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抱抱我。”陈娇握住虞敬尧放在旁边的手,小声撒娇。

那声音细细的,目光充满了依赖,虞敬尧连帐子都没放,马上脱鞋躺了下去,将陈娇抱到怀里。

陈娇抵着他肩膀,后怕地道:“刚开始肚子一阵一阵地绞,我害怕极了。”

虞敬尧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这是她吃得少,万一……

“下午再叫郎中过来看看。”虞敬尧亲着她额头道,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陈娇拉过他的大手,贴着自己的肚子捂着:“幸好没事,不然我真怕娘嫌弃我没用,娘才喜欢我一点,还有你,我这次若不争气,下次娘再给你安排通房,你肯定就收下了。”

“又瞎想。”虞敬尧低下头,惩罚似的在她鼻尖儿咬了一下,咬完再亲亲,托起她下巴道:“有我在,你会好好的,咱们的孩子也会顺顺利利地生下来,你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多吃点饭,看你瘦的,别人家媳妇怀孕了都长肉,就你掉肉,好像我们苛待你似的。”

“好啊,你给我取块儿红豆糕来,我现在就想吃甜的,上面还有葡萄干呢。”陈娇咽咽口水,笑着道。

虞敬尧的脸,瞬间黑成了煤炭。

陈娇就像没看见似的,期待地望着他。

“都凉了,你想吃甜的,晚上给你煮红枣粥。”虞敬尧很快找了理由,哄孩子似的道。

陈娇撇撇嘴,勉强接受了这个安排。

晌午虞敬尧陪陈娇吃了午饭,再把郎中请过来,确认无事后,虞敬尧搂着陈娇哄她睡觉。

凶手自己露出了马脚,马脚也被虞敬尧抓住了,陈娇身心轻松,没多久就睡着了。

“娇娇?”虞敬尧低低唤了一声。

陈娇静静地躺着,眉目舒展。

虞敬尧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叮嘱双儿好好伺候着,他带着一身的戾气去了前院一间偏房。

虞湘身边的两个丫鬟、一个乳母、小厨房的婆子以及烧火丫头都在这里,低着脑袋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刘喜凑到虞敬尧身边,低声道:“爷,我问过了,只有厨房的孙婆子、丫鬟小红有机会。”

虞敬尧颔首,坐在椅子上。

刘喜就让无关的人出去了。

虞敬尧目光阴鸷地盯着孙婆子、小红。

刘喜将一匣子红豆糕放到孙婆子、小红面前,指着那红豆糕道:“郎中在这糕里发现了堕胎药,如果少奶奶吃下去,后果你们都知道吧?”

孙婆子、小红总算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带到这里了,小红才十三岁,当场没了主意,孙婆子惊吓过后,立即朝虞敬尧磕起头来:“大爷明察,四姑娘十岁起我就过去伺候她了,我对姑娘忠心耿耿,绝不敢下药毒害少奶奶啊!”

小红笨拙地学她,一边磕头一边保证。

不用刑,谁会承认?

虞敬尧垂下眼帘,转了转大手指上的墨玉扳指。

刘喜手脚麻利地将孙婆子、小红绑了起来,开始用刑,那种既能要人命又不会留下伤口的刑。

小红只会喊冤枉,孙婆子到底多吃了几十年的盐,忍受折磨的同时,孙婆子突然想起了好多事,譬如虞家下人中早就传开的少奶奶、谢晋、三姑娘之间的恩怨,譬如少奶奶进门后与三姑娘一直关系冷淡,譬如三姑娘最近突然与四姑娘热络了起来……

“是,是三姑娘……”

再次得到喘气之机,孙婆子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了出来。

虞敬尧抬眼。

刘喜则一巴掌甩到了孙婆子脸上:“吃了豹胆了,竟敢冤枉三姑娘!”

孙婆子红着眼睛摇头:“我没胡说!三姑娘一向与少奶奶不合,为何四姑娘给少奶奶做糕点她会主动帮忙,为何四姑娘给少奶奶送过那么多吃食都没事,偏偏这次就查出堕胎药了?大爷明鉴啊,我们真是冤枉的!”

这样的解释,刘喜还想再扇孙婆子巴掌的手,就悬在了半空。

刘喜回头,紧张地看向主子。

虞敬尧沉默许久,叫孙婆子再说一编上午两位姑娘做糕点时的情形。

孙婆子一五一十地回忆起来。

虞敬尧只听见了一句,红豆煮熟后搅成泥的活儿,是他的三妹妹虞澜做的。

要想让每块儿红豆糕都含毒,搅泥是唯一的机会。

“关到柴房。”虞敬尧闭着眼睛道。

当晚,陈娇入睡后,虞敬尧领着刘喜去了虞澜的院子。

虞澜已经睡下了,突然被丫鬟叫醒,她匆匆穿好衣服,出来一看,她最亲近的乳母与两个大丫鬟都跪在堂屋,兄长一身黑衣,活阎王似的站在三人之前。

“大哥怎么来了?”虞澜疑惑地问。

虞敬尧没看她,叫乳母三人抬起头,他审视三人的眼睛,问:“你们当中,谁碰过堕胎药?”

毫无预兆的问题,虞澜的两个丫鬟都面露茫然,只有年近四十的乳母,明显地慌了下,虽然马上就被她用疑惑掩饰了过去,却又如何能逃过虞敬尧的眼睛?

那一刻,虞敬尧抬脚就踹了过去!

乳母破麻袋似的往后翻了个跟头,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你们俩出去,出去。”

凶手抓出来了,刘喜识趣地将两个无关的丫鬟往外赶,他也一溜烟似的退到了院子中。

乳母缓过一口气来,看都不敢看虞敬尧,伏在地上呜呜地哭。

姑娘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没人会发现,还给了她五十两银子,乳母财迷心窍就去跑腿了。

乳母很怕,她在等虞敬尧发问,只要虞敬尧问,她也不管姑娘了,一定会全部交待!

虞敬尧不需要乳母交待,三妹院子里碰过红豆糕的只有三妹,虞敬尧确定这边有人买过堕胎药,就等于拿到了三妹害人的铁证。

“滚。”背对身后的妹妹,虞敬尧低声朝乳母喝道。

乳母屁滚尿流地爬了出去。

刘喜从外面关上门,听着刘喜的脚步声走远了,虞敬尧才缓缓转身。

虞澜面白如纸。

她算计了很多,唯独没料到,兄长这么快就会查到她头上,一声审问就抓出了乳母。

虞澜也估测过最坏的后果,最坏就是兄长从此厌弃了她,可再厌弃她也是他的亲妹妹,兄长不会对她怎么样,而陈娇吃了红豆糕丢了孩子,丢了兄长与母亲的宠爱,那样的陈娇,比她这个地位稳固的富家千金惨多了。

可设想时再冷静,当虞澜亲眼目睹兄长打人,亲眼面对鬼厉似的兄长,虞澜还是怕了。

她想否认,都哆哆嗦嗦地开不了口。

“就因为你嫂子与谢晋有过婚约,就因为谢晋不要你了,你便恨你嫂子恨到了这个地步?”

虞敬尧一步一步逼近妹妹,眼里有愤怒,有唾弃,唯独没有兄妹情。

虞澜怕到极致,突然不怕了!

“是,我恨她!”迎着兄长吃人的目光,虞澜眼睛睁大,声音抬高,近乎疯狂:“我是你亲妹妹,你却为了她一个贱人眼睁睁看着谢晋离开而不挽留,你心里哪还有我这个妹妹?我不甘心,凭什么她一个贱人……”

“啪”的一声,虞敬尧狠狠地打了虞澜一耳光。

男人力气之大,虞澜直接往后摔到了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虞澜摸摸嘴角,然后,难以置信地回头,眼里委屈的泪与嘴角鲜红的血一起往下流:“你,你打我……”

虞敬尧看着地上的亲妹妹,声音冰冷:“你该庆幸你是我妹妹,若你不是,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虞澜愣住了。

虞敬尧最后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翌日,虞敬尧将虞澜身边的仆人彻底换了一遍,严令下去,禁止三姑娘跨出房门半步。

这阵势不小,陈娇想装不知都不行,担忧地问虞敬尧原因,虞敬尧没跟她说。

亲女儿被禁足了,谢氏肯定急啊,找到儿子面前要说法。

虞敬尧让刘喜将虞澜的乳母提了过来。

知道真相的谢氏,跌坐在了椅子上。

她的女儿,居然要害她的孙子。

谢氏无法接受。

“娘,三妹心思歹毒,她出嫁之前,我不会放她出来害人。”虞敬尧不容商量地道。

孙子毕竟还好好地待在儿媳妇肚子里,谢氏一边怨女儿糊涂,一边心疼,试图让儿子给女儿定个禁足时间,别一直关着:“敬尧,澜儿是你亲妹妹啊,你别这样对她。”

谢氏都哭了。

虞敬尧只是冷笑:“她下毒之时,可有想过她要害的是她亲哥哥的骨肉?”

谢氏失了声。

第50章 第二世完

腊月底,虞敬尧做主,给虞澜定了一门婚事,男方是位凉州富商,姓黄名渊,做皮毛生意的,与虞敬尧是老熟人了。

谢氏不太满意,黄渊都三十岁了,娶过媳妇,虽然原配前年病死了,但黄渊底下还有一儿一女,她如花似玉的女儿,凭什么去给一个老鳏夫当继室?而且凉州与扬州相隔千里,女儿一走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不行,我不答应。”谢氏就是不肯点头。

虞敬尧就忍心将妹妹嫁那么远吗?

虞敬尧也不想这么做,但黄渊是最好的选择。

“妹妹心思歹毒,寻常年轻公子管不了她,黄渊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又沉稳冷静,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就算不喜欢妹妹,也不会苛待妹妹。娘,您先别急着反对,晚上我会请黄渊来家中吃席,您亲眼瞧瞧。”

谢氏瞧都不想瞧。

然而傍晚开席,谢氏还是露面了。

黄渊是典型的西北大汉,虎背熊腰,十分壮硕,还留了胡须。但他黑眸深邃,见到谢氏彬彬有礼,给人一种儒雅沉稳的感觉。陈娇在旁边瞧着,觉得这个夫婿很不错了,谢氏默默地观察黄渊,渐渐也动了心。

谢氏去跟虞澜说了这门亲事。

虞澜当然不愿意嫁,觉得亲哥哥狠心故意要把她丢到苦寒边塞去,哭闹了好久。

谢氏心软,但虞敬尧的心很硬,根本不吃虞澜那一套,赶在黄渊返回凉州前,雷厉风行地将婚事办了。虞澜出嫁前一晚,虞敬尧亲自去警告了妹妹一通:“明天你敢闹事,我便取消婚事,送你去寺里当姑子,不信你就试试。”

虞澜想试又不敢试,翌日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花轿。

嫁妆上,虞敬尧准备地很风光,亲妹妹做错了事,他将她嫁到凉州,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上几面了,这笔丰厚的嫁妆,就是兄妹最后的情分。

婚后,黄渊夫妻在扬州住了三日,便告辞启程了。

虞澜这一远嫁,虞敬尧沉默寡言了三天,谢氏失魂落魄了一个月。

陈娇安心地养着胎。

三月桃花开的时候,怀孕五个多月的陈娇,终于显怀了,不过从后面看,她仍然纤细窈窕。

晚上陈娇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虞敬尧坐在床上看热闹。

“很明显吗?”陈娇问虞敬尧。

她在观察肚子的变化,虞敬尧却在打量别的地方。

“嗯,明显大了。”虞敬尧幽幽道。

陈娇不知道该郁闷还是该高兴,郁闷身段变丑,高兴孩子在逐渐长大。

“过来。”虞敬尧朝她招手。

陈娇小步走了过来。

虞敬尧一手扶着她背,俯身亲她。

陈娇怀孕后,虞敬尧经常这样亲她的,亲一会儿就老老实实睡觉了,可是今晚,陈娇很快就意识到,虞敬尧是想动真格的。

陈娇有点怕,抓住他手:“别,别这样。”

虞敬尧呼吸急促,看着她怯怯的眼,他目光如火:“我问过郎中,这俩月都可以。”

陈娇还想再说,虞敬尧笑了笑,低低地道:“放心,我不会挤了咱们儿子的。”

陈娇的小脸,刷的红了。

纱帐放下,床帏中人影摇曳,似有花香袅袅散了开来。

陈娇有一点点累,又十分地满足。

虞敬尧取了帕子,细心地帮她收拾干净,便拥着她睡觉了。

早上睡醒,陈娇忽然感觉到一阵胎动,肚子里仿佛有条小鱼在游来游去,偶尔吹个泡泡。

那么明显的感觉,她惊喜地叫醒了虞敬尧。

虞敬尧本来还在犯困,听说儿子在玩,虞敬尧立即坐了起来,直接把脸贴到了媳妇的肚子上。

陈娇期待地看着他。

虞敬尧等了一会儿,大概小家伙踹了他一脚吧,男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对着陈娇傻笑:“儿子踢我了!”

陈娇看着他的大脸,忍不住幻想起来,如果真的生了儿子,儿子会不会也长了一双凤眼?

吃过早饭,虞敬尧带着陈娇去了扬州城外的桃园。

马车里,虞敬尧故意让陈娇坐在主座,他坐在一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娇,充满了痞气。

陈娇瞪他:“又在想什么馊主意?”

虞敬尧摇摇头,看着她笑:“去年咱们同车,那时我就盯了你一路。”

陈娇扭过头去:“你还好意思提。”

虞敬尧挪到她身边,抱住她,在她耳边道:“有何不好意思的?看你还不是因为喜欢你。”

陈娇倒也记起了一桩旧怨,斜他一眼道:“我这辈子就摔过一次跟头,被你害的。”

虞敬尧不服:“你若不逃,便不会摔。”

陈娇马上反击:“你若不欺负我,我也不会逃。”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地顶了起来,最后结果,是陈娇被道貌岸然的真小人虞敬尧堵住了嘴。

陈娇怕车夫听到动静,只得乖乖地叫虞敬尧占便宜。

马车停在了桃园门外。

桃园里似乎一切如旧,入门前两棵碧桃花枝招展,桃花烂漫。

陈娇不能走太久,虞敬尧牵着她去了那座凉亭。

“这里吧?当时哭得难看极了,鼻涕都出来了。”跨上凉亭之前,虞敬尧踩了踩一块儿地方。

陈娇才不信自己会哭成那样。

她挣开手,要先进亭子。

虞敬尧怕她摔了,立即扶住她一边胳膊。

并肩坐在美人靠上,赏了会儿桃花,虞敬尧笑着问陈娇:“想听曲吗?”

陈娇想了想,眼波流转:“我想听你唱。”

虞敬尧与商人应酬时经常出入烟花场所,听曲听得多了,他还真会哼哼几首。

可虞敬尧不想唱,大男人唱这个丢人。

陈娇靠在他怀里,拉着他手放到腹部,仰头朝他笑:“不是我想听,是你儿子想听。”

这话管用,虞敬尧捏捏她鼻子,咳了咳,清完嗓子再四周望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人,他就搂着陈娇轻哼了起来。

那是一首讲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小曲,歌姬唱出来婉转绮丽,虞敬尧的声音低沉清朗,响在耳边,竟多了几分痴情。

桃花、微风、小曲,陈娇身心舒服,听着听着,她靠在虞敬尧的肩头睡着了。

怀里的她那么安静,虞敬尧低头看看,看到陈娇面如桃花,嘴角甜甜地翘着。

虞敬尧亲了亲她,目光移到亭外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