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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罢了,位卑人贱,认命吧。

哨探默默地飞身再跃上树梢,无声潜行向前。

妖女挟着裕王殿下仍在那么侧着一步步退着走,哨探向一直尾随的几个探子露出情况如何的眼神,几个探子的表情都很一言难尽,示意他自己往下看。

挟持人真是个力气活,杜小曼胳膊举的有点酸,要不是为了专业效果,都想换换手,便说话转移注意。

“对了,既然你练过,刚才穴道解开,你干吗不跑?”

秦兰璪道:“腿麻了。”

“你干吗…自己来呢?都是要做皇上的人了。你看宁景徽,轻易都不会自己出马。”

好恶毒的妖女!

树上的哨探们一凛。

这就离间上裕王殿下和宁右相了。

不过,王爷英明,应该不会上当。

哨探们继续无声跟随,各自都竖好耳朵。

他们也想知道,裕王殿下怎么会这副打扮,落到这个妖女手里,殿下这时候不应该在皇宫么?

秦兰璪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放心。”

哨探们都一怔。

杜小曼道:“哦…皇帝是个寂寞的职业。谁都不能完全相信很累的。你记得多吃点补脑安神的东西,作息规律,适当放松自己。给自己留下一些舒缓的空间。”

秦兰璪平静道:“你不是说,等我没用了就杀么?”

杜小曼道:“唔,其实呢,我本想等能到能脱身的时候,说不定心情一好,就宽宏大量放你一条生路。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只能用完就杀了。”

秦兰璪轻笑一声:“随你用,随你杀。”

树梢上的哨探们都不禁佩服,不愧是醉卧花丛风流冠天下的王爷,利刃在颈,气定神闲,从容不迫,还能将与妖女周旋的言辞说的像调情一样。连他们听着,都不禁酥麻了起来。

麻归麻,触及了几个关键的词句,一名哨探不得不再飞身折返迎上大队兵马禀报。

“妖女放话,要将王爷用完就杀!”

宁景徽神色自若微微颔首,李孝知一凛:“用?那妖女,要如何用哪?”

哨探一愣,抬头:“李相…”

李孝知一抖缰绳:“快,火速赶上,营救王爷!”

马蹄声急促逼近,脚下的路到了一个拐弯处。

杜小曼扯着秦兰璪猛地折转,只听得树枝悉率,她手中剑一动,高声道:“跟着的各位,别以为我没发现你们,最好老实点!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王爷的祭日!”

悉率声顿时静了。

片刻后,一人扬声道:“这位姑娘,本阁李孝知,以乌纱与性命作保,若你放回王爷,本阁可保你平安离开。”

秦兰璪低声道:“再走几步,应该还有个弯,拐过去。”

杜小曼加快脚步,大声一笑:“你当我三岁孩子么?你们王爷这么关键的道具,我怎么可能放!”

李孝知顿了一下,再用商量的语气喊道:“姑娘,本阁知道,你们教派阴寒功夫,需男子元阳调和。但王爷早已非纯阳之体,若你放回王爷,本阁除放你平安离去外,再另择一二纯正少阳之人与你,可否?”

树上的几名哨探不禁捂住了领口。

马上的兵卒们心中亦紧了一下,随行官员,有几人悄悄看了一眼宁景徽。

杜小曼脚下险些一绊,感到璪璪也浑身僵硬了一下。

她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哈哈,李左相说你不纯了。”

秦兰璪幽幽道:“是啊,我不纯了。”

杜小曼扯着秦兰璪再往另一个拐弯处一转,脚步顿了一下,秦兰璪被她挟着,面向来路后退,轻声道:“看到悬崖了吧。”

“嗯。”

“还有那座吊桥。”

“嗯。”

“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嗯。”

秦兰璪低低平缓道:“你就这样继续挟持我,上吊桥,到对岸去,然后你走。最妥当的办法是你下桥之后立刻将桥砍断,你那把匕首断桥绳应不费力。”

杜小曼道:“我砍绳子的时候,如果你还在桥上怎么办。”

秦兰璪道:“你砍桥绳,就必须是我在桥上的时候,否则没有机会。”

杜小曼沉默了一下。

“别这样,我不想再和你这么说话了。”

秦兰璪道:“是我自己失算,不放心他人,想把月君亲手…”

杜小曼打断他:“你再这样说,就没意思了。我又不是白痴瞎子,我怎么可能以为宁景徽这些人是你喊来的?”

秦兰璪也沉默了一下:“那我有句话要问你。”

他微要侧转身,大队兵马在此时呼啦啦涌出,弓弩弦满,刀剑出鞘,矛尖森森,杜小曼手中长剑一举,又把他身体扳回去。

两人一步步退向崖边吊桥的方位。

阵中一些官员,在看到杜小曼的脸时,都呆住了。

宣政殿劝谏,他们都在场,这张脸出现的时间虽短,却给他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德安王之女,宸妃唐氏,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宫中自尽了么?

她和裕王之间,好像…

那此刻的裕王和她…

两人双唇似都微动,难道在谈天?

秦兰璪冷声道:“你为什么要喝那瓶毒?”

杜小曼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只有那瓶药看起来有活路啊。难道不是你和宁景徽一起安排的?”

秦兰璪语气缓了些许:“不是。你就不曾想过,若那瓶真的是毒…”

“喂,保持姿势。”杜小曼又将剑横了横,“这么多观众,别穿帮了。”

裕王和这有着唐宸妃面孔的女子,好像是在聊着。

几名官员不由又暗暗侧目,宁景徽已和李孝知两人策马而出,到了阵前。

李孝知高声道:“天罗地网,已无处可逃,若肯悔悟,或可放你一条生路。”

杜小曼再把剑身一抬:“若你们想知道,是你们的箭和暗器快,还是老娘我手快,不妨来试试!”

宁景徽望着她:“杜姑娘,休做傻事。”

杜小曼呵呵冷笑。

李孝知再苦口婆心劝告:“两败俱伤,与你也无任何好处,放开王爷,本阁绝对会兑现承诺!”

杜小曼脚步停住:“那说了给我的人呢?找好了么?”

李孝知一噎,已默默退到后方的哨探们又捂住了领口,一些兵卒的小心肝微微一颤,又有几簇暗戳戳的目光,瞄向了淡然如白开水的宁景徽。

秦兰璪沉声道:“莫被拖延,说不定已有兵卒绕往对岸了。”

杜小曼道:“唔,不急。我告诉你,那瓶是毒药,我也不怕。因为我真的不是一般人。我曾和你说过,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这些都是真话。我和神仙打了个赌,才会到这里来。我的天雷掌其实也是神仙送我的法宝。我完全可以另外跑路,要不是因为谢况弈,我都不会站在这里。”

秦兰璪轻声道:“谢况弈必已走远。他醒来,若不知道你的消息,定会心急。他的心里,应已把你看成最重。”

杜小曼道:“嗯。那什么,你以后也多保重啊,我刚才讲的那些话不是气你,是真心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做人呢,开心最重要。”

颈边与腰间一松,秦兰璪猛转过身,杜小曼已反身跳下了悬崖。

桥是坏的。

连接对岸的那端斜垂下万丈深渊,只有残余一点点勉强挂在石柱上。

一只栖息的飞鸟,都有可能让它彻底坠落。

没想到有这招等着!还以为能混过这关了!

杜小曼发现这个残酷的真相时,内心咆哮了一万亿遍。

她怕回来的真实目的被读取,一直强迫自己不要想。但是,现实证明,作弊是没有用的。

其实,她选择再次回到这个世界的最主要原因,是谢况弈。

一直帮她的谢况弈,在那样的时候,还想着救她的谢况弈。

她喝的那瓶不是毒,宁景徽放她一条生路,必是因为大鱼没落网,鱼饵不能丢。

按照宁景徽的行事方式,如果她真的死了,宁大人肯定能再捣鼓出一个唐晋媗,把想逮的,想抓的,一网打尽。

就算谢家早已被盯上观察,她的出逃,也是把谢况弈拖进这个泥潭的最关键最直接原因。

回来可能没有多大用处,但是她做不到去投个超级好胎或者选择修仙,而不闻不问任谢况弈因她堕入圈套。

但她不可能和谢况弈在一起。

所以她回来,就绝对必输。

对不起,玄女娘娘。真的是觉得,有些事,比赌局的输赢对我来说更重要。

当然啦,其实内心,有过那么一小星星侥幸的念头。

看到那个悬崖那个桥的时候,杜小曼知道自己赖不掉了。

瞒天过海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到结局了,她输了。

杜小曼忽然想到了回来的时候,玄女娘娘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往下蹦的时候,杜小曼又念头一动,要不要再赌一把主角跳崖不死定律?

算了,别耍赖了。

风在耳边呼啸,她大喊一声:“我愿赌服输,这么做只是怕疼哈!”迅速在掌心中画下那个符文。

嗡,耳中狂鸣,眼前好像有一个宇宙炸开。

这么快就到底了?

唔,不是触底,是立刻升天。

杜小曼站在云上,微微心虚,不敢抬头直视云玳和云霓两位仙子。

豪迈地喊着必胜的口号好像真情况一样地下去了,还什么这次不会回来的太快,结果半天左右结束历程,按照天庭的时间计算方式,绝对一眨眼的工夫,秒输归天。

“对不起,我输了。”杜小曼低头认错。

鹤白使不在,大约已赶去与北岳帝君一道享受胜利的喜悦了。

“你感觉还好吧?”云玳的口气却没有埋怨她的意思,满满都是关怀,往她身上丢了一道恢复的法术,“这么快的速度来回,又使用了法术,你的魂魄可能会难以承受。有无什么不适?”

杜小曼摇摇头:“对不起,我…”

云玳对她笑笑:“别说那么多啦。确实没想到你竟然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回去的,不过,你做法很勇敢呀,我支持你。”

杜小曼心口处一暖,虽然现在是魂魄的状态,没有眼泪,但她仍感到鼻子有点酸,眼眶有点湿润。

“但是,因为我自私的打算,让玄女娘娘和北岳帝座的赌局…”

“紫薇园那里正等着呢。”云霓打断她的话,“我们快快过去吧。”

到达紫薇园,杜小曼情不自禁又想低头。

北岳帝君和鹤白使这一方,她反倒能大大方方面对。但是,对她那么好的玄女娘娘,小仙子们,还有唐晋媗…

所以扭扭捏捏地逃避就更不对了,一定得好好道歉。

杜小曼直起脊背,跟着云玳和云霓走向那棵大树,北岳帝君和九天玄女仍在石桌边对面而坐,唐晋媗亦立在原本的位置,向着杜小曼遥遥露出微笑。甚至那位地府的陆判也还…

嗯?

杜小曼停下脚步,目瞪口呆看向某方。

“…尔之阳寿,尚有数十载,地府不收。”

“但孤的鬼魂,已站在这里了,怎能不算?唉,她以性命护别的男子周全,孤却甘愿为这样的她舍生做鬼。孤不是怨夫,还有谁是怨夫?就这样吧,一个抵一个,扯平,可否?”

“胡闹。”鹤白使皱眉,“天庭之上,玄女与帝座面前,岂容凡俗市井讨价还价之事!”

眼前的星星在飞,脚下的云朵在飘。

杜小曼愣愣愣愣愣了许久,那只滔滔不绝的鬼忽然停住了口,看向了她。

视线相交,杜小曼半张开嘴,那只鬼眨眨眼,大步向她走来。

“你…”

杜小曼终于发出了一个音节,那只鬼在她面前站住,捏了捏她的脸。

鬼魂的状态,没有任何实际的触感,他却微笑起来。

“以前总觉得你的一些神情跟脸不搭,还是长这样更合适。”

“废话,原版的能不合适么!”杜小曼终于吼了出来,想一把拎住这货的领子,手却拎了个空,“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君临天下怀抱后宫万万岁吗!”

鬼魂·璪答得极其干脆:“你不在了,我怎能独活。你是人,我就是人。你是鬼,我也做鬼。”

“你…”杜小曼愤怒沸腾的心窒了一下,“你疯了!”

“冷静,冷静。”秦兰璪试图阻止完全陷入暴走状态的杜小曼,“其实,也不算是。你仔细听我说…”

忍无可忍的鹤白使抛出一道光束,定住了杜小曼:“事情变成如此,乃为意外,无需太过激动。”

“不错。”秦兰璪虚虚握住她的双肩:“我方才说的是有些夸张。实际上是,你挟持我的时候,我怕你一个性子上来,没过桥就把我扔了,不能平安脱身,于是就趁你不备,在你我之间绑了一根无色的天冰丝。”

“…”

“你跳下去的时候,我本想扎稳马步,拉住你。”秦兰璪诚挚地望着她,“但是,你这段时间确实在宫里吃太多了。”

于是,裕王殿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着悬崖踉跄两步,一个倒栽大葱式扎了下去。

“他随你坠崖,你用了帝座传你的法咒,脱魂离体之时,将他也带了上来。”鹤白使淡淡接口,将事件补完。

杜小曼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消化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