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微微晃了晃,淡淡嗡了一声,画面恢复稳定,好像是又清晰了一些。
宁景徽温柔地笑着:“殿下安然无恙,臣就放心了。”
秦羽言抬眼凝望宁景徽的双目:“我有一事,想求宁卿。”
“殿下岂可出此言,折杀微臣。”宁景徽立刻躬身,“殿下有何吩咐,臣在此恭领。”
“我想请宁卿,放过杜姑娘。”
宁景徽身形一顿。
“我这次能从宫中脱身,多仰仗杜姑娘相救。我知道她并不是唐晋媗,亦非月圣邪教中人。无辜卷进此事,还为朝廷出力,怎可让她却因此不幸。”秦羽言一揖,“死的无辜者已经够多了。请宁卿让杜姑娘平安活着。”
宁景徽神色复杂地看着秦羽言,片刻后微微叹了一口气:“请殿下放心。”
秦羽言浮起喜悦的笑容:“多谢宁卿。”
“殿下对微臣,何须言谢。”宁景徽垂下眼帘,“臣又折杀了。”
唉,这个场景,真是…杜小曼有种难以形容的感受,镜面的图画切换,已变成了白天。
房间也成了另一间,陈设素雅,一张大床靠墙摆放。
长着唐晋媗脸代表杜小曼的女子终于出现了,躺在床上。
她眼皮动了动,睁开双眼,秦羽言立刻出现在床前。
“杜小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挣扎着要起身:“十七殿下,怎么是你?我不是已经死了么?这是…”
秦羽言扶住她:“小曼姑娘,放心吧,已经没事了。你的药效还未全清,需好好休养。”又惊觉姿势唐突一般,收回手,脸微微泛红。
“杜小曼”深深地望着他:“是殿下救了我?”
秦羽言垂下眼睫:“宁卿本就未曾想过要伤害你。还有,请…不必称呼我为殿下。”
“杜小曼”仍是深深地望着他:“那,也请…请你不要喊我姑娘…不嫌弃的话,就喊我曼儿吧。”
秦羽言微微颔首,抬起睫毛,目光与“杜小曼”的相遇,两人都迅速移开视线,脸颊泛红。
画面又变,这次是外景了。
繁华庭院,蜂逐蝶绕,异草奇石环拱盈盈碧水,蜻蜓栖小荷,锦鲤逐莲影。
“杜小曼”站在曲折浮桥上,凭栏望水。秦羽言突然向她飞奔而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
“曼儿,不要!”
“杜小曼”的身体一倾,伸展手臂,纱质长袖舞动着,旋转了半圈,扎进秦羽言怀中,仰头,二人视线相接。
粉红花瓣,纷纷而坠。
杜小曼忍不住脱口道:“这是桃花瓣?荷花都开了还有桃花不科学吧。”
镜子嗡一响,画面抖动。秦兰璪道:“你可以当它是仙桃。”
镜子摆了摆,图像又恢复清晰。
“杜小曼”和秦羽言凝望了许久后,猛地分开,两人都脸颊通红,转过身去,而后秦羽言复又转回身:“小…小曼姑娘,皇叔他立后,可能只是不得已,你不要太难过…”
“杜小曼”盯着水面:“你说的那个人,我早已不记得了。我只是看看花而已。倒是你…”她轻轻一咬唇,委屈地看向秦羽言,“不是说好了,叫人家曼儿吗?”
秦羽言一怔。
“杜小曼”抓着一绺头发,在胸前玩弄着,一跺脚:“傻瓜,人家心里面有谁,难道你还不明白?以后再叫错,人家可不依了。”
秦羽言的脸又红了,轻轻点了点头。
“杜小曼”拧腰嘻嘻一笑,奔向了岸上的花丛,双臂伸开,在花丛里转了N个圈圈,摘下一朵芍药,插在鬓边,向秦羽言再一回眸:“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
秦兰璪望着镜面:“你竟知道这两句?”
杜小曼哼道:“不要小看我,我语文还不错的。那个什么画眉深浅入时无我也知道!”
秦兰璪道:“那句用在此处不甚贴切。还是方才的用得好。”
杜小曼冷笑两声,镜中那女人张开双臂,转起圈圈:“哇,这些花,好美好美好美好美哦——看着它们,真的好想跳舞——”
站在桥头的秦羽言望着那个转圈的女子,露出温柔的笑容,从袖中取出长笛,横在唇边。
“杜小曼”停止了转圈,随乐起舞。
杜小曼僵硬地转过头。
好吧,不看画面的话,曲子还是很美的,而且有些耳熟。
好像是在酒楼的某个傍晚,秦羽言曾经吹过…
“可惜。”云玳叹了口气,“你好像一直没对他动过男女之情。为什么?和你有缘分的这几个男人里,他性情最单纯,而且身边没有其他女子。”
杜小曼整理起凌乱的情绪:“看这个剧情,应该是在我最后一次下去之后发生的呀。好像我动没动心都没关系。为什么我睁开眼是在大树底下…”
云玳说:“唔,因为事实是这样的。”
镜子又开始播放画面,可能因为这次是转播真实事件,没有原创空间的缘故,画质略显粗糙,也没什么梦幻的光圈加持。
烛光下的二人一站一坐。
站着的人是宁景徽,坐着的那位是…现在站在杜小曼身边的这只鬼。
杜小曼向身边看了一眼,秦兰璪一脸从容镇定。
镜面上的璪璪很有派头地倚在椅上,道:“祸首匿逃,宁卿打算如何追捕?”
宁景徽微微躬身:“臣会尽快。”
秦兰璪道:“邪教经营多年,必有退路及藏身之所,越快越易铲尽。与其撒网寻捞,不如待鱼出水。”
宁景徽看向秦兰璪:“请殿下放心,臣定会保全杜姑娘的性命。”
秦兰璪淡淡道:“这些由宁卿把握,孤自然放心。”
杜小曼不由得挑了挑眉,又看向身边的秦兰璪。
镜上画面已变成了另一间房,另一片烛光。
秦羽言凝望宁景徽的双目:“我想请宁卿,放过杜姑娘。这次能从宫中脱身,多仰仗杜姑娘相救。我知道…”
“请殿下安心。”宁景徽微微一笑,“臣已对裕王殿下保证过,定会让杜姑娘平安无事。”
秦羽言一怔,继而露出些微笑容:“如此,我便放心了。”
云玳看看杜小曼:“如果在悬崖那里,你没有跳下去的话。其实你还是和这个小皇子有些许的可能。”
“小十七是个好孩子。”杜小曼尚未回答,秦兰璪便开口道,“性情沉静,心思纯良,与你同岁,年龄亦很匹配。”
杜小曼无奈:“放心吧,令侄单纯善良,而且总感觉他比我小,我没有起过歹念。”
秦兰璪垂下眼皮:“方才,镜子里那些,的确都是实情。我当时…”
“你当时那样做,是想让宁景徽只考虑我的利用价值,不多琢磨你的其他心思。否则他或许权衡利弊后会觉得宁可多费点工夫抓月圣门也不能留下我祸害你。”
秦兰璪抬眼看着她,双眼亮晶晶的。
杜小曼耸耸肩:“不要露出那种梦幻少女的眼神啦。我可是受到月圣门高度肯定,差点做了女皇的人,还能看不出这小小真相?”
秦兰璪点头:“嗯嗯,掌柜的英明神武!”
杜小曼在心里叹了口气,唉,说起来,孤于箬对唐晋媗的确是真爱,可惜…
“月君是没好结果的,对吧。”
“当然啊。”云玳难得误解了杜小曼问话的意思,“他喜欢的是真正的唐晋媗。因为你一直说自己不是唐晋媗,他便非认定你是。但如若你真的对他心动…”
云玳并未做任何示意,镜子却在这时候晃了一下,啪地开启播放模式。
披头散发的“杜小曼”双手捧心,两眼凄楚地喊:“箬!箬!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们有同样的相貌,同样的声音,我还有她没有的爱你的心。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孤于箬冷冷地望着她:“敢冒充媗媗?找死。”
一剑劈下。
噗——
镜面一片血红。
“…”杜小曼盯着回到待机模式的镜子,这货故意的。
镜子斜立着,微微摇晃,一副慵懒姿态。
杜小曼再望向唐晋媗。她望着镜面,神情有些许若有所思,但总体仍是那样恬淡。
毕竟,唐晋媗已历经两世,不再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女,一个偏执的少年可能会让她一声轻叹,却不会再怦然心跳。
杜小曼又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拥有这样的超然吧。
“你,”这时候,她身边的秦兰璪又幽幽开口了,“还打算再看和几个男人之间可能发生的事?”
杜小曼回过神:“呃,应该是没了。”她望向云玳以及仍在悠悠品茶中的九天玄女和北岳帝君,“我本来可能的结局,就是这些哈。”
不对!杜小曼脑中某道光一闪。
“我和旁边这个人,本来应该没什么好结局吧。他不是北岳帝座这方的一号选手么。”
看了这么多个狗血的小剧场,被雷得七荤八素的杜小曼竟雷着雷着有点爽了。跟璪璪的结局,在这个神奇的镜面上会有怎样的表现?
她对璪璪有信心,小剧场不会输给其他版!
云玳看着目光炯炯的杜小曼,表情有点犹豫:“他的作为,是意外出乎了原本的预料,但你们现在…”
秦兰璪道:“她与别人的可能,在下都已看过。看看自己,应不犯忌讳罢。”
云玳转而询问地看向九天玄女和北岳帝君。
九天玄女含笑道:“只是一种推测罢了,既非事实,此时又已无丝毫成真的可能,让他们看看无妨。”
云玳行礼领命,拍拍镜子。
镜子懒懒地晃了一下,一副老子现在不想动的模样。云玳轻声道:“你干什么呀,这可是娘娘的命令。”
镜子这才缓缓站直,身周浮出光圈,镜面上慢吞吞地显出图像。
大殿、龙纹、帷帐!
宫廷戏!
杜小曼燃烧了,哦哦,璪璪版果然是大片!
这是个奢华又眼熟的场景是——皇帝的寝宫。
龙床华帐下,璪璪一身浅金色内袍,领口微敞,将一名香肩裸露的女子护在身后。
“曼曼,你听朕解释!”
手执长剑站在床前的女子脸色青紫,死死盯住床上的这对狗男女,颤抖的华丽袍袖上绣着乾坤地理纹,微乱的发上是金凤珠冠。
“皇后娘娘,”缩在璪皇上身后的半裸美女瑟缩开口,“执利刃向皇上,乃,乃大不敬…请皇后娘娘…”
“我竟然会做皇后!”杜小曼哈一声,“原来你这么爱我!”
秦兰璪没吭声。
“住口,贱人!”镜子里的杜皇后一声凄厉的呵斥,举起长剑,“本宫和皇上算账,轮不到你这贱人插嘴!”
“曼曼,你冷静一些!朕并非真的喜欢她!”璪皇帝一脸诚挚,“要那些大臣不再参你失德,朕必须略匀雨露,让别人怀上朕的子嗣,这是为社稷着想,亦是为了你我能天长地久,长相厮守啊!”
“哈哈哈——”杜皇后仰天大笑,声如厉鬼,“又是为了我!你说你要选妃只是个过场,让那些大臣们不多议论我,你谁都不会纳,我信了。你说大臣们不满意,为了你我长相厮守,放几个进后宫,做做摆设,我又信了。现在,你把这小贱人带到寝宫,白日宣淫,居然还说是为了我,哈哈哈——秦兰璪,你真的好能耐!我真的好愚蠢!”
“曼曼,我——”璪皇上向她伸出手,他身后的女子突然爬下床,跪倒在地,拼命磕头。
“皇后娘娘,请不要误会皇上。都是妾的错,是妾勾引了皇上!皇上他心中只有娘娘!今日太医给妾诊脉,说妾已有身孕,妾来告诉皇上,一时情不自禁才…”
女子双手按在自己精美性感小肚兜的下方。
“皇后娘娘,妾再也不敢引诱皇上了。皇上亦不会再临幸妾。请皇后娘娘看在妾肚子里的龙嗣的份上,让妾生下他之后再领死。皇后娘娘才是皇上心中最爱最重之人,皇上对妾,真的就是皇上说的那样,妾愿身死一万次,请皇后娘娘不要再误会皇上!”
杜小曼摸摸下巴:“唔,这个妹子很聪慧嘛。”
“你放心。”秦兰璪轻声道,“我已是孤魂野鬼,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喂。”杜小曼无奈了,璪璪的小心灵真是蛮纤细的,“你不要这么敏感嘛,我就是评论一下剧情。难道现在和刚才那些小剧场里的疯妇是我吗?我会是那样?你会当我是那样?”
秦兰璪又靠近了她一些:“嗯,我知道,你不会跳舞。”
杜小曼嗯哼了一声。镜面上的杜皇后也已哈哈完了一段格外长各位凄厉尖锐的笑,血红的眼珠像要崩出熔化一切的岩浆,手中的长剑和身体一起颤抖。
“好,好啊——原来——原来你们早就——龙嗣,哈哈哈哈哈哈哈——秦兰璪,你骗得我好——只怪我愚蠢!我居然会相信你,相信你爱我!”
“朕真的爱你啊,曼曼!”璪皇帝用力地吼,“朕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骗我!”杜皇后抖着剑,“这样的时候,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竟会上这样的当!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愿赌服输!”胳膊猛一抡,长剑劈下!
跪倒在地的那女子一声尖叫。杜皇后癫狂地笑着,从璪皇帝身上拔出剑,朝向自己。
噗——
镜面一片血红。
“这…场景气氛很有,但情节不现实了。”杜小曼在里嫩外焦中维持着理智,点评道。
“看来你最爱的还是我。”秦兰璪却很满足的样子,“只有我你做鬼也要带上。”
杜小曼无视了他这句话,接着点评:“这个是我主动要求看的。这样说好像不太好。但是我肯定不可能当皇后,就算当了我也会跑路。”
秦兰璪表示赞同:“没错,还会带上皇宫里最值钱的东西。”
镜子幽幽地冒出黑光。
这两个痴愚的凡夫对它的推演挑这嫌那指手画脚,它不爽已经很久了,只是不屑与凡人计较。
这回是他们自己嚷着要看,看完后又唧唧歪歪,真是不能忍!
镜子嗡嗡两声。
行,跑路是吧?满足你!
镜面上啪地闪出图像。
鞭炮噼啪,喜乐喧天。
路人争在街道边围观。
“白麓山庄谢况弈庄主的孙子成亲吧,哎呀,真是热闹!”
“第六个孙子?谢庄主多子多孙,真是享人间至福。”
…
锣鼓声响,一行官家仪仗遥遥而来,迎亲喜轿暂时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