以才有这么一出,也是给你提个醒!事情究竟怎样,还未定下来,所以你万不可…”

“事情若定下来,那我才是真正万劫不复!”苏如绘幽幽的道。

周意儿纵然满腹为她担心,也不禁气乐了:“万劫不复?有那么严重么?退一步说,就算真的如小霍氏所愿,往后日子长着呢,谁知道鹿死谁手?”

“我咽不下这口气!”苏如绘瞳孔中攒动着怒火,一字字道:“我从未与她为难过!她却还要这般不放过我,真以为我们全部都是她脚下的尘土,任由她践踏不成!”

“我从前也没想到小霍氏是这等人,当初不忿她受宠,还是你开导的我,怎么如今自己反而想不通了?”周意儿拉着她的手细细道,“她是太后的心肝,咱们在宫外犹可找父兄母亲商量,在这宫里,就是我姑姑都得让着她几分,好如绘,你千万不能和她冲突了,到时候,怕是反而中了她的圈套!”

苏如绘闭了闭眼,半晌才道:“意儿姐姐,你说的我很明白,我晓得该怎么做的。”

“那就好,只是以后和太子离远一些吧,我瞧她这么针对你,大约就是因为太子待你格外温和的缘故。”周意儿道,“便如昨儿那样和太子单独去桃林这种事…”

“太子对谁不温和?”苏如绘冷笑,“再说你刚才也说过,我和楚王比与太子亲近多了,小霍氏打这个主意你还不清楚么?一个连世家都算不上的女子,居然也敢算计到我头上来!意儿姐姐,我虽然不欲多事,却并非怕事之人,此事,我自有计较,多谢你来告诉我,放心,我不会行愚蠢之事的!青州苏的嫡女,岂是她小小霍氏能比得上的?”

周意儿听她这么说,张了张嘴,想劝什么又忍住,只得叹了口气:“那么我先回去,你且别冲动,我姑姑也是心疼你的…”

她见苏如绘低着头只是不作声,这番话究竟觉得苍白说不下去,慢慢退出内室,又吩咐红鸾和青雀,道是苏如绘已经睡下了,暂时不要进去打扰,这才带着新荷回自己院子里。

回了院子后,周意儿也自进了内室,吩咐新荷去烧水准备沐浴,将门关上。

“周嬷嬷!”周意儿打发走新荷,轻唤一声,帐幕后顿时走出一个嬷嬷来,这嬷嬷年约四十多岁年纪,头上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身穿靛青色绞绛红边儿的宫装,耳朵上戴着一对绿宝,手指勒了两三个玛瑙、玉石,眉眼之间一派和煦,温言道:“表小姐,苏家小姐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若不是我苦劝,怕是早就掀桌子了!”周意儿闷闷不乐的问道,“如绘看着端庄大气又谦和,其实气性极高,这也难怪,到底是门阀嫡女!嬷嬷,却不知道姑姑让我这么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太后真的召姑姑说过那番话么?”

“好小姐,这些事情,你女孩儿家,知道了反而不美,娘娘这么做,也是为了周家,为了太子,为了表小姐。”周嬷嬷笑着道,“只是你放心,那苏家小姐虽然与楚王亲近,从前对娘娘也不错,她的哥哥和师兄,都是太子的伴读,娘娘还能害了她不成?”

周意儿皱眉道:“嬷嬷,我自然晓得我、姑姑,都与周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是如绘和我这些年交情也不是虚的,她也未对姑姑与太子做过什么,正如嬷嬷所言,如绘的二哥、师兄,都是太子伴读,苏家以后必定是会站在太子表哥那边的,你们这么做,我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小姐,娘娘说过,这些事,等以后自然会告诉您,眼下小姐知道了,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也是娘娘爱护小姐的缘故。”周嬷嬷只是道,“既然知道了苏家小姐的反应,奴婢这就要回未央宫去复命,哦,对了,小姐,有一个准信娘娘让我提醒小姐,过两日太后会替您和苏家小姐分派另外的住处,小姐还是记得与苏家小姐挑近的地方住罢。”

“这事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周意儿拿着罗扇厌恶道,“进宫这么多年来除了如绘我哪里有个能说话的人?”

周嬷嬷听出周意儿的恼怒,笑着道:“小姐说的是,却是奴婢多嘴了,哦,奴婢带了一篮子樱桃来,放在了里面,小姐一会可以送些去给苏家小姐尝尝,也是奴婢来此的理由。”

“樱桃?”周意儿脸色总算好看一点,“这东西我不爱吃,如绘倒是极喜欢的,一会我亲自送过去就是,新荷那边烧水怕是快好了,你且快走罢。”

“是!”周嬷嬷笑着行了礼,退了出去。

第一百零六章 贤妃

“你来了?”

明光宫在春日里是最值得一看的所在,浓淡不一的浅绿深碧交错着弥漫开来,犹如画作里的渐次欲染,顾贤妃的性子与寻常女子不同,她不爱花却爱叶,因之明光宫里一年四季都是草木葳蕤。

苏如绘带着青雀捧了一个竹编的小箩,先给水榭中的顾贤妃见礼,贤妃正与绿衣等人说着什么,见了苏如绘忙含笑让绿衣过去扶起,道,“刚才还在说着你呢,这两天竟都没来看本宫,可是将本宫给忘记了?”

“娘娘这可是错怪如绘了。”苏如绘莞尔一笑,颊现隐涡,衬着三春鲜丽望去只觉娇俏无比,顾贤妃与绿衣都觉得眼前一亮,只听她脆生生的道,“臣女忘记自己也不能忘记了娘娘呀,这不是,前两天得了一道点心,试做了好久才成功,今儿特意巴巴的送来给娘娘尝个鲜?”

说着令青雀呈上竹箩。

这只竹箩甚是精致,却是青雀进宫时带的,是用柔软却坚韧的翠竹编织出犹如鱼虫的花纹,最后还做了一个盖子扣上,大小比寻常食盒要小得多,却色泽如玉,竹香清气,看着就是赏心悦目。

顾贤妃与绿衣都是宫中老人了,见状先未问竹箩与点心,倒注意到了青雀:“这是太后准你家里送进宫的两个丫鬟?”

“是呢,娘娘,这个叫青雀,还有一个叫红鸾的。”苏如绘仿佛随意道,亲自挽起袖子揭开竹箩,将里面两碟子点心端了出来,竹箩里塞了用井水过干净后阴干的竹叶,一是让点心染上竹间清气,二是防止点心太容易冷却。

苏如绘端出来时轻轻抚了下瓷器的底部,发觉温度正是适宜,复从竹箩中抽出一双银箸:“这两道点心,也是青雀做出来,臣女打着下手的,记得娘娘爱吃甜食,所以特意来给娘娘品评一下,娘娘可是知道臣女那里没个象样的小厨房,若是觉得不好,还要念着臣女一片诚心的份上,可要罚轻些!”

“你既然晓得那个厨房不像话,做出来的东西多半不成事,却还要拿来给本宫,若是本宫觉着不好,岂能不罚你?”顾贤妃假意板起脸道,“罢了,本宫一向宽大,今儿就且饶了你这一回,先尝一个,若是不好,可是要重重的罚的!”

绿衣见顾贤妃心情甚好,调侃苏如绘,也帮着敲边鼓道:“娘娘说的是,苏小姐这两天都没来看娘娘,可是把娘娘惹恼了!一会若娘娘要罚苏小姐,奴婢们绝不帮着说话!”

绿衣这么说,她身边一起伺候顾贤妃的青衣、蓝衣,都格格笑了起来,纷纷点头。

苏如绘眼波流转,嗔道:“姑姑们可是太不疼如绘了,娘娘若是罚了如绘,回头还不是照样心疼回去?与其如此,姑姑们还不如劝住了娘娘呢!”

“你们听这油嘴儿,打量着本宫疼她,越发的撒娇撒痴,连你们都说了进去!”顾贤妃掩唇轻笑,接过苏如绘手中的银箸,这才将注意力放在点心上。

苏如绘这会呈上的两道点心,一道是周意儿尝过的玫瑰蜜卷,另一道是翡翠天香糕,一红一翠,尤其翠碧之色的翡翠天香糕上,另外缀了几颗鲜红欲流的樱桃,放在洁白如雪的新瓷中,格外引人食欲。顾贤妃各尝了一个,顿时赞不绝口,吩咐将剩下的送去小厨房照样做,又对苏如绘道:“难为你想着本宫——你是个不爱吃甜食的,怎么这丫头却能用鹿鸣台那简陋的炉灶做出这等点心来?尤其是翡翠天香糕,甜而不腻,当本宫尝着,似乎是用碧梗米合荷叶做出来的?”

“青雀原是臣女幼年时的贴身使女,臣女进宫后,她便被调到厨房帮手,臣女不爱甜的,臣女的母亲和长嫂却是极喜欢的。因此她也跟着学了不少点心,这回太后施恩,母亲想着青雀终究是伺候过臣女的人,便问过她意见,才送了她进来。娘娘说的这道翡翠天香糕嘛,据臣女所见,是先取碧梗米淘净了晾成一颗颗散而不粘,然后再用新发未张开的荷尖捣成泥,这两样混合珍珠粉末与槐花蜜调和,然后一起用磨磨成粉,兑进牡丹上的新鲜晨露上屉蒸成,然后再点上樱桃。”苏如绘娓娓说来,绿衣已笑着道:“娘娘这回可是罚不成了,苏小姐把这翡翠天香糕说得这般复杂,又是她亲自打下手做成的,娘娘这么一听,怕是心里先软了起来,哪里还舍得罚?青衣,咱们趁早替娘娘想着一会给苏小姐什么好处罢!”

苏如绘假意恼羞成怒的瞪了她们一眼:“姑姑们就会笑话如绘!如绘说的可是真话!”

“本宫的心可没这么容易软!”顾贤妃眼角一挑,嘴角笑意盈盈,却还假作生气道,“点心虽然好,可你这么久没来看本宫,本宫可不能轻饶了你!绿衣,你们说一说,本宫该怎么罚如绘啊?”

绿衣嘻嘻笑道:“娘娘没听苏小姐刚才说么?罚了苏小姐,娘娘回头又要心疼,照奴婢说,罚苏小姐替娘娘去水榭外摘支花来插瓶,也就是了。”

顾贤妃正在思索,苏如绘已嗔道:“绿衣姑姑就是会欺负如绘!娘娘这儿哪来的花?就是那株槐树上的槐花,比如绘三五个加起来都高,却让如绘怎么摘?”说着对顾贤妃嫣然一笑道,“娘娘一向最疼臣女了——不如这样,臣女明儿再来看娘娘时,替娘娘从御花园折几枝杏花来?”

“你…”顾贤妃笑着拿帕子拂了她一下,正要说话,蓦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痛呼一声!

“娘娘!”见状,绿衣、青衣和蓝衣三人,顿时大惊!

苏如绘的一脸笑容也顿时凝固住了!

“快!快传太医!”绿衣究竟是顾贤妃身边的老人,第一个冷静下来,吩咐蓝衣去请院正余太奇亲来,又让青衣和自己扶起顾贤妃回明光宫寝殿,苏如绘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帮忙,却被绿衣推开手,淡淡道:“苏小姐,您和您的使女还是陪着咱们一起去寝殿吧!”

苏如绘不知所措的答应一声,便听绿衣复道:“点心放在那里不要动!”

闻听此言,青雀顿时变了脸色!

“姑姑说的是!”苏如绘也醒悟过来,深吸一口气,知道此事自己不可能脱身,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送来的点心里会有不妥,反手握住青雀的手道,“我们走。”

绿衣、青衣扶顾贤妃进内殿躺下时,顾贤妃神智已不太清楚,只是含糊叫痛,绿衣心急如焚,却还没忘记派几个嬷嬷看住了苏如绘和青雀,又着人将水榭里的那碟子玫瑰蜜卷与翡翠天香糕取回来。

看着两碟子点心被小心翼翼放到了内殿外的紫檀木桌上,四周宫女嬷嬷用如临大敌的目光盯着这两碟点心,另有两个嬷嬷阴着一张脸站在自己身后,苏如绘表面还一副镇定的模样,心中却也有些方寸大乱。她尚且如此,刚刚进宫的青雀更是惨白着一张脸,甚至已经有些哆嗦。

这模样落在周围人眼里,自是更添一层怀疑。

余太奇来的很快,毕竟顾贤妃乃正一品的四妃之一,又是太后眼前的人儿,进殿后匆匆忙忙进去请脉,不多时,便见绿衣亲自出来将两碟点心捧进去,请余太奇检查。

半晌后,寝殿内,余太奇还未得出结论,殿外内监一声声通禀了进来:“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第一百零七章 帝怒

“陛下,让人留在外面,咱们进去瞧瞧。”一进殿,周皇后看都没看满殿上跪下的人影,神色凝重的对长泰道。

长泰略一颔首,两人一先一后步入寝殿,只留满地俯伏。

苏如绘心乱如麻,此刻跪到了冰冷的地砖上反而清醒了一些,然而越是清醒她却觉得越是忐忑,青雀是郑野郡夫人送进来的,自己母亲的眼光苏如绘非常相信,再说这丫鬟有什么理由要来谋害自己?

似青州苏这样门第的家生子,那是从不知道多少代开始就祖祖辈辈为苏氏奴仆至今了,青雀的父兄姊妹,包括未来婚配,未来的子女,都是没出生就注定了以后的命运。除非她自己不想过日子,并且不惮把所有亲族一起拉上,才会发了疯去算计青州苏的嫡女。

两道点心的原料都是从前从御膳房那边买过来的,因着秀婉病倒,这段时间并没有进新的。也用到了现在,玫瑰蜜卷周意儿也还吃了,苏如绘和青雀在下屉时为了知道味道也尝过几个——鹿鸣台的小院子里就那么几个人,难不成红鸾、秀婉又和苏如绘有什么仇恨?

再说是要谋害苏如绘,怎么偏偏选上了顾贤妃做这个靶子?贤妃虽然在宫中人缘极好,又得太后怜恤,可是她一向疼爱苏如绘,乃是后宫诸妃之中对苏如绘最好的人。只要贤妃活着,难保会不相信苏如绘被陷害!

苏如绘将大致的可能猜测了一遍,终于略定了定心,看来不是自己的点心问题,应是顾贤妃另外吃了什么,恰好发作——也有可能是食材相冲?

但不管是什么缘故,贤妃是宫里正一品四妃之一,她又是在吃自己送的点心时出了事,这一次无论如何都难脱身,就算查出来被人算计,多少也要在众人心里落一个青州苏氏的女儿不过如此的印象,这对于目前太子与诸皇子选妃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如绘暗暗咬牙,莫不是又是小霍氏的主意?是了,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让宫里下那道旨意?没想到周意儿前脚才和自己通气后脚自己就被卷了进来,当初还在周意儿面前发誓要报复对方呢,被拘在深宫里,自己到底比不得那一位受宠!

况且长泰帝对贤妃一直且怜且愧,若是贤妃真有什么不好,自己怕是首当其冲!苏如绘尽管知道自己身后有苏氏在,只要不被坐实了谋害贤妃的罪名,长泰罚再狠也不可能杀了自己,可是这种被人诬陷又现成送给皇帝一个整个家族的把柄的事情听听都窝囊,何况是实打实的落在了身上?

不对,小霍氏就算再恶毒,又怎么会把手伸到鹿鸣台去?苏如绘觉得虽然前段时间秀婉病着,自己院子里疏忽了许多,可是也不至于…她心头忽然一跳,想起那日新荷进入自己内室的事情来。

莫不是新荷有问题?她进了内室…可食材不在内室…珍珠?两道点心用到的材料里唯一平时放在内室的就是珍珠!可那时候青雀红鸾都还没进宫,别说新荷,就是苏如绘自己都没想到青雀会在这六年里学了一手好厨艺,又偏偏做了翡翠天香糕,兑了珍珠粉!偏偏还进给了贤妃!

或者新荷本想谋害的是自己?贤妃只是运气不好?但这也说不太通…当日内室里的珍珠与研磨好的珍珠粉可不是一盒两盒,自己也不是照着次序拿的,而是随手取了一盒。相信新荷那点时间亦不可能在那点时间把所有的盒子都做手脚,先不说她还得找出来——装这些贵重之物的匣子可不仅仅是精致,一件件都是分别上了锁又放进红木大箱子里重新再锁一道的。

那天苏如绘也没发现箱子有被开过的痕迹!新荷做手脚的那盒恰好是苏如绘拿到的这一盒——这种事靠谱么?

若是能够回去…须将东西全部检查一遍…糟糕!苏如绘的心忽然沉到了极点,如果新荷真的那次进自己内室做了什么,那么若想彻底的打倒自己,单单是下毒未免太轻了,要想彻底将门阀出身的贵女踩得永世不得翻身…还有什么比巫蛊更迅速有效的?这是连苏家都无法为她说什么的理由,冠冕堂皇,光明正大!甚至还可以成为皇室辖制苏氏的一大利器!

苏如绘此刻懊悔得只想去撞墙,那天,她本来要将内室仔细检点一回的,哪知中间周意儿忽然前来,却将她打断,之后却一直拖了下来。

早知道那新荷如此危险,当初又何必一次次帮她说话?苏如绘此刻的后悔无以形容,周意儿一向不喜欢新荷,这宫女与秀英年纪相仿,却木讷的紧,虽然以周意儿的涵养不至于打骂她,却也难得有个好脸,那几回苏如绘遇见了还悄悄劝说过周意儿,毕竟新荷是太后宫里的总管分过来的,也不能拂了那位公公的面是不是?

而此刻苏如绘,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苏如绘正在紧张的思索着,蓦然一把苍老沙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鹿鸣台苏如绘?陛下与皇后娘娘传你入内答话!”

苏如绘注意到他的称呼不复往日客气,顿时心头一沉,给青雀丢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苏如绘叩首领谕,起身整了整裙裾,跟着张安入内。

虽是三春天气,明光宫的寝殿内此刻却俨如寒冰。

苏如绘入内,略抬眼帘便扫到帐幕半卷,绿衣等几个贤妃的贴身宫女团团围在里面,缝隙里隐约露出皇后的服色来,余太奇正神色肃穆的在远处一个角落里开方,长泰阴着脸,拨弄着拇指上的扳指,冷冷的看着自己。

“臣女苏氏…”苏如绘忍着战栗跪下行礼,长泰却抬断,森然道:“苏氏你好大的胆子!”

“臣女惶恐!”苏如绘心头委屈,却只得磕了一个头,正欲分辩,眼前“啪”的一声,一只雪瓷碟狠狠摔到她面前,飞溅的瓷片险些划伤了她脸颊,长泰的语气之中能够听到压抑的愤怒,却更加冷得刻骨:“朕原以为青州苏氏千年门阀,世代簪缨,出来的女子必定是好的!却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谋害朕的爱妃!”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长泰震怒,可不是劈头盖脸一顿震怒就能解决的,这位皇帝这么说,心里至少有了三四分认定是自己干的了。

情势不是不妙,而是非常不妙。

虽然之前长泰帝为了怀真郡主的缘故罚过苏如绘一回,可那回到底和现在不一样,那回正如郑野郡夫人所言,是留了余地的,这一回任谁都能听出皇帝语气里那压抑的愤怒——压抑?当一位皇者出现这种情绪时,说明他不仅仅是在恼怒你一个,甚至连你的九族做过让他感到不痛快的事情都已经被同时想起,这也意味着苏如绘这次想逃过一劫的希冀完全不可能。

事到临头,苏如绘反而冷静下来,终究是千年门阀出身,她不是在危局与天威面前会彻底瘫软的弱女子:“贤妃娘娘有恙,臣女亦非常担心,然陛下所言,请恕臣女不敢承认!陛下明鉴,臣女自长泰廿五年入宫,六年来每得贤妃娘娘怜恤与扶持,臣女离家入宫时不过稚龄,入宫后,有幸养在太后膝前,得太后垂顾,这中间贤妃娘娘教导督促之恩,六宫上下皆有所见所闻,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臣女虽有生母,却远隔重楼,这些年却是将一腔慕孺寄在娘娘身上,娘娘亦十分怜爱臣女!臣女焉能忍心,又有什么理由谋害娘娘?”

这番话虽然说的仓促,却合情合理,长泰并不是不讲理的皇帝,嘉懿太后那么精明的人又怎么可能调教出一个昏君?然而听了苏如绘的辩解,长泰非但没有息怒,反而更是暴怒无比,若不是张安使个眼色悄悄拉了一把那明黄色的绸袖,只怕这位九五至尊早已怒不可遏的上来亲自踹倒苏如绘了:“理由?朕也很想知道,你小小年纪,怎的心思如此恶毒?贤妃待你六宫皆知,你究竟为了什么人为了什么事要行如此狠毒之事?”

苏如绘听得五内俱冷,怎么听长泰的语气倒仿佛是拿了铁证一般?这不对,自长泰和皇后到后,整个曜容殿都未见其他人出入,想必长泰和皇后也是只知道贤妃出事特意赶过来,进了寝殿才晓得事情经过。

那么证据又从何而来?

很自然的,她的视线落到了长泰身旁的两碟子点心上。

第一百零八章 除华宫

长泰自也注意到了苏如绘的视线,这时候皇帝反而将怒气压了下去,只是从牙齿缝里冷笑出来,扬了扬手,叫过张安:“你去给苏氏说一说,院正刚才的话。”

“是!”张安眼皮儿一动不动,执着拂尘走到苏如绘身边,声音不高也不低,让四周能听到,却又不至于打扰了帐内还不知道情况的顾贤妃,平板无波道,“余院正诊出贤妃娘娘乃是误服奇寒之物,导致昏厥,此物名为忧来鹤,乃是北戎所产的一种药草,当地尝用以除胎绝嗣!”

眼皮儿轻挑,终于看了眼苏如绘,脸色却是依旧八风不动:“院正在你呈上的两道点心中,玫瑰蜜卷查出少许,翡翠天香糕中查出大量。”

“闻说北伐前,苏氏就弄到了北戎皇室才能享用的白玉金参,区区忧来鹤,又怎能难倒堂堂的青州苏呢?”长泰的讥诮,犹如雷霆,一字字响彻苏如绘心头!

苏如绘面色惨白如死!

“陛下,臣女冤枉!”除了这句苍白的辩解,她委实想不到其他的话。

鹿鸣台每日里进进出出那么点人,再加上她在宫里压根没有明面上的死仇!就算小霍氏,一句她为什么要害顾贤妃大可以轻飘飘推脱。唯一的怀真郡主这段时间因着宁王世子的缘故一直未进宫…冤枉?冤枉也该有个缘故?却是谁来好好的和她过不去?

这一瞬间连苏如绘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误把忧来鹤放进点心里了?

时隔六年,苏如绘再次迁宫,这一次却不再是琼桐宫冰冷的宫室了,而是正正经经的冷宫——除华宫。

苏如绘被勒令除了钗环华服,只穿着素色布衣,身后是红鸾,和还带着几分大病初愈之色的秀婉。三个人默默无声的在小黄门的带领下走进外表就残破不堪的除华宫内,一进宫门,三春鲜色与草木香气所带来春日独有的香暖气息烟消云散,阴寒袅袅拥来,三人都情不自禁,打个寒战。

先帝隆和自诩节俭,也确实不肯浪费,除了为敬肃太后大修过几次仁寿宫外,当初隆和自己住的宣明宫都有漏雨的地方,至于除华宫那就更不要说了,失了宠犯了大错的宫妃贵人,不过是出于种种缘故无法立刻处死的一个收容之处,连皇帝住的宣明宫都修不起,谁还来惦记着这儿?到了嘉懿太后时,因着北戎之事,更是带头节俭,长泰时宫里总算有了奢华的味道,可是再怎么也没人把冷宫放心上,这么一年年破败下来就是如今的模样。

小黄门是除华宫的人,长年被发配在这阴暗潮湿透着一股子霉味的冷宫里伺候,再好的性儿也会变得乖戾,他带着三人进了宫院,不阴不阳的站在原地道:“三位姑娘。”他有意将“姑娘”二字咬重,秀婉也就罢了,见惯了宫里跟红顶白,红鸾虽然也不是个不晓事的,可是究竟看着苏如绘被众星捧月的长大,登时脸色一白一红,却被秀婉一拉袖子才忍住。

苏如绘倒是神色波澜不惊,实际上她心头狂怒绝不比红鸾少半分!

只听那小黄门阴阳怪气的将三人敲打了一番,一直到秀婉陪着笑脸塞过去一张银票,小黄门打开一看,翻脸犹如翻书,顿时笑开了一张歪嘴斜脸,一改刚才的怪腔怪调:“这位姐姐这可就见外了,奴才本也就是在这宫里伺候的,帮姐姐们做点子事还用得着客气么?”话虽如此,他手脚却飞快的收起银票,态度与方才判若两人,看着苏如绘也马上改了称呼:“您这边儿请,您别瞧这里都是冷宫,一派萧索,其实冷宫里好的院子还是能住人的,至少不会住得骨头疼,喏,这边一连三间儿,是冷宫里难得有太阳的地方,瞧着破败,但漏雨的地方却不在床顶…”

小黄门絮絮叨叨,带着三人灵巧的穿屋绕树,却是在冷宫的角落里找到一个相对清爽的地方,苏如绘听了他的话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除华宫因是冷宫,建造的时候就逼仄狭窄,又有高高的宫墙一堵堵封过去,正如这小黄门所言,太阳,是不容易照进来的。

小黄门自称姓李,接了银票后尤其客气,秀婉和红鸾虽然对这等小人恨得心头滴血,但眼下却只得敷衍好了他,到了地方,又问了取水、膳食之类的事情,秀婉见他还不走,只的又从头上拔下一根银搔头才将他打发走。

一伺小李子走远,红鸾便唾了一口恨恨道:“蚂蝗似的,收了整整一百两的银票,临走也不忘讹诈一笔!”

“红鸾你不晓得,这起子奴才残缺之身,又被分在这种没指望的地方,将来若老了不想进慈济所等死,便只有趁着年轻时想着法儿捞银子,这一个还是好的了,收了银子就识趣的摆出奴才款,咱们多少也觉得没白花银子,更有那起子收了银子还要端着架子的,才没得气死了人!”秀婉进宫多年,本也是从粗使宫女做出来的,倒是清楚的很,复又低了声音,“其实这小李子人倒聪明——他转变脸色可不只是咱们给的银子的缘故,还是因为看咱们一身布衣却依旧能够打赏出百两银子,显然有些来头,没打听清楚前他犯不着把咱们得罪到底,这也是宫里奴才们的生存之道罢了!”

红鸾的年纪原比秀婉要大上一个多月,可是秀婉是这些年跟着苏如绘的老人,又比她新进宫,因此红鸾便放低了身段唤秀婉姐姐,秀婉虽然受了她这声,却也悉心指点着,两人这几日处得不错。

而且就红鸾来看,秀婉对自己跟着苏如绘频繁被迁宫,却亦无怨言,总是很有几分好感。

她们这边一面窃窃私语,一面动扫,却见苏如绘呆呆的站在房前空地上仰望天空,都是心里一紧,对望一眼,红鸾推了推秀婉,秀婉无奈,只得擦了擦手走近苏如绘,正要劝说,却听苏如绘先自开口:“我无事,你们自去收拾,太阳落山前好歹收拾出一间屋子来住。”

“…是!”秀婉听着苏如绘语气冷冰冰的毫无人气,心里面突突一跳,莫名的涌上了一层害怕,不知不觉的劝说全咽了下去,悄悄退回房中,与红鸾面面相觑。

半晌,红鸾才低低的道:“咱们小姐…这是真的发狠了!”

她说的没错,苏如绘这会儿…是真的要发狠了。

除华宫的房间腌臜得难以形容,两个手脚麻利的使女打扫了足足一日,太阳落山前,也才勉强收拾得能住人。因只收拾出一间房间,加上担心苏如绘,红鸾与秀婉便又寻小李子付了一笔银子,求了三套被褥来,一套给苏如绘铺在床上,两套打地铺。

半夜里,两人不出意外的听见苏如绘低泣。

“小姐?”

“…小姐!”

秀婉唤了一声,见苏如绘不答,看了眼红鸾,红鸾起身将烛点上,两人一起披着外衣坐到床边,只见苏如绘面朝里,只是啜泣不语。

“小姐…”唤了第三声,见苏如绘停了动作,秀婉与红鸾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回不比上一次,上一次冲撞怀真郡主,到底也只是小事,当时年纪又不大。可是如今苏如绘不但年纪已长,谋害皇妃——还是待她极好的皇妃!

这条罪名,估计苏万海父子三人今儿都要上折请罪,连带郑野郡夫人也少不得去仁寿宫里跪着自承教女无方——恐怕定国公府都脱不得关系。

“青雀死了。”

半晌,还是苏如绘自己出声,一字字冷如寒冰,“她进宫才两天!”

秀婉沉默,红鸾却忍不住,俯下身去,隔着被子抱住苏如绘,与她一起压着嗓子恸哭。

除华宫里百物都比外面珍贵许多,惨淡的烛火照在窗纸上,窗外,一道人影悄然而去。

第一百零九章 悬梁?

“小姐?”

见苏如绘哭着哭着忽然噤了声,红鸾和秀婉反而吓得一个激灵,正担心着苏如绘莫不是伤心的臆了,却听苏如绘收了悲声,淡淡道:“乏了,休息吧,明儿还有的忙。”

红鸾停了泪,询问的看向秀婉,两人不敢多问,道了是字,吹灭烛火,重新躺了回去。

心事重重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苏如绘的目光越过昏暗寒酸的室内,冷冷的看向窗外——正是那个人影消失的位置。

翌日两人服侍着苏如绘起了身,被打入除华宫,本就不能再佩华饰,何况她们的首饰早在鹿鸣台就被收了个干净。

因此说是梳妆也不过是洗手净面之后,替苏如绘挽一个螺髻,再穿上一套布衣罢了。

收拾完,秀婉自去找小李子取膳食——这是昨天问过这小黄门时得知的,除华宫的膳食送到宫门口,由小李子取了,各处再分别去拿。这里面小李子自然有许多油水,虽然除华宫里的食物到底和秀婉从前做粗使宫女时的,可是就这样的也还有个三六九等,小李子自可以将几份好的拼一起,也能让你的里面半分菜叶儿都见不着。

秀婉在宫中时间久长,对小李子甚是了解,所以她亲自走了这一趟,不多时拎着掉了漆的食盒回来,即使忍耐如秀婉,也难掩盖脸上的阴霾。

红鸾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事情不顺,先是努嘴示意苏如绘还在内室,伸手接过食盒,将秀婉拉到角落才问起事情经过。

“小姐被陷害落到这地步,自然不能比从前。”秀婉这一路上走回来,努力压着心火,此刻见了红鸾,倒还没气糊涂,细细说起经过,“早先我在仁寿宫的时候就听嬷嬷们说这除华宫根本不是活人能待的地方,当初还以为再坏那也是曾经的贵人,比起粗使宫女来还能差么?如今才晓得,这里…当真不是人过的!”

红鸾听秀婉这么一说,一双黛眉先自挑了挑,接着便伸手揭开食盒,顿时愣住了。

食盒拎着沉甸甸的,打开却见先是一钵子糙米饭,别说苏如绘,就是红鸾,也就小时候在泽州吃过这个,自从跟了苏万泽,便是从泽州到帝都的一路上,苏万泽也是锦衣玉食的带着她。也就秀婉做粗使宫女之时,大约是吃过的。

下面一层孤零零的放着一碗青菜豆腐,那青菜的菜叶儿早已炖得发黄,上面连半丝儿油星也不见,第三层又放了一盆清水煮萝卜,真真儿是清水,只怕是宫里那些长年不受宠转而专心茹素的宫妃饭桌上也不见得这般虔诚。

“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银子?”红鸾并不是不信任秀婉,只是她觉得秀婉的怒火应该与此有关,果然,秀婉含恨道:“十两!”

“什么?!”红鸾虽然自跟了安氏后名为奴婢,实际上也如大家小姐一般,却是被安氏当左右手调教的,断然不是不晓得物价的人,尤其从秋狄返回之后,安氏原本有意给她置办一份家业,让她嫁人,更是亲自打理了一段时间铺子,此刻闻言禁不住大怒,大雍富饶,寻常人家,十两银子已经足够一家上下三代,五六口人过上三五月了,如今在除华宫非但只换了一餐饭,而且还是连粗使宫女都不见得有胃口的东西!

“就这些,还是小李子收了银子后,仔细挑出来的,其他的碗里要么有剩的馊的,要么就是饭里全是沙砾。”秀婉倒不担心自己和红鸾,“咱们小姐可怎么吃得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吃不下,也要吃。”

两人一惊,转过身去,却见苏如绘单髻素服,飘然而立,神色之间淡淡的:“不吃难道饿死在这里?那岂不是让想看我笑话的人活活笑死?”

用了早膳,红鸾与秀婉继续收拾旁边的屋子,苏如绘在房中待了片刻,便道嫌灰尘太大,要去附近走一走。红鸾不放心,擦着手劝道:“小姐忍一忍罢,听小李子说,这除华宫里的人多半疯疯癫癫的,万一不小心跑出来伤着了小姐怎么办?再说,小李子也说过,除华宫里最好的地界儿也就是咱们这里了,其他地方都阴冷的紧!”

“来时我看过,这三间厢房附近是没有人住的,我心里腻的慌,就在附近走一走,你们不用担心。”红鸾本来还要再说,可是见苏如绘紧锁黛眉的模样,话便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去,心中暗叹一声,武德侯府的嫡女那是多么尊贵的身份又是怎么样千宠万爱的长大,她是一点一点看在眼里的,可是谁能想到那个顽皮却不失门阀贵女应有矜持的小小女孩有一天也会屈服在比苏氏更加强势的权力之下,战战兢兢的被撵来喝去?

苏如绘便背着双手出了厢房这一处院落,外面是疏疏落落的院宇,几乎被三春的草木埋葬起来。除华宫里阴气逼人,可是总有杂草会恣意的从石罅屋缝之中顽强的生长出来,将四周硬是染上了春日的气色,只是这春色终究要笼罩上一层阴厉。

不过苏如绘并不害怕,她昨儿虽然走的急,脚上倒还穿走了一双丝履,这种精致的鞋子一向只行走在稳妥平整的殿堂中或朱梁画栋的回廊之间,踩进除华宫的崎岖道路上感到脚底传来钝钝的痛楚,她信步向一个方向走去,不多时就走出了向红鸾保证的区域。

这是她昨天跟在小李子身后心不在焉时就已经注意到的地方,是除华宫里的一处宫室,虽然破败衰残,究竟架子还在。

宫门是朽坏得很了,也不用推门,苏如绘挑了墙上一个缺口进去,殿里阴暗犹如鬼蜮,厚厚的灰尘随着她的脚步扬起。

苏如绘在殿中站住,仰起头,看向殿顶。

大殿至今未曾坍塌,便是因为这殿顶,一根粗重的横梁横亘,支撑着殿顶不至于落下。

一阵阴风从她身后吹来,在空阔的殿中响起了使人齿酸的幽泣声。

苏如绘并不觉得毛骨悚然,反而意态娴静,她的手抚在自己腰上,似珍珠嵌宝那种腰带,都是华服上的搭配,布衣素服,皆以长带层层裹束,这根腰带的长度解开,用来悬梁,应无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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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想三更,由于想法介于想和不想之间,决定写出来鼓励自己。

第一百十章 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