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知道是为了这事,心就安了下来,他卡着南雅的任命,无非就是打算在乐琰面前做个人情,打她个巴掌,再给她个枣子吃,但巴掌没打成,一时间倒不好就放过南雅。但已是收了夏儒的钱,又得了秦氏这一问,也就顺水推舟道,“却是事忙,忘了,回去就办,请夫人稍安勿躁。”

秦氏点点头,脸上笑容明媚,道,“这就是了,我说咱们庆阳伯府,也没有什么得罪厂公的地方嘛。”此时芳华进来请乐琰,乐琰便起身进了里屋,刘瑾微微一怔,已听得秦氏小声道,“说起来,厂公……进献那钱宁,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娘家人兴师问罪来了,刘瑾沉吟片刻,回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我们做奴才的,还不都是揣测上意行事?”

“哎,这上意,也有许多种不是?咱们庆阳伯府送来的钱财,买个尚书都绰绰有余,厂公也就给个面子,把那钱宁处理一下,大家好来好去,才是做人家的正道。”秦氏笑得是满面春风,语气又极亲切,倒比乐琰要平易近人得多,刘瑾思来想去,他已知道朱厚照是不会收用钱宁的,想着那人放着,也是碍眼,说不准哪天又被乐琰揪住小辫子在朱厚照面前告状,便也有几分意动,但仍拿捏着道,“夫人这话也未免有些过了,钱宁是皇上身边的近人,哪里是刘瑾可以随意打发的。”

秦氏稍微往前倾了倾身,推心置腹地道,“厂公,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家姑娘的性子,当时那大好的前程,险些就因为她与皇上闹脾气,就那么葬送了。你还指望她对你低头?今日我说出这些话,便是她已后悔了,厂公自己衡量轻重……也该知道怎么做才最好。”

刘瑾打了个机灵,想到当时乐琰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五品官女儿,就敢冲朱厚照大喊大叫,又把定情信物掷还给他,有这样的胆量,若是

89、天癸!天癸!...

真要与他为难起来,行事间可就麻烦得多了。他的位置,也并非稳若泰山,还有好几个人盯着呢,实在没必要结下这么个强敌,便颓然道,“夫人说的是,奴婢知道该怎做的。”

秦氏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抽出张银票递了过来,刘瑾眼神一亮,瞧了眼上头的数字,饶是他见惯世面,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叹道,“夫人好手笔。”

“哪里,厂公客气。”秦氏若无其事地道,两人相视而笑,刘瑾便起身告辞,“皇上那里现等着我的印……”秦氏忙起身送到屋外,方才直进了里屋,笑道,“成了,你的眼中钉,大约在最近也就拔掉了。”

乐琰笑道,“那就好,只是劳烦家里为我出了银子——母亲不知道,这内库的钱,虽然是我管着,但却是不敢随便动用的。”

秦氏忙笑道,“一家人,客气什么。”夏家虽然不再占地,但这一年多来,家产也是多了数倍,送给刘瑾的银子虽然肉疼,但却也都是沾了乐琰的光才赚来的,她这话,说得还算真心实意。

乐琰自然晓得里头的道理,微微一笑,就不再对刘瑾这话题说事,而是问道,“那民间的良医,寻访得怎么样了?宫里这些医生只会开太平方子,我的癸水,还是那样时准时不准的,叫人着急。”

“已是找到了几个,等你下回出宫,便能为你诊脉了。”秦氏关切地道,“怎么,肚子还是没有消息?”

乐琰苦笑不语,又问道,“婉玉怎么样了?”秦氏忙道,“她啊,好得很,嫁了个武官叫江彬的做正室,现在大小也是个官太太了,前些日子才随着丈夫到宣府去,还上门来辞行呢,我送了她一百两银子的程仪,她倒也客气,只是不要。”

婉玉乃是高凤的干女儿,香火情分,总有一些,钱估计还真不缺,乐琰笑道,“有机会,咱们也拉一拉她的丈夫,到底是我手底下出来的人,天然就是咱们这派的,在朝堂上能有个为我们说话的人,也好。”秦氏笑道,“是,方才我没说,你姐夫在江南时,与当地的文人墨客处得极好的,江南四大才子倒有三个和他成了莫逆之交,与唐学士也常书信来往,进京后再这么一联系起来,你在朝中,就不至于完全孤立无援了。”

乐琰舒心一笑,道,“到底是姐姐姐夫,”她想到夏儒的荒唐举动,就不再往下说,换了个话题道,“李首相那里,平时也不要断了来往,爹爹是他的门生,本来就该与他多走动走动么,逢年过节,请他吃顿酒,就连内行厂都说不了什么的,母亲回到家中,务必要转达爹爹,可别忘了。”

秦氏目光一闪,打量了乐琰一眼,见乐琰悠悠闲闲地坐在那里,眉眼之间,却自有一股慑人的贵气,在心中暗叹了声,也

89、天癸!天癸!...

就点头称是。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如果我这阵子没怎么回复留言的话,那是因为亲戚来访,家里很忙碌必须一直在陪伴的关系,这几天的分量我是存稿箱定时更新的,不要以为小香从此就不回复了哦XD还是要继续留言给我写下去的力量!

然后从周一起回复日更~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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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豹房奇闻录...

正德三年七月,京城热得连寄居在此的南人都大吃不消,更别说是世代习惯了凉爽天气的北人,自六月起,陆陆续续就有些家境富裕的居民,到郊外避暑,到了七月,偌大一个京城,只有晚上人才多些,那一等有闲的平民百姓,多半都是点了灯在院子里摇着扇子,扑打飞蛾取乐,也聊些闲篇,有时竟到天亮才去休息,小摊小贩也都到了晚上才沿街叫卖,鬼市前所未有的热闹。

大学士唐寅新娶的继室沈氏乃是南人,没出嫁前,一向都是深闺幽居的大家小姐,到了京城,却只能住在抄手胡同内的小院儿里,夜夜都听得邻居们谈笑之声,不由得啧啧称奇,这一日早起打发夫君上朝,便笑对唐寅道,“都说南人富裕优雅,其实北人虽然穷些,这取乐的劲头,却是与南人一般的。”

唐寅如今已经过了四旬,但仍是仪表堂堂,风流一如少年时,他自从科举中试以来,官运便一路亨通,才只是十多年的光景,就拿到了右春坊大学士的位置,虽然最近与刘瑾闹了些不快,也不得朱厚照的宠爱,官路前景似乎黯淡了些,但却仍是那不急不缓的样子,因为他素来并不贪墨,做了一任地方,也不过只能租得起三进的小院子居住,又和新任户部侍郎南雅交好,刘瑾一时拿捏不到他的错处,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因此唐寅虽然身带官司,却依然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在夫妻上一直不甚得意,先后两任妻室都多病早亡,新娶的这房继室乃是江南名门沈家的女儿,当年的女阁老沈琼莲的嫡亲侄女,虽然生得平常,但治家本领一流,且知书识礼,温柔大方,夫妻两人感情一向不错,听得妻子这样说,便笑道,“可不是?单看皇上是怎么样,你就知道北人有了钱,比南人也不差什么。”

沈氏来到京城后,日日里听的就是皇上的荒唐行径,今日又在豹房大兴土木,明日又纵容刘瑾做了如何如何伤天害理的事,后日又带着八虎到京郊打猎,大后日又带着皇后出宫玩乐,凡是与丈夫相与得好的官僚内眷,谈到皇上与皇后,无不是大摇其头,有些弘治年间得用的老人,就更是提着孝庙说个不停,活像是当年孝庙内帏,就没有半点事似的。不过明朝无论官员还是平民,都喜欢谈论天家内事,沈氏在江南时,也听人说了不少,只是姑姑沈琼莲在弘治十八年就返乡养老,未曾与她多说过当今帝后的逸事罢了,其实说起来,沈琼莲是张太后身边的近人,更是夏皇后的师父,这两年来年年生辰都有京里的太监送礼过来,她与夏皇后,也算沾亲带故,因此听唐寅提到皇上的行径,就有三分的不乐意,白了夫君一眼,嗔道,“皇上的事,也是你随便议论得的——说来,皇后的生辰

90、豹房奇闻录...

快到了,我们这些命妇,定了就是后日进宫请安,朝贺芳辰,我可没进过宫,到时候若在宫中失礼,那可怎么处?”

唐寅摆弄着官袍上的玉带,听了妻子的话,就笑道,“怕什么,你们进去了,不过是在坤宁宫外行个礼就完了,京里的命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除了皇后日常喜欢应酬的那几个,其余的谁见过她来?——不过你也算是她的师姐妹,会请你进去相见也难说的,到时候,可别把你家男人卖了。”

沈氏听得唐寅话中有话,忙追问道,“难不成南大人与我们家走得近,乃是另有所图?我看夏夫人与我相处时,倒不怎么问起你的事。”

唐寅笑道,“夏夫人那是什么身份,皇后的亲姐姐呢,问到你,你还能不答应?不过是他们夫妻君子,所以才暂且放我一马罢了,此事我心中有数,时机到了就自有分晓,你后日进去,若皇后提起什么事,就只管推不知道,别浑答应下来,我倒难说话。”沈氏应了,又为唐寅抚平了官帽上的一丝皱褶,方才为他戴上帽子,送他出了二门,这才回到自己屋里,免不得又问南家借了个晓得宫礼的嬷嬷来,在家中演练,免得进宫出丑不提。

到得七月十三日,沈氏进了宫在坤宁宫外头随众暴晒着对堂屋里的宝座行了礼,果然有太监过来请她到豹房与皇后相会,沈氏这才知道虽然今日好些有名号的命妇都到了坤宁宫外头,但皇后人却还在豹房悠哉,心中不由有些不悦,又有些羡慕,却不敢露在脸上,见那些地位高些的命妇,往往也有被太监请到咸熙宫、仁寿宫说话的,便也随着那太监一路走到豹房。

她穿的是诰命礼服,在烈日下走到豹房时,已是浑身大汗,但一进了皇后居住的跨院,便觉得一丝丝凉气自脚下穿了上来,直透脑门,周身的汗便渐渐收了,留神打量四周时,只见这院子里,并不如一般北人涂得大红大绿,黄花梨木的柱子上不过雕刻着些花鸟,雅致多于富贵,心中对皇后倒是多了些敬意,那小太监将她带到院子里便退了出去,早有一个生得平平的宫女迎上来笑道,“奴婢给沈夫人请安了。”说着,插烛般福了福身。

沈氏微微颔首,那宫女掀了竹帘请沈氏进门,几句说笑,就溜了出来,沈氏听出了南夫人夏乐瑜的声音,心中的忐忑就少了几分,冲那宫人笑了笑,跨过门槛进了门,也不敢多看周围的陈设,见竹榻上歪着个女子,连乐瑜都是陪坐在一边,更有数个宫人环绕,晓得那就是皇后,忙大礼参拜,皇后立起身受了她的半礼,点头笑道,“沈夫人,这还是初次见面——不要拘束,快请坐。”

沈氏就在八仙桌边坐了,不留痕迹地打量着皇后,只见她不过是梳了个道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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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穿着一件葛绸褡护,胸前点缀着玉兔纹补子,却是做男装打扮,唯独道袍下露出的是玉色绸裤,才有些女子的样子,一双脚也半大不小,她是江南守礼之家的女儿,哪里见过这样浪荡的装扮,一时间就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乐琰笑道,“沈夫人怎么面露惊容?”

沈氏忙掩饰道,“哪里见过娘娘这样的美人,臣妇都看呆了去。”她说的倒也是实话,皇后虽然生得与姐姐很像,但那股子潇洒不羁、怡然自得的贵气,却是南夫人所不具备的。

乐琰就笑对姐姐道,“这个沈夫人,倒是一点都不像她姑姑,真是个会说话的。”沈氏忙收敛心神,与乐瑜一起附和了几句,又谈了谈沈琼莲的近况,乐琰方道,“唐学士与杨学士一起,监修孝宗实录,据说已经是修到尾声了。唐学士也算是我的半个师父,又是姐夫的好友,也就不瞒夫人了,现在朝中的局势,刘瑾一个人就占了半壁江山,唐学士万不该出言不逊,得罪了他,恐怕修完孝宗实录后,不但没赏,反而要被罚呢。”

唐寅与杨廷和都是东宫旧人,一同修孝宗实录,但说到被罚,就只有唐寅,沈氏自然是不愿意的,当下险些就要出口询问,该如何才能趋吉避凶了,但想到丈夫的交代,还是生生吞下了要出口的话,强笑道,“娘娘好见地,奈何我才到京没有两个月,外子又是个古板的人,京中的局势,也未曾分析与我听,实是不知道他的处境,到了这个地步。”

乐琰就与乐瑜对视了眼,乐瑜笑道,“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嘛,唐学士与我家那位神交多年,一向是惺惺相惜,同气连枝的,有我家那位在一日,难道还能看着唐学士丢官不成?沈妹妹,你道是不是?”

南家与唐家的来往,的确密切得紧,沈氏揣摩着丈夫的心意,也觉得他是倾向着皇后多些,但大明的皇后,从来都是安享富贵荣华,从不干涉朝政的,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明,忖度着笑道,“也不是妾身不识抬举,奈何实在是不懂得夫君的意思……娘娘还请恕罪!”

乐琰摆了摆手,笑道,“唉,这算什么,你刚进京,就与你说这个,也是我心急了些。不过——”她话还没说完,方才为沈氏引路的宫女忽然掀帘进来,在乐琰耳边说了几句话,乐琰色变道,“什么?我这里有客呢,他就径自进来了?”

那宫女笑道,“娘娘这是怎么说的?这里难道不是陛下的寝宫?陛下要进来,自然是随时进来。”乐琰哼了一声,转头道,“芳华,亏你还是我身边得用的人,怎么就知道向着他说话?不见,就是不见!”说话间,已是有说话声近了门外,那宫女回头张望了眼,道,“哎,已是到了门口了,此时再出门回避,已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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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啦,请两位夫人随奴婢到耳房暂避片刻,想必陛下与娘娘说上几句话,也就离去了。”竟也不理乐琰的抗议,直接到了乐瑜与沈氏面前微笑等候。

乐瑜犹可,她是朱厚照的大姨子,见上一面,也不算越礼,但沈氏是外臣家眷,才听到陛下两个字就心慌起来,直欲躲避,有了芳华的一句话,忙就急急起身,扭着个小脚跟在芳华身后进了小小的耳房,芳华安顿了她们俩,又回身出去,沈氏就听得了几声拖沓的脚步声,便是一阵酒气熏了进来,一个男人含糊地道,“还在生我的气呢?嗯?”便知道,这多半是当今圣上了,沈氏与乐瑜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白日纵酒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荒唐了些。

皇后哼了一声,果然也道,“大白天的,又喝这么多酒,又是刘瑾劝的吧?你这么喜欢他,就和他去睡好了,还回我这里干嘛?”沈氏没想到皇后的语言,竟粗俗至此,已是红了脸不敢看乐瑜的脸色,又不禁想道:都说刘瑾是个老头子,难道陛下……

皇上就哈哈大笑起来,声震屋宇,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皇后娇喝道,“不许碰我!”便是一阵衣裳摩擦声,沈氏目瞪口呆,更不敢看乐瑜,低着头望着地面,只盼着这尴尬的情景,快些结束。

皇上也不知含了什么,声音本来就含糊,此刻更是不清楚了,模模糊糊地道,“你和他生什么气,心肝儿,你就是我的天,我的地……”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渐至不闻,皇后娇笑起来,连声道,“你讨厌!”沈氏坐立不安,只盼望着皇上真的快点出去,别再逗留,却听得帘外的动静,渐渐有些不堪起来,皇上的喘息声越来越粗,皇后也不知低声说了什么,便有一阵脚步声连绵拖沓,往外头去了,不多时芳华进来笑道,“得罪两位夫人了,皇上与皇后也不知为了什么事,又是闹了两日的别扭,皇后的性子大着呢,这不,皇上喝了酒才有胆子进来,正好也借两位夫人做个桥,得罪勿怪。”说着,又行了个礼,这才引着乐瑜与沈氏出门,沈氏见乐瑜虽然也是面色羞红,却没对芳华发火,知道这恐怕是皇后身边的宠信女官,也不敢气高,随着乐瑜出了堂屋,芳华就将她们交给了一个品级不低的青年太监,乐瑜挽着沈氏的手慢慢走着,笑着又对沈氏道,“方才真是唐突妹妹了,我这个做大姨子的,就再为妹夫陪个礼吧,他啊,实在是爱乐琰爱得厉害了,这才三四天没见面,就想得慌,又拉不下脸来赔罪,这才仗着酒劲闯进来,却是不知道我们在的。”

沈氏见乐琰这样得宠,也有几分羡慕,就势笑道,“哪里,帝后成亲也有快两年了,却仍是这样蜜里调油的,大有先帝夫妇的样子,真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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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呢。”

乐瑜也点头道,“是,只是还少了个太子,否则一家人和和美美,别人哪里插得进来。”她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阴影,顿了顿,又作出笑容来,对沈氏道,“唐学士的事情,别人不放在心里,我是一定放在心里的,妹妹也知道,我家那位与唐学士,就差结拜做个换帖兄弟了,往后我们两家,一定要常来常往才好。唐学士现下的位置,不少人眼红的,妹妹可要小心些,不要被小人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

沈氏想到那素未谋面的刘瑾,货真价实地抖了抖,认真道,“姐姐的好意,妹妹是晓得的,我家相公与南大人那样亲密,我们姐妹,也要做对好朋友,才不负了两家的友情,是不是?”

乐瑜的笑容更加亮丽了,搀着沈氏的手也紧了紧,略带丝骄傲地道,“可不是?妹妹要知道,当今朝中除了李大人、刘公公之外,也就是咱们夏皇后最能说的上话了,皇上的心思只在武事上,文事么,别离了大格儿,他现在是越发懒得管了,若不是李大人在外,乐琰在内时不时还能为清流说上几句话,只怕朝政早就被搅和成了一团烂泥,能得到乐琰的赏识,可比做一万首诗强——妹妹别笑话,我没读过几句书,是个大俗人!”

沈氏暗暗心惊,在心中品味着乐瑜的话,半天才勉强笑道,“姐姐说得是!毕竟,这皇上最宠爱的,可不是皇后娘娘吗?”乐瑜与她相视一笑,两人一道亲亲热热地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抱大家!笑呵呵地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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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潜龙...

且说沈氏回到家中,将在宫中的见闻挑挑拣拣,与丈夫说了,因怕唐寅想歪,就没说在耳房听到帝后私话的事。唐寅心不在焉地听完了,久久未曾说话,沈氏想要怪他几句,见丈夫满面的愁绪,便住了嘴静静坐在一边,拿着做到一半的香囊打量着该怎么配色,半日,唐寅才道,“今日朝中出了大事,恐怕,皇后也是知道的。”

沈氏从未听过唐寅的语气这样沉重,吓了一大跳,忙问道,“什么事儿这么要紧?值得你愁成这样?”

唐寅苦笑道,“怎么能不愁?翰林院的二十多名同僚,就因为见了刘瑾刘大人,未曾跪拜施礼,便被他找了个莫须有的错处打发到南京去了,更有几个私下里一直不服气的,竟直接被削职为民,翰林院这最后一块净土……他也要染指了?”

翰林院在朝中地位特殊,不说别的,只看阁老都是从翰林院出身,就晓得翰林们虽然官位不高,但个个都是走在通天的青云道上,刘瑾前两年虽然嚣张,但对翰林们,可从不曾少了客气,如今竟然要把手伸到翰林院里,由不得唐寅心惊,他现在虽然不再是无权无势的庶吉士,但到底也是翰林院系统里的职官,不要说他,就连杨廷和一向得到朱厚照宠爱的,今日都落了马,一道被发配到了南京去,唇亡齿寒,唐寅就算与杨廷和再怎么不对付,又怎能不心惊?

就连沈氏,听唐寅说了其中大概,也就从那几个官位里判断出刘瑾这次,的确是亮出了刀子,也不由得抚胸惊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夫君!”

唐寅呆呆地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摩挲着冰凉梆硬的黄花梨木,他并非圣人,享受过官场上的方便,哪里说得出挂冠求去的话?沉思了半晌,这才咬着牙一字字地道,“现在京中还能说得上话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李阁老那边,我是挤不过去的了……虽然素日里与他交好,那都是面子情,除此之外,也就是高凤高公公说的话,皇上能听得进几句,可惜他现在病得都下不了床,大限之年,怕也是转眼间的事。梁储也不过只有自保之力罢了……难道真的要舍了我的脸面,投到皇后麾下?”

沈氏听得发昏,她今日被乐瑜一说,心思早已活动,忙问道,“娘娘那里,又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么?这几年来她宠冠后宫天下皆知,按照皇上的性子,有一日真的让她垂帘听政,也是难说的事——”

“这话可不敢乱说!”唐寅吓了好一大跳,忙板起脸正色道,“皇上就算再荒唐,也晓得内外有别的道理,哪有皇上还在世,就让皇后垂帘听政的道理,那不成了武明空?”他看着小妻子脸上害怕委屈兼而有之的神色,便有些心软,缓声道,“这也不怪你,你才到京城

91、潜龙...

没有几个月,不晓得个中的奥秘。刘瑾敢这样做,乃是仗着皇上这大半年来,忽然发疯似的迷上了牌戏与音乐,大有荒废朝政的势头——音乐也就罢了,皇上自小就雅好音乐,刘瑾不过是进献了一些乐工罢了,那三国牌戏,却是皇后发明的,她的用心深着呢。刘瑾昨天因为陈翰林对他不敬,发了大火的事,锦衣卫哪里会不报给娘娘知道?恐怕今日没有进宫朝贺的事,也要把你请进宫来当说客的。我没随着杨廷和一道被贬,就是她送的见面礼了……”

沈氏还是半懂半不懂,唐寅只得柔声为她详细解释,说了半天,才说清楚这京城现在的形势,实在是错杂微妙无比,今上朱厚照的心思,并非全都不在治国上,但这位荒唐的少年天子,对维护宁静的政治环境并没有多少兴趣,只要边境安宁,农事平顺,内部也没有什么不稳定的迹象,他的兴趣,就已经用尽了,至于官僚在地方是怎么勒索平民,侵占民田的,小皇帝虽然也时而申饬勒令,但显然还没有把注意力转向反腐反贪这一块,事实上,这一块也一向是禁而不绝的,只不过在孝宗年间,由于国家政治清明,官僚们还有人监管,不敢做得太过分而已,如今刘瑾自己就是个大贪犯,下面的官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因锦衣卫这两年来,极是关注土地兼并的情况,一有过分,立刻上报皇后,再由皇上下旨处分,官员们不敢过分罢了,东南一带那些个盐商巨贾,哪一月不要拿出钱财打点?朝中的风气,实在已经是糜烂得不成样子了。

而在立皇帝一手遮天时,朝中能够与他抗衡的人,不过寥寥数个,一个就是首辅李东阳,这个自不待说,连皇上对他都是极为敬重的,一口一个师父,朝廷之所以还能顺利运转,全靠他这个中流砥柱,一个,是锦衣卫首领太监高凤,这位老中人和刘瑾相比,算得上清廉自好,且一向不掺和朝政,比起内行厂、东厂、西厂,反而更有与皇上见面说话的机会,又得了皇后的信重喜欢,无意得罪刘瑾的官员,往往就走了高凤的门路,托庇于他。但这两个人,在刘瑾的淫威下,也不过是在自保之余,能庇护一些羽翼罢了,在正德朝真正正在崛起的政治力量,乃是皇后夏二姐。

皇后与皇上成亲,至今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夫妻俩情投意合,虽然时有口角,但都是皇上先去俯就皇后,哄转她过来,而皇太后年前张罗着要为皇上纳几房选侍,皇后不过是绝食一日,皇上就把几房选侍全打发到浣衣局去了,如今朝中谁不知道夏皇后的受宠程度,堪比当年的张皇后?能和刘瑾比受宠的,也就只有她罢了,而这,就是夏皇后立身的根本。皇上将锦衣卫交到她手上后,夏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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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是个妙人,万事不理,只是将全副的心力,都投入在番薯推广上,今年五月京畿一带贫瘠的土地,全都强行种上了番薯,据唐寅打探到的消息,去年皇后便在太液池边试种了几亩地,到得收成时,亩产足足有近千斤,当下李首辅就拍了板,这下,她又与李首辅搭上了线,虽然一时还不显,但实在也是皇上身边一股重要的力量,这次只要走了她的门路,想必是可以安然留在京师的,只是从此,就要为皇后张目了。

唐寅思来想去,喃喃自语道,“南家与杨家,一向都是过从甚密的,怎么这次就只保了我们家……”想了半日,他才自失地一笑,摇头道,“现在京中的三大派,阁老派我是进不去了,厂公派,我也不愿意进,想来,也只好投靠皇后派了,嘿,我唐寅当年科举之前,还道十年之后,必定出将入相,执鞭天下,哪知道如今竟要在一个女人的庇护下苟且偷生。”

沈氏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才柔声道,“何不暂且辞官还乡,避开中人派的锋芒?”

唐寅扯了扯唇,苦笑道,“皇上对我,素来不咸不淡,若是此时还乡,什么时候再回到朝堂上?我们比不得杨学士,他是皇上心里有数的人,也罢,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皇后亮嗓的时间,终是会来的,此时投靠过去,倒也不晚。”他轻敲了敲桌面,已是下了决定,吩咐道,“你明日就到南家走一遭,把意思和南夫人说了,我也会与南兄喝喝酒,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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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刘瑾在朝中大逞威风,一下把二十多个翰林送回老家的举动,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政治风暴了,北京城内议论着此事的人家绝不会少,甚至连豹房中居住的一对小夫妻,也正说着这事的得与失。

“刘瑾今年是不是太嚣张了些。”夏皇后掠了掠鬓发,似有意似无意地问道,在铺着玉色香覃的大床上翻了两三个身,“嗳,你热死了,别叫我贴在你身边。”

正德帝朱厚照赤条条仰面朝天,举手遮着脸看不出表情,只能隐约见得唇边模糊的微笑,另一只手已是伸了出来,够着了娇妻的纤腰,便使力将她又拉到了身侧,搂在怀中惬意地道,“你热,我又不热——你今年怎地就这么耐不得暑气?改日叫太医来帮你把把脉,瞧瞧是不是阴虚阳盛。”

乐琰乖乖地应了一声,翻身与朱厚照并肩躺着,又戳了戳他的腰眼,嗔道,“我晓得你不愿我与你亲亲爱爱的大伴起什么纷争,但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些,你也要适时在朝臣面前驳斥他一两次才好。”

“他找了个好参谋张彩,别看在外头嚣张,在我跟前,却是没什么错处,难道我还吹毛求疵不成?”朱厚照有些不耐地道,“这一两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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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你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可要小心别惹恼了大伴,连我也护不了你。”

乐琰动了动,咬着牙想捺下心中的不悦,却仍是冲口道,“他和你夫妻,还是我和你夫妻?我说得错了吗?我一个皇后,日常起居也不过就是那样,刘厂公府里的地都是金砖铺的!你若还是这个态度,我不如去他府里扫地,捡些金沙度日,也好过在这里受气!”

朱厚照唇边,就浮上了一朵无奈又宠纵的笑,他半支起身点了点小娇妻胸前的一朵红樱,啧声道,“又来了,你这人也真是的,男主外女主内,大伴是大伴,你是你,我难道还不偏心你?”

“他又不是男,又不是女,你叫他主后宫又怎么不成了?”乐琰顶了一句,又吃吃笑了起来,摇头道,“懒得理你,反正唐寅和杨廷和,我保了,明日你就去和刘瑾说说。别和元年时王守仁那事一样,人都贬到龙场去了,还派杀手,他以为他是皇帝吗?连皇帝杀个人都要秋后呢。”

朱厚照目光微黯,寻思了片刻,仍是道,“好,他们本来就是东宫旧人——刘瑾这次,也实在是过分了点。”末了,又加了一句,“你猜他现在聚敛了多少家财?”

乐琰瞟了朱厚照一眼,嘴边现出一个不屑的笑,只是不答,朱厚照的手又摸向了不该摸的地方,乐琰忙扭身道,“做什么,走开啦——你要知道,不会去问谷大用?他知道得,必定比我知道得详实得多。”

朱厚照失笑道,“把个谷大用编排得一天到晚只会盯着人家的财似的。有你这么毒的嘴吗?”到底还是顶起那尖俏的小下巴,吻了吻红唇,才续道,“除了我,谁还爱你啊?”

乐琰轻声笑了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困倦之意,却袭了上来,一句话含在嘴里还没出口,便渐渐睡了过去,朱厚照望着她的睡脸,眼中满是深情,半日才披衣下床,到了外间,自有人服侍,他一边穿衣一边淡淡道,“把刘瑾那个狗奴才给我叫进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反了他了?”

刘瑾发作翰林院的事,皇上下午已是知道了,为何深夜又要冲刘瑾发火,众人都摸不着头脑,偏生皇后已经睡了,无奈之下,只得将话传了出去,不多时刘瑾便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朱厚照见他来了,便立眉喝道,“死奴才,反了你了?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许动皇后的人,唐寅你怎么就动了?”

刘瑾莫名其妙,他今日大发作时,还特地去掉了唐寅的名字,就因为他是南雅的好友,忙跪下分辨道,“皇上,奴婢明明未曾发落唐寅……”

“唐寅与杨廷和都是我手上的老人,你只贬了杨廷和,不动唐寅,又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唐寅是阿附在你的麾下,你叫我以后怎么用他?

91、潜龙...

”朱厚照一巴掌轻轻扇在刘瑾面上,刘瑾捂着脸,丈二金刚般道,“奴婢不懂得皇上的意思……”

“你不懂,有的是人懂,你府里不是有的是能人吗?回去问去,真是个蠢材!”朱厚照暴风骤雨般地发作完了,起身就走,刘瑾连声追问,也懒得回答。他出了日常处事的院子,便到供奉着孝宗牌位的小香堂去上了两柱香,才回到正院,自从入住豹房以来,朱厚照就是随时起卧,没个定数,众人都惯了,见朱厚照重新进来,便又服侍他洗漱换衣,把他收拾得一身清爽,这才默默地退了下去。

朱厚照掀开纱帐,见乐琰靠着墙边盘着条凉被睡得极香,嘴唇微微张开,憨态可掬,不由得会心一笑,将凉被轻轻拉好,低声道,“真是个傻姑娘,除了我,谁要你。”又低头亲了乐琰一下,这才挪了挪,为乐琰让出翻身的余地,径自躺倒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差一点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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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92、坑爹...

乐琰近日,格外的贪睡,一旦睡下,连朱厚照是何时起身的都不知道,直到了日上三竿方才起身梳洗过了。因还不到给两宫太后请安的日子,便径自歪在椅子上,懒懒地用调羹搅着碗里的小米粥,倦怠道,“怎么这阵子这样容易疲惫。”芳华也道,“是否要再请个女良医来把把脉?”

乐琰在过去的一年里,也不知找了多少医生前来把脉,现在听到医这个字就一阵想吐,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算了,等明日还没好就再说吧,这个月的癸水又不准了,许是血气淤积。”芳华便一边摆着碗筷,一边道,“昨日夜里,皇上找了刘内侍来,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据说刘内侍今早到宫中时,眼圈都沤黑了,十分憔悴呢。啧啧,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高顺呢?去哪里了。”乐琰听了这话,倒来了精神,放下碗筷问道,芳华笑道,“他啊,早去了皇上那儿打探,恐怕这会也该回来了。锦衣卫那里,也报来了消息,说是刘内侍府中的灯火,一直亮到快天明呢。”

乐琰寻思了片刻,微微冷笑起来,她自从去年险些吃了钱宁的亏,就晓得了韬光隐晦的道理,先是找了秦氏出面,用重金贿赂了刘瑾,除去钱宁,又紧握锦衣卫,把自己的院子打造得铜墙铁壁一般,此外便不问外事,只是专心研究红薯,哄朱厚照开心,并不敢再过分约束丈夫的举动,终于是麻痹了这个老奸巨猾的老太监,缓和了与他的关系,过了几个月安生的日子。不料到了今年春天,又因为推广红薯的事,与刘瑾闹上了矛盾,刘瑾也是神通广大,指使几个御史上了几封奏折弹皇后无子,便叫乐琰再度险些吃了个闷亏——这也是她太过于在乎朱厚照的缘故,好在囧上对她的心,总是没有变的,不过这事过后,她与刘瑾之间的友好气氛再度荡然无存,乐琰顿感在朝堂上孤立无援,只是一日没有个儿子傍身,她也就一日没敢有什么大动作,这次才借沈氏的身份,想拉拢唐寅,就来了刘瑾遣翰林的事,自以为是天赐良机,忙就冲朱厚照说了,想到此后南雅多了个臂助,她心中倒也高兴,多吃了几口粥,才放下碗,就看见高顺进了屋低声道。

“回娘娘,唐学士今早也被贬到了南京国子监去,与杨学士是一样的处置。据刘公公身边的人说,皇上昨晚大骂了刘公公之后,刘公公回府就找了张侍郎来问策,商量到了天明,才发了公文用了印,皇上已是准了。”

乐琰顿时惊住了,以她的智商,自然能从刘瑾的行动轨迹里品味到,他之所以又临时改变主意动了唐寅,只怕是从朱厚照那里得到的暗示,连忙把昨晚与朱厚照的每一句对话都咀嚼了个透彻,半晌,才缓缓道,“好一个

92、坑爹...

皇上,我终究是小看了他。”

芳华冲高顺摆了摆手,叫他下去,自己为乐琰换了碗小米粥,才笑道,“皇上这一招,的确是出乎意料,奴婢还以为这一次,他怎么都会冲刘公公发火呢,怎么……”

“他这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啊。”乐琰缓缓道,想着丈夫那张时时嬉笑的俊脸,不由得轻笑起来。“为了宠我,他能把锦衣卫送给我当玩具,可我要插手朝政,他就怎么都不许……有趣,有趣,看来,他终究是个不算太荒唐的帝王,心里的那杆秤,可准着呢。”

芳华现下已是乐琰心腹中的心腹,家人都在庆阳伯府的庇护下生活,自然是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乐琰的人,极为这个消息忧心,却见乐琰唇边带着笑意,眼中也闪着光,竟是一副极为亢奋的样子,直是不解道,“可刘厂公玩弄朝政于股掌间,又是那样贪墨,皇上若是心中有数,怎么还会为他迷惑……”

“芳华,你跟着我也有两年了,怎么还是不懂得皇上?”乐琰竖起手指摇了摇,咬着下唇吃吃笑道,“他是把刘瑾当成了一条狗,为他做让他不愿意亲手做的事情,刘瑾贪墨来的钱财,你道最后会进哪个库?是我们的内承运库,还是国家的太仓银库?”

芳华就惊道,“可刘厂公今年以来,这种种倒行逆施的举动……”

乐琰拿了精致的纨扇,赏鉴着上头的玉兔捣杵图,笑道,“你养了头狗让他咬人,总有咬错的时候么,总是活物,杀了可惜,只好踢上几脚,叫他继续去咬人了。”她摇着扇子,沉思着道,“只是,刘瑾已经咬下了刘健与谢迁,咬下了民间巨商的几块肉,他还能咬谁?总不能咬还在养成中的宰相吧?机会,就快到了。”

芳华似懂非懂,见乐琰冲满桌的早饭做了个鬼脸,并没有动弹的意思,便转了话题劝道,“娘娘,还请用些吧,别亏待了自己的身体呀。”乐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还没说完呢……哎,为了这机会,也得吃点东西,别把身体搞砸了,那可真是追悔莫及。”说着,又勉强自己吃了几口小米粥,便道,“这厨子的手艺是越发不好了,我这会子倒是特别想吃抄手胡同华家的猪头肉。”

朱厚照正好走进屋内,闻言哈哈笑道,“外面的日头多烈啊,不然,我就带你出宫去玩上一日。”乐琰见他笑得风轻云淡,浑若无事,便指着他发嗔道,“讨厌!你不叫唐、杨二学士回来,便不许出宫。”

朱厚照货真价实地吃了一惊,见乐琰笑微微的,并不露丝毫恼意,甚至还有些高兴,便将信将疑地放下心来,以扇顶起乐琰下巴,□道,“不许我出宫?嗯?你晚上等着瞧吧。”乐琰一边笑一边拍开他的手,道,“我本来就有些不舒服,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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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闹我,国事都处理完了?”

“不过是那些事,大伴做去,也就是了。”朱厚照若无其事地道,他本来是害怕乐琰生气,特地回来讨好她的,见乐琰没事人一样,反倒奇怪起来,他也是光棍的人,把心事丢到一边,拉着乐琰玩了几局三国杀,心满意足地去活动筋骨了。这边乐琰歇完午觉起来,芳华便送上了一封信,称这是乐瑜写来的便条。

乐琰拆开看时,只见里头问的是唐寅的事,唐家人不晓得这是朱厚照的主意,还当是乐琰没得到肯定答复,便不再照管唐家,已是有些慌了,忙到南家剖白心迹。南雅也一头雾水,只得由乐瑜出面询问妹妹,乐琰看罢了,直笑道,“这唐寅,真不是宰相之才,看看人家杨廷和,都到这份上了,还不见找什么门路,这才光棍呢。”

但凡女人,都对才子这东西,有些遐思,尤其在这缺乏娱乐的时代,诗词传遍天下的大才子,也就约等于天皇巨星了。芳华虽然有了高顺,但对唐寅,还是天然有几分好感,闻言忙问道,“可要回信分说清楚?我这去准备笔墨。”

乐琰想了想,耸肩道,“虽然不是宰相之才,但有个地方官是我们的人,倒也不错的。”她自有一番抱负,要说不着紧唐寅这个盟友,那是假的,叫芳华写了封信,只说这是皇上的意思,叫唐寅不必担心,自己必然不会忘记他的云云。却是只字不提全是因为她的求情,才连累得唐寅被贬的事。

唐寅这里,虽然也收到了些风声,但朱厚照当时乃是大骂刘瑾,话也不曾外传,他却是不敢疑心眼下唯一的靠山乐琰,只得与杨廷和结伴下南京去了,却把沈氏留下,叫她时时到南家走动,乐瑜心领神会,也三天两头为她给乐琰带好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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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七月底这一日,因乐琰想起沈氏乃是江南绣花大家薛三姨的弟子,她闲来想为朱厚照做件衣服,又不愿麻烦正准备出嫁的年永夏,自从纹贤去年力排众议嫁了李东阳的侄子,那人又考了武举,两人一道去宣大前线了,京中的姐妹,就只剩下永夏一人而已,又在待嫁,乐琰顿时觉得少人走动。因沈氏要比青雪玲雪的言谈可喜些,便想与她做个朋友,就派了高顺接她进宫说话。朱厚照这一日因乐琰想吃山鸡,到玉泉山打猎去了,刘瑾等八虎也都跟去,豹房顿时冷清了不少,沈氏手把手教乐琰绣了几朵荷花,乐琰做了一阵,笑道,“按这个速度,到明年夏天正好做出来,还不知道皇上穿不穿。”

沈氏就趁机奉承道,“怎么不穿呢?皇上这样宠爱娘娘,得了这样一件亲自做的针线,比得了什么都好呢。”

乐琰微微一笑,因与沈氏不熟,就不多说什么,做了半日有些困倦,起身带着沈氏在内苑

92、坑爹...

走了几圈,笑道,“今儿倒是凉快,我身上舒服了些。前几日怕热得很,都没有出过屋子。皇上还让我多到外头走走,今日走得一走,也算是交差了。”

沈氏望了望乌云压沉的天空,又想到带了姬妾去了南京的唐寅,心中不知怎么的,就是一阵酸疼,强笑着奉承了乐琰,便借机告退回家,乐琰与她无甚话说,也就轻易放行,又嘱咐了一个小太监送沈氏出去,却不想走到半路时,雨就下了下来,沈氏无甚防备,顿时被浇了个通身湿透,只得匆匆钻到路边的宫室中避雨,那小太监倒也乖觉,说了声,“奴婢为夫人找衣裳、雨具去。”便跑远了,沈氏孤身一人站着,想到今日进宫,未能奉承乐琰开心,这眼泪就直流下来,混着雨水掉到地上,直哭得妆也花了,狼狈一团时,又听得窗外传来了好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太监们尖细或粗哑的笑声,沈氏忙就蹲□去,深怕被人看见,丢尽了脸。

那几个太监,显然是才从外头回来,一边走一边说话,说着今日随着陛下出去游猎的事情,个个都是春风得意,不多时就走远了,沈氏正要起身时,就听得几声低低的脚步声近了窗边,一个人低声道,“爹,坤宁已是知道了昨晚的事儿。”

又有一人问道,“她是怎么说的?可是大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