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郭抬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但却未正面回答我的话,而是自说自话道:“那毒,并不影响邵采女受孕。”
这话儿说的,好像我挺不乐意邵采女怀孩子似的,吕郭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微微笑道,“那就好,为皇上开枝散叶,乃是后宫嫔妃最大的责任,既然邵采女身体无恙,本宫也就放心了…”
“微臣奏完了,微臣告退。”吕郭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我面色一沉,夏荷马上出言怒斥:“放肆,吕太医不懂得规矩么,竟敢打断皇后娘娘的话?”
吕郭俯身认罪。
我冷声道:“既然吕太医不懂得后宫的规矩,春桃你就去教教他罢。”
夏荷应了一声,唤来两名内侍,推攘着吕郭,朝偏殿去了。
过了一会儿,夏荷独自回来,到我身旁附耳道:“娘娘,奴婢罚吕太医在偏殿背宫规呢,估计要不了多久,宫里又要传遍了。”
很好,我微微颔首,示意春桃继续。
夏荷附到我耳边,声低如蚊蚋道:“娘娘,吕太医只讲了一句话,他称,邵采女的毒,虽不影响受孕,但却…”
“什么?当真?”我听了夏荷这话,很有些诧异,甚至有些震惊,这世间,竟有这样的阴狠下作之毒?
夏荷肯定地一点头,道:“吕太医就是这样说的,不过,娘娘,他是否真心向着娘娘,还不一定呢,保不齐会把这消息,传到别的主子那是否真心向着娘娘,还不一定呢,保不齐会把之消息,传到别的主子那里去。”
“传不传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邵采女都已经这样了。”我怀着无比怜悯的心情,为邵采女叹了口气,道,“只要别传到皇上耳朵里去就成,不然他还指不定怎么难过伤心呢,要知道,那日画舫上的宴会,他可是赐了一道石榴给邵采女的。”
夏荷苦笑:“奴婢记得,娘娘当时还赐了一道糖莲给邵采女呢。”
“是啊。”我又叹了口气,“本宫也是想着,皇子反正是要由人来生的,与其让太后和太妃的人占了先,还不如便宜皇上亲选的邵采女去,想必皇上也是乐意看到本宫这富态度的。可谁知…真是世事难料,也或许,正是本宫的一道糖莲和皇上的一道石榴,才造成了邵采女如今的悲剧…”
夏荷轻声道:“奴婢倒是以为,娘娘也不必如此忧心,反正邵采女又不是不能生…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费力瞒着些,总能混个三五年。也许三五年后,娘娘自己就能…”
“住口!”我厉声打断她的话,教训她道,“你最是个慎言慎行的,皇上不爱听到的事,以后少说;皇上不许做的事,坚决不能做。简氏一门的荣辱兴衰,就系在我们身上呢,切莫胡来。”训完夏荷,我又幽幽地叹了:“简氏一门的荣辱兴衰,就系在本宫身上,其实本宫的荣辱兴衰,又何曾不是系在简氏一门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咱们这位皇上,是个心有大主意的难得明君,只可惜,自古明君,总得先抛弃儿女情长,江山社稷,才是摆在第一位的。”
这,便是职场的无奈罢,皇上如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不过,命运向来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就算天空满布阴霾,只要自己努力谋划,又怎知不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时?我,简氏,想要得到的,一定会得到,不稀罕君王所谓的宠爱,不靠任何人的垂怜,只凭自己的双手和头脑,就一定能得到,这只是时间问题。
我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头,命春桃将迁宫的旨意传了下去。那三名嫔妃大概正等着呢,懿旨下达后不到两天的时间,她们就搬了个妥妥当当,而第三天头上,便来与我谢恩了。
我领着她们,去给太后请安,顺便汇报了她们迁宫的事情。有人要搬去与怀孕的牛、马二人同住,太后明显地不高兴,但迁宫已成既定事实,她再不高兴也没法子,谁让我才是拥有最高行政大权的CEO呢。
例行完公事,三名嫔妃照例于长乐宫门前同我分别,我独自登上杏黄绣凤的腰舆,回到甘泉宫,懒懒散散地混过了一天。
直到晚上,夜幕降临,深蓝色的天空中,闪闪的繁星一点一点,我躺在四面通透的昨风轩中,一手执一盏白梅汤,一手忙着数星星。
突然有阵夹杂着龙涎香气的微风拂来,没等我反应过来,手中的碧玉盏便被一双修长的手接了过去,接着,是一温和的,熟悉的声音:“梓童好兴致。”
呀,上司来了,我赶紧翻身下了玉生躺椅,俯身下拜:“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皇上扶了我一把,笑道:“梓童何罪之有,朕是想给梓童一个惊喜所以特意没让人通报。”
我顺势站起身来,朝皇上望去,只见他今日头戴一顶软脚罗幞头,身穿浅银色织游麟暗纹的圆领袍衫,脚踩轻便的皱纹靴,袍下分叉,隐隐约约露出内里的素色银纹裤子,这通身的淡雅装束,放在这炎炎夏日,倒是极为合适的。
目光再朝上移,只见他此时的笑容,和煦有如春风,让我突然间有些恍神,那皮鞭,那蜡烛,还有那鹅羽跟鞭梢,好像昨日才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印记,只怕这会儿还没全消罢,但他怎地却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说,我这位上司,骨子里天生就有一股子受虐的倾向,只是一直没被发掘出来?
好想好想问问他,对于昨日的SM,还是记忆犹新的,这不就要开始发问了,只不知他是要发火,还是要哀求我再来一次。
看他这样子,应该是后者居多罢,嗬嗬嗬,真是看不出,我这上司,还是个货真价实的…
还没等我寻思完,皇上已然出声:“朕今日来,是有件事情请梓童帮忙。”
第66章谋害
请?帮忙?皇上何曾这样客气了?我看看轩外的绿竹,又望望天上的繁星,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上静静地看着我,极有耐心地看着我,仿佛只等我的一个回答。
对于皇上的问话,宫规上是有规定的,不论你多么的不想回答,也得理着头皮给答了,不然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就像此时,我便很不想张口,因为古语有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于这样一位九五之尊的上司来说,对我这名下属有了敬语,就相当于是殷勤了。
我不想背上大不敬的罪名,因此只得不情不愿地张口接话,道:“皇上严重了,为皇上分忧解难,乃是臣妾的职责,亦是臣妆发的荣幸,皇上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便是。”
皇上对我的这番回答,似是十分满意,他微微一笑,朝玉片躺椅上坐了,又伸手将我一带,让我坐到了他的膝头,这样暧昧的姿势,倘若发生在寝室,倘若发生在皇上与妃嫔之间,倒是极为自然的,但帝与后,大梁国最为尊贵的一对儿,这般抱着坐着,仿佛很有些不妥,不知谏大夫见了,会不会参我一笔。
咳,咳,我又走神了,这是甘泉宫后殿,临风轩,谏议大夫再闲得慌,也不会跑到这里来,瞧我,都想到哪里去了。
皇上左手揽在我的腰后,右手伸进我绣了金线的袖口,握了我的手在掌心,不住地摩挲着,他的右手,因为长年握笔,生有厚厚的茧子,触在我刚做了磨砂的手背上,一阵阵地发疼。
于是我很扫兴地,毫不懂风情地,将手轻轻抽了出来,这是否算作不敬业?我犹豫着,要不要反握住皇上的手,这样既不会被磨得慌,又能顾及到上司的情绪。
但皇上好像并滑留意到我的小动作,他的手,仍停留在我的袖中,而目光,却落在轩外那被夜色掩住了绿意的竹子上,再细看,他的目光并未聚焦,原来不是在看竹子,而是仿佛沉浸在某一种思绪之中。
他这副样子,让我不敢贸然出声,只能默默地垂下了头,数着薄衫上绣的几朵茉莉花。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皇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为何而叹气?同他要我帮忙有关么?我正猜测着,却听见皇上问我道,“梓童,你可知道朕小时候的事?”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是要同我加快快乐的童年时光么?我略微一愣,答道:“臣妾曾听太妃讲过,皇上幼时聪敏可爱,机灵非常,是个人见人爱的皇子。”
“人见人爱?”皇上自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仿佛自嘲般的道,“太妃还是那样,只看到朕的快乐,看不到朕的忧愁。”
原来皇上对太妃有怨,怪不得太妃身为他的生母,却在各种待遇上,并没有获得优待权了。我暗自想着,口中接道:“皇上说笑了,皇上乃是先皇龙裔,一定自小就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又怎会有忧愁呢?”
“梓童也这样认为?”皇上诧异的语气中,狗屁含有些许的失望。不过这也不能怪我,我才入宫多久,怎会知道那么些事。
“难道不是?”我反问道。
皇上重新握了我的手,叹着气道:“朕的母妃,就是现今的太妃娘娘,一直只是个郁郁不得志的正六品宝林,后来所获的才人份位,还是在朕当上太子后才封的,以梓童对后宫的了解,你以为一名地位低下的宝林所生的皇子,会有多惹人喜爱?”
“这…这…”皇上所说的是实情,我若反驳,若安慰反倒显得假了。
皇上苦笑一声,继续道:“以太妃宝林的份位,是没有资格抚养皇子的,因此朕一直养在皇后,即现今的太后名下,但当时归太后所抚养的皇子,并非只有朕一个,挂名的嫡子一多,又有谁会把朕当回事?朕当时过的,根本就是没人管的日子,活脱脱一个野孩子,没人来欺负就算好的,哪里谈得上人见人爱。”
虽说对皇上没什么感情,但这番心酸的言语听来,还是让我动容,我忍不住问道:“皇上当时的情形,先皇知道么?”
“父皇?”皇上陷入了加快之中,“父皇有那么多的儿子,母妃高贵,外家势大的亦不在少数,又怎会记得还有我这么个老十六?”
我听到这里,唏嘘不已,问皇上道:“说到底,皇上小时度日艰难,全是因为没有先皇的宠爱所至,那皇上可曾怨过?”
这问话,显得有些大不敬了,但沉浸在回忆之中的皇上,显然没有在意这个,因为他认真地回答我道:“梓童,而今想来,父皇不宠朕,才是救了朕,以朕当时的身份,倘若有了父皇的宠爱和注目,那才是一道催命符呢。”
的确,帝王的宠爱,是一把双刃剑,能给予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亦能置你于死地,皇上那时,母妃份位低末,又不得皇后看重,可谓是无依无靠,倘若多出个先皇的宠爱来,只怕早就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哪不活得到现在,更别提继承大统了。
我正为着皇上郁郁不得志的童年而伤感水已,却听得皇上幽幽一声,仿佛从天外飞来:“梓童,牛才人和马才人腹中的皇嗣,朕不想要。”
“为什么?”这问题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但话音刚落,便后悔了,皇上既然是摒退了左右才对我讲这话,自然就有不可告人的原因,既然是不可告人,又怎会轻易向我吐露?再说,他不想要牛,马二人腹中皇嗣的原因,我虽然不能确定,但也能猜出个大概,要么是他认为牛、马二人偷换掉避子汤的举动,严重确犯了皇上的威严,要么是他不愿两名身份太过卑贱的嫔妃,产下意义非同一般的皇长子,再或者,是同我一样,意识到了太后的目的,不愿让她得逞。
皇上微微仰头,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夜空,凝视于满天闪烁不定的繁星,他的回答,轻声,带着些沙哑,且出乎我的意料:“朕儿时所尝过的人间冷暖,不愿让朕的儿子再尝一遍。”
这话听起来,真是让人心酸感慨不已,只不过,是真的么?我望向皇上的眼睛,那眼睛里盛满了忧伤和隐痛,让人就算不相信,也忍不下心来质疑。
“梓童,帮朕这一回。”皇上揽我入怀,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压抑的声音中,竟带上了些许哽咽。
自古以来,君王向妃嫔赐下避子汤药,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列和了宫规,但要打掉一个已怀上的骨血,终究是有违人道,不能正大光明的讲出口的事,皇上,他真的就这样不想要牛、马二人腹中的皇嗣么?
嗐,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想,在我什么事,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他将这件棘手的,见不得光的事,交到我手中来了!
为难,真的是为难啊,我感到为难,不仅因为此事难办,且要担风险,更重要的是,这将毁掉我原先的计划,枉费我顶着压力,给了牛、马二人才人的份位。
才人的份位,才人的份位,我突然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忙问皇上道:“圣上那日玉清池边雷霆大怒,难道就是为了此事?”
皇上仍旧埋头于我颈窝,没有回答是,但也没有回答不是。
我隐隐约约,就有些明白了,又问,“皇上昨日所说的琐事,也是指这个?”
皇上仍旧没有出声。
于是我完全明白了。
原来皇上从一开始,气的就是那日在长乐宫中,我提出要留下牛、马二人腹中的皇嗣,若不是因为我这话,恐怕他早就堂而皇之地定下了牛、马二人的罪名,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们腹中小小的生命,化作一团血水了罢。
后来我两次去御书房,他都是先惊喜,后冷漠,惊喜,应是以为我是自己想通了,去找他认错的,结果却失望了,所以给了我冷脸子瞧。至于而今又主动找上门来,应是等不及了,毕竟怀孕头三个月一过,再下手就更难了。
至于下朝后,连朝服都没换,就同万公公藏在房里办所谓的琐事,应是在调配某一味堕胎药罢…
我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浮上来,不知是喜,还是悲,也不知该站在何人的立场上,去看待这件事情。
皇上大概是见我许久不曾出声,问道:“梓童是觉得朕太过狠心?”
“不,不,臣妾只是觉得,是否没有必要?”我顿了一顿,大着胆子道:“谁又能知道,牛才人和马才人腹中的皇嗣,自己想不想来到这个世界呢?毕竟以皇上昔日的身份地位,亦是成为了九五之尊,继承了大统。”
皇上抬起头来,直视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肯定地道:“朕宁愿拿这一身龙袍,去换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我愣住了。
“人人都只看到了朕表面的风光,内里的艰辛,又有谁知晓?”皇上的脸上,浮现出实实在在的忧伤,一点儿也不似作伪,“梓童,你以为朕是自己想当皇上?只不过是不当这个皇上,朕就只有死路一条,这是为了生存所迫,非是野心所向。梓童,你可曾想过,若牛、马二人生下身份低微的皇子,他们就只能过朕当年那样的凄惨生活,而朕作为一位父亲,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不能施于援手,因为朕若是向他们表示出一丁点儿的宠爱,就会成为他们催命的符咒。”
我惊呆了。
“朕,是有多少的迫不得已呀…”皇上讲到最后,竟将脸埋进了自己的手中,不知是不是在默默流泪。
我已经完全沉浸在皇上的情绪之中,再也说不出话来。
“梓童,帮朕这一次。”皇上抬起头来,眼圈微红,紧紧攥住我的手道。
第67章险情
“好…”仿佛受到了蛊惑似的,我不由自主地答道。
其实是不是受到了蛊惑又有什么关系,不论是否心甘情愿,我都只能回答一个“好”字,因为这是来自上级的命令,是圣旨,更何况,如今我已知晓了皇上的心中的这个小秘密,如果不答应,会有好果子吃才怪。
不过,其实,在外人眼里看来,除去牛、马二人腹中的皇嗣,对于我来说,应该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罢。虽说我的本意,是想保下那两个孩子的,毕竟太后想要再寻棋子,亦是易如反掌,以其无穷无尽地防着她,还不如让牛、马顺利生下孩子,再略施小计,一次给她添个堵,让她知道我也不是吃素的,只是,而今皇上这密令一下,我的全盘计划都得取消了。得,继续防就继续防罢,反正需要另觅棋子的太后,肯定会更加地手忙脚乱——当然,这是在我执行农秘令成功的情况下。
但,我仍有一事不明,于是问皇上道:“皇上既是恼臣妾逆了圣意,那为何却又赐下水墨衣,还用完了臣妾送去的吃食?”
皇上看着我微笑,仿佛是在嘲笑我的傻气:“若朕不这样做,岂不是全宫上下,都会以为皇后失宠了?”
原来不是什么胡萝卜加大棒,而是为今日求我帮忙作铺垫,亦或是因为,边防战争还要依仗我的父兄,不好让我明着失了宠。我恍然大悟的同时,亦深深地检讨自己,看来在职场之上,我仍有很多地方需要加深学习。
皇上浅银色未织花边的袖口,触在我的掌心,凉凉的,滑滑的,他仰头看了看天,道:“夜已深了,咱们安歇罢。”
唔,皇上想留宿。这次的谋害皇嗣计划,尚有许多细节问题需要与他沟通,留宿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我道了声:“是,皇上。”然后自他的膝头起身,携了他的手朝寝室去。
寝室内,早就布置好了,青花纹的冰缸内,散发出水果的清香,摇曳的玫瑰花香红烛,映射在浅粉色的七宝帐上,烘托出一派暧昧的气象,春桃和夏荷几个,都是极懂规矩的,早已铺展开被褥,退了下去,此刻室内,只余我与皇上两个,正是商议密议的好时机。
墙边的红木束腰桌上,搁有一只青玉竹节壶,两只青玉竹节杯,我走过去,斟满两杯博罗酒,一杯奉与皇上,一杯端在手中,问道:“牛才人和马才人那里…不知皇上想用什么法子?”
皇上接过青玉竹节杯,拉着我坐下来,道:“药,朕已让万福配好了,有混在一起的,也有单独使用的,明日一早,朕就让他给你送过来,至于你想用哪一种,就自己拿主意罢。”
哦,原来皇上是想用药,而且这意思很明确——作为计划的提出者,我只提供材料,至于何时下手,如何具体实施,都是你这执行者的事情了。对此,作为一名优秀的职场工作人员,我没有任何异议,事实上,我也不想让任何人知晓我的手段,即使这个人是计划的提出者,皇上。
甚至,我都不太想用皇上提供的药材,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虽说他是皇上,可谁又能担保他到时候不会反咬我一口?毕竟我在他心中,也没多少份量,不过,他既然准备了药材,我还是要收下的,不管怎样,也得让他放心不是。
我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嘴上也没耽搁,迅速地回答了皇上:“是,臣妾遵命。”
皇上扶摩着青玉竹节杯凸起的玉雕竹节,又道:“虽然梓童要替朕办这一桩事,但也不必以身涉险,王御女等人,不是已经搬去淑景院了么…”
原来是想让王御女等人来背这个黑锅,怪不得上次他说不急,还特特问起迁宫的事宜。
“臣妾明白…”我低低地回答了一声,举起手中的青玉竹节杯,“臣妾敬皇上。”
皇上的脸上没有笑容,只举起酒杯与我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不知那杯中,是否尽是苦涩,不管他真实目的为何,要打掉自己的亲生骨血,心中终究是痛居多罢,原来尊贵如皇上者,亦有许多的无奈,这让工作时常不顺的我,心里好过了许许多多。
饮过这杯酒,我站起身来,躬身道:“夜深了,请皇上安歇。”
皇上点一点头,握住我的手,走向紫檀床,指了床头的雕花柱,道:“昨日,梓童将朕的手,就是绑在那里。”说着,又指了床位的雕花柱,道:“朕的脚,绑在那里。”他说完,环顾左右,问道:“皮鞭,鹅羽何在?”
我正窘迫,他却走到香烛边瞅了瞅,道:“昨日梓童用的,不是这种蜡烛。”
“皇上那是一种新的招式,名叫…”我只得硬着头皮作答。
然而皇上却将食指贴向我的嘴唇,示意我噤声,道:“梓童的气可曾消了?若是没消,再绑朕一回也无妨,只记得事后赠朕一瓶金创药。”
真的假的?若说他是真有歉意,我不信,这应该是我替他办事,替他担风险的福利罢?我瞅了瞅床尾柜子上搁的兽耳八卦滴漏,时辰已经不早了,灌肠又挺费时间,还是改天罢。
“不急,来日方长…”我冲皇上一笑,同他一起走进七宝帐里去。
许是谋害亲子的计划,尚还沉甸甸的压在皇上心头,因此上床之后,他并未有所动作,破天荒地头一次甚么也没做,只是纯粹地睡去。
第二日卯时不到,皇上起身时,我瞥见他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想来是一夜未眠,但我却睡得极香,看来我果真滑纯善的天性,怪不得娘亲总说我是天生当皇后的料子。
皇上离去后不久,万公公便来见我,带来一只朱漆食盒,称是皇上的赏赐,那食盒共分两层,上头一层是各色糕点,底下一层的暗格里,便是昨日皇上所说的各种药材了。
我冲万公公微微一笑:“替本宫谢过皇上赏赐。”
万公公跟甚么都不知道似的,亦回以一笑,躬身行礼而去,看来能在皇上跟前服侍的,都不是泛泛之辈哪,比起我那三个不成器的下属,不知强了多少倍。
想到曹操,曹操就到,秋菊来报:“启禀娘娘,淑景院里的四位小主,除了邵采女,都来给娘娘请安了。”
四位?牛才人和马才人也都业了?我不是让她们孕满三个月前,不用来请安么?
夏荷仿佛知晓我的疑惑,上前两步禀道:“娘娘,是牛才人和马才人,在梅御女所送的賚字五色饼中,发现了有堕胎之效的土膝根,年才人和马才人不知怎办,这才到甘泉宫来了。”
我就知道这几个,不会让我省心的,但却没想到,她们动手竟这样的快。甚么梅御女送賚字五色饼,事情真相绝对不是这样的,以我对梅御女的观察,她还不至于这样的蠢。
不知这是想嫁祸给谁了,且让我瞧瞧去。我搭上夏荷的胳膊,走向甘泉殿,步上铺了红线的台阶,绕过紫檀座的金屏风,朝祥云飞凤的宝座上坐了。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大殿中央,一溜四名嫔妃,挨着躬下身去。她们应是早已得知皇上不在,打扮得比较朴素,当然,这也可能与囊中羞涩,捉襟见肘有关。
我略微抬手,道了一声:“免礼平身,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