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瑶禾笑了笑:“放心吧。”她歪着头想了想,“你的正宾可是想好了要请谁?”
“是我姐姐。”
“可是皇后?”
两人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凑在了一起,双目对视,只觉得心头妥帖,都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来。
王瑶禾像是大姐姐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头,温声道:“初晴今日嫁了人,锦绣也订了亲,她们都是有福气的人,只要用心就能把日子过得好好的。”她顿了顿,声音里面隐隐有些哽咽,但还是温温和和的把话说下去,“清华,你一向想事情想得通透,又有亲长看护着,只盼着你也有这样的福气呢。”
周清华抿了抿唇,勉强笑道:“这话,应该你我共勉才是。”楚王这一死,也不知道王瑶禾的亲事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还有一章,可我不知道能不能打出来.....
第88章 及笄
九月十六日正是周清华十五岁生辰,及笄的日子。秋高气爽的时节,太阳高高挂着,也算是个好兆头。
当周涵华将那一支御赐八宝琉璃翠色簪子插/进周清华的发髻的时候,周清华悄悄望了望堂下的众人。
满座宾友,寂然无声,一人高的烛台上有香烛摇曳着烛光,将窈窕的人影投在墙上,她的身形一下子就被拉高了。坐在下面的有志得意满的周正声也有含泪欣慰的外祖母甚至还有那心怀鬼胎的崔成远(此人不知怎的就入了周正声的眼,两家口头亦是订了亲,今日也送了及笄礼来),这是她第一次这样郑重而正式的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时光瞬息如流电,流光轻易将人抛,将近九年的闺阁生涯,几乎把周清华变成了另一个人,从骨到皮。
念过祝词,周涵华便为周清华赐字。女孩家的字一般都是父母取的,周涵华一向都是拿周清华当做女儿似的养着,便是揽了这事。虽然这字大约都是用不怎么上的,但也挑了许久。她一双幽亮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周清华,温声道:“木兰。”
周清华伸手接过文书,递给一边站着当赞者的周雅华,然后对曰:“木兰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晋朝的谢混有一诗:“惠风荡繁囿,白云屯曾阿,寒裳顺兰止,水木湛清华。”,周清华的名字便是来源于此。周涵华左思右想,还是给周清华取了“木兰”二字。一是可与名相对,二则是希望她与木兰一般的品格高尚,纯洁无暇。
最后,周清华还是跪在了父母面前,聆听教诲。
这种场合,周正声自然是已经打好了腹稿,他板着一张严父脸色,简单的说了教训了几句。小李氏亦是含笑说道:“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周清华乖乖答话:“儿虽不敏,敢不祗承。”然后再三拜首行礼。
及笄礼终于结束了。周清华也总算就此解脱,可以回房间换上正常衣服了。她这一世养得身娇肉贵的,折腾了一早晨,早就懒懒的了。此时扶着碧珠和拂绿的手走在路上,都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累死了......”
拂绿把眼睛睁的大大的,脸蛋就像是苹果似的红润润的,她机灵可爱的答道:“小姐这时候都说累,要是等到成婚那时候,岂不是要累死了再累活过来?”
“真是个贫嘴的!”周清华微有羞意,双颊泛红,重重拍了她一下,“若再有下次,你就自去领罚吧。”
碧珠用绣着缠枝杏花的袖子掩着嘴笑了笑,很是温柔的说道:“厨下正备了雪梨燕窝,您先喝着,等会儿就要用膳了。”
周清华斜睨了两个丫鬟一眼,唉唉叹着气,扶着她们的手回了自家的院子。
她真是累坏了,最摧残人的是今日崔某人瞧她的目光,就好像是在说:肉已出锅,可以开饭了。
当然,中国人一向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肉单单只是煮了显然是不成的,还得有许多步骤要走呢。所以,没过几日,崔成远那边就使人下了帖子,说是崔夫人要过府拜会。
这消息还是小李氏开的口,她含笑调侃了一下周清华:“你也别光顾着脸红,到底是你未来的婆婆,这一回便是连你祖母都要出面了呢。”她亲昵的捏捏周清华的手,轻声道,“不过,崔国公府那边也是心急,你刚刚及笄,他便赶着来了。”
其实,按照一般的婚嫁流程,从男方亲长相看媳妇到后面的婚嫁六步走都可算是一场拉锯战。所以,哪怕是崔成远此时马上操办起来,最快也要明年才能成亲。
周清华勉强笑道:“倒是我不孝,打扰了祖母的清净。”
“哪里的话。”小李氏唇角弧度淡淡,语声温温的,“你们姐妹的婚事,老夫人都在心里头惦念着呢。”这话却是有些虚了,实际上除了当初的周涵华的婚事之外,周老夫人对家里余下的女孩的婚事都是抱着远程操控、顺其自然的态度。这一回周清华的婚事可算是破了大例,当然,大约也是崔成远那边请旨赐婚的缘故。
周清华垂首以示恭敬,乖乖地听着小李氏接下来的话。
小李氏静静的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孩儿:她穿着蕊红色镶毛的袄子,映着那玉一样白的脸蛋,就像是那怒放的花朵儿似的颜色浓艳。只是周清华那灵动的眉目,如画一般的深入浅出,盈盈生辉。思及当初她粉雕玉琢如同玉娃娃一般的形容,心肠也免不了软了一软,轻声细语:“你也不必忧心,你的亲事,家里和宫里都是想了又想的。崔指挥使当真算得上是难得的良配。”
小李氏掰着指头和她说事:“第一,圣上赐了新宅,你一嫁过去,不必看人脸色一府上下都是全由你做主。便是婆母那里,也可以依着路远的缘故,三天去一趟;第二,崔指挥使乃是今上心腹,又有军功压着,日后前程不可限量;第三,他年将弱冠,不仅生的好还无私宠、无妾室,不知给你省了多少心。”说到这里,便是小李氏都忍不住心动了一下,她很是隐晦的看了眼自己那还嗷嗷待脯的八小姐,语气里面带了点错失良婿的惋惜,“他又是亲自到圣上那边求的亲,即便不提这情意,日后看在圣旨的份上也会好好待你的。”
其实周清华心里面早就想的差不多了,此时听着小李氏有条有理的说着话,心里头也是静静的。她点点头,难得亲昵的依在了小李氏的身侧,抱住她的手臂,低低道:“我知道夫人是疼我的。”她顿了顿,小声道,“我小时候便没了母亲,也算是夫人把我带大的。衣食住行,事无巨细,都是夫人上心。这么些年下来,夫人待我的好我都记着呢......”这话也虽然是半真半假,但是认真想来:这么些年,小李氏对她也算是不薄了,她并非小李氏亲女,再不能要求更多了。
小李氏抚了抚她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的,她轻轻的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懂事理,识进退,心胸开阔。走到哪儿都是能过好日子的。”她难得露了点慈母情态,温声嘱咐道,“你记着,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有人把好日子过成坏日子,也有人把坏日子过成好日子。你要什么样的丈夫,一半是看对方,另一半则是要看你自己。”
周清华难为情的点点头,像是小女孩似的撒娇道:“我真不想嫁人,要是能一辈子在家陪着夫人就好了。”
小李氏被逗乐了,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像是拈花一般的点了点女孩光洁的额头,带笑应声道:“这可不成,这事便是我准了,崔家那边也是不肯的,说不定还要要派人把你抬走呢。”
周清华撅起嘴,气哼哼的把头埋在小李氏的怀里,像一只翘着尾巴的土拨鼠(如果看见尾巴的话)。
小李氏的目光笑着抚了抚她的背,感觉到那纤细的脊梁骨,她温声道:“这些日子事情多,你也瘦了很多。等会儿我让人送些人参什么的给你补补,都要做新娘了,可要养好身子才行呢。”
“可以不提这个么?”周清华很有点不好意思,她想了想又问道,“对了,上次我瞧四姐姐回来的时候面色不好,她有什么事吗?”上次周清华及笄礼,周芳华自然也来了,只是她来得匆匆忙忙,去得也匆匆忙忙,周清华和她说过几句话,见她神色不好,显然日子也不舒心。
小李氏敛起面上的笑容,淡淡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她的婆母自老家来京,多了个要伺候的人,她心里不舒服罢了。”周芳华向来是被人伺候的,那里能够受得了一个乡下出来的老妇人的气?且在她看来,柳家这门亲事本就是她在屈就,偏还要她去迁就旁人,一口气憋在那里几乎要气背过去。
周清华微微怔了怔,喃喃道:“唉,难怪四姐姐也不怎么愿意和我说话。”周芳华的性子傲,日子过得就罢了,过得不好也绝不会愿意在周清华的面前露怯的。
小李氏捏了捏她水嫩嫩的面颊,半笑半叹的道:“你这孩子,心操的也太多了些?芳华哪里是用你操心的人?她上次来寻你父亲,哭得险些晕过去。你父亲心一软,对她许了不少诺呢。”小李氏懒懒的对着窗外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瞧着吧,过些日子,柳家姑爷就要升职了。有她这样一个能帮衬夫家的贤妻,人家只会把她当佛拱着,很不必我们操心。”
周清华扯着嘴角笑了笑——好吧,周芳华同学也是个上进的女青年,虽然势力了点、矫情了点,但人家的着力点还是很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周涵华的及笄礼我已经详细写过了,因为这里不是免费章节,所以我就简写了,这样大家也实惠点O(∩_∩)O~
还有,快来向我吐槽吧,木兰这名字真是土掉渣了。但是我挺喜欢屈原那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以及文里的“寒裳顺兰止,水木湛清华”。
我今天算了算日子,发现真是上不了季榜了。然后我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疑问中:我究竟是为了更多的收藏和留言想上季榜?还是为了上季榜想要更多的收藏和留言?这真是个大问题,所以我还是寄望于半年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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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庚帖
崔夫人来的时候,周清华正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头挥笔洒墨。她的书法经过周正声和辜大家的督促之后还是很经得起考验的,每当此时,她都颇有种才女的自豪感。
她写的是刘禹锡的《秋词》里面的一句诗: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她写的是颜体,一笔下来,居然还带了点狂草的风范。
拂绿这个不学无术的丫头在一旁连声拍着马屁:“小姐这字写得真好,真是深得其中精髓。”她那亮亮的眼神简直都要伸出小手来拍马屁了,周清华被拍得通体舒服,很是含蓄的点了点头。
她一扬手,吩咐伺候笔墨的翠袖:“把这个挂起来吧。”难得写了副好字,挂起来欣赏一下才好。
伺候笔墨的乃是刚提上来的翠袖,这丫头呆愣愣的,问道:“那墙上老爷的字画怎么办?要摘下来吗?”
“算了,还是不挂了。”周清华叹叹气,很是可惜的让人把字收了起来。
正好,外面的小丫鬟忽而急匆匆的进了门,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这才细声细气的说话:“小姐,崔国公夫人来了,如今正在老夫人的熙和院里说话呢。老夫人请您过去。”
周清华呆了呆,拂绿已经手忙脚乱的收拾了笔墨纸砚,一边的碧珠更是急匆匆的捧了早已备好的新衣裳来请周清华换上。
周清华只得先换了衣服。她换了一身浅玫瑰红的羽纱对襟比甲,里头是月白镶蓝色边的长袄,下边是同色的绣遍地石榴花纹的罗裙。头发也重新打理了一遍,梳了个堕马髻,边上的翠袖还贴心的从首饰盒里挑出一支白玉红宝丹凤翘头衔珠钗,那朱钗颤巍巍的压着周清华的头上,使得她顿感抬不起头来。
周清华很是郁闷的由着一众的人把自己上上下下的打理了一边,这才出声提醒道:“再不走,时间上面怕是要来不及了......”
碧珠恋恋不舍的打量了她的一身装束,还是很快便会意的点头应声道:“是了,让客人久等总是不好。咱们走吧......”
等到赶到熙和堂的时候,周清华深呼吸了一下,调整了一下步子,随着门口丫鬟的通报声进了门。她不敢失礼,只是垂首走着,然后便听到小李氏微微含笑的声音。
小李氏站起身来,指着周清华和坐在边上的崔夫人介绍道;“这是我家五姑娘,清姐儿。”她顿了顿,又转头对着周清华道,“这是崔国公府的崔夫人,崔夫人甚少出门,你以前也没见过,快来行个礼。”
周清华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从肩到腰到膝盖足弓,姿态轻盈优雅,神态恭敬大方,显然是完完全全的得了辜大家的真传。
她小心的用眼角余光瞧了眼崔夫人,只见她穿了一身淡色松鹤纹的褙子,头发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用一只海棠形状的墨玉簪子簪住。灯光下面,她肌肤白皙清透,神态淡淡,便好是那画里走出的美人,清艳至极,难描难绘。
真真是生出了崔成远这样的帅哥和崔锦绣这样的美女的美人妈妈。
崔夫人虽然看不怎么出来这行礼里头的学问,可也觉得眼前的姑娘规矩得体兼之美貌出众,远超自己预期水准,心里头便有了几分喜欢。她上前执了周清华的手,喜笑颜开道:“真是个秀气的孩子,小小人儿,玉雕的一般。”她又低头细细问了周清华平日里的喜好和学习上的事,然后便褪了手上极品祖母绿的翡翠镯子给周清华。
这镯子倒真是贵重物品,周清华仿佛害羞似的抬眼看了看其他两位长辈,长长的睫毛小心翼翼的颤了颤,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崔夫人在旁边瞧着只觉得这孩子可爱的很,便亲昵握着她的手笑了笑:“别客气,收着吧。难得见上一次,算是我给的见面礼。”她转头和小李氏说话,“我之前便常听锦绣说起这孩子的事,今日一见,果然是好孩子。”
周清华这时才应下了,她笑了笑,嘴边的笑涡轻轻的荡开,灵动清丽的模样:“那就多谢夫人了。”她又福了福身。
崔夫人静静的看着她,眼中带着满意的神色。
小李氏看出崔夫人大约是不善言辞,便用绣着虞美人花儿的袖子掩着唇笑了笑,轻声的带动了话题:“这孩子年纪还小呢,家里上下也是当宝贝一般的疼着,便是皇后娘娘在家时也是最疼她。是以性子大约有些娇惯,夫人不介意便好。”
“女孩子嘛,就是要娇惯着才好,再如何也就这么几年可以疼。”崔夫人轻轻地抿了抿唇,应了一句。她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就好像雨水打在树叶上一样,轻轻软软的,带着的水一般的柔和。
说了这么一句,大约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崔夫人便好似完成了程序的机器人一般从边上的丫鬟手里接过雨过天青的汝窑茶盏,低头喝了一口,含笑端坐着了。
她人美,只是坐在那里微微含笑,便让人觉得身心舒适,如同会见梦中人一般的喜不自胜。周清华则是乖乖的扮着羞涩的模样垂首立在一边,恭恭敬敬的候着。
面对着这么一个挤出一句是一句的对手,小李氏依旧是从容自在的模样,她接了话头,又说起崔锦绣和卫国侯府的事来,果然引了崔夫人的一点儿兴致,众人又开始说起了话。
虽然崔夫人不怎么会说话,只是边上有个察言观色、极擅言辞的小李氏和偶尔言语精妙、态度和蔼的周老夫人,崔夫人顿感亲切便忍不住打翻了话匣子,多说了几句。
崔夫人说话时一般都是轻声细语,如同春风化雨一般的温软,且她本就是那样一副娇花似的姿容,若是男人看了大约都会顿生怜惜之意。只是对面坐着的是三个女人,瞧着她这个样子,心里面不免就有了几分计较,暗暗的有了底。
崔夫人正说起崔锦绣幼时的事情,她本就是心思敏感之人,此时牵动愁肠,几乎要红了眼睛。她身边伺候的仆妇急忙出声道:“夫人......”她多少有些经验,给崔夫人留了些面子,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崔夫人这才恍恍然的回过神来,她小心的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朝着小李氏和周老夫人勉强笑道:“今日倒是我失礼了。险些忘了正事。”顿了顿,她也不耽搁了,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张大红洒金的折子,用细嫩的双手捧着递了上去给周老夫人,“我这次专程上门就是来送我家二郎的庚帖的,顺便也厚脸要一份您家五姑娘的庚帖。”
周清华作为当事人,此时只要低头做羞涩难当状就行了。不知是不是站得久了,面上虽然微微泛红,但是头还是有些晕晕的。所以,她盯着自己绣了明珠的绣鞋,微微的出了会儿神。
周老夫人很是客气的接过庚帖,翻开瞧了瞧,便满意的笑叹道:“到底是崔国公府,开国至今,人人敬仰,果然事事都讲一个礼字。说起来,圣上赐婚,钦天监那边已经合了八字,都说这两个孩子乃是天作之合,再般配没有了。”
崔夫人捏着绣着兰花花瓣的帕子,抿唇笑了笑,仿佛一树花开般的娇美:“这婚事,到底也是要走一走流程的。”
周老夫人很满意,小李氏亦是神态和气的和崔夫人继续说着客气话:“说句实话,真真论起来,还是我家清姐儿高攀了呢。且不提崔国公府这高门大户,”她温婉的笑了笑,拿出奉承娘家大嫂李王氏的本事奉承崔夫人道,“崔公子年少有为又肯上进,我们这样的人家里面,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还能干的了。”
崔夫人被奉承的红了脸,急急摆手道:“这是哪里的话,”她很是有些难为情,低着头轻声道,“只要诸位不嫌弃我家二郎是继室所出,承不了爵便好了。”
小李氏倒是没想到这客气话也能碰上老实人的老实话,噎了一噎,不过小李氏到底是久经沙场,经得起风雨,她立刻就用茶盏遮住唇,含笑道:“哪里,哪里,是崔夫人客气了。以崔公子的才干,日后说不准不靠祖宗余荫,自己就能博个爵位呢。”这话乃是实打实的客气话加奉承话,现如今太平盛世,爵位哪里是好得的?又不是菜市场的白菜萝卜,三步一个摊位。
崔夫人却当真纯洁天真如同一朵白莲花似的,把这话听了进去,很受安慰的不再说话了。
周老夫人和小李氏沉默的对视了一眼,不知心里转过什么念头又默契的转开了话题,说起其他杂事来。
至于周清华,她自然是继续低着头继续脸红出神——唉,不知不觉就给定了下来,这都是什么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崔夫人的运气还算好,她出身不高,嫁到崔家至少能安安稳稳的养着她的富贵病。虽然崔家是顾姨娘管家,但顾姨娘从来不敢克扣什么或是慢待她。现在,她后半辈子又有崔成远帮着操心,她只要一辈子做白莲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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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婚宴
当然,在办崔成远和周清华的亲事之前,崔国公府还有一桩亲事要办——崔家大公子崔成林和襄阳侯嫡长女温兰裳的婚事。
就连崔成远都年将弱冠,崔成林作为兄长其实已经算得上是个古代的大龄剩男了。虽然崔国公和顾姨娘一直都将他的婚事放在日程表的最前面,但是因为崔家的特殊原因,崔成林的婚事并非一件容易解决的事情。毕竟,在崔夫人由于身体原因常年不能履行主母义务的同时,门当户对的人家是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把嫡女嫁过来看一个姨娘的脸色。更何况,崔国公自家知道自家事,长子崔成林只能算是敦厚老实,这样的人非得要配个能够帮扶他的贤妻才是,所以崔国公本人对于长媳的要求也高,这门婚事就这么拖了下来。
这一次,大儿媳温兰裳也算是崔国公千挑细选、最后拍板定下的:襄阳侯与东都的文家颇有些沾亲带故,虽然太上皇的时候逃过一劫后就一直都是低着头过日子,但是到了容启这里却是得了圣眷、借着东风渐渐走上上坡。襄阳侯为人爽直精明,正得重用,膝下只有一个嫡长女和年方十岁的嫡子。唯一的女儿温兰裳自幼便是当做男儿一般的精心教养,上得书房下得厨房,极有才干。崔国公也细细打听过温家小姐的品行,知道她虽然幼时失母但自小便是孝顺病弱的祖母,友爱幼弟,可算是个心地纯良的女孩儿。
对于长子,崔国公可算是费尽了半生的心血,能够看他成家立业也算是了却了人生一件大事。发妻临终之前的殷殷嘱托就像是永远缠在心上的线,只要稍稍动一动,那些结痂的伤口就会重新流出血来,发炎发脓,更加显出他的不堪。多少年过去,午夜梦回之时,他依然会梦见那红衣烈烈的少女深深地凝望着他,那种温柔和悲伤,清晰的就在眼前。
所以,这门婚事从订下到成婚虽然快了一些但到底还是办的极为盛大。周清华同学作为客人还跟着小李氏一起备了贺礼,去崔国公府上喝酒。因为周雅华的年纪也到了,周正声还特地嘱咐了一声,让小李氏也把周雅华带上。
周雅华难得出席这等大场面,心里头很是忧喜参半,忐忑不安的问道:“五姐姐,我要是在宴上出了笑话丢了家里的脸怎么办?”
“上次你去成王府上的时候不是也没有害怕吗?”周清华安安稳稳的坐在马车上,打量了一眼美貌之极的幼妹,漫不经心的问道。
“成王府我也去过几次啊,再说姑姑也是外冷内热的好人,我自然不害怕。”周雅华皱皱鼻子,可怜兮兮的小声说道,“可是我要是在崔国公府上出了笑话,岂不是给姐姐你丢脸,要是崔国公府那边迁怒姐姐就不好了......”
每当此时,周清华都为自己这种已经被贴了标签的现状感到抓狂,不过她还是懒懒的回了一句:“没事,你只要站在那里笑着就好了......”她顿了顿,认真的看了眼周雅华的容貌,由衷的说道,“你这张脸可真算得上是老天赏口饭,走遍天下也不怕。具体事例,你看崔夫人就知道。”
周雅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就像是被恶少调戏了的良家妇女一样,红着脸。
周清华却是郁闷的看着窗外:其实从某方面讲,古代教育也不算是太保守,至少如周雅华这样的小女孩儿也大多都是以嫁人为人生目标的,对于婚嫁这种事知之甚详。她们辛辛苦苦上闺学,准备嫁妆,学习管家,终极目标为了就是嫁人。
也许这就是现代那种“学得好比不上嫁得好”这种思想的最初版本?
过了一会儿,马车就到了崔国公的门口,她们一行人都是女眷所以都是从偏门入的。下了自家的马车之外,就换上崔国公府上备好的软轿。一行人乘着软轿在公府内巷里走了一段路,直到入了二门才下了轿子,开始步行。
等在那里的丫鬟和婆子都是久经调/教的,很是得体的行了礼、问了安,然后才领着人往里走。周清华怀着研究“是何等穷山恶水的环境才能养出崔成远这样的伪君子”这么个课题的探究心情,开始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崔国公府的建筑。
崔国公府比周家略大一点,一路走来,不仅可以看见远处的如同江南流水人家的柳树桃花、小桥荷塘,更有模拟地形的竹林山地。周清华等人随着那引路的丫鬟婆子走在抄手走廊上,抬眼看那存在在李后主冷冷清清悲悲惨惨戚戚的回忆里面的“雕栏玉砌”,心里对于崔国公府的富贵底气便有了几分了解。成王府虽然也极是气派但终究还是比不上崔国公府开国以来这么多年下来的经营底蕴。
周雅华眼底也有几分惊叹,但她到底也算是家教极好又本着“不给姐姐未来婆家丢脸”的朴素愿望便安安静静的跟在周清华身边奏折。
托了周清华已经定下来的婚事,这些引路的丫鬟婆子很是殷勤,嘴皮子更是利落。她们不仅引经据典的介绍着这些景致,更是满口说着崔国公府前人的一些逸事。
小李氏一边听着一边打量了一下仿佛还是懵懵懂懂周清华,心里边颇有些惋惜:要是她宝贝女儿再大些岁数就好了,这倒真是桩好婚事。
等到了正堂,崔锦绣正端庄得体的站在那里迎客。她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娇小玲珑的少妇,上了些脂粉,还算是留了五分颜色,缠金带银、富贵非常。
周清华想: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顾姨娘了,真真是久仰大名。
周清华能想的,小李氏自然也想得到。因为周清华已经和崔成远订婚,周家也算是隐形的崔夫人党,所以小李氏直接就忽略了顾姨娘,只是拉着崔锦绣的手温声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母亲呢?”
顾姨娘眼见着自己就这样□□脆利落的忽视,脸色微变,气得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但她到底也是知道事理、明白此时不好闹开,只好强自压着气低下了头。
崔锦绣也不管顾姨娘的反应也没打算介绍顾姨娘,对着小李氏见了礼,然后轻声回答道:“母亲今早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一会儿就来。”
小李氏颇是慈爱的看了眼崔锦绣,夸赞道:“还是你能干,这么大件的事情都能井井有条的办下去。我家这两个丫头,我不看着就不行。”崔锦绣到底是要嫁到卫国侯府的,能够交好自然是要交好的。
崔锦绣红了脸,就好像花蕊中心蔓延出来的红色一般柔软娇嫩,她连声道:“还请先进正堂歇息吧,我等会儿便去请母亲来招待客人。”
此时,有红纱绿裙的小丫鬟来请周清华,恭恭敬敬的垂首传话道:“听说周小姐已经到了,夫人很是欢喜,想要叫周小姐来说会儿话呢。”虽然没点名,但显然是叫周清华过去的。
周清华抬头看了看小李氏,虽然已经订了婚,但这种时候还是要长辈开口才好听话离开。
小李氏含笑点了点头,温声道:“崔夫人想必是有些话要交代,你是晚辈,去听一听便是了。”她顿了顿,体贴的道,“也不必急着赶回来,若是方便到时候你和崔夫人一同来便好了。”
周清华这才跟着那丫鬟走。只是,等出了院门,那丫鬟带着她走的路便显得有些偏僻了,还绕过了几段的抄手走廊和一个荷塘。周清华是个受过反拐骗教育的好孩子,说难听点是被害妄想症有点严重,说好听点则是警惕性高。她忍不住琢磨道:就算是要养病,就算是顾姨娘管事,但一家主母也不该住在这么偏僻的角落啊?
没等周清华准备好质问的词句,那丫鬟已经转头朝着周清华笑了笑:“周小姐,二少爷正在前面等您呢。”
她们此时正站在一个不知方位的园子里,不远处是落着红色叶子的枫树和安静端坐在石椅上赏景的崔成远。
周清华被气得脸色发白,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那丫鬟一溜烟的功夫就跑了。而不远处,正从石椅上站起身来的崔成远则是朝她笑了笑。他的笑容如同清风温煦的吹过,可一双渊深难测的黑眸却是透出了那么一点冷淡的颜色,仿佛是极冷与至热的交织。就像是种了一角的枫树一样,即使是在萧瑟的秋日里也依旧是美的惊心动魄。
周清华心里气得狠了,根本不想理人,直接就想转头离开。居然是第二次被人骗出来?!!脑子呢?脑子呢?周清华简直恨不得把被当做白痴的自己的脑子再洗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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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感觉大家都是我真爱啊,果然世界到处都是真爱嘛~~~~~~我爱你们哦
第91章 对话
崔成远拦住了周清华,他挑了挑他好看的长眉,出声问道:“你生气了?”
周清华气得想笑——她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无论表现的多么高深莫测、温文风趣,他的情商大约就相当于零。他始终高高在上,运筹在心,于他而言自然是想要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想要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
周清华转过头认真看着他,笑了笑:“我现在终于相信你之前说的话了,像你这样的人能够碰上让你欢喜的人和事实在是太难得了。”她唇角残留着一丝讥嘲和冷怒,就像是冬日里埋在地下最深处的雪块,又冷又硬,“似你这等的人,从来就只把自己放在心里,旁人又算得了什么?便是我,大约也要多谢你的高看了。”
崔成远皱了皱眉,他像是吃了一惊,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笑出声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他的眼底荡起微微的波澜,看上去竟有那么一丝难以言喻的愉悦,他淡淡的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讲。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我并非只把自己放在心里,不过往时约束太多,日常行事不拘小节罢了。再说,你我许久不见,趁着这一次见一回又有何不可?”
“那么,你可否说一说:何谓大节,何谓小节?”周清华认真的看着他,半点也不肯不肯让步,“你算计人从来都不曾考虑过对方,想见我便会寻人拐我出来、骗我出来,半点心思也不愿意浪费在我的自身意愿上面。只因为,我于你而言,微不足道。你之所为不过是居高临下、持强凌弱,自以为是成大事者而已。”
周清华的眼睛澄澈的就像是那明镜一般的湖水,仿佛有飞鸟的影子一掠而过,有游鱼亲吻那湖面,干净而清楚:“你也许也在军中吃过很多苦,了解过许多权势带来的好处,只觉得强权之下,谁不低头。”她仰起头,下颚弧线光洁圆满,红唇就像是枫叶一样锋利如刀片,只听她轻而缓的反问道,“那么,你可还记得当初从军之前的初心是何?你可还记得最初的那一份对别人的敬畏和尊重?”
她一字一句,就像是绝世高手手中的刀剑,锐不可当,直接便向着人的心坎里去。
崔成远抬手扶着额头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就像是从喉咙里面流淌出来的——上天保佑,他这一次倒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天真又可爱的媳妇。
认真想想,他大约是真的经历过太多的事和人,从一个少年骄傲的世家子弟到老谋深算的内阁首辅,他经历过无数次的取舍、无数次的权谋之争,不想死那就只能咬牙活下去,想要有尊严那就只能竭力往上爬,走到最后他剩下的是什么呢?他的确是报了仇、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也完成了父亲临终的嘱托。可是,崔成远这个人还剩下什么呢?
什么也没剩下,只有一种类似于生存下去的本能。
这种时候,他忽然莫名其妙想起被忘在脑后许久——他前世那位执意要和他和离改嫁的前妻。
“你的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人皆敬你是治世能臣,感佩你的功绩。”她倨傲的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有一种忍耐到了极限的冷漠和轻蔑,红唇妖娆明艳如同盛开的如火如荼的玫瑰花,“可是,崔成远,你可有半分值得我去爱的地方?”
崔成远的手慢慢的移了下去,他用手覆着自己的眼睛,轻轻的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他低低的笑了一声,随后拱手一礼,“今日听卿一席话,定当铭记于心。多谢。”
他绣着云纹的长袖及地,看上去颇有些郑重,眉目清远,眸光深深,居然有一种君子颜如玉的感觉。
周清华这家伙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被他这么一礼,反倒是退了一步,不自觉得笑道:“那个,我就气得头昏,随口说说的。”古代社会,本来就是权势当头。回过神来,周清华就觉得自己的话就是文艺青年的愤青言语啊。
崔成远摆摆手,算是把这话题放过去:“好了,既然话说开了。不知道周小姐可有空与我一同赏枫?”这一次,他的态度放得很低。
周清华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们就看一会儿。”她看了看天色,“等一会儿还要去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