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成亲了,那我怎么办?”魏云清低着头,暗影下的表情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晏如松一向清澈明朗的双眸中此刻也染上了暗色漩涡,他是想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她的,他也想给她一个承诺,但他做不到。
当他想要被情感左右上前时,他的脑中便会出现他父亲那苍老的面容。他父亲几乎是在求他,让他不要再藕断丝连了。他能怎么做?他又该怎么做?
“你…忘了我罢。”晏如松最终苦笑。
魏云清蓦地抬头看过去,对方却并没有看她,他的视线落在地上,微垂的眼睫毛遮住了他的双眼,她看不到他的情绪。
“忘了你?”魏云清睁大眼睛倔强地看着他,眼泪顺着脸颊落下而不自知,她面色剧变,咬着唇大声道,“不,我不忘!我就不忘!我要记你一辈子,恨也好,爱也好,我不会忘!”
晏如松僵住,身子微颤,视线一个转动想去看她,却被他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你就…恨我吧。”晏如松低声回了一句,忽然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娘娘,微臣尚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他也没等魏云清回话,转身走了出去,再没有丝毫犹豫。
“混蛋混蛋混蛋!”魏云清捂着脸低声咒骂着,眼泪却越擦越多。
桌上的茶杯被她气急摔在了地上,一片噼里啪啦的声响,外头守着的蓝田忙走进来,惊呼道:“娘娘,您的手…”
原来茶杯的碎瓷片飞起,正好割伤了她的手背,伤口不深,血也只流了一点而已,她并没有任何痛意。
“蓝田…他不要我了。”魏云清望着蓝田,低低地笑了笑。
蓝田眼眶泛红:“娘娘…”
魏云清扯了扯唇角,低头不语。
是她自私了。这里是古代,没有假结婚一说,她名义上已是杨奕的女人,将来又怎么可能再嫁给晏如松呢?他和那位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小姐,才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双,她算什么?她算什么啊!他没做错,是她错了,错得离谱。
第八十五章
杨奕回到乾清宫的时候,被宫人告知,皇贵妃娘娘正在里头等着他。他疲惫的脸上立刻扬起一抹灿烂的微笑,飞快走进屋内,欣喜地叫道:“云清姐姐,你来找我?”
他那愉快的语调持续至他看到魏云清端坐于红木椅子上面色冷淡为止。
“云清…姐姐?”杨奕原本轻快的脚步一顿,缓缓走近她,表情不安。
魏云清抬头看过去,淡淡地问道:“是不是你逼着晏如松娶妻的?”
杨奕一愣,怔怔道:“云清姐姐,我…”
“我就问你是不是!”魏云清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杨奕看着她那冷厉的神色,心下一突,咬牙道:“我没有!”
魏云清死死盯着他,仿佛要看到他稚嫩皮相下的险恶用心,她忽然道:“你没有逼他,但是你逼他父亲了吧?”
魏云清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杨奕是找过晏之栋的,那时候杨奕一定对他说了些什么吧?这时代标榜的是百善孝为先,若晏之栋要求他立刻娶妻的,那晏如松怎么可能反对得了?
“我…我没有…”这一回,杨奕并没有之前否定时那么坚定,反倒显露些许心虚的迟疑。
“很好,你果然成长了,都会用这种办法了。想来假以时日,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皇帝。”魏云清站起身望着杨奕,嘴角似乎在笑,然而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你再也不需要我了。”
“云清姐姐!”杨奕面色一变。
魏云清垂眸淡淡道:“你放心,既然晏将军已经定亲,我跟他便再没有可能。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就让我出宫过个几天舒心日子吧。”
“云清姐姐,我,我真的没有逼晏之栋!”杨奕心下一慌,委屈地叫道,“我那次找他,不过是让他彻查工部尚书纵容表亲行凶之事,我真的没有逼他!”
他…他或许就是稍微提了一两句晏如松岁数大了怎么还不成亲之类的话,但那不过是他作为皇帝对功臣的关心,他真的没有逼晏之栋啊。
“你敢说你召见晏之栋之时,一句也没有‘关心’过晏如松的婚姻大事?”魏云清冷笑。身为臣子,最重要的便是揣摩上意,她虽然没见过晏如松的父亲,可他既然能在中央的刑部做事,想来也不会没有几分眼力见,杨奕根本不需要直说,只要稍微提个几句敲敲边鼓,晏如松的父亲就能自行领会,做出让杨奕满意的决定。
“我…我…”杨奕支支吾吾,随即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用的借口般,理直气壮地说,“晏将军他为我大梁战斗至今,耽误了娶妻的事,我身为皇帝,只是给臣子该有的关心!”
但魏云清却不吃这一套,冷冷一笑:“你承认跟晏之栋说过就好,至于你的动机,我不想听你解释,你自己心里明白。”
她大步走了出去。
“云清姐姐!”杨奕匆忙追出去,而魏云清留给他的只是个背影而已。
杨奕并未追去,他知道即便他追上去也没用。虽说他不想让他的云清姐姐生气伤心,但在这件事上,他觉得他并没有做错。晏如松成亲了,云清姐姐就不会再对他有任何念想,他只需再加把劲,她的眼里会只有他的…
魏云清在古代的第一个新年,对她来说丝毫没有年味。回到延禧宫后,她就称病待在了屋内,新年时的祭天和皇家宴会全都没去参加。
除夕时皇宫里放起了烟花,她待在室内也能听到天空中那噼啪炸开的声响。
因为魏云清称病,蓝田和绿翠又见她每日恹恹的提不起劲来,特意去请了太医院的御医来给她看病。魏云清没病,不过是心情不好打不起精神来罢了,也没见那御医,让绿翠客气地送他离去,吩咐二人将来别再私自叫御医过来。
年后又是元宵,整个上京热闹得很,皇宫内也弄了个花灯展会,让平日里无法出宫的妃嫔宫人们也都能一起享受元宵节的节日气氛和快乐。
而这时候,魏云清已经几乎从失恋的痛苦中走了出来。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治愈的,再浓厚强烈的感情,也斗不过沧海桑田。只是她照旧没心情去参加什么灯会,倒是给了延禧宫人足够的自由,让他们都去玩。
蓝田安排了一些人轮流值守,便让延禧宫人统统去玩了,她自己则陪着魏云清,两人安静地看书喝茶,吃点甜点零嘴。
元宵过后的一日,曹军忽然急匆匆来找魏云清,说是杨奕突然又不肯去乾清门议事了,让她赶紧过去劝一劝。
原来大梁朝官员一般冬至放假七天,新年又放假七天,而杨奕在放假七天后并没有如同年前一般按时出现在乾清门,阁臣们本以为杨奕只是新年暂时玩疯了,就没有多在意,毕竟人家是皇帝,多放假几天也正常。可谁知一直到元宵过去都没见杨奕去乾清门,阁臣们这回真的急了,去见杨奕却吃了个闭门羹。他们先是忍着厌恶让曹军去劝劝杨奕,曹军摆足了派头才动身,没想到最后亦是无功而返。曹军无法,只能跑过来向魏云清求援。
“哦,此事与我何干?”魏云清边喝茶边看书听完了曹军的报告,最后却懒洋洋地回道。
曹军一怔:“娘娘…这国不可一日无君,若皇上长久不理朝政,时日一久,怕是咱大梁怠矣…”有些话他也就敢在魏云清这边说说,不然被人扣一顶唱衰国运的大帽子,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啊。
魏云清嗤笑了一声:“不过就几日而已,能出个什么事?更何况,当初他天天玩乐也没见你们着急忙慌的,大梁不也照旧好好的么?”
“娘娘,话可不能这么说。那时候不是还有孙首辅在么,孙大人可是不世出的人才,旁人哪能比得上他啊!如今孙大人已逝,奴婢瞧着内阁的诸位大人还真没有孙大人那样的才干,您是没瞧见,这几日为了些小事,那几位大人都吵得不可开交呢。若没有皇上坐镇来裁决,那些个事儿,还不知要拖延到几时!”曹军十分看不上目前内阁里的几位辅臣,说着他们的坏话还满面的轻蔑,活脱脱一个背后使坏的奸诈小人。
“能拖延的事,想来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他们都不急,曹公公你急什么?”魏云清忽而一笑,“曹公公,你那儿可有些有趣的话本?我这儿的书快看完了。”
“娘娘!此刻您怎么还有心思看那劳什子话本啊!”曹军急切地说道。
魏云清不紧不慢地回道:“正所谓后宫不得干政,这不是高皇帝定下的铁律么?从前是我荒唐了,如今我知错能改,自然不好再去掺和那些事。皇上是一国之君,他是这天下的主人,他都不在乎大梁亡不亡,我又何必操那闲心?”
“可是娘娘…”曹军还待再劝。
魏云清看了蓝田一眼,后者忙上前笑道:“曹公公,娘娘近几日身子不大舒服,坐久了就累得慌,您瞧您都跟娘娘说了这会儿子话了,也该让娘娘歇着了。您看…我送您出去?”
魏云清跟曹军的关系一向不错,因此虽然是逐客,蓝田对曹军依然非常客气。
曹军也明白这皇贵妃娘娘此番怕是确实不想管皇上的事了,也只得恹恹离去。
魏云清倒并非如同表面上那样对杨奕不议事的事漠不关心。只是他这么做,在她看来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的毅力告罄了,过了个年就把身上所有的懒散细胞都激活了;二是他就是故意的,想要让她主动去找他。也或者,两种原因兼有。
她没那么容易原谅杨奕,可她也没那么任性,因为这而将对孙大人的承诺抛之脑后,这种事她做不到。现在她只是想再等个几天,看杨奕到底想做什么。
过了几天,曹军又传消息来了,不过他没叫黄八斤来,而是自己匆匆跑了来,可见那消息的可怕。
他还未站稳便喘着粗气道:“娘娘,大事不妙了!皇上他,居然又将郑祥调回了司礼监,如今他已是司礼监提督太监。”
曹军如今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本是司礼监职位最高的,也是后宫宫人中的第一人。可现在郑祥卷土重来,一来就站到了他头上,他能不慌吗?虽说提督太监和掌印太监一个管内一个管外,职责不交叉,互相间也管不着,但从惯例上来说,提督太监总是皇帝身边的老人,那是相当受皇帝尊重的,因此在皇帝跟前说话都更有分量。
魏云清面色一变。
之前杨奕把郑祥远远打发出去之后,她就再没有想起过他了,没想到这回他居然又把郑祥捞了回来,杨奕他到底想做什么?乱来也该有个限度!
曹军见魏云清总算有了神色变化,心中一喜,想着郑祥虽来得不巧,可能刺激得娘娘出手,那郑祥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但要令曹军失望的是,魏云清并没有与郑祥正面对上的想法。她现在依然不想去见杨奕,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打他一顿。
“曹公公,您对后宫干政有什么看法?”魏云清问道。
曹军微怔,随即笑道:“这个…朝堂之事,自然是有能者为之。只要有处理庶务的能力,并非唯有男人可为。”
此刻曹军是将魏云清和自己放在了同一阵营里,这话也是为他自己设立场。当年高皇帝还不许内侍读书呢,现在他不照旧识字还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了?所谓的时移世易,当初高皇帝的祖宗家法虽明确规定了不许内侍读书干政,可每一代的皇帝都是这天下之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又怎么可能被区区祖宗家法给拘住了呢?
魏云清微微一笑:“曹公公所言,正合我心。这时代的高位,也本该是有能者居之。李家如今是皇家血脉,可百年前也不过是草莽,与众人哪来什么高下之别?既然他不乐意管理那些政事,总有人得站出来帮帮他。我是他后宫位份最高的,不介意劳累一些,帮他分忧。只是我一人怕有心无力,曹公公你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曹军双眼微亮,立刻点头,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奴婢愿为娘娘和皇上分忧!”
魏云清看着曹军,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既然杨奕拱手送出了权力,她不去拿着就太暴殄天物了。这回她不会再同之前一样当一个名义上的傀儡,她要真正地参与进去。等她牢牢地握住了权力,将来杨奕还怎么将她强留在宫中?
第八十六章
这一天,内阁如同过去几日一般来到议事处,愁眉苦脸地思索着该如何将杨奕拉回来时,外头忽然有尖细的嗓音高声道:“皇贵妃娘娘驾到!”
以毛一荣为首的内阁众位成员面面相觑,不知魏云清此刻来又是何意?之前她代表皇帝来过,莫非这回皇上也让她代替前来?
毛一荣虽不喜魏云清,但若这样能让皇帝对他们争议的事项有所决断,他也就勉强接受了。
内侍将房门打开,身着月白常服的魏云清神色冷淡地进入。
“几位大人,我们又见面了。”魏云清大方地看着几位阁臣,嘴角绽开一丝得体的浅笑。
“微臣参见娘娘。”几位阁臣纷纷见礼。然而他们平静的面色之下,却暗藏疑惑。
过去即便她在场,也总是躲在帘子后头,跟他们保持距离,若她不开口,就没人会察觉到她的存在。但这回,她不但没有提前来装好帘子躲在后头,甚至还如此大大方方与他们相见,反倒令他们几人不太自在。
面前之人,毕竟是皇帝陛下的后宫之一,是他最宠溺的女人,他们这样不避嫌,怕是会落人口实啊。
魏云清不像过去一样躲在帘子后头,就是一种表态,自然不会在意眼前的几位大人们怎么想。
仿佛是看出他们的不自在,魏云清笑道:“诸位大人们无需拘谨,只当本宫不存在便是,正如同从前那般。”
魏云清这话还真起了点效果,几位阁臣互相看看,便果真将她当做空气了。只是,很快他们便发现事实并非他们以为的那样。
起先一切正常,阁臣们讨论着边防将领的去留问题,粮草的补给问题,有些悬而未决,魏云清便先记下,说是会送呈皇上。
其后,阁臣们讨论的事务范围更大了些,毛一荣拿出封奏折给诸位大臣传阅,传到最后每个人都看过之后,奏折便到了魏云清手里,她认繁体字大体上没什么难度,不过这篇文章引经据典颇多,她费了番功夫才看完,而此时,几位阁臣早已经讨论得如火如荼了——他们本就没将她当做讨论者之一,自然不会等她也看完奏折。
这奏折是吏部送过来的,因近期有几位老臣告老回乡,吏部便拟了几个人填补空缺,其他职位都好说,吏部文选司的郎中一职起了争执。吏部是六部之首,总领选官之事,而其属部文选司主管官员的班秩,迁升,改调之事,是油水中的油水部门。文选司实际的掌权人是郎中,正五品,品级不高,但权力却大。这次吏部部推上来的人员有三人,都是吏部其他三个部属的官员,而最后名单将由皇帝决定——现在皇帝不管事,则由内阁代为决定,最后还是要交给皇帝批复。
内阁几位大人们吵吵闹闹地支持不同人选,魏云清仔细听了会儿,发现三人中有一个居然一个支持者都没有,反倒让她有些好奇了。就她之前和阁臣们的来往来看,这些大人们可不是大公无私之辈,那第三人没人提名支持,可见在内阁中毫无关系,当然…这也不能说明那第三人就合适当这文选司郎中。
这吏部对大梁朝廷来说就相当于是招聘部门,里面的官员个个都是hr,若没有看人选人的目光,时日久了,对大梁来说可是影响深远的灾难。
趁着那些阁臣们还在吵吵嚷嚷,魏云清小声问身边的曹军:“这名单上的三人,曹公公你可认识?”
曹军早已旁听多时,听她问起,便低声笑道:“回娘娘,这三人奴婢恰好都听闻过一些轶事。考公司郎中虞公彦的女儿嫁给了毛一荣大人族弟的孙子,听说这虞大人平日里以毛大人的姻亲自居,很是春风得意哪!而这验封司员外郎安邦安大人与金俨大人二人的儿子可是莫逆之交,在这上京城里乃是有名的好玩乐之人。还有这稽勋司主事王冕,平日里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他的女儿却嫁给了江南首富的儿子呢!出嫁时那排场,可真是羡煞旁人,不过有人羡慕,也有人不屑。毕竟那首富再有钱,也只是个庶民,不少人说王冕是钻钱眼儿里去了,对他很是不耻呢!”
魏云清细细听了,随口赞了一句:“曹公公,您知道得不少啊。”
“不敢当,不敢当。”曹军笑嘻嘻地说,“奴婢也是为了娘娘分忧呢!”
魏云清笑了笑,转头看向几位阁臣,抓着他们吵闹的一个空当插嘴道:“几位大人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个结果来,不如就让这三位大人过来,大家亲自见一见考核一番,总比如今这凭空吵闹来得好。”
几位阁臣们没想过魏云清会在他们吵闹得最激烈的时候提了这样一个建议,纷纷不解地看了过去,而毛一荣更直接说道:“回娘娘,此三人微臣几人平日里都有所接触,他们的为人如何,只怕臣等早已了解,无需他们再过来。”
毛一荣说得也在理,当然魏云清也明白,她提出把三人叫过来,也是因为她想亲眼见见那三人。
魏云清点点头,好奇地转头问曹军:“曹公公,我记得大梁律里有规定官员间不得私下结党的吧?”
“娘娘您没记错,奴婢也记着呢!”曹军立刻回道,声音之抑扬顿挫,听得在场的阁臣们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魏云清转头看向几位似乎因意识到什么而面色微变的阁臣们,忽然冷笑一声:“几位大人居然瞒着皇上私下结党,该当何罪?!”
毛一荣双眼微眯,却强硬地回道:“娘娘勿要污蔑臣等,臣几人谨记高皇帝和今上的教诲,万不敢行那大不违之事!”
“方才可是你自个儿说的,说是对那几位候选官员相当了解,本宫倒是奇怪了,若无结党,而毛大人您又是礼部的,与吏部四部属的下属官员隔着一整个衙门,怎么反倒比吏部的人还更了解他们?”魏云清也不甘示弱地回道,“此事看来得禀告皇上,让他晓得有人并未将他放在眼里,总要好好查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毛一荣额头冒汗,视线与身边的金俨有短暂交汇,随即分开,只听他高声道:“回娘娘,微臣所说之了解,不过是平日里的听闻罢了。”
“哦?那其他几位大人呢?”魏云清说着视线扫向其余人。
几位阁臣沉默片刻,也纷纷回道:“臣等也是听闻。”
这时候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呢?他们不怕魏云清,怕的是她身后的小皇帝。皇帝一言九鼎,若他真认为他们结党营私要处置他们,他们可就难翻身了。那诏狱…他们可不想进去。
魏云清满意地收回视线,故作恍然的模样:“原来如此,那倒是本宫误会几位大人了。只是这传闻并不可全信,几位大人瞧着,可要见见他们三人?”
毛一荣憋气地说道:“微臣觉得应当一见。”
其余几位阁臣也纷纷表态,于是这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派出内侍去通传,让三位候选者立刻过来,同时又派人去吏部调来了三人的完整人事档案。而在等待的时间里,阁臣们继续议事。
魏云清抽出一半注意力,拿了纸笔写了些东西。曹军在一旁看着,面露疑惑。好一会儿,魏云清吹干最后一个字的墨,转头对曹军耳语了一番。曹军边听边点头,许久后眼中露出兴味的光,只觉有趣。他拿着魏云清写好的东西悄然退出了议事厅。
阁臣们自然看到了这两人的诡异举动,但在他们看来,只要魏云清二人别打扰了他们的议事,悄悄的做什么都与他们无关,因此也没放在心上。他们现在烦恼的是,一会儿那三人来了后,怕是又有一番争论,也不知能否争出个结果来。
过了会儿,曹军回来,低声告诉魏云清事情已办妥。而另一边内阁议事告一段落,那三位大人也相继到来。而把人叫来后要如何考核,却令几位阁臣犯难了。那三位候选者自然都有履历存档,若只是比较三人过去的经历,这叫人过来的考核便显得毫无意义。且若真由过去的履历决定人选,他们也不会吵闹到现在了。
而这时,魏云清似是看出了内阁的为难,笑着提议道:“既然文选司管的是官员的升迁调用,身为文选司的一司职掌,总得有看人选人的才能,否则便是尸位素餐,浪费朝廷发的俸禄。既然如此,我想请三位大人先替我选个人。此刻门外有几个宫人,都是我延禧宫的,本宫也没啥看人的本事,就请三位大人帮我选一个能替我管账分忧的吧!”
魏云清玩的这一手,自然就是模拟招聘了。她就给这三位大人出个实践题,看他们能不能顺利解出最优解,以此来判断他们的选人能力。她之前就是吩咐曹军先做了前期准备,还把延禧宫的几个宫人都带了过来,就候在门外,等着里头召唤。虽说选一宫管账的和选大梁朝廷命官不是一个级别的事,但以小见大,总能看出些端倪的。
然而,魏云清这提议在阁臣们看来却完全不合常理,只见毛一荣拂袖冷哼一声道:“这简直是胡闹!”
第八十七章
魏云清早料想到自己的提议会被人反对,因此面色镇定地看向毛一荣道:“毛大人,不知您认为我这法子胡闹在何处?”
被叫来的三人在此事上并没有发言权,他们甚至有些奇怪怎么魏云清这个后宫妃子不但参与其中,竟还公然跟毛大人针锋相对了起来。但他们只能在一旁听着,不能随意开口。
而内阁的其他人,虽有赞同毛一荣也有不喜毛一荣的,但在这件事上,包括文淮在内,都觉得魏云清的提议太过胡来,自然与毛一荣站在了同一战线,沉默地站在毛一荣身后支持他。
毛一荣底气足,侃侃而谈道:“娘娘,这文选司选官一事,乃是朝廷的大事,先由吏部部推上来,再由皇上钦定,而如今娘娘居然如此儿戏,仅凭能否为您挑个合用的下人来决定文选司郎中人选,如何能服众?”
那些待选的官员不是家长做官荫袭而来或由位高权重者推荐入朝为官,就是正儿八经科举考进来的,那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通过率可比高考录取率低得多了,总归是自觉高人一等,毛一荣平日面对魏云清时那股自傲就直接写在了脑门上——正因为如此,曹军对前朝的大部分文官都没有好感,他们看不起他,他还看不起他们呢,一群迂腐书生!
“这话我却是不敢苟同了。”魏云清微微一笑,也是不甘示弱,“正所谓见微知著,若三位候选连个下人都选不好,谁会相信他们能选好朝廷命官?仅凭几位大人们与他们的姻亲、好友关系,便一句话决定郎中人选,又如何服众?”
魏云清口中的“姻亲”“好友”二字直接戳进了毛一荣和金俨的心口,他们本以为她并不清楚那些事,哪想到她不但清楚,还明晃晃地拿出来挤兑他们!要知道他们之前争执的时候虽也对对方的这些关系心知肚明,但也只是拿那几人的才干和经历说事,没有人会拿那些关系攻击对方,毕竟谁也不干净啊!
此刻魏云清没给他们留面子一语道破,一时间众人默然无语。反正她并未直接点名,谁也不想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