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让人爽翻天。
所以在纪无咎以为马得利会和传说中的西洋人一样单手抚胸弯身行礼时,这货“噗通”一声倒地便拜,“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纪无咎:“…”
地上人顶着一头红发,跪姿标准又从容,毫无一丝违和感。
“平身,看座。”
这时,外面响起一声高亢洪亮的喊声:“皇后娘娘到——”话音刚落,便有一盛装打扮的女子走进来。马得利突然想起礼部某个官员对他的忠告:不能盯着皇后娘娘看,更不能亲她的手!这么说吧,你要是敢碰一下她的衣裳边儿,皇上保准会砍你脑袋!
于是马得利屁股还没碰到椅子,便又急忙起身,低头对着走进来的女子跪下,“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眼睛看到她的裙角和鞋子,那精美绝伦的程度让他直接换算成金子感叹了一番,心想不愧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
叶蓁蓁先朝纪无咎福了一福,见礼之后,才看向地上所跪之人,“起来吧,坐下说话。”
纪无咎对叶蓁蓁的不请自来没表示什么反感。帝后两人和马得利聊着天,问这问那,马得利侃侃而谈,气氛一时很和谐。
纪无咎询问了马得利他们家乡的风土人情,马得利把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都说了一遍。但是说句实话,欧洲在抢劫全世界之前,实在也没什么真正拿得出手的,尤其是在这个历史悠久经济繁荣文化灿烂的文明古国面前。一些科技发明倒是亮点,但放在这里只能算是“奇淫巧技”。纪无咎听得兴致缺缺,叶蓁蓁却十分感兴趣,还着重打听了他们历史上几个船夫的探险过程,以及欧洲几个国家之间的海上争霸。整个欧洲的发家史其实就是一部侵略史,所以即便他们粉饰得再好,聪明人依然能听出其中的血腥味。
纪无咎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所以他很快就觉出不对劲:这些蛮夷好勇斗狠,劫掠他国,而且海上力量似乎很强大,若是有朝一日地大物博繁荣富庶的天朝上国被他们盯上…纪无咎危险地眯起眼睛。
于是皇帝陛下也开始加入讨论,气氛一时很热烈。
马得利走后,纪无咎平静地看着叶蓁蓁,“你很聪明。”
“皇上过奖。”说过多少次了,本宫聪明绝顶。
不,不只是聪明。叶蓁蓁的独特之处在于,她不会把自己的思维局限在某个框框内,而是天马行空,无所不想。大齐朝的男人们习惯于以孔孟之道解决家事国事天下事,但殊不知真正的“大道”,在于无所不包。身为上国之君,自然该有上国之君的胸襟,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即便是蛮荒边夷,也有其值得学习的地方…
“皇上。”叶蓁蓁突然打断了纪无咎的思考。
“嗯?”纪无咎看向叶蓁蓁。
“我听说你过几日要去北燕围猎?”叶蓁蓁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臣妾仰慕皇上武略已久,十分想亲眼见一见皇上策马弯弓的风采。”
“难得从皇后口中听到几句恭维话。”纪无咎说道。他知道叶蓁蓁的心思,但偏偏绝口不提。
北燕离京城有一百多里,在燕山脚下。那里多山石,土地也不肥沃,皇室便僻出一块地方,让人养些鹿啊羊啊兔子啊什么的。一到秋天,天子就会领着群臣在这里策马打猎。受前朝重文轻武导致灭亡的历史教训,本朝十分重视武备,贵族男子也以文武双全为荣。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各家王孙公子在圣上面前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叶蓁蓁未出阁时,他的哥哥们还会拎些战利品回家,她也很想见识一下,却一直没有机会——家里大人怕她磕了碰了。
看着叶蓁蓁充满期待的眼神,纪无咎说道,“朕要考一考你,答得好,就带你去。”
“考什么?”
“如今农忙已过,朝廷要征集农夫治理黄河。朕打算命工部在往年汛情严重处建堤筑坝,修个水库,涝时可蓄水,旱时可济灾。你觉得如何?”
叶蓁蓁狗腿道,“这是千秋万代的好事,皇上圣明!”
“嗯,”纪无咎点了点头,“只是这个工程巨大,现下并无合适人选,你觉得何人可当大任?”
“…”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尤其叶蓁蓁的二哥就在工部。她想了想,推辞道,“这个…我对那些人又不了解,怎么能妄加议论。皇上您慧眼如炬,定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答不上来?”纪无咎挑眉。
“不是…皇上,要不您换个问题?”
“也好。这个工程需要很大一笔款项,单是管民夫吃饭,就要调配许多粮食。皇后觉得要如何做,才能保证底下的官吏不会层层盘剥?”
官吏贪污这个问题是肃不清的,古往今来多少能臣都败在这个问题上。叶蓁蓁想了想,说道,“不若釜底抽薪?”
“哦?怎么个釜底抽薪?”
“不必大举拨款,银子先在户部压着。理水的民夫可就地征调,让他们自管食宿。参与修建水库者,全家免赋税两年;家中人口单薄或人口太多者,减免程度相应增减。等到来年征税时,当地的总税收中就已经扣去了这笔银子,户部只管算账就好。”农民从秋忙之后到来年开春耕种,中间有一段时间比较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闲着也要吃饭。若是按照这个政策,会有许多人主动上门应征的。人数多了,工程进度也会加快,没准明年夏汛来之前就能完工了。
纪无咎食指轻轻敲着桌子,垂着眼睛不置可否。
“哦,对了,如果附近有驻军,军队没事儿干的话也去干活儿,就当强身健体了。”
纪无咎突然抬头,笑眯眯地看着叶蓁蓁,“如此甚好。”
叶蓁蓁一愣,以她的经验,纪无咎此人不爱笑,但凡他笑,准没好事。她不太放心,“我随便说说的,皇上也不用太当回事。”
“不,你答得很好,”他站起身,“走吧,陪朕去慈宁宫看看母后。”
早上不是才看过么…叶蓁蓁不情不愿地想。
慈宁宫中,太后难得看到纪无咎和叶蓁蓁共同前来,而且纪无咎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太后心里不太舒服,面上却不表现出来,看纪无咎时,脸上化开慈母的笑容。
“难为你在前头朝政繁忙,却还老想着来看哀家。”
“母后这是哪里的话,看着您康康健健,朕处理朝事也能安心。”
这俩人凑一起开始表演母子情深。
叶蓁蓁觉得无趣,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她知道以她的身份很难讨好太后,索性就不去白费力气了。
“这是前儿贤妃给哀家抄的金刚经,你看看这字,仔细闻还有一股香气,哀家念着,就仿佛看到了佛祖。这孩子,就是心诚。”太后开始神神叨叨,夸佛祖的时候也不忘把贤妃饶上。
“母后喜欢就好。”纪无咎从来都认为佛经上的故事是胡说八道,碍于太后是他亲妈,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违逆的话。
“贤妃这孩子真真儿可人疼…你们两个近日可还好?”
叶蓁蓁心想,当着皇后就说这样的话,太后娘娘您是有多心急啊。
“朕有几天没看到她了。”纪无咎实话实说。
太后长叹了口气。
纪无咎说道,“母后,后宫之事,朕自有分寸。其他诸事,皇后料理得也很好,就不劳母后费心了。”
叶蓁蓁支起耳朵,怎么感觉纪无咎话里有话呢?
太后面色不悦,“你是哀家的孩子,哀家怎能不上心?”
“劳母后挂念,孩儿心中感怀。只是既然‘在其位,谋其政’,皇后自然应当做皇后该做的事,不能躲在您背后偷懒。”纪无咎说着,看了一眼叶蓁蓁。
叶蓁蓁收到纪无咎的眼神,顺口接道,“是啊,母后如此费心,实在令孩儿惶恐。”
有心人听无心言,太后听叶蓁蓁如此一说,脸色上登时有些挂不住。
纪无咎也感到意外,难道她都知道了?
又聊了会儿家常,纪无咎便领着叶蓁蓁离开了。走的时候顺手和太后要了一个人,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叶蓁蓁很是摸不着头脑,心想大概是那个奴才得罪纪无咎了吧。看样子他要倒大霉了。
果然,一回到乾清宫,纪无咎就下令杖毙了某个太监。
啧啧,真狠。叶蓁蓁听说此事之后,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竹叶青 和 Sunshine 的霸王票,么么哒,我会加油滴^_^
撷芳
自从丽妃被禁足,叶蓁蓁不能看到她和僖嫔等人斗嘴,便少了许多乐趣。
看到丽妃前有皇后打压,后有贤妃分宠,许多人都觉得她会从此一蹶不振。后宫之中的势力也渐渐地分成皇后与贤妃两派。
这一日,叶蓁蓁在后宫之中各处巡视,想找一个开阔些的地方练练箭法,路过含光殿时,驻足抬头,隔着两株桂树,欣赏那金字匾额。百多年前有个皇帝,于书法之上造诣颇深,且风流自赏,因此把这皇宫之中大大小小的匾额都亲自写了个遍,换下来。眼前“含光殿”三个大字,运笔粗重,笔墨憨饱,拙朴之中自有一股精光内敛的浑厚大气,不愧为大家手笔。叶蓁蓁看得连连点头,只是这不动如山的三个大字摆在皇帝妃子居处,却颇有些不协调。想到这里,她又摇摇头。
含光殿外一个太监看到了叶蓁蓁,大概是太紧张,本来想说“参见皇后娘娘”,结果一出口却成了“皇后娘娘驾到——”
庄妃听到,急忙出来,领着宫女太监给叶蓁蓁行礼。
叶蓁蓁:“…”本宫真的只是路过的…
不过现在少不得要去含光殿坐一会儿。庄妃命人端上来点心,叶蓁蓁尝了一口,竟然还不错。
“这点心乃是用今年摘的桂花所制,臣妾手脚愚笨,不知道皇后娘娘吃着可还习惯。”
叶蓁蓁有些意外,“你做的?”
庄妃矜持地点点头,“是臣妾亲手所做。”
“很好。”
“皇后娘娘过奖,不过是图着吃个花的新鲜罢了。”其实这点心是她做给纪无咎吃的,方法不难,但做起来十分之费功夫。所以自八月中旬摘了桂花,她一个多月也不过做了两小盘。纪无咎没夸过她的手艺,但她知道他喜欢吃,每年送给他的点心都能被吃完。
叶蓁蓁吃人家嘴短,此时脸上也带了几分和色,笑着与庄妃拉起了家常。庄妃瞬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要知道这皇后娘娘可不是纸做的老虎,平时也不见亲近过谁,今日特意来我这含光殿,莫非…
“前儿听说丽妃冲撞了娘娘,让娘娘受了惊,不知现在可好了?”庄妃突然提起了这个话头儿。
“劳你挂念,已经好了。”叶蓁蓁心想,你哪里是听说了,分明就是看见了。
庄妃叹了口气,“丽妃的性子还是那么莽撞。这些年臣妾也曾劝阻过她,只是不听。娘娘您来了之后,坐镇后宫,她还算有些收敛。要知道前些年,她比现在更加无法无天。”
叶蓁蓁咬着点心不接话。她知道庄妃这是拿着丽妃的黑历史向她投诚呢。只要她问一句,庄妃保准会抖落出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说不准能让丽妃永不翻身。果然是墙倒众人推。
叶蓁蓁早就料到庄妃会有此招。一个出身不高也不受宠的妃子,在这后宫之中想过得舒服一些,必须要找个靠山。
在庄妃充满期待的眼神中,叶蓁蓁慢吞吞地说道,“你这点心着实不错,把剩下的都给本宫吧。”
后宫之中行事,确实需要盟友,但若是来者不拒,什么人都往自己帐下拉,那么到时候害死自己的很可能就是这些个盟友。丽妃才刚刚被罚,庄妃就急急忙忙地另择新枝,可见这个人的节操十分有限。而且,除了于抬杠一事上天赋异禀,叶蓁蓁暂时也没从她身上发现什么闪光点。
其实除了庄妃,这几日明里暗里向叶蓁蓁示好的人有不少。
叶蓁蓁知道如果自己明目张胆地拉帮结派,那么纪无咎肯定更加看她不顺眼,进而频繁地找她麻烦。而且她本人也不愿过多地卷入后宫争斗之中。所谓争斗,不过是争权和争宠两样,前者她不用争,后者她不稀罕,因此,只要不是那帮小老婆们把火引到她头上,她就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所以叶蓁蓁面对那些想要站在她身边儿的人,态度总是淡淡的。
“娘娘,奴婢看着,皇后这几日也无别的动作,教训完丽妃之后,她真的偃旗息鼓了?”宫女秋枫捧着杯参茶,对贤妃说道。
“她是皇后,她自然可以八风不动,以不变应万变。”贤妃答道,皱眉摇了摇头。叶蓁蓁不主动出手,她也就不好有什么举动了。纪无咎喜欢听话而乖觉的人。
“即便如此,皇上心里头装的还是娘娘您。昨天不还派冯公公专程来问问您是否想去看围猎?皇上呀,做什么都想着您。”秋枫的嘴巴很甜。
那又如何,皇上昨儿翻的可是温婕妤的牌子,贤妃心想。纪无咎此人,一时浓情蜜意,一时又冷若冰霜,她都不知道要如何讨好他了。
秋风怎么会不了解贤妃此时的心思,便安慰她道,“奴婢斗胆劝一句,娘娘您可别多想。民间男子三妻四妾都十分常见,何况是皇上。自古无情帝王家,皇上怎么可能专宠一人,只要他心里有您,凡事想着您,有事护着您,也就够了。”
贤妃点点头,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
后宫之中两大阵营双双按兵不动,这让不少摩拳擦掌的人感到有力没处使。
叶蓁蓁终于找到练箭的好去处:出了景运门,在前朝三大殿和太子东宫之间有一片空地,既阔而长,莫说练箭,估计骑马都够用。这里属于前庭,后宫中人不能擅入;且东宫现在无人居住,景运门又是禁门,二品以下官员无诏不得擅自接近,所以这里甚少人来往,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
叶蓁蓁让王有才远远地站着,她弯弓搭箭,撒手,羽箭如一道飞虹,击落王有才的帽子。王有才兀自瑟瑟发抖。
素月等人不禁拍手叫好。
后来叶蓁蓁觉得不过瘾,便让坤宁宫的太监们站成一排,她一下搭了三支箭,手起箭出,刷刷刷,三个太监的帽子应声而落。
又是一阵欢呼叫好声。
东宫之内,撷芳殿。
纪无咎在殿中走了一圈,最终停在一幅画前。画中女子身披猩红斗篷,站在皑皑白雪之中,双手托着一只甜白瓷纯色细颈瓶,瓶中插着一支花开正盛的红梅。女子正对着画外之人嫣然巧笑。
正自出神地欣赏着这幅白雪红梅美人图,纪无咎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阵阵喧哗。
“外头是什么人?”
“回皇上,是皇后娘娘在练箭。”
敢在这种地方大肆喧闹,估计也只有那个女人了。纪无咎摇了摇头。
“皇上,是否需要去阻止皇后娘娘?”
“不必了。此处幽宫寂寞,添些笑语人声也好。”纪无咎说着,在桌旁坐下。这里虽已无人居住,却每日有人打扫,所以很干净。他回想起自己在东宫度过的将近十年光阴,竟然历历在目,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他也很忙,每天在文华殿处理些政事,或是听叶修名那个老家伙呵斥。他对叶修名的厌恶从那时候就已经种下了,任是谁,整天被一个老家伙当三孙子骂,也不会对那个人有什么好印象。
可惜了,叶蓁蓁偏偏是这个人的孙女。
纪无咎思绪飘得有些远。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交谈声。
“这就是皇上住过的地方?”这是叶蓁蓁的声音。
“回娘娘,皇上尚为太子时,住的是端敬殿,这里是撷芳殿,是宫人们的居所之一。丽妃娘娘和僖嫔娘娘都曾居住于此。”
叶蓁蓁听罢,把弓箭向旁边一递,王有才连忙接过去。她走到撷芳殿前,抬头看那匾上题字,显然不是出自某位疯狂而自恋的书法爱好者,倒像是纪无咎的笔迹,纵横超逸,不拘一格。
纪无咎抬手阻止了想要走出去的冯有德。他坐在支开的窗前,安静地看叶蓁蓁。这女人一身劲装,头发简单地挽起,显得英姿飒爽;衣服紧贴身体,勾勒出全身的玲珑曲线,曼妙非常。她刚练过武,此时气息还有些不稳,面上晕开桃花瓣似的红霞,头上沁着细汗,正瞪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匾额出神。
“皇后看了这么久,可是不认识那几个字吗?”纪无咎坐在窗前,微微挑眉,打趣道。
叶蓁蓁这才发现他。此时午后的阳光照进窗户,洒在他的脸上,使他面色敛去平日的阴郁,显得温和沉静;眉目上挂了些许温柔,仿佛水墨点染出的画中人。
“撷芳,撷芳,”叶蓁蓁沉吟,突然一笑,“不就是采花儿嘛,”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纪无咎,“倒也十分应景儿。”
“…”纪无咎有一种淡淡的被调戏了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刚码完就贴上来了。这一章是过渡章,写得本宫相当吃力。
嗯,希望大家阅读愉快撒~
愉快的话就说出来撒~
围猎
九月十九,又是一个好天气。
一早,圣驾和文武百官的随驾浩浩荡荡地向着北燕移动。京城的百姓又有了热闹可以看。除了叶蓁蓁,贤妃、僖嫔、温婕妤、王昭仪等,也跟着去了。其他几个女人勉勉强强能骑马,连弓都拉不开,去了也是去围观的。
皇帝的大小老婆们每人一辆马车,其中最豪华的那辆自然属于叶蓁蓁。叶蓁蓁坐在其中,掀了窗帘的一角,偷偷往外看,本以为会看到贩夫走卒们的日常生活,一如真人版《清明上河图》,却没想到凡她车驾所到之处,街道两旁的人纷纷跪倒,满地黑压压的脑袋,好生无趣。
陆离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几个侍卫经过皇后娘娘的凤舆。他回头,向车窗一看,正好对上叶蓁蓁的眼睛,她正一手扯着窗帘,只露出半张脸,目光亲昵地看他。
陆离朝她微微一笑,紧接着扭过头,策马离开。
叶蓁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难掩失落。如今她为后,他为臣,两人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隔空相视一笑,而且这样已经算逾矩了。曾经两人一起读书习武的时光,如今已经一去不返。
一行人马拖拖踏踏,其中几个老臣为了证明自己老当益壮,不愿坐车,和其他人一起骑着马。这样的队伍自然快不了,将近中午时分,才到达北燕。
这里已经有人在布置宴席,皇帝一声令下,已经准备好的酒菜纷纷端上来,天子和群臣们先要吃吃喝喝一顿,才有力气打猎。叶蓁蓁和纪无咎共同坐在上首,下面两旁坐的是几个妃子,再下首,才是群臣。叶修名德高望重,自然坐于群臣之首,所以叶蓁蓁能清楚地看到他。再往人群里找找,勉强能看到父亲,至于她的三个哥哥,那就不知道淹没在哪里了。
虽如此,叶蓁蓁也已经很是知足了。她想跟纪无咎出来,目的并不只是为了打猎,更多地是想见一见家人。自从进了宫,她才真正体会到家人对她的那份好,当初是她不懂珍惜,现在想来既怀念又遗憾。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母亲和祖母。
吃饱喝足之后,围猎开始。纪无咎并没有急着加入打猎的队伍,而是坐在看台上,看着场中一排骑着骏马的年轻人。他们都是官员子弟,权贵之后,是各个家族的未来,在这种重大场合,免不了一番较量。
看台下几个士兵举起号角,鼓起腮帮子狠命吹。角声落时,场中骏马奔腾,马蹄翻飞,向着前方的树林奔去,扬起一路黄尘。这队人马如一簇密集的闪电,挟着惊天撼地的雷声,迅速隐入林中。
贤妃等人看得一阵心惊肉跳。温柔婉转的小女子们,实在不曾见识过这种糙爷们儿式的动人心魄。
纪无咎领着贤妃走下看台,冯有德早让人牵来两匹马候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给纪无咎,另一匹白色的小马是给贤妃的。贤妃今日穿了一身白底蓝纹的骑装,配这匹马,简直是不染尘埃的仙子,煞是好看。
纪无咎驻足欣赏了一会儿。男人,没有嫌自己女人漂亮的。
贤妃被他看得一阵不好意思,“皇上,您怎么还不上马?”
纪无咎闻言,翻身上马。两人一个白衣白马,一个黄衣红马,并驾而立,倒也登对得紧,十分引人注目。
叶蓁蓁也在看他们,确切地说,是她——头上的那朵小花。因是骑马,贤妃今日梳了个简单的螺髻,并未插簪戴钿,只用一个银质发箍固定好头发,发间别了一朵黄色的小花,很有一种活泼娇俏的美。这花也是精心挑选的,名叫“零陵香”,民间又俗称“醒头香”,因为戴在头上可以去除身上的汗气,现在这种场合用刚刚好,万一纪无咎骑马累了想亲热一番呢…
不得不说贤妃想得还挺周到。
不过她想不到的是,穿黄衣服的除了纪无咎,还有大黄蜂。
所以叶蓁蓁之所以盯着她的头看,就是因为那朵小黄花吸引了一个色迷迷的大黄蜂,围着它嗡嗡作响,试探着扑上去一亲芳泽。
其实如果做这种事情的是一只蝴蝶,那也是挺美好的一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