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找穆夫人,而是直接拜见老迈的理国公,照例是先客套一番,然后送上自己带来的随手礼。按爵位来说,端王当然是要高出理国公的,还是皇子,可是这些世家的老家伙们,那是先帝都要尊着的,所以也得跟随敬着。

理国公已经将近古稀的年纪,头发白苍苍的,皇子敬他一尺,他就立马回敬皇子一丈,颤巍巍的要跪下磕头,“给端王殿下请安。”

“国公请起。”萧铎扶住他,自己可不稀罕他磕这个头,免得折了寿。

理国公再三告罪,方才起身,“端王殿下请上坐。”然后上好茶,一番客套寒暄之后,方才说话,“不知道端王殿下今儿亲自造访,所为何事?”

萧铎笑道:“前段时间令嘉给王府添了一个哥儿,是本王的嫡长子。这原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可惜令嘉产后伤了身子,所以一直病歪歪的。”他的话里藏着深意,“这段时间,穆夫人三天两头的过去亲自照顾,辛苦了。”

理国公“哦”了一声,眯起老眼,“应该的,应该的。”

萧铎又道:“眼下令嘉的身体已经好转,大夫说了,只要往后细细调养着,过一、两年自然就复原了。”委婉的说出了潜台词,“所以呢,特意过来告知一声,省得国公担心,也省得穆夫人担心女儿。”

“多谢端王殿□恤。”理国公一脸感激之色。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闲话,萧铎便告辞了。

理国公等人走了,顿时把脸一沉,喝斥人道:“赶紧让人出去打听,端王府到底闹出什么乱子了!”

端王萧铎亲自过来一趟,岂能只为告知自己孙女身体无恙?况且要说,那也是该对儿子儿媳去说,为何偏偏来找自己?这不明摆着里面有事儿吗?!只怕还不是小事。

消息没多会儿就打听出来了。

理国公听了几听,心下揣摩了一阵,便大概知道了内里的来龙去脉。

先找来老妻骂道:“你这个理国夫人怎么做的?连个儿媳都管不好!居然由得老大媳妇去孙女耳边乱吹风,扰乱人家端王府的一池水!”

理国夫人心里委屈啊,自己娘家不显,平日里哪敢拿捏着骄狂的儿媳?可是又不敢跟丈夫顶嘴,只得认了,“是,我回头好好说她。”

理国公心下知道老妻性子软,捏不住儿媳,当即又把长房夫妇叫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这姑娘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哪有娘家的人,去掺和人家妻妾争斗的道理?”指着穆夫人骂道:“没错!你是奉国公家的女儿,可你也是我穆家的儿媳,我训得起你!”

穆夫人再张狂,也不敢跟自家公公张狂啊。

别的不说,公公可是正经的理国公,爵位还没有落到丈夫头上来呢。

“蠢妇!”理国公还没有训完,继续训道:“我就不说你办的蠢事儿了!只说那凤家姑娘出自何家?那可是奉国公府正经的嫡出千金!你想撵她出王府,就算不顾亲戚情分,也得想想奉国公府答应不答应吧?”

骂得唾沫星子飞溅,“端王他是疯了,才会为了穆家得罪凤家呢!”

穆夫人低头不言语,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掌心里,胸中更是窝了一口气,憋得自己想吐吐不出来,也不敢吐,只能默默的咽回去。

“蠢!蠢!蠢!”别看理国公平时跟一盆面条酱似的,实则是一块爆炭,气得他在屋里来回踱步,指着儿媳狠狠骂,“你以为有个做娘娘的妹子,就可以轻狂?你进宫去问问她,是帮你,还是帮凤家?还有、还有,你就不想想柔嘉吗?”

穆夫人先还是不服气的,听到这个,不由心里“咯噔”一下。

理国公啐道:“你以为凤渊是个傻子?他若是不把柔嘉给捏在手里,就敢大大方方把凤氏送去端王府?人家早就掐住你的七寸,你还敢猖狂!”

“柔嘉…”穆夫人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小女儿在凤家啊。

亲哥哥凤渊那个性子,心下是清楚的,在他眼里,比起权利和利益,亲情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宫里的仪嫔娘娘也是一样!自己居然没有想清楚,原本平时站在后面给自己撑腰的人,为了凤家利益,是会掉头就难为自己的啊。

屋子里面一片奇异的静默。

良久,穆老爷才打起勇气开口,“父亲,你先消消气。”看了看妻子,“儿子回去会好好告诫凤氏,她往后再也不敢了。”

理国公沉了脸道:“管好你的媳妇儿,以后没事儿别让她四处乱蹿!”怕儿子不把这番话记在心上,决定下一剂猛药,“你看你这样子,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还有何脸面继承理国公的爵位?!”挥了挥手,“哼,全都给我退下。”

穆老爷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半晌都没缓过劲儿来。

然后看向妻子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要知道,理国公膝下一共可有七个儿子啊。

*

萧铎为何要亲自登门理国公府?原因简单,他的人抓住了之前做法的老道士。

穆夫人毕竟是后宅妇人,不是心狠手辣的政客,只给了银子,让那道士远远的离开京城滚蛋,没有杀人灭口。而凤鸾也不是吃素的,吩咐碧落派人跟了那道士,到了城外就让人抢了他的银子,扒了道袍,弄得老道士哪里都去不了。

老道士灰溜溜的先溜回道观,准备睡一宿,再自认倒霉走的。

结果被端王府的人抓了个正着!

端王府自有一番不好消受的手段,折腾的那老道士嗷嗷叫唤,刑具没上几样,就又痛又吓的到竹筒豆子,全都说了。

萧铎听了,心里那个气啊,那个恨啊。

简直撕了穆夫人的心都有了。

虽然现在不能撕了穆夫人,但是不妨碍他去理国公府走一趟,给穆夫人糊一大团眼药膏子。然后吩咐门上的人,以后凡是来王府串门的客人,能不能进门,都得先去回报大管事高进忠,他准了,才能进来。

穆夫人便放在除了逢年过节以外,都不准的名单里了。

端王府请来“法力高强”的清虚上人,连着做了七天的法事,据说功德圆满、瘴气尽除,甚至连王府的风水都比以前好了。如此清新的空气,明媚的蓝天,上上大吉,正合适将凤侧妃迎回王府。

萧铎一大早就出了门。

端王妃心下真是苦涩无比,丈夫对表妹宠爱,对凤家看重,母亲的那点小计谋,在他面前根本不懈一击,像是窗户纸,轻轻一捅就破了。自己原本还想让表妹住别院,好歹折腾一圈儿,丢了丈夫的信任,总换一个耳根子清净吧?没想到,王爷只肯让表妹在娘家住七天,就这…,还嫌久了。

他这么匆匆忙忙的赶着出门,可见多着急。

算下来,母亲和自己折腾这么一大圈儿,闹得王府不宁,闹得王爷以为自己迫害姬妾,闹得夫妻之间生分,损失巨大惨重,却只换来让表妹离开王府几天!母亲这哪里是在帮自己,简直是在害自己!

从今往后,自己再也不能找她诉苦,更不能让她插手掺和王府的事了。

*

“你不回去?!”萧铎原本一脸喜色来到凤府,而此刻,笑容没有了。

“六郎。”凤鸾柔声道:“你别急,听我说完。”

萧铎心下稍安,想着她受了挺大一个委屈,心里有气,使使小性子也能理解,不过是多哄她几句,多说点好话的事儿。

因而笑道:“行,你说,我都听着。”

“是这样的。”凤鸾歪在桂花色的锦缎弹墨线软枕上,捧着一个小小点翠手炉,一面暖着手,一面细细说道:“想来这几天王府大做法事的消息,早已是京城尽知。”她笑了笑,“哪怕是我现在回去,人家该猜疑的还是猜疑,该议论的还是议论,流言是管不住的。”

这个道理萧铎当然明白,那些手段,不过是面上掩人耳目罢了。

凤鸾又道:“既然满京城都知道我和表姐合不来,遮掩也是无用的。”

萧铎皱了皱眉,“那你不回去岂不是更中流言?再说了,你已经是本王侧妃,哪有一直住在娘家的道理?像什么话?”

“六郎。”凤鸾用暖暖的手握住他,给他温暖,柔声道:“前几天,大伯父找我商议了一下。”语气一顿,“觉得王爷迎娶了穆家女,又纳了凤家女,早已引得他人暗地侧目,不如退一步,就让人人都知道我和表姐不和,算是以退为进。”

毕竟离那天还早,还好些年,萧铎现在就引人注目并不合适。

而之前专门找了大伯父过来商议谋划,一则是多个人出主意,二则也是隐藏自己的锋芒,免得自己年纪小小,就给人以心机沉重的感觉。

这番话,让萧铎跟着沉思起来。

眼下的他,虽然没有想过夺嫡的事,但心里清楚,自己妻妾都出自世家高门,肯定惹得其他皇子们心下不满。以退为进…,似乎,有点道理。然而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合适,无缘无故的,端王府的名声太不好听。

萧铎心下琢磨了一阵,“罢了,这件事是让你受了委屈。你要是想在家里住,就说王府还不太清净,稍停停,过两天我再来接你。”面色一正,“不论如何,你得在王府一起过年。”

反正都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不差这几天。

但凤鸾要的可不是几天,而是几年,轻轻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六郎,我有喜了。”

☆、65 扭转乾坤(下)

萧铎足足愣了有七、八息功夫,才明白过来。

有喜了?娇娇有喜了?意思是,自己很可能又要再有一个儿子!若是之前,他还会觉得庶子来得太快,现在对王妃生了厌烦,哪里还肯处处为嫡妻的体面着想?反正穆家和凤家早晚都会争,自己早点再得一个儿子也是不错。

至少把穆家和凤家两边都给捆牢了。

再者说了,谁会嫌弃自己儿子多呢?当然是越多才越好。

眼下王妃的儿子占了嫡长,娇娇这个,就算是儿子也是庶出,名分上面是清清楚楚的,自己行得正、走得直,对得起她。而她却对不住自己,那么自己也没必要再时时处处为她着想,为她细细打算。

费了十年心血,到头来…,自己不过是得了一顿冷刀子罢了。

“呆了?”凤鸾娇嗔,“六郎,你不欢喜么?”

“我怎么会不欢喜?”萧铎慢慢回过神来,眼底深处都是掩不住的喜悦,上前搂了她,又紧张的怕压住了她,“欢喜,我当然是欢喜的。”大手放在那平坦小腹上,轻轻抚摸,一叠声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消息?可请了大夫?”

凤鸾在他脸上戳了戳,细细说道:“就是之前府里做法事那天,我算算日子,癸水已经迟了两天,可又拿不准不敢声张,心下担心府里热闹再出什么事儿,就先回避躲母亲这儿了。”

萧铎颔首道:“嗯,你做得对。”

子嗣最重要,别的名声都是虚的!

凤鸾又道:“我的身体从小有母亲调养着,千娇万贵的,小日子一向很准。后面又等了三天,便借口母亲请平安脉,找了一个凤家熟悉的妥当大夫来诊脉。”说到此,露出温婉笑容,“大夫已经确认,是喜脉。”

萧铎阴沉了几天的坏心情,听了这个,顿时一扫而空明媚灿烂起来。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王妃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合着穆夫人一起给自己添乱的,败坏兴致的;而娇娇,则是该退让的时候退让,该躲避的时候躲避,不仅尽量少给他添麻烦了,还一句怨言都没有,别提多称心了。

最重要的,是娇娇给自己的这个大大惊喜啊。

萧铎甚至觉得,自己这段被折腾的够呛,但是能换来娇娇的这个好消息,算算下来也是值得的。老天开眼,端王府在度过十年无子的难关之后,接连送来两个喜讯,简直就是双喜临门!

“娇娇。”萧铎在那润泽红艳的小嘴上亲了亲,带了几分夸张,笑道:“你可真是我命里的福星,和你在一起,就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哎呀。”凤鸾轻轻推他,“别压着我。”

萧铎再厉害,也惹不起大宝贝和她肚子里的小宝贝,赶紧支身起来,还跟着趣了一句,“不敢,不敢。”他乐了一阵,忽地想起,“所以,你想暂时不回王府?”

“是啊。”凤鸾笑容微敛,委婉道:“表姐生产后一直身体不好,哥儿又经常吐奶什么的,我想着…”咳了咳,“不如让表姐清清静静养身体,哥儿好好长大,我也在娘家过几天娇娇女的日子。”

萧铎迟疑了,犹豫了。

他的心里,的确不希望嫡妻、嫡子和怀孕的娇娇碰撞,两边都不愿意伤到。

凤鸾柔声道:“还有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些,大伯父的意思,要是你连着和穆家、凤家联姻,又连着先后得了两个孩子,别人瞧着能不眼红么?不如让外人猜测,以为我和表姐合不来,穆家和凤家已经结了仇,这样让他们心里平衡一点儿。”

萧铎还是沉默不语。

凤鸾也不急,只是细细分析给他听,“六郎你想想看,名声什么都是虚的,那又不能当饭吃,当衣穿?有什么,比六郎多添子嗣更好呢?”

萧铎开始有点心动了。

是啊,有什么比子嗣更重要的呢?何必弄得妻贤妾美,儿女双全的,叫兄弟们暗暗嫉妒不满呢?他抬头问道:“那你准备在娘家待多久?”

“至少得让我把孩子平安生下。”对于这点,凤鸾的态度是十二万分的坚决,重活一世,自己绝不要重复前世的悲剧!绝对不要孩子在自己的肚子里,却来不及面世,就跟自己一切被人算计,离开这人世间!

虽说今生和前世处境不同,自己不会那么惨,但还是不愿意拿孩子去赌风险。

自己一定要平平安安顺利生产!

但是这些考虑,这些愤怒,是无法跟萧铎细说的,因而只道:“再说了,我呆在娘家一段时间,对表姐和哥儿也是有好处的。”苦涩一笑,“至少他们都觉得清净了。”

“娇娇。”萧铎皱眉,“你用不着这样委屈自己。”

“六郎…”凤鸾轻声慢语,态度却是坚定而固执,“只当是为了我,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就让被人非议几句好了。”她柔柔声,“我心里记得你的好,也替孩子一起记得你受的委屈,好不好?”

对比之下,端王妃可是半点都不顾及丈夫的名声了。

一边是算计,一边温柔体贴,萧铎的心不知不觉已经倾斜,“胡说什么呢?本王被人非议几句算什么,哪里比得上娇娇你和孩子要紧?别傻了,好好养胎罢。”

罢了,一切为了儿子。

凤鸾知道他这算是答应下来,甜甜笑道:“我就知道,六郎是最通情达理的。”然后说了自己的建议,“反正大家都知道王府最近晦气重,不用找别的借口,只说是王爷看重嫡子成长,不放心,所以让我暂时回避一阵子。”

“我知道怎么安排。”萧铎可不需要别人来帮着规划,提个醒儿就够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外面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凤鸾对他的办事能力丝毫没有怀疑,笑着点头,“那好,我就不管了。”

萧铎过了犹豫的那段儿,下定决心以后,很快就细节章程随之理出来,“你有身孕的事暂时别声张,就在府养着,能瞒多久是多久,瞒不住的时候本王来公开。往后我会经常过来看你,免得让人以为不管你了,说闲话。”

免得凤家的人以为娇娇被遗弃了,给她脸色看。

其实他是想多了,有凤渊这个大家长在,有甄氏这个护犊子的母亲在,凤家上下谁敢凤鸾脸色看?开玩笑,谁敢给个脸色试试?一准儿叫那人脸上全是颜色!

不过他的一番细心体贴,凤鸾还是要夸的,“六郎待我真好。”自己住在娘家,的确需要他经常过来探望,因不想惹出是非,建议道:“不如定一个准日子,每月逢五或者逢十你过来,这样外人知道王爷的心意,府里的人平时也好安排。”

这样免得王府姬妾整天吃醋拈酸,觉得萧铎来凤家多了。

萧铎颔首道:“这个主意不错。”他想了想,觉得日子少了一点,“逢十是休沐日,我正好过来陪你一整天,逢五逢十一定来,平日里空了也抽日子来。”心下不免有点遗憾,“那今年的年三十,咱们不能在一处团圆过了。”

凤鸾见他不乐意,怕他反悔,赶忙笑道:“不要紧,明年我和孩子一起陪你过。”

萧铎的毛孔顿时被爱抚了一把,浑身通泰起来,搂着她亲了又亲,赞许道:“这个好!我等着,你给我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

两人浓情蜜意的,说说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甄氏早就让人备了别致菜式,款待女儿女婿,她当然不会去碍眼,而是让他们小年轻单独亲热去。

萧铎用了午饭,下午又细细的凤鸾规划了一番,再用了晚饭,方才回去。

端王府的人都是惊讶无比。

大家都做好了凤侧妃风风光光回来,然后王妃被泼面子,甚至两人吵架起来,阖府上下气氛紧张一个月的准备了。

人,人呢?凤侧妃怎么没有跟着回来?是赌气?还是…?

王府上下都是猜疑不定,却没人敢问。

暂且不说王府下人们的猜测,也不说王府姬妾们的各种小心思,只说萧铎去了葳蕤堂以后,对端王妃说道:“阿鸾先不回来,暂时在凤家待一段日子。”

不回来?!端王妃吃了一惊。

她暗暗瞅着,丈夫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像是去接人没接到受了气的模样。不免飞快想到,表妹这是赌气跟王爷闹别扭了?所以不肯回来?心思百转千回,继而失笑,表妹到底还是年幼孩子气啊。

不免叹气,母亲把个孩子弄成大敌来对付,实属太过紧张。

哎,真不该闹那么一出的。

“那阿鸾什么时候回来?”端王妃收回心思,问道。

萧铎皱眉,“不知道。”

端王妃便不多问了。

萧铎坐下喝了一盏茶,然后准备离开,临走之前告诫道:“你好生养着身子,别的少想,另外就是好好照顾哥儿,不要听风就是雨的!”

这样训斥王妃,之前十年可是绝对没有的事儿。

端王妃脸色一阵难看发红,还得领训,“是,妾身谨记王爷的话。”

萧铎去理国公府的事儿,并没有跟她说。穆老爷被自己的爹吓唬了一番,把妻子看得紧,不准她出门,又勒令下人不许乱传。因而葳蕤堂这边,只是听说王爷去了理国公府一趟,不清楚内情,更不知道老道士被抓的事儿。

端王妃并不知道,自己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到母亲。

当然了,现在她也不想见。

萧铎叫了穆妈妈进来,什么原因都不说,也不讲,只道:“自己去账房领二百两银子,收拾好包袱,明儿一早就回家养老去。”

穆妈妈顿时煞白了一张老脸。

王爷去理国公府的消息传来时,便隐隐猜测事情不好,可是不敢深想,加上穆家没有送回什么消息,心下不免抱有一丝侥幸。眼下见王爷根本连问都不问,就打发自己,不免赶紧跪了下去,“王爷…”

萧铎冷冷打断,“再多说一句,连二百两告老银子都没有。”

穆妈妈吓得不敢开口,焦急之中,转头看向主子,希望她能替自己求情一、二句。

毕竟自己是王妃的陪嫁,不是王府家生奴才。

 

☆、66 物是人非

端王妃和萧铎做了十年夫妻,太了解丈夫的手段,他这样处置,必定就是拿准了穆妈妈的把柄!心下暗叫不好,该不是…,母亲找来的那个道士被抓了吧?那岂不是全都抖了出来?不不,应该还不至于。

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

端王妃一面安慰自己,一面更加坚定不能替穆妈妈求情。

免得被王爷迁怒。

再者说了,母亲胡乱插手,若非这个老奴跟在中间掺和,又怎么会闹到今天的这步田地?一个背着主子擅做决定的奴才,祸害主子,岂能再留下来?不过是仗着从前奶过自己几口,太过胆大妄为!

因而抿了嘴,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穆妈妈绝望了,只能赶紧“咚咚咚”的往下磕头。

萧铎一声冷笑,“你是想磕脏本王的地吗?再磕,就自己下去领二十廷杖!”一眼都不想多看,起身道:“别让本王下次再见到你!”

不是他不敢捏死穆妈妈,而是要顾及王妃的体面,处罚了王妃的陪房兼乳母,不就是打她的脸吗?她再有错,王府后宅还要她打理,嫡子还要靠着她养育成人呢。

再者说了,另一方面还得替娇娇着想。

这件事,娇娇被牵扯在里面说不清,人人都以为她是被王妃逼得回了娘家,两人私下结了梁子。要是此刻死了王妃的陪房,世人难免会非议她的,以为是她的手段,再传出什么宠妾灭妻的流言,对她不好。

反正捏死一个奴才轻而易举,何必赶在今儿?往后有得是好日子!

萧铎负手拂袖而去。

*

凤鸾在娘家住了下来,挺高兴的。

原先可没敢想过,自己还能重新回到望星抱月阁。这里的每一个摆件、每一副画卷,桌子、椅子,美人榻,绡纱屏风,水晶珠帘挂,每一样都承载了自己两世为人,少女年华的美好记忆。

特别是自己走后,母亲还是坚持让人日复一日的打扫,这次重新回来,一点儿都没有变,就好像昨儿才住过一样。

哎…,母亲,凤鸾觉得鼻子酸酸的。

还别说,睡在自己的床上,就是比睡在端王府的床舒服得多,安稳、踏实,每天一觉到天明,早上醒来精精神神的。

甄氏瞧着女儿回家以后气色红润,也甚欢喜,“这样才好,姑娘家就得像那花骨朵儿一样,鲜嫩红润,掐掐就是一把子水出来。”

凤鸾假意挡脸,“哎哟,别掐。”

“行了。”甄氏好笑,乐道:“我可不是疯了?能真掐呢。”

逗得丫头们跟着一起发笑。

正在热闹,就听有人通传端王殿下来了。

甄氏抿嘴一笑,“今儿年三十,他必定是要在端王府过年的,陪不了你,白天过来坐坐是他的好意,你记得说几句甜蜜话儿。”

她怕女儿年纪小,不懂事,总跟男人置气,因此总是再三提点叮咛。

凤鸾虽然不是真的小姑娘,可是被母亲关心,就算唠叨也乐意,连连点头,“母亲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