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厅,桌边,昏暗的灯烛。
杜小曼抱着茶杯,灌下了两大杯凉茶,这才冷静了下来,能够淡定地打量着对面坐着的那个…白衣少年。
孤于箬儿,“她”变成男人的时候,叫孤于箬。
“箬儿他…是精灵…或者神仙?”杜小曼斟酌着词语,没有说出“妖精”这两个字。
妖精也没啥的,她是见过大世面的,天庭去过,九天玄女和北岳帝君都见过,她自己也是穿越的啊,孤于箬儿真是妖精又怎么样?
话说,这么美,是白狐狸?不对,变身系的,应该是狼人吧。
孤于箬凄楚地苦笑一声:“像我这样的怪物,怎么敢沾一个仙字。”
谢况弈放下茶杯:“他是人,怎么说呢,算是被邪门的东西附身了吧。”
孤于箬低声道:“是我们孤于家作的孽,必须由子孙后代来还。”
杜小曼就着茶水,听了一个长长的,曲折的故事。
许多年前,孤于家居住在南海一代,不仅是江湖名门,还是一方豪绅,有良田千顷,奴仆无数。
有一年夏天,孤于家门下的租户前来交租,向当时的孤于氏当家人进献了一样奇物——一只从海中捕捞出的大蚌。
据说那蚌夜晚时能从缝隙中冒出七彩的瑞气,众人猜测蚌壳中定然有异宝,但不管用什么方法,始终都无法打开。
当时,恰好有一个云游的道人在孤于府做客,他对孤于主人说,这是一只即将修炼成精的蚌,凡人无法对付。如果想要打开它,必须要用佛法儒的三件宝器同时镇压,再拿金刚鼎熬炼,但他劝孤于主人不要这么做。因为这只蚌吞吐的是七彩的瑞气,而非黑烟,说明它有仙缘,修得是正道,放它一条生路,可以福泽无限。
但是孤于主人对蚌壳中藏了什么东西更有兴趣。他的藏宝库中恰好有一尊金刚鼎,他便立刻到当地的名观、名寺和书院中借来了三样宝器,准备打开蚌壳。
就在当天夜里,孤于主人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女子哭泣着向他求情,说:“我情愿送上至宝,换我性命,倘若你肯放我,我定然保你孤于氏一族世代昌隆。”
第二天,孤于主人起床,仆人向他禀报,说那大蚌昨天晚上吐出了一只硕大的明珠,到底价值几何,无法估量。
孤于主人却没有放了大蚌,他反而觉得,这蚌能够化形托梦,已经成妖,孤于氏权势极大,金银或福泽都无法打动他,他想要的是,能够长生不老,修道成仙。
孤于主人拿了明珠,用三件宝器镇住了蚌精,再用金刚鼎熬炼。熬了七七四十九天,据说鼎中一直传来凄厉的呼声,四十九天之后,大蚌的蚌肉彻底熬成了一鼎浓汤。孤于主人把汤喝了下去。
喝了汤的孤于主人并没有飞升成仙,他突然得了一种怪病,身上的皮肤都变成了坚硬的甲壳,一寸寸变化,最终连口鼻也长实了,无法呼吸,极其痛苦地死去。
孤于府也连连遭遇劫数,最终破败。孤于氏的人各处去寻找当年告诉孤于主人那只蚌来历的道人,道人开坛,做了一场法事,驱逐蚌妖。
但是蚌妖的邪性已经深种进了孤于家的血脉里,孤于氏的后代们从此有了一种怪病,男女同体,男子会在每月的特定几天变成女人,女子会在每月的某几天变成男人。
“我们孤于氏为了不祸害其他人,一般不与旁姓通婚,即便成亲,也不要子女。如今,正族大概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谢况弈的父亲在几十年前曾经遭遇一次危险,差点丢掉小命,幸亏路过的一个男子出手搭救。
他就与此人结成了异性兄弟,并且定下儿女亲事。
这个人就是孤于箬儿的爹。孤于箬儿的爹不想祸害老谢家,把自己的情况据实相告,谢况弈的爹却坚定地表示没有关系,执意给当时还在吃奶的谢况弈结下了这门亲事。
当时孤于箬儿还没出生,她父亲觉得,自己的妻子也未必会生女儿,如果是儿子,就做结拜兄弟了,便点头答应了。
没想到,居然真的生了一个女儿。
孤于箬的泪又流了下来:“是我害了弈哥哥,要是我是个男的就好了。”
杜小曼唏嘘不已,这也太苦情了:“没有破解的方法吗?既然是邪术,应该都有破解的方法。找一找高人什么的,说不定还有神仙路过凡间呢。”
孤于箬闭上眼摇了摇头:“没有,这么多年来,孤于氏,包括我的父母都在四处寻找破解的方法,都无所获…等我们正族一个不留的时候,就是破解的时候吧…”
杜小曼的心都有些隐隐作痛了。
孤于箬抬起眼:“弈哥哥,婚约这件事,你就当不存在吧。我这种人,即便你娶了我,也过不上开心的日子。我想就这样孤独终老。希望下辈子,我不再姓孤于。”
杜小曼一阵揪心,红颜薄命啊!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大美人,怎么就有这样离奇的命运呢?
谢况弈斩钉截铁地道:“我们谢氏,允诺之事,必定会办到!”
孤于箬惨然一笑:“执着于遵守这样的约定,有什么好处?只要我一天是这种不男不女的样子,弈哥哥你就不会喜欢我。与其受这种煎熬,还不如罢了。”
杜小曼最看不得别人哭,尤其是这么美的一个少年在绝望的流泪。谢况弈真是的,不就是每月变几天么。孤于箬儿即便变成了男人,那也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美少年,有啥难以接受的?
她拍拍孤于箬的手,安慰道:“你不要这么悲观,要相信真爱!真爱是不分种族、不分性别、不分年龄、没有界限的!有了真爱,别说你偶尔变成男人,即使你变成树,变成石头,变成咸鱼,他也会永远爱你!这才叫爱!”
她眼都不眨地背着从漫画书里抄来的台词,孤于箬怔怔地望着她。
杜小曼豪迈地一挥手:“总之,你要明白,真爱无敌!别想太多,什么在你和谢况弈的真爱面前,都不是障碍!”
孤于箬看着杜小曼的双眼亮了起来,谢况弈的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杜小曼再拍拍孤于箬的手,美少年的小手,摸起来手感这么的好:“乖,别纠结了,好好回去睡一觉。这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你看,外面的天空多辽阔,繁星多灿烂。人是很渺小的,你心里的烦恼,那就更渺小了,如果你不想看见它,根本就不会看见!”
孤于箬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把孤于箬送回房间,看他睡下,杜小曼觉得自己的人生升华了。开导别人,阐述人生的真理,感觉这么好!
怪不得寺院里的高僧,修道院的神父,都一脸充实。人生,因为帮助别人而伟大!
她脚下踩着飘飘的云,走向自己的房间,已全然把要偷偷滚下山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在走道里,一个黑影堵住了她的去路。
是谢况弈,他斜倚在门上,沉声问:“你愿意嫁给你酒楼里养的那头牛么?”
杜小曼愣了愣:“牛?那是头母牛嗳。”
谢况弈懒懒道:“你不是说,在真爱面前,是人是畜,是公是母都没有关系?”
杜小曼被他噎得一时愣住。
谢况弈冷哼一声:“所以,什么大道理,都是说得轻巧。”转身进屋,轰隆,合上石门。
杜小曼呆站了一会儿,她怕刚才谢况弈的话被孤于箬听见,万一脆弱的心碎了,一个想不开…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孤于箬门前,听了好一阵儿,确定没有异常的动静,外面的天隐隐发白,这才回到自己房间躺下。
没多久,天就大亮了,杜小曼记挂着孤于箬,撑着倦意爬起身,看见白衣少年在厨房里熬粥,这才松了一口气,假装神采奕奕地和他打招呼:“早啊。”
孤于箬抬起脸:“小曼姐,起来了?”
孤于箬儿少年的形态不如少女的形态活泼可爱,很少笑,显得比较忧郁,话也少,亦可能是昨晚刚刚受过刺激的缘故。
吃完了早饭,谢况弈收拾了一下东西,向杜小曼道:“山庄里有些事,我要离开一下,且如果我留在这里,比较引人注意。我先离开,你在箬儿这里好好住着,等风声过去了,我再来接你。”
杜小曼目送他离去,有点烦恼,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离开,时阑提到了绿琉碧璃她们,总让她不放心。
而且她始终在纠结,谢况弈和孤于箬儿的关系。
太复杂了。杜小曼清楚地知道,她留在这里,会让事情更复杂。
她在石洞里转来转去,和孤于箬儿直说要走吗?还是悄悄地走掉比较好?
她本来想选前者,不知道为什么,话一出口,却成了后者。
“呃,那个,箬儿,我想再去挖一点昨天你说的那个泥。你不用和我一起去了,我认得路,我自己去就行…”
孤于箬点点头,带她走到门前,打开洞府的机关。
杜小曼心虚地对他挥挥手:“我很快回来,拜拜。”
她刚转过身,孤于箬忽然在她身后说:“小曼姐,等一等。”
杜小曼转过身,孤于箬递给她一张纸和一个包裹:“这是下山的地图,水袋和干粮,还有治你余毒的药,竹纹瓶内服,白瓶外用。”
杜小曼愣了五秒钟,木木地伸手接过。孤于箬垂下眼帘,不再看她:“小曼姐,保重。”
他转身进入洞府,石门轰隆隆在杜小曼眼前合拢。
杜小曼抱着包裹,一脚深一脚浅地跌跌撞撞下山。
那天和谢况弈一起上山的时候不觉得什么,此刻一个人走在山里,她才发现,山路很崎岖陡峭,到处是乱石树根。没留神,她已经跌了好几跤。
孤于箬儿画的地图非常详细易懂。但是,当站在一片野林子里,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在山的哪个方位,举目四望,前边后边左边右边都没什么区别,这时候,地图再精密也没用…
老天赐我一个GPS吧!杜小曼在内心咆哮,我需要先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啊!
仿佛回应她无声的呐喊,一坨东西啪嗒掉在了她头上。当然不是GPS,而是一块鸟粪。
杜小曼薅了两把草叶,用力擦头擦手,继续凭着感觉向前走。好不容易望见了山下的平地,天上打了两个闷雷,哗啦啦下起大雨。
水帘模糊了视线,杜小曼把水袋挂到腰上,包裹里的东西塞进怀中,把包裹皮顶在头顶,躲在大树下避雨。闷雷一声接着一声,她哆哆嗦嗦地想,雷公大人,看在我是两位大仙打赌工具的份上,千万不要劈我啊。
不知道是不是雷公大仙听到了她的祷告,雷渐渐小了,雨下了一会儿也停了。
杜小曼继续向前走,山林里又湿又滑,她踩了满脚的泥,即使在草上树上用力蹭鞋底,脚还是越来越沉,好不容易走到了山下。杜小曼举目四望,只见前方一道白水浩浩荡荡,不像是通往闻道书院的方向。
杜小曼去摸孤于箬儿画的那张地图,发现早就被雨水泡糊了。这下惨了,彻底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杜小曼正在懊恼,忽然见远处的河边,有个黑点在晃动,好像是个人。
她大喜,赶紧跌跌撞撞跑过去,那黑点渐渐清晰,的确是个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在垂钓。
听见杜小曼跑近的声音,他回过头,掀开斗笠,露出一张六十余岁老者的面孔,讶然地道:“你是谁家女娃,怎么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地里?”
杜小曼拧了拧湿透的衣角:“我是到闻道书院找我表兄的,不小心迷路了。敢问老伯,去闻道书院怎么走?”
渔翁放下钓竿:“闻道书院?女娃娃,你走错路了。闻道书院在山的一边哩,还要再过两个山头,你顺着山脚绕,今天晚上,也不一定走得到。”
啊?有没有搞错!时阑那个谎话精,说什么就在山下,居然有这么远。
老渔翁打量着杜小曼:“你一个女娃儿,自己走山路,也真胆大。”
杜小曼吸了吸鼻子:“家道中落,无奈来投靠表兄,只能事事靠自己了。”
老渔翁满脸同情:“那么,这样吧,再过一时,我家婆子就来给我送饭了,让她拿船送你一程,在九里沟那里下船,再向前走不上几里路,就到闻道书院了。”
杜小曼大喜,连声道谢:“多谢您老。太感谢了!”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有一叶小舟从远处河边上飘来,一个胖胖的面目慈祥的老妇人摇着桨。老渔翁收了竿,笑呵呵地站起身。小舟停靠在岸边,那老妇人提着一个食盒下了船,看见杜小曼,双眼亮了亮:“呦,这位姑娘,是迷了路吧,刚才那阵雨大,竟然淋成了这样。”把食盒递给老翁,又回船上拿了一条干手巾,递与杜小曼,“赶紧,擦擦脸吧。”
杜小曼感激地接过,老翁向那老妇人道:“这位姑娘要去闻道书院寻她表兄,在山野地里迷了路。你回去的时候顺道载她一程吧,在九里沟那里,去闻道书院路就顺了。”
老妇人抓起衣襟擦了擦手:“好好。”又从食盒里拿了两个包子递给杜小曼,“姑娘,吃点热乎东西先垫一垫,跟我上船吧。”
杜小曼感动不已地接过包子,三口两口吞了。孤于箬儿给她的馒头和咸鱼干也被水泡透了,她爬了半天山,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此时啃着着野菜馅儿的包子,真觉得是人间无上的美味。
老渔翁姓孙,他老伴姓郭,杜小曼便称呼他们为孙伯和郭婶。孙伯吃完了饭,郭婶收拾碗筷回到船上,杜小曼跟她上了船,郭婶又拿出一件旧衣让她披着:“别看天热,你衣裳湿了,在江上,风一吹,可冷哩。”
杜小曼接过衣服,满心感动,看来大仙们在天上还是照应她的,虽然小小倒霉了一下,不过幸运地遇到了两个好人。
郭婶摇着桨,小船缓缓飘到了河心。杜小曼裹着旧衣服坐在船头看风景,大雨过后的河面雾蒙蒙的,天和水都是一样浅浅的灰白,水面上漾着粼粼细波,浩淼空濛。
郭婶转头看看她:“杜小娘子,你是偷跑出来的吧。”
杜小曼赶紧说:“不是,我真的是去找我表…”
郭婶抿嘴一笑:“小娘子这些话,可瞒不过老身。你一个女子,身上没有行李,穿得也不是出远门的衣裳,在这荒郊野地里,投得哪门子亲呢?老身猜想,定然是你家里给你定了亲事,你不愿意,或是你的男人对你不好,你心里记挂着另一个,就来寻他,对么?”
晕…郭婶还挺八卦的,杜小曼一时无语。
郭婶悠悠然地摇着桨:“小娘子,老身可有句话要劝你。这世上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别是那些书生,世上读书的人千千万,有几个人能上得了皇榜,穿上那进士老爷的红袍?你跟了他,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天到晚只捧着本书,难道要你下田种地纺线织布供养他?杜小娘子,看你娇怯怯的,本该是享福的小姐身子,怎受得了这些劳累?”
杜小曼干笑两声:“郭婶你放心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看不起要靠女人养的软饭男。”
郭婶又笑了:“果然小娘子是个明白人,心里和面孔一样剔透,依老身说,你这般去找你的情郎,就算在一起了,不是明媒正娶,终究不是结果,索性不要去找他。”
杜小曼听着郭婶越扯越不着调,索性不说话了。
郭婶见她沉默,笑吟吟地回头将她一瞥:“杜小娘子,老身若是你啊,生得这么一副娇嫩的相貌,可不会白糟践了,只该让那些男人,像供娘娘一样把我供起来,金钗银钿,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任我受用。”
这话头听着不对劲啊,杜小曼皱眉,慢慢站起身。
郭婶的一双老眼瞟着她,弯成了月牙儿:“小娘子,老身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能让你从此快活受用,这便带你去,如何?”
杜小曼心里咯噔一凉,彻底明白了。
完了,她这是上了黑船了。她下意识后退,船身摇晃,阳光破开云层,河水在阳光下白晃晃的刺眼。
不会这么衰吧,不会这么惨吧,竟这么好命地碰上了传说中拐卖良家妇女的人贩子?
郭婶手中的木桨一拍一划,船就像风车一样在河心抖动着转圈。杜小曼立足不稳,险些一头栽进水里,不由得惊叫一声,扑倒在甲板上,抓住船沿。
郭婶慢条斯理道:“杜小娘子,可要站稳了,这是河里,老身掌着船,你要是掉到了水里,真是除非水龙王才能救你了。”
她又重新慢慢地摇起桨,船行近一片芦苇荡,一个拐弯,向芦苇深处而去。
杜小曼从甲板上爬起来,沉默地坐到船头。此时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只能暂时老实地听郭婶的话,再想对策。
船在芦苇荡中七拐八拐地飘着,又转进了一条分岔的河道,再迂回曲折地前进,傍晚十分,茂盛的芦苇荡中渐渐出现了一座小岛,郭婶撑着桨,把船靠到小岛边。
岸上站着一个四十余岁面目猥琐的中年汉子,搓手笑道:“妈妈真是好福气,又请来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目光如钩般把杜小曼从头到脚扫了数遍,绽开黄牙涎笑伸手:“小娘子,小生名叫鬼六,这座桃花岛里里外外都是我照应,日后我们亲近的日子多得是…”
郭婶扯着杜小曼,一把拍开鬼六的手:“呿!这位小娘子可是金贵人物,妈妈我的眼再不会错的,看看这细皮白肉的,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来日定然有贵客疼她爱她,你粗手粗脚的怎能伺候?趁早有多远离多远!倘若被我知道你对小娘子有冒犯,仔细你的狗腿!”
鬼六再搓搓手,嘿嘿笑道:“知道了,知道了,那我一定离得远远的,只闻个香气儿便是。”
此岛虽然叫做桃花岛,但因为是夏天,杜小曼并没有看到桃花。岛上的屋子盖得充满了风月气息,花哨的屋内熏着浓香,杜小曼进去就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她才进大厅,只见一个女子急匆匆地从楼梯上跑下,气喘吁吁道:“妈妈,那个顾婉娘刚刚上吊了,还好没死,正救着。”
郭婶瞪那女子道:“嚷嚷什么,大惊小怪,没死就成。”又转头向杜小曼叹道,“唉,她说的这个婉娘啊,是我们岛上一等一的美人,因那张员外新近纳了小,不来看她,她就想不开了。真是太实心眼了。没了张员外,王掌柜、李老爷,不都是识情知趣,体贴温存的男子,捧着大把的银子等着她花?女人,对这些男人,只要玩玩就好,千万不能动真情!”
她把杜小曼塞给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吩咐她们把杜小曼“好好拾掇拾掇”。几个女人带着杜小曼到了楼上一个房间,洗澡更衣,替她梳了个牡丹般的头,擦出面粉般的脸,勾出一张血红的唇,眉心还按了一朵恶俗的花钿。杜小曼一向对唐晋媗的脸很满意,现在都不太忍心看镜子。
那几个女子一边往她头上插上大朵绢花,一边说:“妹妹莫板着脸。一开始啊,我们都和你一样,后来看开了,日子也就舒心了。”
杜小曼反问:“你们也和我一样,是被拐来的?那么以前都是好人家的女子,真的甘心在这里?”
几个女子互相看了一眼,一个穿桃红纱衣的女子笑道:“当然好啦,妹妹习惯了这里,一定会喜欢的。”
杜小曼还想再说什么,突然隐隐听到有女子凄厉的呼叫,那几个女子又互相看了一眼,赶紧七嘴八舌地和杜小曼打岔说话,杜小曼应着。
郭婶对杜小曼不哭不闹不喊不叫的态度很满意,赏给了她一顿丰富的晚饭,边看杜小曼吃,边问:“觉得岛上的饭还合胃口么。”
杜小曼怯怯地点头:“还…好…”
郭婶慈爱地拍拍她的手:“你啊,就是还放不。不要紧,在这里跟着她们多多学习,很快,你就会把这个岛当成家了。”
杜小曼垂下眼皮。
半夜,杜小曼从床上爬起。那几个女子帮她梳妆的时候,她旁敲侧击打探过,因为这是一座四面环水的孤岛,不太容易脱逃,故而郭婶并没有设太多的岗哨。
杜小曼不指望今天晚上就能逃走,她想先探探路,摸清门道,寻找机会。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有无异常的响动,轻轻地打开门,楼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
杜小曼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猫着腰走下楼梯。突然,楼下有动静,她赶紧躲到楼梯下的阴影中,刺眼的火光逼近,两个大汉缓缓地拖着什么向门外去。
杜小曼倒抽一口冷气,火把的光中,她看出他们拖的是一个女子,她满头满身都是血,头发拖在地上,在地面划出长长的血痕。
那两个大汉就像拖着一袋垃圾一样把她拖出门外,杜小曼听到砰的一声,是那女子被重重地抛到了什么地方,她的手心渗出冷汗,捂住嘴,压下险些冲口而出的惊呼。
一个声音在她身边幽幽响起:“小娘子,好看么?”
杜小曼惊得猛一跳,哆嗦了一下,那人摇亮一个火折子,露出一口黄牙:“小娘子,别怕,是我,鬼六。妈妈知道你不哭不闹,肯定是想要逃了,有意让你看看今天这场面。”
他涎笑着逼近:“小娘子,看到这个婉娘的模样,你还想逃么?在这个地方,即使你想死,也要按照岛上的规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