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不是难过的时候,更不能被卫婻的话带着走。

“皇姐,”他盯着卫婻,语声喑哑,一字一顿地道,“若是谢隽春真的是个女的,朕怀疑她没死。”

卫婻大惊失色,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朕怀疑她没死,”卫简怀冷冷地重复道,“而且,她可能身处险境,皇姐若是和朕一五一十如实说了,说不定还能见她一面,若是再隐瞒下去,朕也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陛下…”卫婻的脑中嗡嗡作响,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晕眩,狂喜和惊恐两种极致的情绪冲刷着她的脑海,她迟疑了片刻,终于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来,“三郎她…的确…是个女儿身…陛下你一定要救她…”

送别了卫婻,卫简怀沿着小道一路往回走去,一时之间脑中思绪万千。

仔细回想起来,也难怪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谢隽春个子比寻常女子高挑,扮起男装来惟妙惟肖,言行举止中虽然没有男子的豪迈,却自有一派文士风流雅致的模样,旁人看了只以为是文人柔弱,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是女儿身。

而她行事眼光独到,关键时刻决绝果断,虽然偶尔有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却不失为一个智计百出的谋士良臣,就此瞒天过海,胆大包天地欺骗了先帝朝臣,也欺骗了卫简怀。

“陛下,该用晚膳了,是去毓宁宫,还是回正清宫?”李德在一旁小声问道。

卫简怀抬头一看,他正停在一条岔道口,往前是他的正清宫,往左便是皇后的毓宁宫了。

那里此刻住着的人,这份胆子只怕比曾经的谢隽春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此刻,他无法面对叶宝葭。

站在原地看着毓宁宫的飞檐翘角,卫简怀沉默了片刻,疲惫地道:“回正清宫。”

快到南书房的时候,卢安得讯,急匆匆地迎了出来,他奉命出宫刚刚回来。一见卫简怀,他急走两步压低声音道:“陛下,奴才去殷家查了,皇后娘娘前年的时候的确大病过一场,那次差点没了命,后来不知怎的就好了,街坊邻居都说是娘娘的命大福大。”

“是吗…”卫简怀心中早就有了预感,也不惊讶,只是淡淡地问,“是哪一日?”

“二月初八,”卢安挠了挠头有点感慨,“可真是巧了,奴才记得,谢大人就是那一日传来了噩耗。”

卫简怀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几步便来到了南书房。

摒退了众人,他一个人坐在书案前,从旁边的信封里抽出了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来。

一张是那日在毓宁宫和叶宝葭一起写下的名字,一张则是一张信笺,是他遣了御前侍卫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去武宁侯府偷的,是叶宝葭为卫婻侍疾时写给家人的家书。

虽然字迹都是歪歪扭扭,看上去稚嫩得很,可那横竖撇折扭的力度和方向都不同,尤其是宝葭二字更为明显。

掩盖笔迹之举昭然若揭。

若不是他再次让叶宝葭写下了名字,单凭那封家书,还真的要被蒙蔽了。

再翻开从前谢隽春的奏折,乍眼一看,的确完全不像是一人所书,然而若是每一个字一笔一笔细细比较,还是能看出其中的一两笔有几分相似之处,比如,那“葭”的最后一捺,和奏折上“换”字的最后一捺,都有顿笔之后提起的习惯。

更为明显的是三处都有的那一个宝字,宝盖头下的“缶”字都是先竖后横,而平常人写此字都是先横后竖,很早以前在敦促卫简怀习字时,谢隽春曾拿这件事自嘲过,说他自小便养成了这个错误,以至于长大后都改不过来了。

时间长了,只怕谢隽春也早就忘了这个细节,也忘了在他面前遮掩,没想到,他却还记得一清二楚。

换魂。

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说出去只怕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然而,搜罗眼前的证据,却无一不指示着一点,叶宝葭十有八九便是谢隽春,如果是这样的话,从前那许许多多的疑点,都可以迎刃而解。

为什么叶宝葭会有谢隽春的小动作。

为什么叶宝葭知道谢隽春是女儿身的小秘密。

为什么叶宝葭会在卫婻传讯时出现在谢府。

卫简怀磨了磨牙,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双眼。

那个女人,到底把他当做了什么?是想欺瞒他一世还不够,连这一世也要欺瞒到底吗?是还在恨他害得她烈火焚身而死吗?为什么不和他坦白她的身份?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谢隽春伤怀却无动于衷?

各种疑问蜂拥而至,在卫简怀的脑中叫嚣着,最后汇成了一句问话。

她喜欢你吗?

卫简怀心中没有答案。

若是喜欢,怎么会三番五次拒绝入宫?

若是喜欢,怎么会不和他坦诚身份?

只怕他拿着这些证据到叶宝葭面前,也只能换来叶宝葭的抵赖,一句巧合便可把所有的疑点都解释过去,而字迹的怀疑,更是难登大雅之堂,没有任何说服力。

他总不能劈开叶宝葭的脑壳,看看那里面装的是不是谢隽春的魂魄吧?

一连几日,卫简怀都没有去毓宁宫,只是遣了李德每日都去问候一番,只说朝中事务繁忙,让毓宁宫中众人仔细伺候皇后,不可懈怠。

他怕见了叶宝葭,便忍不住要问,若是叶宝葭坚持不承认,两人只怕要大吵一架,从此伤肝动肺。

不过,他的这些话也并不是托辞,国事的确繁忙,除了军队的轮换调动外,工部的水利趁着春季要查漏补缺、吏部要根据去年的考核升任降免、户部发愁国库的收支、各地的匪患、叛乱要根除…林林总总,到了最后都要呈到他跟前定夺,而最重要的,是一直暗中害他亲人良臣的幕后黑手,他需要摸清底细和党羽,更要收集有力的证据,以便一网打尽。

然而,等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他躺在床上,叶宝葭的笑靥便不期而至。

才短短两日没见,思念便仿佛如影随形,更糟糕的是,从前还顾忌着君臣之仪、男女之防,不敢轻率地出宫去见佳人,而现在叶宝葭近在咫尺,只要他走上几步就能瞧见,实在让人难以忍耐。

去,还是不去?

见,还是不见?

他的皇后,有可能是他的中书令,也曾经算得上是他的半个帝师。

谢隽春那俊美的脸庞和叶宝葭清丽的容颜交叠在一起,最后幻化成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挠着他的心尖。

午间小憩时,卫简怀在南书房中踱着步子,脑中挣扎不已。

“陛下,”门外传来李德恭谨的低唤,“宣华夫人求见。”

卫简怀如释重负,打起精神来应了一声:“宣。”

秦氏一路缓步而来,那双三角眼中满是殷殷的笑意,她的身后跟着女儿何丽娘,显然,今日何丽娘用心打扮过了,一身粉桃色襦裙,是裁云阁今年新出的样式,领口处是精心用手工编成的桃花,弄成了褶皱模样,层层叠叠,小半边酥胸在桃花中若隐若现。

上前见礼后,秦氏奉上了一个自己亲手缝制的枕头:“陛下,这枕头里放了我特意晒制的决明子、胎菊和枸杞,明目、安神、去火,陛下操劳国事,我看着便心疼,只能祈愿陛下休息得好些。”

自卫简怀登位以来,秦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些亲手做的东西过来,有时候是一件小衣,有时候是一双鞋,嘘寒问暖、关切无比。

许是自幼丧母,又遭逢大难远离父亲,这样一份来自长者的关切分外难得;而秦氏这些年来的忠心耿耿、不离不弃也让卫简怀一直心怀感动,为此,他对秦氏向来礼遇有加。

“闻着便一股子清香,有劳奶娘了。”卫简怀接过来放在了一边。

秦氏看着他,满脸慈爱,感叹着道:“陛下越来越英武,奶娘我却越来越老了,不中用了,帮不了陛下,却只能给陛下添麻烦…”

说着说着,她背过脸去,哽咽了起来。

卫简怀怔了一下,皱起了眉头:“奶娘怎么这样说?是有奴才怠慢奶娘了吗?”

“不不不,”秦氏慌忙摇头,“底下的人怎么敢对我无礼,我只是想着我年纪大了,留在宫里只怕要惹人嫌,倒不如自行求去,只是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陛下,就算明知道陛下是众望所归的真龙天子,也成天担心陛下有个闪失…”

卫简怀狐疑地看着秦氏,这宫中一直平静无波,会是谁敢嫌弃秦氏?他素来不喜含沙射影的口舌之争,沉声道:“奶娘有话便直说,不必有什么顾忌。”

“这…”秦氏欲言又止,只是连连告罪,“都是我不好,陛下不必问了。”

卫简怀心中一动,猛地回过味来:这秦氏吞吞吐吐,一脸的惶恐,难道…是在暗指皇后?

小剧场:

卫简怀:(蹲在墙角画圈圈。)

卫简怀:睡了半个老师怎么破,在线等,急。

醋哥:禽兽。

卫简怀:来人那…

醋哥:睡得好,喜闻乐见!

卫简怀:把这说书的请到藏宝阁去。

第63章 田黄冻印(六)

叶宝葭的性子,没有人比卫简怀更清楚了。

连宫中的荣华富贵都不在意,怎么会去嫌弃秦氏、对秦氏无礼呢?

而若是谢隽春便是叶宝葭,那位才华横溢、智计百出的中书令大人,又怎么会去故意为难借居在宫中的老妇人?

卫简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心下思忖了片刻,他放缓了语调道:“奶娘多心了,宫中自然不会有人嫌弃奶娘,不过,奶娘方才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年纪大了要享受天伦之乐,朕为了一己之私,总把奶娘留在宫中也不是办法,不如这样,改日朕和皇后商量一下,看看如何处置比较妥当。”

秦氏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话,好一会儿才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道:“陛下的恩典,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陛下还记得吗?小时候陛下得了风寒,怎么都好不了,我那个急啊,用了家里的土法子,整整一个晚上都替陛下擦身发汗,早上出去的时候头晕眼花的,摔了一大跤,陛下当时心疼得不行,特意为我宣来了太医,又嘘寒问暖…”

卫简怀隐隐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不免心中也有些唏嘘:“奶娘对朕,真是关怀备至,朕也一直感念在心。”

“陛下如今有了皇后了,我可算是放了心了,”秦氏挤出了一丝笑容,“皇后对我很好,她虽然年轻,行事却很老到,虽然才来了短短一个月,却将宫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吕太嫔她们都俯首帖耳…噯呦错了错了,吕太嫔她们都言听计从。”

卫简怀又皱起了眉头,这话里有话的,又是在暗自叶宝葭独霸后宫吗?

他直视着秦氏,正色道:“皇后主持后宫中馈,自然是众人敬服,奶娘平日里多去和皇后亲近亲近便会知道皇后是个怎样的人了,皇后那里,朕也会交代她多多照顾你的。”

一听此话,秦氏的手脚冰凉。

看来,卫简怀对叶宝葭信任有加,一时挑拨不了。

她心一横,脸上迅速地重新堆满了笑容:“有陛下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丽娘,你过来,替陛下和皇后绣的鸳鸯戏水图呢?”

何丽娘在一旁软糯糯地应了一声,莲步轻挪,手捧一副丝绣,缓步到了卫简怀面前,一脸羞涩地道:“陛下,原本想恭贺陛下大婚的,却没想到算错了时间,今日才绣好。”

丝绣上是一幅鸳鸯戏水,绣工精美,那一对吻颈的鸳鸯耳鬓厮磨,寓意不错。

卫简怀正要去取,手还没碰到丝绣,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他定睛一看,正好瞧见了何丽娘胸前半遮半掩的雪白。

其实,秦氏今日来南书房是深思熟虑过的。

这阵子卫简怀和叶宝葭如漆似胶,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女儿大了,留下的时间的确不多,禁不起蹉跎;可向叶宝葭讨好示弱,她也不甘心。

那个女人看她的眼神,总是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一定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她。

一个区区五品官的继女,只不过是得了卫简怀的青睐飞上枝头变了凤凰罢了,哪一日帝宠若是不在了,又有什么值得趾高气扬的?

幸好,这次连老天爷都站在了她这边,杜太医被宣去毓宁宫为皇后诊脉,她绞尽脑汁去打探了,得知叶宝葭身子虚弱,需要调养。

随后而来的情形印证了她的猜测。

卫简怀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去毓宁宫,必定是那个女人为了邀宠需索无度,以至于亏空了身子,伺候不了天子了。

男人初尝云雨,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恨不得夜夜笙歌,怎么能忍得住身旁没人伺候?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时机。

先挑拨一番,让卫简怀对叶宝葭心生了嫌隙,再让女儿嘘寒问暖,必能事半功倍。

秦氏和何丽娘一合计,便用心打扮了一番,信心百倍地来了。

眼见卫简怀的目光落在那酥胸上,方才挑唆不成的阴影稍稍淡了些,秦氏振作了一下,在何丽娘的腰上掐了一把。

何丽娘的腰肢一拧,胸前的饱满颤了颤,再往前凑了一把,整个人都快要黏到卫简怀身上了,双眸柔情似水地看向卫简怀:“陛下,我心中仰慕陛下…和皇后,盼着能一辈子伺候左右,陛下…”

这几声“陛下”叫得氤氲动人,只怕连铁石心肠的人都听着要动心。

“阿嚏”一声,卫简怀打了个喷嚏。

几乎就在同时,卫简怀抬手一推,何丽娘“蹬蹬”地后退了两步,若不是秦氏眼疾手快拉着,只怕就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陛下!”何丽娘的眼底泛起了一层水意,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卫简怀揉了揉鼻子,眉心拧起,语声不自觉便带了几分厌弃:“你擦了什么?朕闻着都觉得难受。”

“我…这…”何丽娘泪眼朦胧地看向秦氏,那是秦氏珍藏的香粉,据说是南边的藩王进贡过来的,和金子一样珍贵,是卫简怀早些时候赏的。

秦氏心中暗暗叫苦,立刻拽着何丽娘跪了下来,连声请罪道:“女孩子家的,总爱胡乱打扮,惊扰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卫简怀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的母女俩,冷冷地道:“朕此前倒还没留意,原来丽娘都已经这么大了,知道打扮自己了。这样吧,奶娘早些替丽娘选个合适的人家,到时候朕替丽娘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也算是朕对奶娘的一片心意。”

何丽娘一听,几乎委顿在地,抬起眼来颤声叫道:“陛下…”

秦氏咬了咬牙,她到了这个岁数,阅人无数,看卫简怀这眼神便明白了,她和女儿的心思只怕是要落空了。

而卫简怀的性子她也略知一二,若是喜欢一个人就护短,若是厌烦一个人了就冷血无情,她在宫中,全仗着和卫简怀从前的情分,若是再纠缠下去惹得卫简怀厌烦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她偃旗息鼓,急急地暗中拧了一下何丽娘的手臂,连声叩谢道:“多谢陛下恩典。”

“没有其他事便退下吧,”卫简怀的口气稍稍和缓了些,摆了摆手,“朕还有要事,就不陪奶娘了。”

秦氏再次谢了恩,拉着何丽娘往外走去。

何丽娘还不甘心,回头去看卫简怀,哽咽着小声埋怨:“娘,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也不帮我说说话?”

“闭嘴。”秦氏心中烦躁,“回去再说。”

刚走出廊檐,秦氏的脚步一顿,只见叶宝葭和卢安远远地说着话,从月洞门中走了过来。

秦氏昂起脑袋,用力地捏了一下何丽娘的手心,轻声提醒:“笑一笑,给那女人瞧一瞧,可不能被人看了笑话。”

何丽娘会意,迅速地整理了一下心情,嘴角含笑,和秦氏一起恭立在路边,等着叶宝葭过来便行礼叫了一声“皇后娘娘”。

一阵香气袭来,叶宝葭神情复杂地瞧了精心打扮过的何丽娘一眼,嘴角似笑非笑:“辛苦你和宣华夫人了。”

“娘娘客气了。”何丽娘柔柔地笑了笑。

母女俩告了退,何丽娘身姿袅娜地走了,游廊蜿蜒,叶宝葭瞧着那侧影前凸后翘,尤其是那胸前的饱满一跳一跳的,呼之欲出,若是男子见了,只怕是要血脉贲张的。

她的胸口闷得慌,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轻声道:“有劳卢公公和陛下禀告一声,也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心情见我。”

卫简怀一听禀告,心中一喜,面上却丝毫不露,矜持了片刻吐出了一个“宣”字。

莫不是这几天没见,皇后想念朕了,所以过来探望以慰相思?

坐在书案旁,手中拿着奏折,他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书房外,屏息凝神听着屋外的脚步声慢慢响起。

“陛下。”

耳边传来了叶宝葭轻柔的低唤,他抬起头来,神色淡然地“唔”了一声。

屋子里还留着余香,和方才何丽娘身上的味儿一模一样;书案上放着一块粉色的帕子,上面绣着鸳鸯戏水,一看就不是卫简怀的物什。

瞧着卫简怀的神情,叶宝葭的心凉了一半。

这几日不见卫简怀,她颇有些挂念,今日正好有事,便过来南书房瞧一瞧,没想到却瞧见了这么一出。

帝王薄情,才这几日不能欢好,便被人钻了空子了吗?

看来,是她太高看自己了。

“陛下这几日如此辛劳,可不要累坏了身子,奏折看得久了便出去走走,晚上早些睡,养足精神才好。”她挤出了一丝笑容,胡乱说了两句关切的话,“臣妾这就不打扰陛下了,陛下好好歇息。”

眼看着叶宝葭后退了几步就要离开,卫简怀愕然,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恼火地道:“站住!”

他几步便来到了叶宝葭跟前,阴沉着脸道:“皇后这便是来探望朕吗?说了两句话就要走,连碗提神醒脑的汤汤水水都没有,这是关心朕的模样吗?”

叶宝葭忍住气道:“陛下何出此言?连帕子都绣了,还怕没人眼巴巴地送汤水过来吗?臣妾手拙,只怕是讨不了陛下欢心的,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卫简怀愣了一下,回头瞧了一眼,那粉色的帕子在桌子上甚是晃眼。

他的脑中灵光一现,忽然便回过味来,他的皇后,这是吃醋了不成?

那股子恼怒一下子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促狭、几分愉悦,他的嘴角一勾,握住了叶宝葭的手:“宝葭说的可是丽娘?这帕子是她来恭喜朕和皇后大婚的。”

叶宝葭忍不住想笑,鬼才会信吧?卫简怀若是现在还看不出何丽娘的心思,那她可真要怀疑谢隽春辅佐的天子有个榆木疙瘩的脑袋了。

“陛下高兴就好。”她用力想要挣脱卫简怀的手,淡淡地道。

然而,卫简怀的手好像铁钳似的,根本挣不开,反倒被他往里一带,整个人都扑进了他的怀里。

“可朕只喜欢皇后送的汤水,也只爱用皇后绣的帕子,这可怎生是好?”卫简怀的下巴扣在了叶宝葭的发梢,闻着那股浅浅的幽香,轻声问道。

叶宝葭怔了一下,不解地仰起脸来。

“朕已经同奶娘说了,让她尽快替丽娘找个合适的人家嫁出去,宝葭若是愿意,也可替她多留心一下冀城中的青年才俊,毕竟她是奶娘的女儿,要替她找个好人家才行。”卫简怀淡淡地道。

此话大出意料之外,叶宝葭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陛下…这是打算打发了她出宫?”

卫简怀点了点头,他从前忙于国事,无暇顾及后宫,今日何丽娘来的这一出,让他猛然惊醒。

是不是长留宫中以至于让何丽娘有了什么错觉、起了什么非分之想?

此风万万不可纵容。

不过,他的皇后为此起了醋意,倒是一桩意外的收获。

卫简怀心中得意,忍不住逗弄道:“才送了一块帕子,皇后便吃了醋了,朕怎么敢再留她在宫中?若是皇后不理朕了,朕可要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了。”

叶宝葭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轻捶了一下卫简怀的胸口:“陛下又胡说了,我怎么会是单单因为送了帕子吃醋。”

“那宝葭何时替朕绣块帕子?”卫简怀凝视着她的双眸,轻声问道。

“这…”叶宝葭有些为难,她的绣活实在是拿不出手,“陛下不嫌弃的话,我要么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