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云清将手里的一叠纸都一股脑儿解释给吴尚文听后,吴尚文便带着满脑袋冲击他世界观的新知识回去了,临走前他还跟魏云清约好,将来还有问题希望她能为他解答,魏云清也答应了。
等吴尚文一走,曹军和蓝田立刻凑了过来。之前他们在听魏云清和吴尚文的谈话时就憋得不行,要不是她说过不能插嘴,他们早开口询问了。魏云清说的那些个东西,对他们来说,完全是新世界。
“娘娘,您说的那些,难不成都是真的?”曹军有些不信,他总觉得那些或许是她想出来忽悠吴尚文的。
“那是自然,否则又如何能说服吴尚文?”魏云清点头道,“如果说给你们听你们估计不信,也不懂,就别问了吧。”
她这样一说,曹军和蓝田只得不再问,魏云清看了眼看上去有满肚子话的蓝田,微微一笑:“这样吧,以后有时间了我可以给你们说说,如今嘛,还是先把目前这关给过了。”
蓝田脸上便立刻露出了笑容,连曹军也连连点头。什么他们住在一个大圆球上,这个大圆球还绕着一个燃烧着的更大的火球转…这些东西像是天方夜谭,可听着倒也极为有趣啊!
至于说魏云清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新奇想法——知道问也问不出来,他们二人便干脆不问了,他们太清楚,这位皇贵妃娘娘奇特的地方多得是呢,哪是他们能看透的?
吴尚文效率很高,在回去后的第二天,一份奏折便呈送了上来。这份给魏云清盖上“瑞星”名头的奏折在一众骂她的折子里显得尤为突出,立刻在朝中如飓风般扫过,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谁也没有想过,第一个正式力挺魏云清的,竟然是钦天监的官员。钦天监发表的农时书虽极为重要,然而平日里钦天监的官员都游离在真正的权力中心之外,谁也没有把他们当回事。可偏偏这吴尚文因前两年干旱时成功地“预言”过下雨,在民众间名声很盛,他的“瑞星”言论传到民间后,上京附近突然多了好几座娘娘庙,魏云清一下子成为了百姓口中的活神仙。而她勇救皇帝的事迹也悄无声息地流传进了民间,这让她的“瑞星”名头更是令人信服。
“娘娘,如今老百姓可将您当神仙供奉着呢!奴婢瞧啊,前朝那些老家伙想再说您的坏话,还得掂量掂量民意呢!”曹军面露得意地笑道。
得到曹军传来的那些个好消息,魏云清心中也是一松。计划成功了,吴尚文这一步她走得没错,如今她已经是“瑞星”,就算前朝的那些个大臣知道是她在背后推动的又如何?事情已成定局,他们还想说她“牝鸡司晨”,总要掂量一下老百姓们同不同意,这就是舆论的力量。
唯一的后遗症是,吴尚文总是代表钦天监的一些官员求见,问她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按照吴尚文所说,他回去后就将她说的那些东西给他父亲和其余钦天监领导们看,他们有人大为吃惊,有人十分震怒,觉得她在胡扯,“认证书”是给她发了,可后续或好奇提问,或特意为难的问题陆续而来,弄得她不胜其烦——有些问题她能答,有些问题她也不懂自然就没办法了。可偏偏她承了钦天监的情,加之她对技术性官员非常有好感,便只得耐心回复了。
在内阁罢工的半个月后,魏云清特意给了他们个台阶下,派人“关心”几位大人的病情,希望他们病愈后能早日回来,大梁的江山还要靠他们守着呢。
先是皇帝不肯将魏云清关回后宫,其次是连民间百姓都拥戴她,内阁的人也知道他们靠逼是不可能让魏云清下台的了,因此在她递出台阶之后的第二天,纷纷销假回来上班了。
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魏云清将堆积了许久的奏折送到几位阁臣面前,笑眯眯地说道:“各位大人辛苦些吧,这些奏折也放了些时日了,还请大人们给出些对策。”
阁臣们还能如何呢?只得乖乖地拿起奏折要么思考要么讨论。
然而魏云清却并没有就此放过他们,他们给她弄出了那么多事,她总要“回报”他们的。
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面色微动说道:“哦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跟诸位大臣说了,从今日起,内阁议事时还会多些人在旁,希望大人们别介意,我已同她们说好,绝不会打扰到几位大人们议事。”
顺着魏云清的视线,内阁辅臣们看到角落挂了数个帘子,帘子后人影闪动。
这、这后面都是…女人?!
之前内阁的几位大人们回来时心情自然是不适的,因此对周围的观察力就减弱了,在跟魏云清说话的空当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居然多了这么些个帘子。如今魏云清说起,他们才发现异样,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闹了一场,没想到没能赶走魏云清也就罢了,后宫还多跑来了几个!
“胡闹!这是有辱斯文!”毛一荣气得脸色涨红。
魏云清故作疑惑道:“毛大人,这哪是有辱斯文呢?她们可是对几位大人的风姿极为敬仰,想一睹风采,求到了我这儿,我想着诸位大人并非气量小之人,推脱不得无奈之下才同意她们一道过来的。”
帘子后庄妃轻轻哼了一声,表情不屑。其余妃子也是面色古怪。明明是皇贵妃非要把她们拉来的好吗,说什么“实践出真知”,她这信口雌黄的能力实在是个中翘楚啊!
“内阁议事乃是严肃之事,涉及机密,又岂容这些后宫女子随意探听!”毛一荣怒道。
魏云清笑道:“我不也是后宫女子么?怎么,毛大人准备把我赶出去?”
毛一荣不吭声了。他们之前不就是想逼她走么?结果皇帝不配合,她自己也不知怎么的拉拢到了钦天监那些一向顽固不化的官员,最终他们也没能如愿,反倒是给了她名正言顺的借口参与内阁议事。什么狗屁瑞星,简直是胡扯!
想到那个对魏云清“包庇纵容”的小皇帝,毛一荣心中便是一阵无力,斗志瞬间消散开去,默认了后宫那些女人出现在这儿的事。
毛一荣偃旗息鼓了,其他辅臣们便也不再做声,他们知道没用。若他们坚持不让那些女人留在这儿,恐怕又会跟皇贵妃闹起来,接着是罢工,然后她再想出点什么法子来,然后他们被逼无奈又要顺着她给出的台阶回来——不如一开始就当没看到她们算了,瞧瞧,这不是有帘子挡着呢吗?
其实内阁诸位辅臣们如今这么快就妥协回来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魏云清并非奸妃。若她是个贪赃枉法,任用私人之人,就算她利用吴尚文来制造舆论优势,他们也不可能就此妥协——当然,若她用他们的身家性命威胁他们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事实是,她在的这段时间,内阁处理政事的效率都高多了,她不会对政事发表无理取闹的意见,而且在处理争端上竟难得做到了一碗水端平,谁有理听谁的,也不总是偏袒任何一人。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在的时候,他们在处理政事上真是觉得身心舒坦,不管他们的政见有没有得到支持,好歹事情落地了,悬而未决总是令人揪心的。也因此,当初他们直到御史上书弹劾才意识到她这个女人执政的不对;也因此,如今他们回来得也痛快。
——反正啊,这是杨家的江山,皇帝陛下都不管了,要他们操这个心做什么?
见内阁众位大臣都没再表示反对,魏云清心情好了,笑道:“还有一事。”
她这话一出,内阁诸位大人都绷紧了神经,也不知她又要弄出些什么样的幺蛾子。
“那一日,都察院佥都御史刑守道邢大人说,要开办女子书院,好让男女比比看,是否女人也有与男人相较的能耐,我觉着这提议不错,皇上也认可,因此我想请各位大人想想看,该如何在全国范围内开办推广这女子书院。”魏云清笑眯眯地说着,直接借用了刑守道的名号,给他栽了个赃。
那一日内阁几位大人都不在,可他们都有各自的消息渠道,那天发生的事他们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对于所谓的“刑守道提出开办女子书院”一事自然清楚乃是胡说,刑守道根本不可能那么说的。
只是如今跟魏云清争这个并无意义,他们是决计不会同意全国推广什么女子书院的——女子哪里能跟男子相提并论?女子本该温柔贤惠,在家相夫教子,若一个个都读书去了,那家中诸事要谁来做?
以魏云清为代表的后宫女子如今要参政议政,他们也就认了,毕竟皇家嘛,惯会出幺蛾子,然而让全国女子效仿,却是万万不行的!
“娘娘,这并不可行!”毛一荣立刻又生龙活虎地回道,“女子若想读书,请几个教习先生便罢了,却不可抛头露面到书院去读书!”
“为何?”魏云清道,“你们不是一直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相当鄙夷的么?让女子读书,多长点见识,想来对你们男子也是极有好处的,想想看,当你有了无法定夺之事,回家后还有个读过书有见识的妻子能与你共商大事,不觉得是件很美妙的事么?夫妻本该互相扶持的。况且,如今我大梁的读书人虽多,可也没多到遍地都是,请个教习先生耗财颇多,普通人家的女子哪里请得起?兴办书院才是利国利民的出路啊!”
“女子本当贞静柔顺,男女异群,若女子们去了书院读书,即便是女子书院,难免会见到外男,甚至过从甚密,如此有违纲常之事,必不可行!”毛一荣道。
“我觉着,毛大人完全是多虑了。百姓家的女子,还要赚钱养家,哪儿顾得上男女大防?您说的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家底殷实的人家啊。我想开办这女子书院,首要的受惠者,便是那些家境普通的女子,她们并不需要担心男女大防。”魏云清回道。
可毛一荣也不傻,摇头道:“娘娘太过想当然耳。家中穷困之人,连送家中男儿读书都不可能,更不可能送女儿去读书了。”
魏云清装傻:“原来如此,看来还是毛大人想得周到。”
魏云清刚才的话当然是故意那么说的,底层民众忙着生存,哪有闲心让家中女儿去接受教育呢?若女子书院果真开办起来,第一批来读书的,一定会是家境殷实,无需女儿做事贴补家用的中产阶级。但她之前并不想把这点挑明,先把女子书院开起来,到时候生源都是哪些人,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只是现在既然毛一荣挑明了…
“可毛大人,既然能入女子书院读书的都是些家境殷实之人,来去书院和家中自然会有马车轿子等接送,而作为女子书院,进出都将极为严格,毛大人您所担心的事自然不会发生。”魏云清道。
旁边金俨忽然哼了一声:“孔孟之道,又岂是女子能领会的?为她们开办书院,简直是有辱斯文!”
魏云清望向金俨,片刻后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浅笑道:“金大人,您说得真是太对了!”
金俨一愣,连跟魏云清对掐的话他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她居然同意了他的话?她见不可能说服他们,便决定放弃了?
金俨到底是低估了魏云清,在说出赞同的话语令内阁辅臣们均一怔之后,她又一脸诚恳地说:“金大人说得太对了,儒家学说还是交给你们男人来继承和发扬的好,女子嘛,在女子书院学点儿旁门左道就成了。”
金俨眉头微皱,他有点搞不清楚魏云清真正想做什么了,开办女子书院却不让女子们学孔孟之道…其实他们反对开办女子书院是因为他们有隐忧,如今能开办女子书院,将来就能提出让女子也参加科举,如此一来,女子也进入朝廷做官,这世道不全乱了?所以一开始他们便不愿同意,如此彻底断绝可能到来的乱世。但如今魏云清却提出女子书院不学孔孟之道,这让他们有些疑惑她的真正意图。往前数几百年,科举名目繁多,包括秀才科,明经科,进士科,明法科等等,但如今的文科举,考的只是进士科,若女子书院不教孔孟之道,她们便绝不可能参加科举了。
“旁门左道?”文淮疑惑道。他是儒学大家,但对其他家思想学说并不太了解,其他的学说在如今这世道确实也无法广泛流传——学了也不能靠科举做官啊!
“算学之类的。”魏云清笑道,“诸位大人们想啊,女子学精了算术,执掌中馈必定更为稳妥,想在账目上作假欺骗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当然了,同等的,若女人学精了,账目做个假捞点私房,家主们想必也是看不出来的呢。
而魏云清期待的是,如果里面有些对数学有天赋的,说不定还能出一些女数学家。
儒家的一些思想有可取之处,但魏云清觉得,它对女性的束缚也是最大的。这些内阁大人们将它当宝,她却是绝对不会让辛苦开办起来的女子书院就教那些东西的。正好他们也不愿让女人学这个,那她就让女人们学点更实用的东西,为她后续要做的一些事打好人才基础。看,大家都满意,不挺好的吗?
在内阁们看来,如今魏云清算是退了一大步,他们心里已经有了些许松动。
金俨忽然道:“娘娘,户部没银子开官办女子书院。”
大梁国库一直处于半空虚状态,金俨身为户部尚书对此十分焦虑但又无可奈何,到后来他也无奈了,别人要户部配合办什么事,反正他就一句话:没钱!
此刻他也算是福至心灵。要全国推广什么女子书院自然是需要大笔银子的,可国库空虚,拿不出银子来,皇贵妃自然只能放弃那不切实际的想法了。他早该抛出这点的,前头那些争论本就没有必要。
“…哦,这样啊。”魏云清沉默几秒,她不知道金俨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户部真的连办个学校的钱都拿不出来,但她也不可能对他说你撒谎,没钱也给我拿出钱来,她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嘛。
其他内阁大臣们一见金俨拿出了这杀手锏,立刻心头一亮,只见毛一荣道:“娘娘,您也看到了,不是臣等不肯做着利国利民之事,实在是户部没银子了。”
“要是户部有银子,你们就肯同意开办女子书院了?”魏云清面上愤愤。
毛一荣认为这事已经确定是吹了,只要金俨咬定没钱,这女子书院就不可能开办得起来,便笑道:“那是自然!”
“那便好。”魏云清忽而展颜一笑。
毛一荣心里咯噔一下,可细细一想,即便皇贵妃劝动皇上动用私库,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开办书院的,便放下心来。
其余辅臣们见毛一荣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自然不会反驳他的话。
却听魏云清道:“那便由我出银子,在上京开办个一间女子书院。等将来户部有银子了,再将女子书院开办至全国。诸位大人看可好?”
先搞个试点单位,再将它作为全国楷模推广开去。至于钱的问题…她很明白户部就算有钱了怕也会跟她说没钱,不会同意全国推广女子书院,不过她也不会干等着户部拿钱出来,要全国推广女子书院没那么容易,前期要做的准备还太多,钱已经是最简单的问题了,她有足够的时间解决它。
她一定会解决它的。
第九十五章
在魏云清将自己的主张放宽到只在上京开一所女子书院后,几位内阁辅臣们一边心想着户部将来是绝对不可能有钱办书院的一边爽快地同意了。
反正只是一家书院,又是皇贵妃自己出钱去办,即便他们不同意她也能办得起来,不如应了下来,免得双方又起争执。
而大致摸清楚这些辅臣想法的魏云清心里也很是高兴,万事开头难,如今他们答应了她开办女子书院的事,是他们的大失误。他们不就是看不起她,觉得以后她一定办不起来办不好么?将来她一定会让他们明白,今天他们松口让她办书院在他们的立场来看是件多么错误的行为。
但现在,就让他们先高兴一会儿好了。
得到了内阁的“支持”,魏云清便开始着手办女子书院的事。后宫这些女子当时也听到了她和内阁们争执的全部内容,因此事后召集她们来延禧宫时她也没重复,直接询问有谁愿意接下这个任务,而接下这事的人将成为女子书院的第一任山长。
之前这些后宫妃子们虽然说准备干政了,但毕竟能力未显现或者不够,也没能独立做些什么事,大多数人都对接下独立开办女子书院一事没有信心。
魏云清见大家都沉默下来,四下扫了一圈看向庄妃,点名道:“庄妃,此事你愿意接手吗?”
庄妃挑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若我接手此事,岂不是要被前朝那些大人们记恨?”
她很清楚,之前内阁对开办女子书院是如此抵触,谁接手它,谁就是接了个烫手山芋,无论做得好还是做得不好,都没什么好处。
“确实是有这个问题。”魏云清点点头,她并不觉得庄妃想到这一层不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能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担忧,反倒让魏云清很欣赏,想了想她说道,“那就由我来当第一任山长,对外都是我的名义,但事实上由你统筹,如何?”
她自己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总要把很多事都分配下去的。而且若她召集了这些妃嫔却不让她们独立做事,那不是放着浪费了么?至少她们是女人,在帮她做某些为女性争取权益的事上,大体上会比前朝那些迂腐书生们靠谱。
“你的意思是,如今活儿都我干,将来有好处了全是你的?”庄妃又是一声冷哼。
魏云清瞪了她一眼:“你就说干不干吧!你不干我就找别人了。”
庄妃轻蔑地扫视了一圈,嗤笑道:“就凭她们?你也真够心大的。”
“…行,就这么定下是你了。”魏云清心里翻了个白眼,直接下了结论。
庄妃没有反对,只是表情依然不屑一顾。
魏云清也懒得理她的口是心非,继续问道:“还有没有人愿意协助庄妃的?”
安静了几秒,有两位选侍小心地举起了手——这举手还是魏云清教的,说议事时有话说就举手,不要乱糟糟的。
魏云清点点头,笑道:“那就麻烦三位了。”
庄妃回头看了那两位选侍一眼,后两者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不太敢跟她对视,庄妃冷哼一声,收回视线,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在确定开办女子书院的主要负责人后,魏云清又开始为钱的事发起愁来。其实开办女子书院有三难:钱,师资力量,生源,不过既然已经定了负责人,后两项就主要交给庄妃负责了,魏云清只需再跟她商讨一下女子书院将来主要的教育方向。开办一个书院的钱,魏云清暂时还有,但也仅仅能开办维持这一个罢了,她得想办法赚钱,免得后继无力。
自己瞎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魏云清便让曹军把金俨叫了过来,金俨是户部尚书,大梁的财政状况他最清楚。
金俨和魏云清大概可以算是相看两厌,魏云清问他财政情况时,他也只是拣最简单地说了,不过倒也没有撒谎。
目前大梁国家财政收入靠的就是税收,主要分为土地税和商业税两种,而土地税占的是大头。土地税以耕地面积和土地面积为基准,每年浮动范围不大,而最近财政困难主要是因为军费的陡然增加。
在金俨说了一下土地税的收税比例后,魏云清点点头,大梁的土地税不算重,农民基本能活下去。其实按照她的想法,农业税就该废除,种地很辛苦,而每年种地就种出那么点东西,又要交税,农民就只能混个温饱了。可就算是在现代,农业税直到2006年才废除,那还是得益于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农业的工业化规模化,如今这种全靠手工,而且国家税收就指望着农业税的情况下,农业税根本不可能取消的。况且,不仅仅从经济上考虑,农业税的征收也有政治上的考量——有些地方天高皇帝远,要是不征收农业税,怎么让百姓们产生对皇权的敬畏之心?
既然农业税不方便调整,便只能动商业税这块了。然而听金俨一介绍,这商业税也是品种繁多,包括对金银铁,谷,帛等的收税,关市之税等等,再加重也不妥。而像茶,盐,矿产之类的都是专卖,相当于国家承包给私人,别人不得擅自经营。
在听完金俨的介绍之后,魏云清想到两个问题,一是大梁缺少国营企业,像茶,盐之类的专卖完全可以捏在国家手里,但现在却全都外包了出去,这其中肯定少不了钱权交易暗箱操作,若她提出要把那些东西都收归国有,必定会引起利益双方的反对,这个还是等将来再说吧。另一个就是大梁采取的是完全的闭关锁国政策,不与其他国家通商。按照金俨说起来,这也是无奈之举。
大梁与其他国家有陆路和海陆两条。先说陆路,早些年间跟大宋是有商业交流的,但两国关系变糟糕后就断绝了商业往来。除了大宋以外,北方还有些独立的游牧民族,大梁跟对方打过交道,对方不讲契约精神,抢了货不给钱或者卖的货数量不足以次充好,时间一久,大梁国内的商人都不敢跟人家做生意了,他们便也转向了大宋,大宋人比较剽悍,那些游牧民族打不过,自然就只能老老实实做生意了。
再来说海路。很早之前魏云清就听柳慧娘说过大梁有海禁,这也是被逼出来的。海上有倭寇,大梁也派兵剿过,只是倭寇狡诈,大梁派出的兵力多,他们就逃、躲,大梁派出的兵力少,他们就打,如此多年下来,倭寇没打掉多少,大梁士兵倒是折损不少。因此到后来,朝廷就下了海禁的命令,干脆就不让商船出海了。但这海上交易利润高,有不少人犯禁,有些死在了倭寇的劫掠下,有些成功突破大梁朝廷和倭寇的双重封锁,一夜暴富。若是被朝廷抓住,犯禁的不但要没收货物货款,还要判刑。原本最初目的是保护海商的海禁令,最后却变成了海商的催命符,也是令人唏嘘。
“金大人,我听闻这海上贸易利润颇为丰厚,不如就想法子剿灭倭寇,开海禁吧。”魏云清道。
金俨双手一拱:“娘娘想法不错。只是一来倭寇屡次剿灭都未成功,二来户部没银子供军队,娘娘还是莫要多想了。”
魏云清满心郁闷,又是没钱!没钱就没办法打倭寇,打不了倭寇就开不了海禁,做不了对外的生意,做不了对外生意就没钱,简直是恶性循环啊!
把金俨打发走之后,魏云清满脑子依然是钱钱钱,困境之中她忽然想到个人,便忙让曹军把人叫来。
魏云清让曹军叫来的人是王冕,之前在吏部文选司郎中一职的筛选上他曾经作为毫无背景的候选人之一接受过魏云清的考核。当然,最后他落选了,只是魏云清却记住了,他的女婿是江南首富的儿子。
是的,她现在缺钱缺疯了,决定要卖官鬻爵了!
“王大人,不知您的亲家对爵位可有兴趣?”魏云清一向不爱拐弯抹角,王冕一来,她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王冕闻言着实愣了愣,好不容易才回神问道:“娘娘,您刚才的话是何意?”
魏云清笑道:“正是王大人您听到的意思。您也知道,最近户部没钱,本宫想为百姓做点实事都没银子,便只好想其他办法了。您看,您的亲家虽是江南首富,可毕竟是个庶民,难道对爵位没有兴趣么?”
虽说魏云清很缺钱,但她还没因此头脑发热,官不好乱卖,但爵位这种虚衔可以。而且她要卖的这种爵位,跟普通的还不一样,没有俸禄,只能算是个荣誉头衔,不得世袭。然而即便如此,她相信不少没有爵位的有钱人也会对此趋之若鹜。在这个身份至上的社会里,有钱算什么,有地位才是最要紧的,那些有钱人想必不会吝啬于为这个荣誉爵位花点钱。有了荣誉爵位,地位上升,爵位比他低的官员见了他还要对他以礼相待,多威风啊。她就不信那些没地位的有钱人不动心。
事实是,别说王冕的亲家了,就连王冕本人听到这个都动心了。
只见王冕两眼放光地看着魏云清,激动地说道:“娘娘,怎么卖?!”
魏云清:“…”
看王冕这迫不及待的模样…她这算是找对人了么?
轻咳一声,魏云清缓缓道:“我首先要说明两点:第一,此次出卖的爵位只是荣誉爵,无俸禄,也不得世袭,除此之外与其他爵位并无两样;第二,此爵位的购买者需满足一定条件方可购买。”
“娘娘您请说!”王冕眼里的光就没有弱下去。第一条根本不算什么,有钱买爵位的,谁在乎那几个俸禄钱啊!至于说袭爵问题…其他正经爵位也有不能世袭的啊,更何况后代想要爵位,自个儿买就是了,都不是问题!
“第一,购买者必须无爵位和官位在身;第二,唯有上交税收达到一定数额才可购买爵位。”魏云清道。
“上交税收?”王冕疑惑道。
魏云清点头:“此次卖爵主要针对商人,他个人上交的税款达到一定数额后,便可提出申请。”
此举一是限定购买人数,免得这新增加的荣誉爵成为烂大街的东西,二是可以促进商人们积极交税,增加国家财政收入。不然的话,能偷税漏税,这些精明的商人又怎会不做呢?商人本逐利。
“那要达到多少?”王冕面露探寻。
“这个还得再看。今日我找王大人过来,只是问问…若您那亲家有兴趣,也可尽早做好准备。”魏云清道。
王冕点点头,笑道:“下官明白了,想必我那亲家得知此事,必定欣喜若狂啊。”
“那便好。”魏云清微微一笑。这件事就是双赢,之后她还要找内阁扯皮,将这事作为一项政策光明正大的向全国广而告之。
毫无悬念,魏云清这提议一在内阁提出便受到了反对,毕竟卖官鬻爵虽一直有,却不会如此公然摆上台面,他们也是要面子的。不过这回也不是没人支持她——这回支持她的是金俨。作为户部尚书,国家财政困难他也难做,如今有钱进项他自然大大欢迎。
接着魏云清就看金俨一人舌战群儒,而她只要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就行了。最后内阁各位大臣都吵累了,魏云清便说:“此事皇上也很赞同。”
这事,魏云清让曹军跟杨奕报备了一下,曹军说杨奕没见他,让郑祥回了,说让她看着办。不反对也就是同意了,因此她现在说这话不算假传皇命。
内阁集体无声。
多日来与魏云清的斗争经验让他们明白,此举怕已是板上钉钉,无可转圜了。在郁闷过后,毛一荣默默地领头跟同僚们商量具体措施去了——就当是为大梁创造财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