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去年的流言蜚语过后,陈娇第一次在村里抛头露面,陈娇可没经历过这些,她怕被人指指点点,下意识地紧跟着高高大大的丈夫,走在他的影子里。
“呦,韩岳陪媳妇回门去啊?”有人笑着与韩岳打招呼。
韩岳大大方方地承认。
韩家、林家在大旺村的口碑都不错,遇见的大多数村人都很和善,偶尔两个说话难听些,譬如那胡全,知道夫妻俩今日回门,也会经过胡家门口,胡全就早早在门口等着了,待二人走近,胡全故意盯着陈娇看:“哎,林娇你眼圈那么黑,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他的眼神色眯眯的,语气也下流。
陈娇很生气,躲到韩岳另一侧去了。
韩岳冷眼看着胡全。
胡全小时候就被同样年少的韩岳揍过,知道逼急了韩岳,这人还会打他,所以嘴上占了点便宜,他也就闭嘴了,只插着袖子靠在门口,伸着脖子瞅陈娇。
“这种人就没法管吗?”
走得远了,陈娇气愤地问。
韩岳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以前不是骂过他很多次?”
胡全嘴贱,遇见个好看姑娘便要调戏两句,韩岳就撞见过胡全与林娇对骂,胡全说林娇屁股大,林娇就说“你老娘屁股更大,回家看你老娘去”,那小泼妇的样子,与她秀才女儿的身份可一点都不配。
陈娇知道他说的是林娇,抿抿唇,敷衍道:“骂人不雅,我早改了。”
韩岳确实更喜欢她现在的脾气,娇气归娇气,不再动不动翻白眼瞪人了。
但,他笑了笑,道:“有的人,该骂还得骂。”
陈娇就没骂过人,眼看前面就是林家大门了,她不由面露喜色。
林伯远、田氏、林遇热情地招待了小两口。
陈娇在上房坐了会儿,就被田氏找个借口叫到西厢房去了。
“怎么样,韩岳对你好不好?”关上门,田氏关切地问。
陈娇想了想,韩岳对她,还算好吧,家里过得那么节俭,那晚还给她夹了一堆肉丝,四口人吃饭,就她碗里有鸡蛋。
“晚上呢?”田氏又问。
陈娇脸红了,白天的韩岳,看着挺严肃的,动不动就黑脸,可一到了晚上,他虽然不说话,动作却很热情,尤其是昨晚,黑灯瞎火的,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日常相处、夫妻秘事都打听过了,田氏最后问道:“他有把家里的银子交给你管吗?”
田氏没惦记韩家的银子,但韩岳让不让女儿管钱,这才是最能体现他对女儿好不好的关键。
陈娇脸上掠过一丝茫然。
田氏立即懂了,反过来安慰女儿:“没事,娇娇别急,你刚嫁过去,夫妻俩还没熟呢,过阵子他就让你管钱了。”
陈娇第一次嫁人,没经验,好奇地问母亲:“娘,你跟我爹成亲时,我爹多久让你管钱的?”
田氏咳了咳,小声道:“我跟你爹不一样,先是你祖母管钱,她死了才轮到我,好在我有嫁妆,不用跟她要。”
陈娇还是不死心,决定有机会问问红梅,看赵壮对红梅是什么样。如果她连韩岳的银子都管不了,那距离让他死心塌地就更远了。
谈完这个,陈娇提了春杏的事。
田氏叹道:“不要就不要,娘就怕你辛苦。”
陈娇已经认命了,该苦就苦吧,总比失败了回去殉葬强。
归根结底,她还是更想活下去。
从娘家回来后,韩岳开始手把手教陈娇做饭。
农家的饭菜,翻来覆去就那几样,陈娇很快就学会了,当然,她捏出来的包子肯定没有韩岳捏的好看,煮出来的粥也没有韩岳煮的香。韩岳要求不高,确定陈娇能靠她自己做一顿能吃的饭后,他就信守承诺,只要他与二弟韩江在家,就不用陈娇做任何事。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夜里镇上有灯会。
晌午过后不久,韩江就跟兄嫂打招呼,他晚上去看灯,不用做他的晚饭。
韩岳知道,二弟肯定去找曹珍珠了,逢年过节有热闹,向来是年轻男女私会的好时候。
“见面可以,别动手动脚。”二弟临走前,韩岳再次肃容告诫道。
韩江笑而不语,大哥这是吃到肉了,不懂他们饿汉的饥。
“走了。”他挥挥手,脚步轻快地去赴约了。
“你想去吗?”韩岳回屋问陈娇,小姑娘可能都喜欢看灯吧。
陈娇白日不爱出门,但她在乡下闷了太久,机会合适,她也想出去透透气。
看着不给她管钱的吝啬的新婚丈夫,陈娇试着问:“你陪我去?”
韩岳直接道:“那咱们晚饭早点吃,吃完就出发。”
陈娇高兴了,韩岳做饭时,她对着模糊的铜镜简单地打扮了一番。
吃完饭,韩岳刷锅,陈娇又回到屋里,从衣柜里将她陪嫁的一条兔子毛的围脖儿找了出来,严严实实的裹在了脖子上。晚上可冷了,陈娇虽然一直都嫌弃这围脖儿没有斗篷漂亮,但也绝不愿意冻了自己。
韩岳忙完进来,就见小女人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的,看到他才不臭美了。
“你这样去不冷吗?”
面对韩岳揶揄的目光,陈娇假意关心他,实则转移话题。
韩岳笑道:“不冷,走吧,三弟看家。”
陈娇就朝他走去,走了两步,陈娇忽然又折回去,翻出自己的荷包,塞进袖口。
韩岳皱了下眉,道:“我带钱了,你别带了,小心丢了。”
陈娇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这男人虽然没让她管钱,但也愿意给她花钱的。
她就把荷包重新放回柜子里了。
日头刚刚要落山,西天一片灿烂的红霞,村里屋舍散落,看起来比国公府封闭的后院要宽阔多了。前往镇子的路上,三三两两的都是要去看灯的村人,像韩岳、陈娇这样的小两口也有几对儿。
陈娇走得慢,两口子被后来的村人超过了好几次,每当有人路过,无论男女,都要回头看看陈娇。
陈娇偷偷将围脖儿往上提了提,连鼻子都挡住了,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韩岳觉得她这样,很可爱,可爱到他不想去看灯了,只想带她回家,扯下她挡脸的围脖儿,脱了她身上厚厚的棉袄……
想的正热,旁边的娇小姐突然绊了下,吓得韩岳一把将人拉到了怀里。
“哎,天还没黑呢,前面干啥呢!”
夫妻俩才抱上,身后就有村人吹口哨起哄。
韩岳忙将人松开了,嘴上教训道:“走路小心点。”
村人还在笑,他却怪她,陈娇不乐意了,一边往旁边走一边嘟囔道:“我又没让你扶。”
韩岳气笑了,他不扶,这冻得硬邦邦的地娇小姐真摔上去,还不当场掉金疙瘩。
因为这个小意外,到了镇子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小小的镇子挤满了来自周围村落的人,熙熙攘攘还挺热闹。
人多最容易出事,韩岳主动靠近陈娇,拉住了她手。
男人的大手比汤婆子还热乎,陈娇这才没躲。
晚上第一次出门,陈娇想逛不会逛,傻乎乎地站在那儿东看西看,韩岳就带着她沿着主道两侧的摊铺一个一个看过去。
“小娘子,来盏莲花灯吧?这盏卖的最好了。”摊铺老头热情地邀客。
陈娇多看了那莲花灯几眼。
韩岳问:“多少钱?”
摊铺老头瞅瞅陈娇,笑道:“十文。”
韩岳冷笑,当他不知道行情?这样一盏灯,五文就能买。
“旁边也有,咱们过去看看。”拉着陈娇,韩岳声音不高不低地道。
陈娇当他舍不得钱,围脖儿遮掩的小嘴儿不高兴的撇了撇,什么人啊,十文都舍不得给她花。
“哎,那边灯不如我的好,这样,我八文卖你了!”
摊铺老头急忙拦客。
韩岳懒得讨价还价,停下脚步道:“五文,卖就卖,不卖算了。”
摊铺老头上下打量他一番,心里十分嫌弃,第一次看见这么吝啬的男人,其他男人带了美貌小姑娘来看灯,哪个不是大手大脚的?
嫌弃归嫌弃,摊铺老头还是取下一盏莲花灯,递给了陈娇。
陈娇这才明白韩岳的目的,一下子省了五文钱,她顿时觉得韩岳挺厉害的。
“那边有卖糖葫芦的,你要吗?”走了一会儿,韩岳问她。
陈娇抬头,果然看见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
韩岳一看她的眼神就懂了,再拉着她去买糖葫芦,别人挑糖葫芦得仰着脑袋,韩岳个子高,挑起来特别容易。下面的糖葫芦颗粒又小又少,一文钱一串,中间的两文,最上面的糖葫芦最大最好,三文钱。
“我要这个。”陈娇抬手指了最上面的一串。
韩岳就觉得,那串的山楂都比娇小姐的嘴大了,她可真贪吃。
但这次他没讲价,直接掏钱买了。
得了好糖葫芦的陈娇心满意足,拽下围脖儿,一手拿灯,一手拿糖葫芦,边看灯边吃。入乡随俗吧,以前的国公府贵女肯定不会在路上吃东西,现在,周围的村人都这样,陈娇也就不想那么多了,怎么方便怎么来。
韩岳守在她身旁,转转手里仅剩的两文钱,也很满意。
玩的买了,吃的也买了,她两手都占着,应该不会再要别的贵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最后我都要笑死了,韩岳应该是我写过的最抠门男主了,哈哈哈!
第12章
陈娇吃东西慢,吃糖葫芦更慢,一串糖葫芦刚吃一半,摆满花灯的镇上小街已经走完了。
韩岳问她:“还逛吗?”
陈娇摇摇头,里面闹哄哄的,刚刚她差点被人撞了好几次,幸亏韩岳及时帮她挡住了。
“回去吧。”她将手里的莲花灯递给韩岳,“你提着。”
韩岳接过灯。
陈娇赶紧把左手缩袖子里去了,好冷。
韩岳见了,把花灯挪到左手里,右手再次握住了她的小嫩手。
他的手其实很粗,掌心、指腹长了一层茧子,夜里陈娇都嫌摩得慌,但他的手也真的很暖。
陈娇喜欢被他暖手的感觉。
走出镇子,陈娇的糖葫芦也吃完了,赶紧将围脖儿重新提了起来,此时晚风更冷了,呼呼地吹。路旁的庄稼地里有些柴禾垛,陈娇看见有人提着灯往地里去了,还不是一两盏,走着走着灯就灭了。
她奇怪地问韩岳:“地里有什么吗?”
韩岳没说话。
地里有柴禾垛,小时候镇上有热闹,他与弟弟们跑出来玩,回家时故意走地里抄近道,经过柴禾垛时,偶尔会听见里面传来女人嗯嗯哼哼的声音。有些未成亲的男女会禁不住诱惑,也有成了亲的,男人背着自家婆娘,女人背着自家丈夫,与别人在外面厮混。
冷飕飕的晚上,逗逗她也不错。
韩岳低头,在她耳边道:“多是一男一女,找个柴禾垛干生孩子的事。”
生孩子?
陈娇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低下了头,那些村人未免太大胆了。
“上来,我背你。”韩岳想要了,想快点回家,而她走得太慢。
“我自己走。”陈娇怕被人瞧见,躲到一旁不肯叫他背。
韩岳将那五文钱买的、没有任何用处的莲花灯往旁边一丢,伸手就将娇小姐拉到怀里,再扛到肩上。
“放我下来!”陈娇又羞又急,小手不停地捶他肩膀。
韩岳只管往前走,一步顶陈娇两步。
陈娇拗不过他,嫌低着脑袋不舒服,终于肯让他背了。
韩岳大步流星地赶回了家,老三韩旭已经躺被窝了,听到开门声,隔着窗喊声“大哥”,确定是不是家人。
“你二哥回来了?”韩岳站在门口问,如果二弟回来了,他就将大门插上,现在只是虚掩着。
“还没。”
韩岳皱皱眉,但很快也就不想二弟了,背着一声不敢坑的媳妇去了东屋。
他将陈娇放到炕头,转身就关门。
陈娇作势要下地:“我还没漱口洗脚。”
“不用漱了。”韩岳折回来,抱住她就要亲嘴儿。
陈娇推他:“我要漱口,吃了那么多糖,不漱口牙会坏。”
“我帮你漱。”
韩岳呼吸粗重地将她摁到炕上,扯开那碍事的围脖儿,低头就是一阵猛亲,吃她口中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味儿,双手更是没闲着。
陈娇急得蹬腿,蹬着蹬着就蹬不动了。
韩岳解腰带的时候,黑漆漆的一处柴垛洞里,韩江刚将腰带系上。
旁边曹珍珠还在小声地哭:“被我娘知道了怎么办?”
刚刚她被韩江亲得迷迷糊糊的,想拒绝的时候已经迟了,曹珍珠又怕又委屈,总觉得这样不好。
“你不说谁又知道。”韩江重新躺下来,将自己的女人搂到了怀里。
对韩江来说,曹珍珠不够好看,也不够温柔,但曹珍珠喜欢他,听他的话,韩江就跟她好了。以前韩江只敢拉拉手亲亲脸占点小便宜,这几日大哥娶了媳妇,韩江很羡慕,就有点忍不住了,反正他会娶曹珍珠,早点晚点又有何关系。
“好了,今年我努力攒钱,明年肯定娶你过门。”亲口曹珍珠的脸蛋,韩江柔声哄道。
曹珍珠哭声慢慢平息了,她想嫁人,去韩家过没爹娘使唤的日子。
时候不早了,韩江先送她回家,再神清气爽地往回赶。
“大哥回来了?”看着黑乎乎的东屋,韩江照例询问道。
东屋炕头,陈娇咬住了唇。
韩岳从她怀里抬起头,缓了会儿才语调平静地道:“回了,关门罢。”
说完,韩岳低头看陈娇。
陈娇推他。
韩岳不动,两人就这么叠着,一直等到二弟进了西屋,他才继续。
陈娇特别纳闷,明明最开始只有一盏茶的功夫的,怎么就越来越久了?
翌日,领教过农家汉超级热情的陈娇,破天荒地睡了个懒觉,韩岳自知理亏,没有强迫她早起。
“嫂子呢?”饭桌旁,年少单纯的韩旭疑惑地问。
韩岳一边端碗一边道:“她昨晚看灯着凉了,今天多睡会儿。”
韩旭信了,韩江看眼东屋,选择相信。
上午韩岳叫二弟去山里看看有没有兔子入套,他喂完猪后,抱着一簸箕带壳花生去东屋炕上剥。这是开春的花生种,韩岳盘腿坐在东炕头,手里一颗一颗捏着花生,眼睛盯着的西炕头的被窝,盯着娇小姐的后脑勺。
花生壳破开的规律声响,很快就把陈娇吵醒了,她扭过头,抱怨地望着丈夫。
小女人头发乱糟糟的,脸蛋红扑扑,眼睛有点肿,却一点都不丑,反而有种不一样的味道。
韩岳笑了,抓起一颗花生朝她丢去:“起来干活儿。”
陈娇及时将脑袋缩进被窝,确定韩岳不扔了,她又冒出来,对着那一簸箕花生问:“这么多都留着炒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