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墨低头伏地发出一声闷哼,痛得浑身发抖,背上再添一道血痕,印在雪白的背上分外夺目。
李景隆挥过三鞭停住手,问道:“心里可怨恨于我?”
“雨墨不敢,是雨墨多嘴,雨墨再也不敢了,”说着,两行泪无声流下。
“哼!是我带你出来让你得意忘形了么?你忘记怎生得来雨墨之名的?”
雨墨一震,顾不得上身□,膝行扑到李景隆脚下抱着他的腿放声痛哭:“雨墨知错,公子,饶我这一回,雨墨再不敢多嘴!”
李景隆一脚踹开她,狠狠地说道:“若不是锦曦见过了你,依兰园规矩你早没命了,每日三鞭便宜了你,回去之后,再把剩下的三十鞭补足了!”
雨墨捣头如蒜,知道已逃过一劫,连声呼道:“多谢公子开恩,雨墨一定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李景隆眼里露出一线讥讽,伸手抬起雨黑的脸瞧了瞧,突笑道:“雨墨,你喜欢徐家小姐么?你就跟了她吧。三十鞭也就算了。你,还是公子喜爱的雨墨。”
雨墨不知所措地看着李景隆。
李景隆露出笑意,语气变得温柔:“非兰不喜欢呆在我的兰园,生在野地公子怕别人采了去,雨墨,你好好护着她。”
“是,公子,雨墨定不负公子重望。”
“过来。”李景隆轻柔地唤道。手一翻掌中多了一瓶伤药,用手指挑出一团抹在雨墨的背上,用手掌细细揉化开。他悠然说道,“我家兰园之中,从未有带伤的兰。以后不会落下痕迹的。”
一股兰香在舱房中飘散开来,背上一凉,雨墨只感觉一双带着热度的手力度适中的抚过脊背,带来阵阵热力与酸麻的感觉,口中不自觉地溢出细碎的呻吟声:“公子……怎么担得起这么好的伤药。”
“担得起,魏国公府大小姐的闺中姐妹,自然是担得起的。”李景隆不紧不慢地说。
雨墨一惊:“公子可是要送走雨墨?”
“怎么?你不情愿?”
手在她背上停了下来,雨墨身子一僵,回身扑到他腿上哀声求道:“公子别抛弃雨墨……”
李景隆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当年便让你选了一回,你愿意做雨墨时便清楚兰园的规矩,既是我的兰,生如此,死,亦如此。”
雨墨眼中爆出光彩,忍不住伏在他腿上哭了起来。
李景隆轻抚着她的黑发,发如绢纱带来丝滑的手感,他伤感地看着雨墨道:“从前我的雨墨可从来不敢怀疑,唉!”
雨墨哆嗦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道:“但凭公子安排。雨墨只求公子……”
话未说完,李景隆已俯身吻住她,雨墨微喘着气热烈地回应着,两只玉臂已绕上他的脖子。然而李景隆并未继续,停住了这个吻,叹道:“好一个梨花带雨,海棠含春。”轻轻把衣衫给她披好,站起身道:“你是明白人,公子得不到的,绝对会毁了,也不会留给他人。”
雨墨失望地看着他离开,突然间明白了一切。那位小姐,那位受伤后被公子从水中救出的人,原来就是非兰。她一闭眼,晶莹的泪顺着脸颊淌落。苦笑着想,谁说兰气度高洁不与争春,兰也分凡品珍品。比起素翠红轮莲瓣兰,雨墨落影都不过是草罢了。
水天一色,两岸青山隐隐,远处一列船队正在缓行,眼尖如他俩已瞧到旗帜招展处黑色的燕色迎风飘扬。
锦曦穿着玉色长衫,头发高束以玉环相扣。立在船头衣袂飘飘,气度从容。
李景隆瞧了半响才走过去:“锦曦……”
“李公子。”锦曦含笑一礼。
“你一定要和我生分么?锦曦,落影是很早……”
“锦曦资质愚钝,无法了解兰之品性。以非兰之名男装行走江湖,非兰,不是兰的意思!”锦曦含笑打断了李景隆的话,目光澄明,不带丝毫情绪。
李景隆被锦曦的有礼与平静险些气成暗伤,明明见她情动,此时的锦曦面带微笑,仿佛那天书房之事没有发生过似的。止住胸膛内那股子不舒服,李景隆眼珠一转展眉笑道:“锦曦,你是吃醋么?”
锦曦平平地道:“我说过了,不会为一株兰花吃醋,何况,我早把你的兰花还给你了。”
李景隆笑容瞬间僵硬,心口掠过一丝不甘,他盯着锦曦,双眸转冷。“你是还给我了。,景隆送出之物却断然没有收回来之理。”
锦曦一愣,秀眉微挑,眼神转冷:“你待如何?”
李景隆却是“扑哧”笑了:“呵呵,说出来就好了,景隆可不是胡搅蛮缠之人!”
突然而来的转变让锦曦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才是真正的李景隆么?喜怒变幻莫测。心里叹息,她居然为了他动情!压住心中的想法,夸张的拍拍胸:“李大哥吓死我了,真以为你生气了呢?”
“呵呵,生气,其实还是生气的,因为,”李景隆一本正经地说,“锦曦,我喜欢你。”他恢复了平日现与人前的浮浪模样,嘻笑着说:“燕王若知道非兰是女儿身,你说他会不会被气死?”
“你想让他知道吗?”锦曦一惊,她已经被李景隆瞬息万变的情绪弄头晕头转向,前一刻怒气冲冲,转眼情意绵绵,这会儿嬉皮笑脸。
“不,不想,我就盼着瞒着他一生一世才好,这样他就永远不会立你为妃。”李景隆毫不犹豫地说道。
锦曦以为李景隆要拿此事要挟她,听他这么一说便侧过头瞧他。顿时陷入一双深沉的双瞳内。李景隆坦荡地让她盯着看,半响戏谑地笑道:“看够了么?我说的可是真话?”
锦曦轻叹口气移开头,久久不语。
“锦曦,我是认真的,可是你父亲与你大哥一人中意燕王,一人中意太子,断不会允我,可是景隆只在意你的看法,你若愿意,我带你浪迹天涯也心甘情愿。”
李景隆真挚地说着。锦曦有点恍惚。长这么大从没有人对她这般表白过。还是她曾芳心大动的人。
她怔怔地站着,河风吹拂,李景隆的情绪,她难分真假,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
燕王相约凤阳行(一)
没过两日,远远的看到淮河上飘着绣着黑色“燕”字的大旗。
“咱们快要靠上燕王的船队了。”香风吹来,锦曦回头,李景隆身着暗绿长袍,衬得人精神抖擞。
不多时,船靠近,李景隆提气报道:“曹国公府李景隆求见燕王殿下。”
锦曦是头回见着这种高三层的楼船,随着距离的接近,她好奇地仰着头欣赏楼船的壮丽。一张脸突然从楼船船舷边探出来。朱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锦曦,嘴一扯,眉眼间绽放出夺人的光彩。
锦曦看得一怔,见朱棣轻拍船舷,笑了:“谢非兰,你居然还活着。”
什么话?锦曦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居然也还活着。想着珍贝还在他手上,赶紧裂开嘴一笑。然后就看到朱棣眼中笑意更浓。
这是锦曦第一次看到朱棣真心诚意的笑脸,狭长的凤眼笑眯成了缝,斜飞入鬓的剑眉往上扬起,他开怀大笑着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锦曦想起他掳走珍贝还能笑得这么张扬,突然就觉得脖子有点冷。借着船身滑过,她顺势低下了头。
朱棣身着白底绣五爪行龙袍外披同质罩衣,金冠扣顶,袖袍被风吹得鼓了,威严之气毕露。他坐在华盖下的椅子上喝茶,两列燕卫红黑朴服箭衣,威风凛凛立在他身后。
李景隆与锦曦上了船,上前正欲行礼,被朱棣一把拉住:“不必多礼啦!能与故人相逢,本王很高兴,”凤目从非兰身上意味深长的掠过,笑道:“景隆,你怎么也往凤阳去啊?真是巧!”
李景隆笑嘻嘻地说:“王爷,景隆打算去凤阳名山寻找珍品兰花,没想到竟意外在河中救起了非兰。听说王爷前往凤阳巡视灾情,就赶了上来。”
“非兰的伤可好了?”朱棣含笑朝锦曦走了一步,伸手就去拍锦曦的肩。
李景隆此时也似无意的跨前一步,拱手挡在了锦曦面前:“王爷,非兰听说殿下救回了他的表妹,心急的一个劲儿催促景隆赶上王爷的船队。”
锦曦赶紧接过话头:“多谢王爷,非兰一颗心总终落到了实处。对了,燕七大哥呢?”她始终挂念着护她跳崖逃生的燕七。
朱棣笑容不改:“非兰,见到你本王真的很高兴,徐小姐现在中都皇城,不日就可相聚,燕七另有林事在身,不在船上。这一路行来,风景是好,却少了朋友。走,景隆,今晚咱们三人好好聚聚。”
说着,他一手拉着李景隆,一手拉住锦曦。大笑着朝舱中走去。
李景隆面色不变,边走边说笑话,眼神有意无意地瞟过朱棣拉着锦曦的手上。锦曦瞧着分明脸一红,却没法挣脱。只能安慰自己,现在是男子,这也不算失礼。
朱棣一边说笑心思转过千百回。燕七死了,谢非兰被突然要去凤阳名山寻珍品兰花的李景隆救了,救她的时候却没看到燕七,这中间又发生了多少事情呢?
他一手一个,只觉谢非兰的手温绵嫩滑,手骨奇小,与李景隆俨然有别。不经意的侧头望过,谢非兰又无耳孔,再看脚下,绝无缠足迹像,难道他真是男生女像?但那只手握在掌心绵若无骨,感觉极为舒服,朱棣心中一动,手握得更紧。直行到舱房门口放开了李景隆却是牵着锦曦的手入席。
锦曦摆脱不得,心想,要是被朱棣看出来是女儿身倒真是麻烦了,怎么得了。
席间三人坐定,仍是朱棣居中,李景隆与锦曦左右添陪末座。
朱棣笑道:“景隆,本王救了你的心上人,你拿什么来谢我?”
锦曦一愣,想起李景隆上门求亲之事,一下子变得极不自然。
朱棣看在眼里,便作恍然大悟状:“原来非兰年纪虽小,对你家表妹已心存爱慕,呵呵,景隆,不是我说你,你虽自命风流,人才却不及非兰了。我若是徐家千金,自然也是倾心非兰的。哈哈!”
李景隆于是夸张地叹了口气说:“非兰与表妹情真意切,做哥哥的怎么也不能夺人所爱,对了非兰,魏国公同意把女儿嫁你吗?”
“叔父早已默许,这才容得非兰护送表妹回凤阳。多谢李大哥成人之美!”锦曦顺竿而上。装男人装到底,把所有的退路先堵死完。
“非兰,你那表妹,还是不娶为好,蛮横不知礼数,上次一见,本王差点被熏晕过去。你现在年纪尚幼,再过两年,本王另为你寻觅温柔佳人便是。”
“王爷的美意非兰心领了,自幼非兰就发誓非表妹不娶。”
锦曦说得郑重无比,李景隆心里好笑,端着酒劝道:“殿下莫要小看了非兰,景隆救起她之后,府中侍女雨墨日衣看护,非兰已决定收了雨墨为侍妾。哈哈,到了中都,少不得先叨扰非兰一杯喜酒!”
朱棣一怔,见锦曦连耳根都红了,更是玉面生俏。他暗想,莫非真是自己多疑?大笑道:“如此先贺喜非兰了,本王先干为敬。”
锦曦端起酒碗,感激地看了李景隆一眼,也一饮而尽,心中却寻思起李景隆把雨墨送到她身边的用意。
“对了,王爷,此去凤阳巡视,一路可有收获?”
“哈哈,路途风景无限,却是在应天见不着的,心情愉快之极,又得景隆与非兰作陪,想必一路更不会寂寞。父皇生辰之时答允让我出来游玩。找了个巡视灾情的名头遂了我的愿而已。呆在应天府也太闷了。赈灾有太子殿下亲力亲为,还能出什么乱子。”朱棣不置可否的说道,摆出一副游山玩水的模样。
李景隆也笑着说:“是啊,皇上收伏天下,对凤阳最是顾念,年前修了皇城定为中都,这淮河决堤,皇上心中自然也是挂念的,不然也不会让太子殿子亲领赈灾了。”
“太子殿下做事历来稳妥,我不过就是借机游玩。四海升平,国库充盈,小小水患咱大明朝还没放在眼底。来,喝酒!”朱棣笑着劝酒,不再谈巡视灾情的公务。
李景隆当然也不再提。端酒慢慢饮下道:“王爷这么开心,想必此行一定愉快。”
“呵呵,那是当然,”朱棣满脸喜色。他一语至此,再不多言,又端着酒坛劝酒。
李景隆想起燕七死了,朱棣却道他外出办事,讥讽的笑容从嘴边似有似无的闪过,朱棣,你也有露破绽的时候么?他神情变得更为愉快。也跟着起哄喝酒。
他二人均是海量,锦曦酒力平平,不多时已觉得头晕脑涨,便道:“王爷,李大哥,非兰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好,今日见非兰平安归来,又得见景隆,真是开心,本王也喝了个七八分醉,都早些歇着吧。来人,引谢公子去客舱休息。”朱棣不容二人推辞,自然地安排锦曦留在自己船中,却对李景隆说:“景隆,你即是去名山寻珍兰,你的坐船便跟着本王船队一同前往凤阳,到了凤阳,再走不迟。”
李景隆当即起身告退,看了眼锦曦让她小心不要引起朱棣怀疑,便回自家坐船了。
锦曦进了舱房,见里面布置华丽,她有些口渴,刚倒了杯茶,就听到朱棣清醒无比的声音传来:“非兰,能告诉本王当日你与燕七的情况么?”
锦曦猜到朱棣留下自己当是要问个明白,于是一五一十说了。
“燕七死了。”
“啊?当时燕七拉我跳崖之时,非兰中箭,燕七只是些许轻伤!”锦曦不由得大惊。
朱棣沉沉地看着她不语。
“你怀疑我?!”锦曦有点愤怒。
朱棣睥睨着她:“我如何不能怀疑你?那群黑衣人如何得知本王要与你同去?去了之后招招都冲着本王来,对你却不下杀着。”
锦曦气得发抖,拼死护他,却招来怀疑,她冷笑一声道:“王爷为何指使燕十一掳走我家表妹?那封信又怎见得不是你所写?”
朱棣凤目一张,寒意逼了过来:“你是如何得知魏国公府小姐是我指使燕十一所掳?”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人原来真是你掳走的!信是不是你留的就难说了!”锦曦明知那封信不可能是朱棣所留,不然,也不会赔上燕七性命,但见朱棣怀疑她,心里气恼,更生气他竟令人掳走珍贝。
“你!”朱棣气结。
“我什么?难道人不是掳走的?你明知我与表妹情投意合,你掳走我的心上人是何用意?啊,你也明知李大哥去魏国公府提亲,他爱慕我表妹,王爷又是何居心?”
朱棣原本只想整整谢非兰,掳走珍贝让他着急,以报被他摔倒之地的仇,现在却是百口莫辩,突想起被她一脚踹下山崖,怒气翻涌,双手抱臂傲然道:“若问这居心嘛,很简单,本王也看上你表妹了,决定请父皇赐婚,立她为燕王妃!”
“你,你无耻!”锦曦又急又怒。
朱棣看她惊怒,不觉好笑,心里的火气瞬间没了:“别以为你救了本王就敢对本王无礼。实话告诉你,掳走你家表妹,就是为了报你一跤之仇。”
“现在王爷气平了?非兰不与你计较掳走表妹之事,更不会张扬出去,可好?”锦曦想了想,还是不愿惹怒朱棣,珍贝人好好的呆在中都皇城,此事就算了。至于设伏的黑衣人,她不查,朱棣也不会放过的。
朱棣愣了愣,喉间溢出阵阵轻笑:“非兰,你实在有趣,不急不躁,能迅速判定事情轻重。我掳你表妹,你摔我一跤,咱们扯平,再不提及。”
朱棣不怀好意地看她放松了表情,脸一沉:“不过,你竟敢踹本王的……哼,这帐又如何算呢?”
“殿下不是打过非兰一巴掌么?也扯平!”
“呵呵,”朱棣忍不住就想笑,谢非兰可真懂得息事宁人,他就想逗他。“本王是何身份,你又是何身份?嗯?”
“王爷意欲何为?”锦曦记起李景隆临行前的眼神,告诫自己要忍,一定要忍。
朱棣故作沉思状,想了会儿道:“燕七殉职,本王少了一个护卫,这样,你就做本王护卫吧。”
锦曦气得使劲瞪了他一眼。
“两月!”朱棣比比手指头,笑道:“就本王在凤阳巡视这两月!两月之后,本王不再追究你的大不敬之罪。”
“我还要护卫表妹,还要,”锦曦拼命地想,突想起李景隆说起的雨墨,一咬牙说道:“还要与雨墨成亲!”
“魏国公府的千金回风阳老家就住在中都皇城好了,本王巡视,唉,不是本王说你表妹,她想必是喜欢跟着的,至于你纳侍妾么,本王给你办个热闹的,必不会委屈了景隆的侍女!”
锦曦一愣,反应过来讷讷道:“成亲热闹就不必了,那个,表妹会不高兴!”
“这么说,非兰是答应了?”
锦曦心想,先应下,等找着珍贝,及早离开便是。当下道:“这两月非兰听从殿下差遣。”
朱棣长声大笑着走出非兰舱房,谢非兰,你实在有趣,这两月真的不会寂寞了。
他走回主舱,燕九早已肃立等候,见他进来便递过燕五信报。朱棣看了冷笑道:“这凤阳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朱守谦马上要大婚,怎么也跑来了?都给我一一盯紧了。”
朱棣陷入了沉思。难道这次淮河决堤,朝廷赈灾有大文章?他淡淡地吩咐道:“眼睛放亮点,父皇叫我前来巡视必有深意。再浑的水也要把搅乱的鱼看清楚了。”
“是!”
燕王相约凤阳行(二)
第二日船队便到达了凤阳码头,李景隆听说非兰要做朱棣两月侍卫,惊诧从眼中掠过,深深地看了锦曦一眼,再不多言,也不提雨墨之事,上岸后便拱手告辞。
码头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凤阳县令并一干当地官员富绅早早便伸长了脖子候着了。
锦曦站在朱棣身后,板着脸等仪式完毕。
朱棣却端着茶,慢条斯理地与地方官员寒喧。不知不觉,锦曦站了一个时辰,早已不耐烦之极,便东张西望四处打量。
燕王代天子巡视,凤阳码头人山人海,远远的站满了当地的百姓。锦曦伸长了脖子,目光所及处不是人头就是旌旗招展,听朱棣还在缓缓地问受灾地方的情况。便叹了口气,觉得这护卫如此当下去,实在是闷得慌。
突然,她眼角瞟到一丝银光闪过,条件反射地挡在了朱棣面前,手中已抄到一把柳叶飞刀:“王爷小心,有刺客!”
随着她这声大呼,码头上乱成一团。
凤阳县令吓得坐倒在地上,人群开始纷乱。燕卫纷纷涌上来把朱棣围了个结实。
然而,除了这把刀,便再无动静。
锦曦皱皱眉,往飞来时的方向看去,人群拥挤散开处,有一位头戴纱帽身形高大的男子看似与人群一同退去,但凭着感觉,他的气质却有鹤立鸡群之感。
锦曦不作他想,足尖一点已追了过去。还不忘回头喊了一声:“保护王爷!”也就这一回头,她瞧见朱棣还端着茶在喝,丝毫不见慌乱,嘴边还带着一丝笑意。
她一愣,身形缓慢,就停下了脚步。看了眼消失在视线中的男子又施施然走了回来。
“怎么不追了?”朱棣含笑问道。
“没看清是谁发的刀。”
“王爷受惊,还是先去皇城歇息,本官一定严查缉捕刺客!”凤阳县令苍白着脸跪伏于地。
“啪!”朱棣突然变色,将手中茶碗狠掷于地,“本王初到凤阳就遇刺客,不过是巡视灾情,就有人敢前来行刺,有什么事情是不敢让本王知晓的么?李县令,通令全县,本王代天子巡视,明日起连续三日坐镇县衙,受理各种诉状,举报投诉者,只要情况属实,赏银十两。”
“是,下官遵命!”
“还有,”朱棣寒着脸道,“若给本王发现有人阻止前来鸣冤举报者,杀无赦。”
李县令浑身一抖,深深地埋下头:“是!”
“去皇城!”
队伍浩浩荡荡往皇城进发。朱棣乘轿,锦曦正要上马,朱棣对她招了招手:“非兰与本王同轿吧。”
锦曦看了眼那顶大轿,众目睽睽之下与朱棣同轿?她想起朱棣的狡猾,不想担被他发现的风险:“非兰做王爷护卫,骑马护着车轿便好。”
“这万一途中有人再行刺……”朱棣似乎为难地看着锦曦。
她无可奈何只能跟着上了轿。
轿内甚为宽敞,锦曦规矩地坐着,朱棣突笑道:“非兰为何在本王面前一直拘谨?本王很可怕?”
“王爷身份贵重,非兰只是个护卫。但答允王爷之事,自当尽心尽力。”
朱棣见她如此小心,觉得无趣:“哦?尽心尽力啊?若是无人行刺,非兰不是无用武之力?这样啊,那每日安排人手时不时射点飞刀也好!”
“方才在码头是王爷故意安排的?”锦曦蓦然瞪大了眼。
“是啊,我见非兰站在身后甚是无聊,接接刀也好,省得那县令罗嗦半天也说不到重点。”
锦曦瞧朱棣说得理直气壮,不由气结,嘴一撇:“说的也是,不这样,怎么找理由扔茶碗发脾气?怎么好当众立威办理公务?呀!王爷真是好计谋,以后再有飞刀,非兰肯定不接了,若是王爷受伤,还可以用这理由把怀疑的人抓起来慢慢审。嗯,这也不错,王爷就每日多安排点人手行刺吧,以王爷这身锦衣蟒袍,绝对不会误伤无辜之人。”
“你就这么盼本王受伤?”朱棣眼睛眯了眯,脸板了起来。
“这个没办法,谁知道那柄刀是真那柄刀是假?谁叫……王爷不会武呢?”明知这是朱棣的痛处,锦曦偏生要戳他痛处,她叹了口气,突然眼睛一亮笑道,“传说中以金丝编成软甲,反正王爷也不缺金子,弄一件穿穿,若是出府忘了带银子,抽根金线也不会被人说吃白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