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陈娇只想赵瑧好她一人的色。

陈娇赶紧向母亲澄清了这个误会,赵瑧曾经亲自要逼她殉葬就是最好的证据。

女儿没有卷入皇家丑事,乔氏放了一半的心,但还是叮嘱女儿道:“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太后本就暗算过你,现在你与她尊荣相当,她只会看你更不顺眼,娘与你爹在外面无法帮你,娇娇千万要小心谨慎,莫再着了谁的道。”

陈娇用力点头:“娘放心,经过这么多事,女儿不会再那么傻了。”

探望的时间有限,乔氏偷偷塞给女儿一叠银票,便恋恋不舍地与弟妹张氏一起出了宫,张氏还想跟她套话,乔氏一点好脸色都没给,面无表情地上了自己的马车。

见过母亲,陈娇暂且不用牵挂家人,便开始发愁如何接近赵瑧。

以陈娇现在的身份,闲来去御花园赏赏花也是可以的,运气好与赵瑧来场偶遇再趁机混个脸熟……但先帝刚去不久,陈娇担心自己的急切会引起赵瑧的反感。

就在陈娇决定先安分一阵子,过完年再寻合适的机会时,陈婉又命宫女来请她了。

“太后可说了何事?”陈娇坐在榻上,摆出了太妃的架子,免得底下人以为她对陈婉唯唯诺诺,人家叫她过去她就会乖乖过去。

宫女笑道:“前朝大臣们上奏,劝谏皇上选后纳妃,太后想请您一同商议。”

陈娇心一沉!

她还没与赵瑧说上几句贴己话,赵瑧都要选妃了?

陈娇这才意识到,赵瑧的皇帝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

面上笑着,陈娇换了身正式些的宫装,出了福宁宫,结果一转弯,就见慈宁宫前停着帝王的御辇。陈娇先是紧张,跟着胸口更堵了,赵瑧来见太后,也是为了选妃吧?

陈娇抿抿唇,稍微加快了脚步。

慈宁宫内,赵瑧与陈婉并肩而坐,三岁的寿王似乎很怕赵瑧,靠在母亲怀里不敢捣乱。

“上次见皇上还是半个月前,我瞧着,皇上怎么瘦了?”陈婉用一副慈爱的语气问,毕竟是太后。

赵瑧目视前方,冷声问:“太后请朕来,所为何事?”

论年纪,陈婉小他六岁,论母子情,继后与元后之子,半分也无。

他冷冰冰的,陈婉不愧在宫里住了多年,依然满脸堆笑,关切道:“皇上今年二十五岁了,先帝在时忙于国事疏忽了皇上的婚事,现在皇上登基,朝政不可废,但选妃立后为皇家绵延子嗣同样是国之大事……”

这话刚说到一半,小太监在外通传,丽太妃到了。

陈婉便住了口,偷眼观察旁边的帝王。

赵瑧还是那副冷如寒山的表情。

陈婉再看向门口。

陈娇一袭白色长裙走了进来,眼帘低垂,先向对面的太后、帝王请安。

她声音恭敬,但音色天生轻柔婉转,赵瑧没看她,但声音入耳,赵瑧就又记起,那日她跨出屋门前,跪在他脚下说的话:“今日一别,臣女再无缘陪伴皇上……”

身为先帝的贵人,她自称臣女,又说出无缘陪伴他的话,光这两个字眼,他都可以送她去死。

但,她舍身相救的心,却是真的。

为何?

这个女人身上,似乎充满了谜团。

赵瑧终于朝陈娇看了过去。

陈娇恰好在此时抬起头,一双水盈盈的杏眸也瞥向了他。

目光相对,赵瑧眼如寒霜,陈娇心里一慌,赶紧又垂了下来。

赵瑧移开了视线。

短短的一个对视,陈婉看不出什么,笑着请陈娇落座。

陈娇坐在了她左下首。

陈婉道:“妹妹来的正好,我正在劝皇上采选秀女,妹妹觉得如何?”

陈娇稳了稳心神,轻声道:“皇上,确实到了成家的年纪。”

陈婉就转向赵瑧,笑着道:“皇上听听,太妃也觉得您该成家了,要不,咱们就发道选秀的旨意下去?皇上早日大婚,朝臣们也好早日专心政事。”

赵瑧看了过来。

陈婉保持微笑。

陈娇悄悄旁观,就听赵瑧问:“先帝才过世,太后却频频露笑,未免薄情。”

陈婉刷的白了脸。

陈娇及时低头,掩饰眼中的幸灾乐祸。

赵瑧起身,临走前,也训了陈娇一句:“太妃小小年纪,照顾好自己便可,不必替朕操心。”

陈娇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这人,好凶啊。

第156章

太后陈婉被赵瑧训了一顿,接下来再没敢张罗替赵瑧选妃之事,而且,陈婉开始害怕,因为赵瑧正式登基后的短短三个月内,接连三位王爷都以意图造反篡位之罪名被押进大牢,其中一位还撞墙自尽了。

先帝在世时,太子深居寡出显得人人都可欺负,那三位王爷确实一直在努力谋划扳倒太子自己上位,但赵瑧人在东宫却能掌握那么多证据,如今一出手,朝臣们再没人敢轻视这位帝王。

赵瑧越厉害,陈婉就越害怕。

陈婉是个年轻貌美又有野心的女人,虽然赵瑧登基了,但陈婉还想找机会东山再起,扶植她的五皇子登基,到时候她身为皇帝的生母太后,那才算真正的大权在握。

如今三王入狱,陈婉一边害怕,一边又燃起了熊熊斗志。儿子前面四位皇兄,三个已经没了,只要她想办法让赵瑧“英年早逝”,她的五皇子寿王便会理所当然地继承皇位。然而愿望美好,实施起来很困难,皇宫内的宫人早就被赵瑧换了一波,陈婉找不到可用之人亦不敢轻举妄动,皇宫外头,陈婉唯一能指望的娘家显国公府,家主陈琰显然不会帮她这个侄女,亲爹陈二爷想帮也没那本事。

苦思冥想,陈婉想到了美人计,而计划中的美人,自然是她娇嫩漂亮的堂妹。

陈婉从来没把娇生惯养的堂妹当回事,成功让陈娇成了贵人,更加让陈婉明白,陈娇这丫头空有美貌没有心机,很容易受人摆布。只要她能将陈娇送到赵瑧的床上,这把刀便有了用武之地。

赵瑧轻易不来后宫,陈婉见不到赵瑧的人,便先往陈娇身上使劲儿。

要过年了,陈婉牵着寿王来福宁宫做客。

陈娇正在给父亲显国公缝制衣袍,一来打发时间,二来尽尽孝心,等下次母亲进宫时让母亲带回家去。陈婉来了,陈娇客气地出去迎接,进屋她招待娘俩坐到暖榻上,然后陈娇就继续缝了起来。

陈婉托起一片衣袍仔细打量,轻声赞道:“妹妹针线真好,伯父收到这件袍子,肯定高兴。”

陈娇笑了笑,温柔乖巧的小姑娘模样。

陈婉让宫女们陪儿子去外面玩,人都走了,她忽然叹道:“妹妹虽然与我一起陷在了这宫中,但你我姐妹好歹能互相做个伴,倒是皇上,身份尊贵是尊贵,上无父母孝敬,下无兄弟与他亲近,劝他娶妃他还不乐意,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着实可怜。”

这话明显只是个引子,陈娇配合道:“皇上还是不肯答应选秀吗?”

陈婉点头。

陈娇无奈道:“既然皇上不领情,姐姐何必再管,反正,他也没把姐姐放在眼里。”

后面这句,陈娇说的很小声,还有点替陈婉不服的语气。

陈婉苦笑:“以后日子还长着,为了妹妹与寿王,我都得努力与他交好。这不,我也想亲手为皇上缝制一件袍子,只是我要管教寿王,实在腾不出时间,眼瞅着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妹妹针线这么好,等你缝完伯父这件,帮姐姐给皇帝做件袍子行不行?”

陈娇为难道:“这,这不合适吧?”

陈婉安抚道:“没关系,倒时我就说是我缝的,母后送儿子衣裳,有何不妥?”

陈娇知道这女人另有所图,但,她也想将计就计接近赵瑧,便装作不安地应了下来。

除夕前一晚,陈娇缝好了袍子,赵瑧人冷,陈娇特意挑了深色的衣料,绣上龙纹,十分威严。

她亲手将袍子交给了陈婉。

次日除夕夜,陈婉在慈宁宫设宴,请皇帝继子来这边吃饺子,到底是一家人嘛。

傍晚的时候,赵瑧来了,一脸寒冰,好像要告诉陈婉,他来只是碍于孝道。

饺子、菜肴端上桌,赵瑧勉强动了几筷子。

饭后,赵瑧要走了,陈婉柔声道:“皇上等等,要过年了,丽太妃为皇上准备了一份薄礼。”

赵瑧闻言,便又坐回了椅子。

陈婉朝宫女使个眼色,宫女迅速捧了一件深色的长袍过来,跪着托到了帝王面前。

赵瑧打量衣裳,陈婉笑着解释道:“皇上勤政爱民,丽太妃怜惜皇上操劳,特意亲手缝制了这件袍子送给皇上,愿皇上多多爱惜身体,为此,丽太妃忙碌了半个多月,还因此抱恙,故而今晚我没叫她过来一起吃饺子。”

赵瑧这才开口问:“丽太妃病了?”

陈婉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皇上既然来了,要不要顺路去瞧瞧?大过年的,她一人也冷清。”

赵瑧沉默片刻,点点头。

陈婉牵着儿子,将他送出了院子。

慈宁宫的宫门关上了,赵瑧命御辇留在原地,他只带李公公步行去了隔壁的福宁宫。

陈娇可不知道今晚赵瑧会过来,宫门已经落锁,李公公吆喝了一声,守门的太监才赶紧打开。

上房的窗户透出光亮来,显然里面的主子还没睡。

赵瑧主仆往里走,里面陈娇听宫女说皇上到了,正准备开吃的她手忙脚乱地跳下次间的暖榻,连斗篷也顾不得披,匆匆往外赶,刚到厅堂门口,就见帝王已经站在了对面。除夕夜,夜黑如墨,廊檐下挂了一排大红灯笼,年轻的帝王负手而立,脸庞俊美威严。

“皇,皇上。”陈娇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

因为过节,陈娇今日穿了一件淡紫色绣花的夹袄,总算不是白衣了,而这样的颜色更衬她这般年岁的小姑娘,衣裳鲜艳,陈娇红扑扑的脸蛋比花更娇。但赵瑧更好奇她羞涩又期待什么的怯怯眼神,是与太后配合好的吗,知道他会来?

“听闻太妃身体抱恙,朕来探望。”赵瑧淡淡道。

陈娇前几日的确咳嗽来着,可能太后在赵瑧面前提了一句?

“多谢皇上关心,我,我已经好多了。”陈娇微微低着头道。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陈娇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进去说吧。”赵瑧径自从她身旁跨了过去。

陈娇刚要跟上,忽然瞥见李公公手里抱着的她亲手缝制的袍子,陈娇微怔,李公公笑道:“这是太妃送皇上的袍子,您不认识了?”

她送的?

陈娇马上明白,肯定是陈婉说出了实情,那陈婉为何要骗她缝这件袍子?

赵瑧就在里面,陈娇此刻来不及多想,先进去了。

厚厚的门帘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也阻挡了厅堂里饭菜的香气飘出去,赵瑧尚未落座,看眼东次间门口,问陈娇:“朕打扰太妃用饭了?”

陈娇忙道:“没有,我还没动筷子。”

赵瑧便又进了东次间。

临窗的暖榻上摆着一方矮桌,桌子上有大年夜京城家家户户都会吃的饺子、元宵,还有一汤三菜。论菜式,陈娇这桌比隔壁太后那边的晚饭寒酸多了,但或许是次间屋小,浓郁的饭香飘荡,颇为诱人。

赵瑧饿了,看向陈娇道:“太妃一人用饭未免冷清,朕陪太妃同食如何?”

陈娇震惊地抬头。

赵瑧神色如常,冷漠疏离。

陈娇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能近距离与赵瑧相处,她很高兴。

“再端一副碗筷来。”陈娇吩咐樱桃。

樱桃忙不迭地去了。

赵瑧坐到了榻沿上,李公公弯腰过来服侍他脱靴,再轻轻地将靴子摆到一旁。

陈娇觉得怪怪的,哪有年轻的新帝大晚上的陪一个小太妃用饭的?若非见识过赵瑧的心狠,陈娇都要怀疑赵瑧想对她做点什么了。

她疑惑地坐到了赵瑧对面,赵瑧盘腿,她跪坐着。

樱桃端了碗筷上来,与李公公站到了一侧,赵瑧面对饭桌,低声道:“都下去。”

陈娇心头一跳。

樱桃更是一慌,刚要用目光询问自家主子,李公公突然从旁边拽住她的袖子,将她扯了出去。

门帘落下,温暖的东次间只剩一个皇帝,一个小太妃。

陈娇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动不敢动。

“吃吧。”赵瑧抬起筷子,看着她道。

陈娇不敢违背皇命,先给自己夹了一个饺子,她喜欢吃三鲜馅儿的,里面是虾仁、海参、冬笋,旁边摆着醋碟。

“不知这馅儿合不合皇上的胃口。”陈娇小声问。

赵瑧已经吃了一个,闻言道:“尚可。”

陈娇脑海里便过了一下前面的七个夫君,韩岳爱吃白菜肉馅儿的饺子,虞敬尧喜欢全肉馅儿的,霍英不挑食,什么馅儿都吃,陆煜那人根本不爱吃饺子,只爱吃元宵,李牧喜欢吃韭菜馅儿的,背着她偷吃,王慎爱吃酸菜馅儿的饺子,周潜更喜欢鸡肉馅儿。

“皇上,喜欢吃什么馅儿的?”陈娇给自己壮了壮胆,杏眼看着他问。

赵瑧反问:“太妃为何作此一问?”

为何问,当然是因为关心。

但这话又不能说出来。

陈娇低下头,红了一张小脸。

美人含羞,心思昭然若揭,赵瑧放下筷子,盯着她问:“太妃怎会想到替朕缝制衣袍?”

这个问题有点危险,陈娇如实道:“那日我为父亲缝制衣袍,太后过来,说她也想送皇上一件聊表关切之意,但太后忙于教导寿王,实在没有时间,便托我帮忙。”

解释了缘由,陈娇低下头,不好意思地道:“我,我笨手笨脚,在皇上面前献丑了。”

她表现地老实又单纯,赵瑧起了一丝兴致,意味深长地问:“如此说来,是太后关心朕,太妃并不在意朕的起居?”

陈娇错愕地看向他。

赵瑧默默地与她对视。

陈娇莫名有种被调戏的错觉。

她没有做好有朝一日会被赵瑧调戏的准备,顿时变得结巴起来:“不是,我,我自然也关心皇上,只是,只是我怕我冒然送衣,皇上会不喜。”

“太妃关心朕,朕为何不喜?”赵瑧追问。

这根本不是一个皇帝与太妃之间正常的对话。

陈娇脑海里乱乱的,干脆据实分析道:“我本该殉葬,因天生异象才活了下来,身为先帝妃嫔却未能追随先帝,这是我的第一罪,害皇上格外开恩给皇上添了麻烦,这是第二罪,太妃之位是皇上恩赐我的,其实我与皇上没有任何亲情,冒然赠送贴身衣袍,我怕皇上怪罪我轻浮。”

赵瑧颔首,道:“算你还懂事。”

陈娇松了口气,一口气没呼完,就听对面的人问:“你可知,朕留你性命的真正原因?”

陈娇意外地看着他。

赵瑧道:“占卜官称,菩萨托梦给他,称你是朕命中贵人,你若死了,朕亦遭殃。”

陈娇吃惊地捂住了嘴,菩萨,菩萨还给占卜官托梦了啊?

怪不得那日占卜官会为她求情。

赵瑧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但陈娇脸上只有符合常理的震惊,赵瑧便直接问她:“朕不记得与你有过什么渊源,那日天将雷电,你为何舍身救朕?”

陈娇下意识地咬唇。

赵瑧声音一冷:“若敢欺瞒朕,朕不介意送你去为先帝守陵。”

陈娇真的怕他,忙跪到榻上,叩首道:“不瞒皇上,菩萨也曾托梦给我,说我与皇上性命相连,我死皇上只会命运坎坷些,若皇上出事,我将跟随皇上殒命,故那日雷电劈下,我才……”

七世姻缘太过离奇,说出来太像编故事,不如说的简单些,反正菩萨也给占卜官托梦了,陈娇这番说辞正与占卜官的梦相呼应。

赵瑧看着跪在对面的女人,无声笑了下:“如此说来,你真是朕的贵人?”

陈娇低着头道:“臣女不敢当,惟愿皇上万寿无疆。”

“过来。”赵瑧突然道。

陈娇身子一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上赵瑧清冷的眼神,确实在示意她过去。

陈娇心里七上八下的,乖乖地挪了过去,跪在他旁边,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