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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思绪,是跑得有点偏。”鹤白使淡淡道。

云玳点点头。

杜小曼去了一趟绮华宫。

明人不吃暗亏,被贤妃摆那么一道,杜小曼决定吃饱了散个步,看看她的反应。

宫门外,宫女深深福身:“禀娘娘,我们娘娘身子不适,暂不能相见了。”

杜小曼微微颔首:“原来贤妃娘娘生病了。那我真是冒昧了。烦请转告贤妃娘娘,多承娘娘照顾,请安心养病,过些日子,我再来拜望。”带着宫人转身离去。

绮华宫的宫女看着杜小曼雄赳赳的背影,不由窃窃议论。

“这阵仗,是来请安的?”

“这位娘娘还未有正式名分罢。不知稍后会不会补份礼。”

“听说已怀了龙嗣,唉,我们娘娘以往可待她不薄呀。”

“但,这位,不是进宫没几日么…”

杜小曼由宫人们搀着登上辇车。

贤妃避而不见在她意料中。

心虚?真病了?被B版打残了?

杜小曼觉得第一种和第三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摸不透宫里人的花花肠子,不过贤妃之前的作为在她看来,是对真的心怀善意。

突然翻脸,大概还是因为B版皇帝吧。

姐在宫里耗尽心血卧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安排这个小贱人接班做皇帝,而不是姐?

该死的看姐剁了她!

嗯哪,很合理的心理活动。

辇车启行,忽而有绮华宫的宫人匆匆追来。

“请,请娘娘留步。我们贤妃娘娘方才醒了,请娘娘进去一叙。”

唔?

杜小曼扶着宫女下车:“那再好不过了。”

“相爷,有贵客。已在前厅等了很久了。”

管事轻声禀报。宁景徽下轿,匆匆赶向前厅。

管事小声道:“是十七殿下。”

最近相府真是走贵客运,裕王,十七皇子,轮番前来,管事已嗅到了骤雨将来风雷至的气息。

但,要稳。

管事的稳稳地禀报,稳稳地随在宁景徽的身后。

稳而不乱,方可让相府在风吹浪打中,定如磐石。

宁景徽跨进前厅,管事的稳稳合上厅门,退到阶下,默默守候。

宁景徽向上首施礼:“殿下,臣下陋居,纡尊驾临恐损清仪,若有事,传召臣即可。”

秦羽言轻声道:“本不当在府中打扰宁卿,但,最近出了太多事。皇叔不愿见我,阁部我不便踏足,别处都找不到宁卿,只能到这里来。”

他抬眼,正视宁景徽。

“请宁卿告诉我实情,到底皇兄他…”

“殿下。”宁景徽打断秦羽言的话,“臣有一事,想先请问殿下。请殿下恕罪。臣听闻殿下在宫中,曾与唐郡主见面。臣冒昧,想知道原委。”

秦羽言一怔:“宁卿如何知道此事?”

宁景徽道:“李相暂不问政务,宗正府的一些事务暂由臣打理,故而知道。”

秦羽言深深看了看宁景徽,慢慢道:“因近来种种事,我心中有许多疑惑,想找人问询。井全自父皇在时便在御前服侍,我想找他说说话。”

宁景徽道:“殿下本在清晖阁等井公公,不曾想却遇见了唐郡主?”

秦羽言微微蹙眉:“第一次时,我在那里等着,却不曾想竟看到了唐郡主落水。而且,皇兄竟也定了那日与皇叔在清晖阁饮宴。”

“昨日,殿下又见到了唐郡主?”

秦羽言颔首:“我上次未曾见到井全,就改到日子,但不曾想,宫中突然生变。”

他知道过去肯定不妥,又怕井全依然前去。

“宫中逢此变故,当向皇兄问安,我便进宫…”

“殿下担忧皇上之心切切,臣都明白。不过,此时变故,殿下呈折问安,是否更妥当些?”宁景徽一揖,“臣斗胆妄言,殿下恕罪。”

秦羽言垂下眼帘:“宁卿说得不错,但,我当时,还是亲自入宫了。”

宁景徽看着他:“殿下面圣之后,就去了畅思湖?”

秦羽言点头:“是,可来的仍不是井全,而是杜姑娘。”

宁景徽微微颔首,再一揖:“谢殿下告知。臣还想斗胆再询问,殿下与井全会面,可有让他人传信?”

秦羽言双目定定地望着他:“那宁卿能否也告诉我,这些事你如何得知?特别是我第二次见唐郡主的事。我虽不问政事,但也知道,内宫言谈,宗正府不可能知晓。”

宁景徽从容地回望秦羽言:“臣…”

门外忽响起脚步声,宁景徽收住话头,脚步声在门边停下。

“相爷,皇上急召,请相爷速速进宫。”

随行的宫人们等候在绮华宫的前殿,杜小曼独自随绮华殿的宫人跨进贤妃寝殿的门槛。殿内拉着厚厚的帷帘,暗沉的好像夜晚。杜小曼嗅到一股淡淡的药香。

进入内殿,大床半挑的纱帐内,隐约可见一人半坐半躺的轮廓。

杜小曼向床帐施礼,听得贤妃的声音道:“是妹妹啊,抱歉,我身子不好,不能下来迎你,请到床前说话吧。”柔婉的声音中,透着虚弱。

杜小曼走上前去。

贤妃又道:“你们都退下吧,屋里人多,总让本宫觉得喘不上气。”

左右宫人施礼退出。

殿门合拢,殿内顿时更阴暗了,杜小曼走到床边,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贤妃又开口:“妹妹坐啊,站着多累。”

杜小曼便再行礼道谢,坐到床边椅上。正要找一句寒暄的话,贤妃又开口:“妹妹是过来兴师问罪的罢。”

啊,好直接。

杜小曼刚张嘴,贤妃又轻轻一笑:“妹妹的性格真是直爽,不拐弯,什么都在明面上。楞是楞了些,其实我很喜欢。可你不是唐晋媗。”

杜小曼点点头:“对,我不是。娘娘你看我那笔字,还有我一点文化也没有,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啊。”

贤妃再一笑:“不错,我之前对你多有试探。你怎么也不可能是,更从未遮掩过。只是,他就是不信。”

杜小曼听了最后一句,浑身忽然有像过电的感觉,微微发麻,寒毛缓缓竖起。

贤妃苦笑着轻叹:“我向他说过无数次,可无论如何,他都认定你是唐晋媗。”

杜小曼接话:“所以娘娘想要干脆杀了我?”

“不止如此。”贤妃缓缓道,“我只是没想到,去的人不是裕王。若那个人是裕王,大概你不会活着。”

杜小曼皱眉。

什么意思?

“娘娘是说,你以为在旷思湖那里见我的人,应该是秦兰璪,而不是十七皇子?为什么是裕王,我就会死?他非常想杀掉裕王?如果抓到我和裕王在一起,那么趁机就可以除掉裕王,把我一道做掉也值得?”

贤妃颔首:“我是这么打算的。但我并不曾料到,他居然不肯相信你根本不是唐晋媗。或者,你有这张脸,即便不是唐晋媗,也无所谓。不过,他不杀你,其他人也会杀你。”

“其他人,是那些人?”杜小曼再直接地问。

贤妃望着她,扯了扯嘴角:“裕王。宁景徽。”

“啊?”杜小曼看着贤妃,做出惊讶的表情。原来是来这一手啊,挑拨她和宁景徽及璪璪的关系。

杜小曼用迷惘的口气问:“为什么。”

贤妃平静地道:“因为裕王不会让你挡了他的路。他要皇位,宁景徽亦要他坐上皇位。”

杜小曼的头壳里刷满了无语的省略号。

贤妃看向她的双眼:“该不会,裕王曾许诺,与你逍遥山水,双宿双飞吧。”

杜小曼道:“没有,他说了我也不信啊。”

贤妃怜悯地望着她,轻叹一口气:“但愿如此。这二人心机之沉,谋划之深,连满朝大臣都骗过,还以为他二人不和。妹妹呀,恕我直言,你不可能看穿他表象之万一。你帮着宁景徽,大约是觉得,我等居了这皇位,他乃匡扶正义。但你不知,秦兰璪和宁景徽着意灭我圣教,不是因为此事,而是我们知道一个秘密。”

喔?杜小曼又眨了一下眼。

她对什么秘密、阴谋、疑点之类的关键词已经麻木了。就算现在贤妃告诉她,璪璪和宁景徽是两个ET,代表外星渗透进地球,准备挖取地底神器一统宇宙,她都不会惊讶。

贤妃将她的淡然解读为了震惊,缓缓道:“其实裕王,不该姓秦。他并非本朝太祖的血脉。”

哦,天…

这真是个惊天八卦!

省略号又堆满了杜小曼的大脑。贤妃转而看向床帐的方向。

“当年,端淑太妃初侍太祖,德慧公主殿下怜她年纪尚小便入深宫,常去与她叙话开解…”

杜小曼在心里自动翻译,也就是当年月圣门的创始人觉得璪璪的母妃小小年纪,就去陪伴一个快挂点的老头子,肯定心有不甘,是颗发展成鲜菇的好菌种,于是常常去找她聊天,准备先试探,后洗脑。

但是,德慧公主探了又探,却发现,太妃一点都不上道。

贤妃说:“公主觉得,太妃必是生性贞静聪慧,自然豁达。”

杜小曼觉得,真实情况肯定是,德慧公主琢磨,一个妙龄少女真的会爱上我爹?太不科学了。必有内情。便暗暗观察。

“太祖皇帝驾崩后,太妃之父又因故被宁景徽的叔父弹劾,公主殿下唯恐太妃孕中悲伤过度,伤及胎气,便去探望。却正看见,太妃与一男子在一起。”

杜小曼道:“当时太妃都有孕了,不能因此判断那男子才是亲爹吧。”

贤妃淡淡道:“公主听见,太妃唤那男子为‘时郎’。”

时郎。

时阑。

“裕王一直疑心我圣教知道此事,他意在皇位,绝不容真相败露,便与宁景徽合谋,一直污我教名声。后又故意用时阑为名,到杭州引圣教出面。你以为,在杭州时,你遇见他乃是偶然。其实早在他谋算之中。”贤妃扯起唇角,“从你前往杭州时,这个局便已布好。”

杜小曼立刻道:“去杭州是我临时起意,不可能。”

贤妃微微一笑:“话不可说死。”

杜小曼耸耸肩,不多纠缠:“那么娘娘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贤妃再轻叹一口气:“其实,妹妹坐在这里,一直在担心我会再害你,是么?”

杜小曼道:“我既然坐这儿,就不怕娘娘你害我。”我有神仙罩,最不怕的就是死。

贤妃又看向她双目:“妹妹的确有豪气魄力,其实可能还强过真正的唐晋媗。难怪他会…这也是我告诉你这些实话的原因。如今我杀不了你,亦不能杀你。那么我想让妹妹知道,到底你应该选择哪边。”

贤妃苦笑一声。

“我再掏心窝和妹妹说句实话,君上这般待你,已让圣教中许多姊妹不解甚至反对。我,也在其内。但,或许君上自有君上的理由。而他待你这番心意,你眼下并不领情。”

杜小曼问:“君上,就是圣教的最高领导人?”

贤妃淡淡道:“圣教中一般平等,君上乃月神之子,举动代表月神之意。”

杜小曼觉得,这句洗脑词贤妃自己也不信。不过算是侧面肯定地回答了她。

贤妃一抬睫毛,视线锋利地看向杜小曼。

“你不单不领情,恐怕仍把君上和圣教,与宁景徽之流相提并论。就算你这么想,裕王与宁景徽打算过不多久,便将你当成弃子杀之,而君上却为你做了这许多安排。到底哪边对你是真心,你应该明白吧。”

杜小曼未言语。贤妃又补上一句:“此时,你也无第三条路可走了。”

离开绮华宫,杜小曼在辇中揉揉发胀的额角。

贤妃最后和她说的话蛮地道。

“我和你说这些话,的确是想要说服你。既然此时不能杀你,那么我希望,你能真的站在圣教这边。”

“如果我不能呢?”杜小曼问。

贤妃是又看了杜小曼一眼。

这一眼里明明白白写着——绝对会让你死。

“我圣教,从不勉强他人。”

都把我看成了渺小的爬虫啊。杜小曼无奈。

皇宫出大乱子了,裕王府又有新情况了。

这两天,京城的老百姓都很兴奋。

身在京城,一朝云端一朝泥,昨日紫袍牙笏,明天满门做鬼的事都见惯不怪,但是皇后娘娘要行刺皇上,这种事平生还是头一回见。

本朝果然是个阴气盛的朝代。

牵扯的宫里的头的事,不能明着议论。恰刚好此时,从不让人失望的裕王府再出新戏码——裕王殿下洗心革面娶正妃,遣散三千美人。

一乘乘车轿,络绎从裕王府后角门中出。

暗暗在附近围观的闲汉们心都随着微晃的轿穗摇荡。

不知轿中的美人,此时是怎样的梨花带雨,玉容凄切。喔,可叹啊,可怜…

裕王府的高墙内,确实不孚众望地不平静。

“妾如芦草,幸栽紫苑,自知无长久,不敢怨,只谢这些年恩泽,更不求来世缘…”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来人啊,夫人仰药了!”

“愿王爷携新抱,日日如十五,无缺永团圆。”

“大夫,快,快着去落云院,快…”

裕王的寝殿紧闭,在满府清泪之中,昭示着恩断义绝的冷酷。

“真该让她来看看。”谢况弈靠在树杈上,面无表情地俯视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