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娇没有说话,手上漫不经心把玩着自己方才喝水的杯子。

皇帝却是突然笑了起来,没有再看陈戟,只是慢悠悠道:“你是陈家军的将领,又是这趟差事的负责人,既然没办好差事,朕便要罚你。行了,你自己下去领罚吧!”

“是,多谢皇上!”

陈戟闻言,非但不觉得委屈,反倒有些感激涕零的看向了皇帝。

唐娇在边上看着这一唱一和,心中冷笑:自己这皇帝舅舅当真好手段,陈戟是最忠诚的将士,他那般衷心自是不会对皇上的命令有所不满,相反,她的皇帝舅舅只罚了他,轻轻带过了陈家军,反倒会让他感激涕零。

不过,为了她这么一个无权无势、无甚大作用的郡主就去罚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将士,唐娇突然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舅舅的用意。

陈戟退下后,皇帝转回目光,重新含笑看向了唐娇,带着几分问询:“娇娇可是满意朕的处置?”

唐娇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只是淡淡回道:“陈家军此次为了平我父亲的谋反,在战场上死伤无数,曾经的陈家军统帅、陈戟的亲大哥就是死在我大哥手中,只怕对我和福王府恨之入骨了。皇帝舅舅将人派来接我,可不就是能够猜到会发生什么事情吗?又何必今日在我面前演这么一出!”

唐娇字字句句都是道出那些温情背后掩饰的东西,也是将一切都摊开来明说,分明便是在惹怒皇帝。

可是出人意料,皇帝听着唐娇的话,甚至连嘴角的笑容都不曾变化半分,而看向唐娇的眼神,更是添了几分笑意:“娇娇啊娇娇,你这孩子非得让朕这般没面子吗?这幅脾气性子,和你母亲简直一模一样!”

唐娇没有抬头,仿佛正怔怔望着杯子出神。

皇帝却是又笑道:“陈家军或许某些地方是做的不妥,但他们是最忠诚的将士,朕的命令,他们必定会执行好,即使再痛恨你也必然会冒着生命的代价将你带回京里,而且这一路上你也没少折腾他们吧!”

末了,他又笑着说了一句:“娇娇你一直对朕咄咄逼人,可朕却半句没有逼问过你现在的心思,你看是否也该对朕也说道说道你如今心中的想法?”

第16章

“我?”唐娇抬起头看向了皇帝,仿佛是自嘲般的,笑了一下,她又是摇了摇头,目光深沉的仿佛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舅舅可有想过,但凡唐娇软弱一些,他们闯入福王府后,等待着唐娇的是什么,而这一路上,我所能够受到的对待又是什么?”

唐娇并未直面回答,皇帝听着,倒也耐心,甚至还十分平和的笑着回了她的话:“总归不会没了性命,朕了解陈家军的人,他们不会、也不敢违抗朕的命令对你下手。娇娇你是姐姐的女儿,身上流了一半皇家血脉,你父亲福王也不是软弱的,陈家军只是朕的臣属,是皇家的卫兵,面对他们,倘若你连维护自己都做不到…”

皇帝接下去的话并没有继续说,但话语之间的意思,显然已经十分明白,无情而又冷漠。

若是唐娇连皇家的下人都对付不了,便不配做皇家人。

而皇帝的话,让唐娇猛地抬起了头,她看着皇帝忍不住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屋里烧的再暖,也无法驱走身上的严寒。

上一世,她的确是懦弱、的确是软弱,所以被陈家军的人欺辱不敢吱声,进宫后被宫人压在头上不敢言语,可是她就活该被欺辱、被欺压吗?唐娇心头涌上了一股浓浓的悲哀,上一世的因果,她不知道该怪外人、还是怪自己,可是上一世面对这一切的她,还只是个从小被父母宠在手心、突逢骤变无法适应的孩子,面对生死、面对凶神恶煞的人,她害怕软弱了难道有错吗?她没有底气反抗难不成还就成了一宗罪了!

原来上辈子她的软弱的表现在这位皇帝舅舅眼中并非是懂得审时适度、更加不是识大体知礼节,而只是一个笑话。

或许偶尔之间,这位皇帝舅舅记起了自己,也只是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唐娇笑的嘲讽,她有些可怜自己,有些愤怒。

皇帝只是用温和纵容的目光看着她,又是轻笑着开口夸赞:“事实上,娇娇你做的很好,比朕想象的还要好。陈家军众人被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甚至…朕听说你面对武王时,也毫不逊色,果然不愧是咱们皇家郡主!”

唐娇微微抬起眼睑,看向了皇帝,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这位皇帝舅舅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或许有这一世她突然改变性格,高调行事惹了他兴趣,也勾起了他对于晚辈的一丝善念,但只怕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在路上碰到武王的事情。

唐娇声音冷清,语气淡淡:“皇帝舅舅若是想问唐娇与武王殿下的关系,又何必遮遮掩掩,不若直接相问。”

“娇娇说笑了,你是皇家郡主,是朕的外甥女,与武王之间,自是没有任何干系。”皇帝语气笃定开口,显然在表示唐娇便是真的和武王有什么关系,那也得是没关系。

唐娇没有说话,皇帝又继续笑道:“武王此人自世子之时,行事便是桀骜不驯,如今成了割据一方的藩王,有时候连朕的面子都不给了,娇娇还是少与他接触,免得学坏了。而且他与你无任何关系,便是娇娇你受了委屈,那也自有朕替你做主,轮不到他出头。”

皇帝说出这番话时,唐娇心中隐隐约约猜测到定然是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武王殿下做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了自家这位舅舅,所以才会让他来这里与她道这么一番话来。

这番话似警告,又是劝导,唐娇虽然也从未想过要与武王扯上任何干系,但她也不高兴自己什么都没做,便被这般指手画脚。

所以,她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舅舅这话何意,是在警告唐娇?唐娇脑子不好使,有的时候听不懂暗示,皇帝舅舅还是明说比较好!”

虽然短短的相处,皇帝已经见识了唐娇的脾性:软硬不吃、直言直语,甚至说话还总带着一股戾气,不刺人几句仿佛是心里难受一般。可是唐娇每一次开口说话,总能够让皇帝出人意料。

他没忍住轻笑起来,目光带着趣味看着唐娇似是感叹:“娇娇啊娇娇,只有聪明人才会说自己脑子不好使,在舅舅看来,你是最聪明的孩子,比朕的几个孩子都要强上许多,所以定然会明白朕这番话不是告诫,而是劝说、是长辈对于晚辈的关爱。”

“唐娇哪里敢与几位皇子公主相比,只是舅舅若是真的宠爱唐娇,那么若是唐娇受了委屈,您如何替我出头做主?”

唐娇只觉得与这位皇帝舅舅说话实在疲惫,她长途跋涉到京中,如今身体疲累负荷,也不想继续与对方打马虎眼,直接不客气的开口要好处。

“娇娇哪里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旁人自然也欺负不得你。”

皇帝泰若处之,轻笑说道,“朕日后若替娇娇做主的话,那自是娇娇惹了事情,朕替你来兜着的时候!”

皇帝这句承诺,说的轻巧,却是让唐娇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

她自是清楚这份承诺的分量,若是真的,她只怕日后在宫中尽管横着走便是了!

说实话,便是唐娇心中再淡然,在听了这句话后,心头都忍不住跳了几下。

她的确是不在乎生死,但如今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在身边,她考虑的难免多了一些。既然进宫避免不得,那么她也要让自己活得自在舒坦一些,否则活着熬日子倒不如去死了得了!

唐娇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她挪了挪椅子靠近坐在了皇帝身边,竟是大着胆子直接挽住了对方的手臂,面上带着娇俏撒娇的神色:“有了皇帝舅舅这话,娇娇便是放了心了,娘亲在世时也曾言说过皇帝舅舅与太后外祖母最是疼爱娇娇,如今娇娇算是体会到了娘亲没有与娇娇说假话。”

“你这孩子!”

皇帝没料到唐娇变脸这般快,不动如山的面上也是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神色,他伸手揉了揉唐娇的脑袋,轻叹道,“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子倒不知道跟谁学得!”

“都说外甥似舅,娇娇是舅舅的外甥女,舅舅觉得呢!”

唐娇半点不脸红,嬉皮笑脸回着。

皇帝毕竟是皇帝,日理万机,便是抽空来看了一趟自己这个外甥女,也很快便行色匆匆离开。

等到皇帝离开后,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二人方才紧张的跌坐在地上,拼命的喘着气。

唐娇站在大门口目送皇帝离开,转过头看到三人这般,面上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就这么点胆子!”

“郡主,你这太吓人了!”

碧玉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心惊胆战,虽然方才皇上自始至终都是温和的模样,但碧玉总觉得气势实在压人,偏生她家郡主还口无禁忌,简直就是让她心惊胆战,唯恐一不小心惹怒了皇上,她们主仆四人都要没了性命。

“是啊,郡主日后可不能这般吓人了,毕竟是皇上,还是您的长辈,您怎么可以这般与皇上说话呢!”

蒋嬷嬷也是难得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唐娇。

唐娇看着三人,心情倒是不差,还故作玩笑般的说了一句:“你们这小鸟胆子,日后随我进了宫,还不得天天这么被吓到!”

说罢此言,唐娇果然看到三人面上露出了几丝紧张的表情,她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又丢了一句告诫:“今日皇帝舅舅既然过来了,如无意外,明日便会遣人接咱们入宫,你们入宫后可不许这般给我丢人。”

唐娇所料不错,的确皇帝在今日见过唐娇之后,很快便开始行动接唐娇入宫。

后宫众人虽不知皇帝出宫见过唐娇之事,不过从她们能够打探到的消息所得,却是知晓皇上在御书房里接见了陈戟,之后…陈戟不知缘何故竟是惹怒了皇上,不但被罚了一年的俸禄,还被打了二十班子。

然后,皇帝去了太后的宁寿宫,在那里呆了好一会儿后,又传唤了太子,紧接着竟是下了一道口谕:让太子明日一早亲自去将那位福王郡主接入宫里。

此道口谕一下,后宫众人反应各异。

太子是储君,是这个帝国仅次于皇帝之外最尊贵的存在。皇帝自登位后,便是帝国最尊贵的存在,自然不可能亲自去迎接客人,让太子迎接已算是最隆重的礼仪,那是连寻常藩王入京都不可能享受到的待遇,偏偏这位反王之女福王郡主竟然享受到了。

皇帝分明用此举在昭告众人自己对于这位小郡主的重视,也是给这位小郡主添底气。

原本还是观望的几位嫔妃迫不及待让人开了库房,只待明日小郡主进宫送一份得体的见面礼出去,如此,即使不能讨得小郡主的好印象,但至少也可向皇上表明自己的态度与立场。

第17章

宫中之事,唐娇自是一概不知,但她也能够感受得到,自她这位皇帝舅舅离开后,不管是驿站的人、还是在门口换下陈家军的那些卫兵,待她的态度分明便是客气有礼的紧。

唐娇原本进京之时,已经绷紧自己的神经打算好好大站一场,完全没有想到进了京所有的事情都会这般顺利,顺利的都让她有些意兴阑珊,提不起劲头来了!

不过,这倒不是一件坏事,至少看着蒋嬷嬷和双碧丫鬟三人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也不是一件坏事。

晚膳是傍晚的时候送来,很丰富,做的也十分用心,唐娇倒是难得有胃口就着这些小菜扒下了小半碗饭,待放下筷子,她一边拿着杯子漱口,一边吩咐蒋嬷嬷拿了银钱去赏这边膳房里的人。

陈副将就是在这时闯进来,正好看到唐娇这么一副懒洋洋由着人伺候的模样,他眼眶发红死死盯着唐娇,见她这幅酒足饭饱的样子,心中气急的不行。

倒是唐娇看到陈副将这般进来时,没有发怒,只是目光淡淡的望了他一眼,意欲不明道了一句:“陈辞,上一回那板子,本郡主瞧着却是没将你的胆子给打掉,反倒越来越大了!”

陈副将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定定的望着唐娇,突然,他双腿一屈,就这么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唐娇莫名其妙,却听得陈副将红着眼眶开口道:“郡主,末将知晓您厌恶末将与陈家军里的众人。是,末将是做错了,不该对您无礼冒犯您。可要杀要剐,您冲着末将来,表兄他待您一向礼遇有加,甚至多次维护过您,他待您是极好的…”

唐娇心中隐隐有些明白陈副将今日过来的缘故,只怕与先时他皇帝舅舅对陈戟的处置脱不了关系。

说实话,唐娇此次还真没有想过要告状处置陈戟,可谁知道他的皇帝舅舅竟然拿了陈戟来试探她,也莫怪唐娇冷心冷肺,说到底唐娇心中还是记着上辈子的事情,而陈家军与她有仇,陈戟虽然这辈子待她还算有几分尽心,可那又如何?至少远远达不到让唐娇为他开口求情的份。

说到底,她那好皇帝舅舅对自己属下衷心的将领都不放在心上,她一个与对方关系这般复杂的小郡主跟着瞎搀和什么!

当然,这其中的内情毕竟无人知晓,旁人也只会以为是唐娇告了状,所以陈戟才会受到皇上的惩处。

而陈副将同样是这般认为的。

他之前是直接被陈戟命人送回了陈家去养伤,并没有来驿站,他也是没有想到,自家表兄只是去复个命的功夫,竟被人抬了回来,原本身上还未愈的伤口,此刻更是伤上加伤。

偏生,陈戟还半句不提自己这次受罚的缘由经过,陈副将开口猜测是否是唐娇所致之时,陈戟更是矢口否认。

陈戟越是这般表现,显然陈副将越是不相信。

待陈戟被陈戟的母亲带回屋里治伤后,陈副将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怒气来了驿站寻唐娇。

陈副将原本是怒气冲冲带着质问,可是在唐娇这副冰冷的态度之下,他的脑子又突然有些清醒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是继续道:“郡主,今日表兄不在,您我也不必来虚的那一套,您直接告诉我,究竟想要我如何做,才愿意放过表兄,放过陈家军…是不是要我去死!”

陈副将说着,便是递上了身上佩着的大刀,恭敬的抬手递给了唐娇,这一回,他半点就没有惺惺作态,在做完这一切后,直接抬起了头,闭上了眼睛。

唐娇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硬是被塞了进来的大刀,又看了一眼视死如归的陈副将,又好气又好笑的呵了一声。

她直接将大刀扔在了地上,忍不住气急:“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本郡主对你动手,岂不是脏了我的手,脏了我要住的地方!要死你自个儿死远点!”

陈副将没有料到唐娇会是这样一副反应,他睁开眼睛看向唐娇,又见唐娇一副不耐烦的厌恶看着他。

他苦笑一下,慢慢站起身开口道:“好,末将绝不污了郡主的眼睛,末将去远些地方死!只是待我死后,还请郡主能够放过我表兄,放过陈家军旁人!”

唐娇被陈副将这话噎的紧,她目光对视上陈副将,却见对方执着的看着她,在等着她一个答案。

唐娇心中无语,没有理会陈副将,只是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了身后的蒋嬷嬷。

陈副将看到唐娇这般,忍不住急了,又是开口:“郡主…”

不过他的话还未说完,唐娇便是不耐烦开口道:“本郡主说你脑子有问题,看来是真的该去看看大夫了,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的斤两,你觉得靠你一个人的份量,足够抵消本郡主对你们陈家军那么多人的怒气?”

“郡主,你莫欺人太甚!”

陈副将气急,忍不住朝着唐娇逼近了一步。

唐娇不动声色,目光冰冷的看着他的脚,语气淡淡开口:“本郡主在你闯进来时没有立刻让人把你拖走,已经算是客气了,若是陈副将真的想见识一番本郡主的欺人太甚,本郡主可以满足你!”

陈副将停下脚步,目光顺着唐娇的目光看向了身后,却不知什么时候,门外已经围满了身穿禁卫军服饰的卫兵,他们的手都放在刀上,显然陈副将若是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这刀锋便不会客气。

陈副将收回目光,看向了唐娇。

唐娇靠在椅子上,嘴角冷笑:“陈辞,今日你擅闯驿站之事,本郡主也不与你计较,只将你送回陈戟那儿,向他要个说法。至于旁的事情,本郡主自然有自己的主张,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替本郡主做主。”

说罢这话,她冲着门口的卫兵下令:“抓起来,送回陈家,并将今日之事,如实与陈戟说一遍!”

“郡主…”

陈副将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卫兵已经得令上前抓人,甚至是不等陈副将再说出其他,便将人拖了出去。

陈戟倒是丝毫不知陈副将又跑去唐娇那儿处的事情,这会儿他不仅身上被板子打得疼,而且脑袋还被自己的母亲念叨的疼。

“你说你这接的是什么差事,这一趟出去,你和小辞两个人都是受了伤回来,我还想着没什么大事也就算了,结果,你这进宫去复命一趟,回来身上又带了伤,小戟,你父亲和哥哥都没了,娘可不能够没了你。”

陈夫人说着说着,自己抹起了眼泪主子。

陈戟见自己母亲这般,只能强忍身上的痛楚,温声安慰道:“娘,我无事,是我差事没办好,皇上还是手下留情了。”

“什么差事没办好,你也莫瞒着娘了,娘知晓,定然是那个福王府里的小郡主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皇上才会打你板子的,他们福王府害的我没了你哥哥,现在她又害的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那就是个妖女,是个祸害!”

陈夫人虽是将门里的女人,可她原也出生书香世家,说话行事都是温温柔柔,能够这般议论唐娇,算是比较过了。

陈戟闻言,面上神色越发难堪,只皱着眉头打断道:“娘,你是听小辞胡说八道吧!事情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情,你莫要胡说。更何况,您难不成忘了未央长公主对咱们府里的恩惠呢!”

陈戟也是难得用这般严厉的语气说话,陈夫人没有主见,听到他这般说,便支吾着不敢开口。

“当年若非未央长公主在先皇面前为战败的父亲求情,今日咱们陈府早已经不在了,您如今这般议论她唯一的亲女,您自己想想合适吗?”

陈戟又是质问了一句,直将陈夫人说的哑口无言,她有几分愧疚的低下了头。

陈戟也不是真的想教训陈夫人,只是想要提醒陈夫人几句,更何况陈夫人是他的母亲,他也不可能太过,见陈夫人这幅样子,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行了,大夫不是已经开好药了吗?娘你去唤人帮我敷上吧!”

“叫什么人,娘给你敷就好。”

陈夫人见陈戟没有继续追究,轻轻带过了,心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开口。

陈戟点了点头,正待掀开被褥之时,管家突然惊慌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脸难色冲着陈戟开口:“少爷,禁卫军的人把表少爷带回来了!”

“什么!”

陈戟愣住了,继而惊得不顾身上伤势直接从床上走了下来,方才兵荒马乱的,他也是没有注意,若是按着陈辞的性子,肯定会陪在他边上,这…分明便是又去找了唐娇。

陈戟又气又急,却只能硬撑着走出房间去善后。

陈戟办事的效率的确是极快,唐娇吃完晚膳后才在驿站里绕了一圈弯儿,便听人禀告说陈戟在驿站门外带着礼物过来赔罪。

说实话,唐娇这会儿还真没什么闲工夫与陈家的人再去瞎扯浪费时间,她没有见陈戟,只让蒋嬷嬷出面收了赔罪的礼物,自己则是让双碧丫鬟伺候着沐浴更衣,早早便歇下了。

第二日清晨,唐娇醒的很早,起床梳洗打扮后,方才不过辰时时分,还未开始用早膳,便听得外边有人回报说太子殿下已经到驿站了,等着接她入宫。

蒋嬷嬷有些心急,连忙开口道:“郡主,奴婢给你装些带着,路上再用?”

“急什么,让人端上来,再急还能让人不用早膳吗?”

唐娇不以为然,慢悠悠的从梳妆台前起身,她的话也让屋里的其他人愣住了,这可是太子殿下亲自过来了!

蒋嬷嬷见唐娇不紧不慢,心中又急又惶恐,唐娇瞥了一眼,倒也不为难:“你过去问一下太子表哥,若是没用过早膳,便请他过来与我一道儿用,若是用过了,那便帮我这个表妹一个忙,替我看着底下人将我的东西装上车子。”

唐娇催促着碧玉替她盛了一碗粥,心中倒是想着自己的那位太子表兄。

说来上辈子唐娇对这位太子表兄真没太多印象,只记得是个十分温文之人,所以当初听着宫人说这位太子表兄与三皇子争江婉心这个女人时,还觉得讶异,毕竟这位表兄可是已经订了太子妃了。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后来太子没能争过三皇子,江婉心反倒与三皇子走得极近。

不过唐娇并不讨厌这位大表兄,所以今日待他的态度算是极好了,毕竟上辈子她死后,生后之事,许多都是他来安排底下准备的,也见过这位表兄是真心实意替她难过。

第18章

唐娇自觉态度极好,只因她对于太子实在无欲无求,甚至无所畏惧,毕竟她对于皇帝之时的态度可能还没有对太子的好,这还是看在上一世的情面上。但旁人对于唐娇的态度或是不满、或是担忧…

也就是了解她的脾性,知晓劝导根本无用,可能反倒招致她不满,所以才不甘不愿将心中想法藏着。

蒋嬷嬷还想含糊过去,替唐娇打圆场:“郡主,您这样可不好,虽然太子殿下确实是你的表兄,可到底是太子殿下,你怎么将太子殿下当成是自己的亲兄弟一般使唤了!嬷嬷替你去看着底下人装东西。”

唐娇闻言,微微挑眉,却是并不怎么给面子的说了一句:“嬷嬷你看着那些人,他们都是宫里的人,还能听你支使了,这活儿,也就太子殿下做最好!您要是不愿意去找太子殿下说,那我便自个儿亲自去!”

蒋嬷嬷闻言可不得大惊,要真让这小祖宗去,对着太子颐指气使估计还算是好的,回头还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她赶紧将唐娇按在了椅子上,无奈道:“郡主,您不是还没用早膳吗?就坐在这儿好好用膳,嬷嬷替你去跑一趟!”

唐娇闻言,也没有反对,只是笑嘻嘻的端起了放在桌上的粥,喝了一口后,对着刚要出门的蒋嬷嬷开口道:“嬷嬷,您可不能对我阳奉阴违,否则让我知晓,您也是知晓我的脾气的!”

蒋嬷嬷脚步一顿,面上僵硬,最后只能无语开口:“是是是,嬷嬷哪敢!”

说罢,她脚步匆匆的出了门。

唐娇拿着筷子夹起了一个豆腐包,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鲜嫩的汁水在嘴里流淌,她忍不住享受的眯起了眼睛。看了一眼站在身边同样欲言又止看着她的两个丫鬟,唐娇却并没有理会。

她今日自是故意为难蒋嬷嬷,若是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不随着她进宫,她只需给足了她们银钱便可放心,可偏偏他们三人要随着她进宫,这幅软弱的性子哪里能够在那吃人的地方生存。

蒋嬷嬷最为年长,不管是当年的唐娇,还是如今的双碧丫鬟,行事之时都会下意识依靠蒋嬷嬷,只要将蒋嬷嬷的性子慢慢纠正过来,双碧丫鬟自然也会随着蒋嬷嬷行事。

太子身份尊贵,而性子,唐娇上辈子虽未有过太多的接触,但还是了解几分,待下最是温和,如今太子又是领了皇命过来接她入宫,更不会对她这个表妹身边人做什么。

让蒋嬷嬷对太子去传达这么一番话,也算是练练她的胆量,今后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便被吓破胆子。

蒋嬷嬷来到驿站前边的大厅里,站在门口,脚步踯躅。

她一想到自己待会儿进去要与太子殿下传达这么一番话,便不觉心惊胆战。她胆子向来不大,平日里也只知自己安安分分做事,否则当初作为被王爷派到唐娇身边照顾唐娇的四大嬷嬷之一,也不至于被其他的三位嬷嬷压得在唐娇面前无处容身,甚至连有点脸面的丫鬟都敢无视她。

但她不大的胆子,却恰恰对自己的主子十分忠诚,她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南疆王府里的奴仆,从小被灌输的观念便是对南疆王府里的主子忠诚,以前她效忠福王,如今效忠的自是唐娇。

想到唐娇与她的警告,她心中一横,干脆直接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闯进了大厅中。

蒋嬷嬷风风火火进入,太子坐在大厅上首,正与身边人说这话,见到蒋嬷嬷这幅样子闯进来也愣了一下,但转而一想未被外边人拦下、能直接进入这里的,只怕也就是唐娇身边的人了。

他面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竟是屈尊降贵从椅子上站起身,冲着蒋嬷嬷招呼了一句:“嬷嬷是表妹身边的人吧?表妹可是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