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谁的失败?+大危机...
私下里和乐琰感慨了半天夏家人的粗糙。粗糙还不是对比出来的?没有张家的精细,哪里显得出夏家的伧俗。
虽然说,乐琰登门拜访的原因可以说是充满争议,但上到大舅舅张永成,下到兰雪,都是众口一词力挺乐琰。倒不是说他们也先进到反对乐琰缠足,但现在乐琰已经快满十一岁了,此时开始缠足,意义已经很小,如果为了追求效果要硬生生拗断脚掌,那无异于是虐待了。宇文氏更是认为会出现如此情况,全是因为夏家欺负乐琰自小没娘,在家中没个可以为她说话的人。以至于夏老夫人这明显不合情理的要求,居然也会真有人听命行事。
“倒不是说外孙女不想缠足……只是当时进宫时,皇后娘娘也有嘱咐过……”乐琰遮遮掩掩地说了一番话之后,宇文氏、王氏恍然大悟之余,更是旗帜鲜明地支持起了乐琰。反正她们的态度就是这样:夏老夫人欺负乐琰没娘,名为爱护实为虐待,我张家实在看不下去,将外甥女接回府中。对外的口径,也一律都是如此。
夏老夫人那日着实是被气得不轻,一来她是气乐琰不知轻重,二来,却也是害怕此事出来,自己必然会受到的舆论压力。老夫人只是固执了些,人却不傻。张家是吏部尚书,他们家女眷说的话,自然是更多人采信的。且多年来关系一直冷淡,人家现在逮着了机会,还不知会怎么编排她呢。自己当年,做得也实在是过分了些,埋下了隐患,没想到这个孙女和儿媳妇的性子竟是一样的烈,这次事情闹得大了,孙女固然是也不好受,但自己却更焦头烂额些了。
是啊,这么大的事,这么多人在场,瞒?怎么可能瞒得住?尽管夏老夫人是三令五申请亲友们不要往外张扬,但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那些可以进出大户人家内帏的三姑六婆,这几日嘴里嚼的可不就是这件新鲜事儿?也是因为实在是充满了争议,一时间,有人是站在乐琰这边,有人却是觉得夏老夫人没错,两边都各有论调,南京城的太太圈热议了好一阵子,总算总结出了两种论点,第一种,认为夏二姐在此事件中负主要责任,忤逆长上,恃才傲物,实在是有才无行,第二种说法则是老夫人心怀不轨,当年在夏二姐正是缠足年龄时,却不把她接回南京,如今年纪大了才接过来,第一件事就要折断脚掌,冷酷暴虐,不是当家人的风范。夏二姐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是个苦命的可怜人。
暴风眼中的夏家与张家都是反常的沉默,夏老夫人本来就很少出门,如今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凌氏也绝迹于社交场合,至于张家,在南京能动到他们家的人一只手指就能数得完,有心人想要探问的,也得先称量称
41、谁的失败?+大危机...
量自己的斤两,纵使有那么几个,真的与宇文氏、王氏等见着了面,几人也是大大方方地把乐琰请出来相见,只说是外婆想念外孙女,接来住上一段日子。宇文氏难免要哭诉一番,自己的女儿命苦,早早的去了,留下这个二姐,自小没见过娘等等等等,知趣的,便也不再问了。
身处风眼中的乐琰,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也是反常的平静,平时和甜雪兰雪一起上课,接受着传统私塾教育,这下她是感受到了沈琼莲的好,越发是归心似箭起来。那塾师试探了几次乐琰的分量,乐琰自然是应付自如,老实说,她现在在女子教育界的地位的确是比较高的,毕竟女孩子学的无非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那塾师自己也不精,诗词歌赋么,他的水平就没乐琰来得高了,乐琰好说也是受过翰林级教育,和他一个不第举人相比,那自然是稳胜一筹了。
宇文氏似乎是要弥补对她多年来的亲情缺口,衣食住行日常起居,全都是照着最高标准来的,乐琰一想推辞,她就提起当时张氏操持家务受了的苦,叫乐琰怎么推脱,也都无从推脱起。但姿态自然还是要做出来的,不然王氏就算人再好,久而久之心里也会失衡。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儿子的话还听得进去,媳妇那边,又哪里容许她有二话来着?要不是乐琰懂事,只怕是要把自己的私房钱都花得河干海落了。
就这么着,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而远在北京、苏州等地的亲友们,也都或早或迟地收到了各色书信,拼凑出了事情发生的大致过程。他们的反应,自然也是各不相同。
朱厚照听了大伴刘瑾的汇报,又拿起杨慎的书信再看了一遍,沉思了片刻,随口吩咐了刘瑾几句话,便把书信丢进了故纸堆里,与张永玩乐去了。
秦氏看了继女与婆婆的来信,苦笑连连,待得丈夫回家,把信拿给他看时,夏儒也是哭笑不得。两夫妻商议了一番,秦氏便挥笔给两边都回了一封信。
张老夫人摔了好几个茶碗,厉声呵斥了为乐琰说话的丽雪,丽雪哭得眼睛红得如兔子一般,青雪、玲雪暗自高兴不提。
乐瑜看了信,顿时张罗着要到南京来接回妹妹,南雅苦劝良久,方才劝住了冲动的妻子。乐瑜气得把丈夫推到了书房去睡,自己亲自提笔在灯下洋洋洒洒地给乐琰写了回信。
朱佑樘与张皇后争论了一刻,两人又放下了这个话题,敦伦去也。
镇远侯夫人听得极为入神,思忖了半晌,笑了笑,与顾纹贤说起了别的事。
沈琼莲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淡淡地叹了口气。
而十几天后,京城中也悄然开始流传,沈学士的女弟子夏二姐在南京上
41、谁的失败?+大危机...
演的一场好戏。一时间,京城权贵之家茶余饭后,也谈论起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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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累于明代那滞后的消息传递速度,乐琰是到一个月头上才陆续收到回信的,秦氏的回信语气无奈,对自己也做了一番检讨,直说当时该给乐琰缠脚的。乐琰看了不过是一笑了之,秦氏的话全在信外了,对夏老夫人的不满那是昭然若揭,身为继母,她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亲姐姐乐瑜的回信,那自然是与秦氏不同,言语中对夏老夫人带着强烈的不满,却也责怪了乐琰冲动的举止。到了末尾,更是强烈要求乐琰上门认错,早日把风波平息下来。乐瑜虽然身不在京城,但却很了解京城贵妇圈的作风,她断言此事必定会成为众位贵妇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而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乐琰过于骄傲的名声都是免不了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减少损失,而与夏老夫人言归于好,正是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办法了。
张老夫人的回信简短潦草,通篇全是失望之词,而与它一同送到的另一封来信,却是写满了鼓励之词,全然不涉及得失计较,而是问着乐琰是否受到惊吓,在舅舅家住得可是安心?乐琰看了这封信,倒是觉得没交错丽雪这个朋友,只看这些堆积在案头的来信,除了她之外也只有乐瑜问了一声是否被惊吓到了,就知道在这世上这样的好朋友实在不多了。
她在穿越前,也是职场拼杀之辈,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名声对将来的亲事必定有碍,却早就学会了不为虚无缥缈的事情担心,因此尽管间接感受到了压力,却依然是把日子经营得逍遥自在。每天不过是上上课,做做针线,陪伴陪伴宇文氏,与甜雪兰雪闲话一时罢了。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时,乐琰却也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之所以还没部署反击行动,全是因为一个人还没来信。虽然他居住在深宫中,但决不可能不知道此事,而不论是失望或是担心,也都该有封信到才对。
除非……朱厚照已经是把她给忘了,想来也是,毕竟年纪尚小,虽然在一起玩耍了几年,但小孩子的注意力转变得最快。太子现在在东宫过得逍遥快活,又怎么会记得远在南京的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门当为北京官宦家的上方的2个或4个小木桩,由于在北京的都是7品以上(包括7品),所以有2个门当是7-5品的官,而有4个门当的是4-1品的大员。所以自古所说的“门当户对”就是从这里来的。事实上,门当起初不是指门上方的小木桩,而是门口的小石墩,这种小石墩分两种,一种是带小石狮子的,一般为武官家庭,一种不带小石狮子的(或者小石墩为印章模样),一般为文官家庭。而户对,则是指门上方的小木桩。
张永成是吏部尚书,是很高的官职了。所以他家的户对四个,门当上有印章。
这章是献给无梦同学的长评的加更,而且是8000多字的加量惊喜!无梦君,你很GJ但我真的要走开一下下午再回你的长评哦。朋友们!你们还不感动吗?快来丢长评和评论吧!(各种泪流满面)我真的,真的想在入V前给你们多看一点啊!
42
42、真正的危机+珊瑚的要求...
在舅舅家住到两个月整的那天,乐琰不愿意再等了,她简直已经都快笑死自己了,老实说,如果在这么若有所盼地等待着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任何一个闺蜜,她都早已经好几巴掌打过去了。先且不说对一个十岁小孩期待那么多,到底有没有作用,就算朱厚照真的来信了,怎么,还能吃啊?女人就是得靠自己啊!
好在,她还有借口,这里是古代,行动节奏到底慢了,的确也是要等上两个月才好出手。否则才闹出事情,急吼吼地又回到夏家去,夏老夫人不把她凌迟了才怪。正是因为现在事情闹大了,夏老夫人才能抛开情绪,以最公正的态度来和她谈解决办法,这一个拖字诀,早在她踏出老宅门口时便在心中成形了。
乐琰倒是并不在意由谁来破冰的问题,反正说白了,怎么都是姓夏的,夏老夫人再不喜欢她,顶多也就是把她送回南京去,还能吃了她不成?不说别的,张家在这里虎视眈眈地等着呢,还有乐瑜与秦氏,也都睁大眼睛看着事情的进展。老夫人现在,其实是处在相当不利的位置上,能左右乐琰命运的几个女人里,只有张老夫人并没有站在她这边,但张老夫人又万万不会和夏老夫人联手,在这场角斗中,夏老夫人孤立无援。
吃过早饭,她便借口身体不舒服,请甜雪为她答话请了假,宇文氏忙叫请医生,乐琰却是推说自己不过是头疼罢了。宇文氏与王氏听了,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宇文氏面带忧色,王氏却是满意地笑了出来。她终究与乐琰没有任何感情基础,能容得下她在自己家没有任何说法,一住就是两个月之久,已经快到忍耐极限了。
宇文氏对王氏的表情,哪里会没有想法?不过她人老成精,只是一笑便抛诸脑后,待到饭后遣退了众人,只留下两个心腹丫鬟与珊瑚端茶倒水,让乐琰挨着她坐了,淡淡地道,“怎么,迟了两个月,你才知道头疼?”
乐琰憨憨地笑了笑,知道眼前这个干瘪的老妇人看似老糊涂了,心里却是看得比谁都清楚。宇文氏一介女流,丈夫早年去世之后和大女儿一起一手撑起了这个家,把两个儿子培养成才,又岂是无能之辈?只是多年来的喜悦与愧疚,让她无条件地站在了自己这边罢了,当下也不敢瞒她,诚恳道,“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呢,若是没住两天便急吼吼地要回去,回去之后,难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宇文氏满意地一笑,“好,知道这个道理,你就的确是瑶娘的骨血。”旋即,又露出怒容,“柴氏到底是老了,糊涂到什么地步!竟要拗断你的脚掌,若我是你,也必定是回身就走。此事你无须担心,自有外婆为你做主,不过。”
42、真正的危机+珊瑚的要求...
她话锋一转,竟是沉默了下来,注视着外孙女俏丽的容颜,心中又想起了早去的女儿,一时暗叹起来,心道,“瑶娘,她的骨头却要比你还硬得多哩。唉,也是个苦命人,也是个苦命人……”见乐琰在她的注视下坦然自若,不露丝毫心虚,却又十分欢喜,觉得她比女儿更强了些。
“外婆?”乐琰与宇文氏对视片刻,见宇文氏反而发起呆来,猜到她又是在想女儿,轻唤了一声,又低头道,“是外孙女冲动了,只是当时情况危急,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好了,你若是乖乖留下来被硬生生地折断脚掌,我反倒不喜欢了。你以为,人人都是糊涂的,不知道此事是你祖母的错?”宇文氏语气出奇温和地道,“只是你的作为虽然一点错也没有,却终究是违背了孝字,京城,你一时是不能回去了。”
乐琰心思何等玲珑?一下就猜到了宇文氏的意思,现在着急上火地回京,那就等于是把冷饭话题再炒一遍,对她来说当然是坏处多于好处,最好是要等京城中人都遗忘了这件事,再悄悄回京。她想的也是类似的办法,只是多了一个和夏老夫人谈判的环节,当下便道,“是,孙女却想,自己在重阳节第二日便被接到外祖母这里,竟遭到了这么多误解,祖母听了心中难免有些疙瘩,倒是要写封信去,与她分说清楚的。”
宇文氏瞪大了昏花的老眼,仔细地打量着外孙女,仿佛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般,过了半晌,才自失地笑了起来,“好,好,是外婆年纪大了,这么简单的一招,都想不到。你想得很好……就这么办吧。别的事,就别想那么多了。”
乐琰忙道,“哪里,是我这个人闲着没事就爱胡思乱想,也不知道给外婆添了多少麻烦……”说着,逼出了些眼泪,拜倒在地就要磕头,宇文氏连忙叫人扶起,握住她的手欣慰地道,“你比你娘强啊。”
当年张氏的事,一直没人和她说明,乐琰早就好奇得要命,但现在不是询问的时机,也只得忍了下来,又侍奉了宇文氏一时,方才告退回到东厢,青金早已准备好了纸笔,乐琰却不急着提笔,而是冲珊瑚道,“早先就看你一脸的欲言又止,有什么话,说吧。”
珊瑚扫了青金一眼,低声道,“姑娘,奴婢只是不解……您在金陵逗留太久,难道就不担心,太子……”
乐琰与朱厚照之间的那点首尾,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她贴身的大丫环,只是这些年来,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也始终不曾有人明说。乍然听得珊瑚挑破了这层窗户纸,乐琰倒是货真价实吃了一惊,青金早已是捂住嘴忍住了一声惊呼。
珊瑚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说的
42、真正的危机+珊瑚的要求...
是多么了不得的事一般,依然镇定地站在当地,乐琰挑挑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干净利落地道,“青金,去烧点水来。”
青金立刻低眉顺眼地应了是,退出房外,还掩上了门。乐琰注视着珊瑚,缓缓地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事,便平铺直叙地说出来吧。你知道我的性子的,是不是?”
珊瑚唇角微微上扬,平凡的脸上多了几分光彩,平时那个寡言少语处处妥帖的大丫头,此时竟也有了几分莫测高深的样子。她依然是局促地束手站在乐琰面前,语气也还是那么的恭敬。
“我只说一句话,姑娘便什么都知道了。”珊瑚说着,抬起头与乐琰对视,神态却依然谦卑。“奴婢身属锦衣卫北镇抚司。”
饶是乐琰前后两世,也算见识过了人间极致的富贵,人间极致的凄凉,此时却也惊得手一抖,在宣纸上落了好大一颗墨点。珊瑚心疼地嘶了一口气,忙上前抢过了毛笔放好,又是小心翼翼地裁下了墨污的一条,一边埋怨道,“这可是在亲戚家呀,姑娘,这蝉翼撒金宣可不便宜哩……”
乐琰转了转眼珠子,心中涌上了无数问题,也不知怎么,第一句却是,“怎么锦衣卫还有女缇骑呀……”
锦衣卫的结构素来不为外人所知,乐琰知道的也就是锦衣卫分南北两个镇抚司,镇抚司下又分几个卫所,更多的她就不知道了。此时心中好奇起来,第二句话也就冲口而出,“你有品级吗?是百户还是千户?”
珊瑚啼笑皆非,有些没好气地答道,“奴婢一介女子,怎么能做军官?”乐琰这才冷静下来,晓得她大约就类似于锦衣卫手中的线民,珊瑚见她面露恍然,便接着道,“奴婢是北镇抚司京畿卫所下的一员小小女力士。”
好奇心满足完了,接下来要问的自然也就明了。乐琰又问了几句,珊瑚是有问必答,她当年卖身进入夏家,自然是有所为而来,所为何事,乐琰自然清楚,无非就是朱佑樘、张皇后想要全面考察一下未来的媳妇人选罢了。这几年来,倒也是向宫中传递了不少消息,今次自揭身份,却是要提醒乐琰一事:京中情形已变,不早日回京,恐怕是欢心难保,要就此失宠了。
“宫中如今最受宠的,是镇远侯夫人的远方亲戚年永夏年四娘,听说此女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显出国色天香的样子,知书达礼不说,一手好针线更是出神入化。很得皇后的宠爱,且皇上见了一面,也是连连夸奖。皇后更是有意让沈尚宫将她收为弟子。”
乐琰神色一动,追问道,“老师答应没有?——坐。”
珊瑚微微一笑,捡了张圆凳坐下,淡道,“沈尚宫道,收姑娘已是破例,事务繁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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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再收徒了。”
原来……老师也是关心自己的,乐琰满意地笑了笑,又问道,“那……他呢?”
珊瑚忽然捉狭一笑。“姑娘为什么不问问,是谁吩咐奴婢向姑娘投诚的?”
乐琰顿时面红起来,不知怎么,只觉得这一个多月以来受的苦楚,此时看来倒也都不要紧了。朱厚照此举,的确比写一万封信还要来得有力,更有帮助。更是暗合了之前送给她的那颗白玉棋子之用,否则就算她有心借助锦衣卫的力量,又要到哪里找人去?一时之间,她心中已是涌上了多个计划,局面也一下多了不少出口,路要比之前的宽得多了。“她是何时进宫的?我总算起来,也不过是离京三个多月,难道镇远侯夫人偏偏等到我走了,才把她带进宫去?”
珊瑚笑容更有深意了,“正是。姑娘,京中关于你的流言,要比奴婢预计得多了些呢。”
乐琰眉头一皱,已是不悦起来,这个镇远侯夫人,想让自己的亲戚上位没什么问题,为什么还要对她落井下石?她可是从来没冒犯过这位的。
“千言万语,也只好留待回京再说了。我倒要看看,那位年小姐是怎样的花容月貌,竟能把别人都比进了尘埃里。”她淡淡地道,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在这样的情况下该怎么做才能占据有利形势,却忽然想起了那件事,呼吸不由为之一顿,“你……也说了那件事?”
珊瑚顿了顿,不自然地歪了歪唇角,“姑娘,奴婢也是身不由己。但,身在这个位置,谁不都是这样?姑娘的手段,已经是很仁慈的了。”
乐琰仔细地想着在那事之后与朱厚照的几次相处,果然朱厚照是不露丝毫异样,而想到几年来,单是他们相处的那些时间里,朱厚照随手发作的人命,便也不下十条了。她这才渐渐地相信了对朱厚照来说,毒杀个把奴仆,不过是如擦擦嘴一般简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喃喃地道,“我却是小看了他……”她忽然觉得朱厚照不再是那个聪明绝顶淘气异常的男童,而已经是一个变幻莫测,翻手云雨的成年男子了。自己虽然自负要比他更加成熟得多,但其实又何尝不是在他的羽翼之下?珊瑚一出面,原本死气沉沉的棋局立刻活跃了起来,这样看来,他对自己终究是有情有义的。
乐琰自从入宫得宠以来,也经常想起历史上正德的皇后也是姓夏的,只是这样没有影子的事,她从来不往心里去,此时也不由得思量起年永夏来,不过,这样的事决定权根本不在她身上,甚至也和年永夏无关,现在他们的年纪渐渐地都大了,见上一面是越来越难,那还是有沈琼莲授课这个借口,让她可以常年出入宫闱,年永夏如果是瞄准太子妃的位
42、真正的危机+珊瑚的要求...
置,那没个适当的借口,张皇后也不可能频频接她入宫做伴,就算是如此,太子已经出阁读书,现在金陵遍地都也已经传开了,太子喜好玩乐,被东宫的那八个太监布置出的百戏场给迷得神魂颠倒,他还有什么心思和年永夏发展?到时候等自己回京了,好戏怕是才要开台吧。
既然已经对朱厚照有了几分感觉,乐琰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眯了眯眼,已经是想好了几道数学题。朱厚照和她好歹是青梅竹马了这么几年下来,乐琰还不了解他的性子?那些个游戏,恐怕他不到几天就已经琢磨透了,智力挑战才是朱厚照一直缺乏却又渴求的,而只要握住了他的这个命根子……
她甜甜地笑了起来,冲面色平静如水的珊瑚打了个响指,“珊瑚,你老实告诉我,跟着我,你求的是什么?”
年永夏什么的,就让她暂且嚣张,第一步,还是要从身边的这个心腹开始。
珊瑚的要求
珊瑚怔了怔,没想到乐琰问了句这话,她本来还以为乐琰要讨论的是今后的对策,却不想她却关心起了自己。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却也不是不感动的,考虑了半晌,才道,“奴婢自小就父母双亡,受训后,便进了夏家,唯一的愿望,也就是恢复自己原本的名字。别的,便也……”
乐琰也没想到是这个要求,默然片刻才道,“唉,你这么说,我倒是难受了起来。其实主人家改了你的名字,又算得了什么呢,在心里你当自己是谁,你便是谁。”
珊瑚知道乐琰的性子,虽然也有急躁的时刻,其实却是最讲理的,并不讨厌被顶撞,放胆冷笑道,“姑娘说得轻巧,婉玉身居下位,生死都在他人手中,就算心里当自己是谁,又怎么能做得了数呢。”
乐琰摇头道,“你不懂……”但旋即又想到,在这个人身自由完全由一纸契书决定的年代,和奴仆说什么‘你不以为自己是个奴仆,你便不是’,还不如直接扇珊瑚几个耳光,便换了说辞,“你现下虽然是奴仆,却并非终生都是。若是你有心上人,我许你以良人身份出嫁,如何?”
这个条件对别人来说倒是平常,但对珊瑚这样手握主人家秘密的婢女,要说不优厚,那就有点贪心不足了,珊瑚犹豫了一下,起身跪谢了乐琰的恩典,乐琰抬手道,“不必如此,改名的事,还要找个机会,否则难免惹人疑窦。今后私下,说话可以不那么小心。”
两人都是心知肚明,从这一刻起,婉玉才算是完全效忠于乐琰,人并不是机器,说声效忠于某某就对他掏心挖肺,不许以恩典,乐琰也无法放心用她,而没有这个承诺,婉
42、真正的危机+珊瑚的要求...
玉也没有努力的目标,此时两人反而要比之前来得更加融洽,乐琰当即就把修改过的计划说出来与婉玉商量细节,婉玉也是尽心尽力地为她谋划了接下来该走的几步,只是两人怎么计较,都没法把回京时间安排在一年以内,最终,也只得算了,婉玉是极为遗憾,乐琰反而安慰她道,“该是我的,纵使是隔了千山万水,那也依然是我的。”
“姑娘生得也是极为俊俏呢,哪里就输给那个年四娘了。”婉玉自有一套自我安慰的手段,两人又计议了一番,见快到了午饭时间,甜雪兰雪也都快下课了,怕是没多久就要来找她说话,珊瑚忙去开了门,见青金怔怔地站在廊下,脸上一片茫然,不由得皱了皱眉。招呼着她进屋服侍乐琰调颜色画小像。
这是夫子前几日布置下来的功课,不过没有规定上交的时间,乐琰只是见那蝉翼宣正好被裁成了相等的两片,便来了心绪画上几笔,她的画工那是难免带有日本漫画的痕迹,和当时流行的画风并不相同,甜雪兰雪进来时见到了,倒是都觉得新鲜,都道,“姐姐不愧是才女,连这小画,看着都是那样有趣。”
“这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不过是我们姐妹间流传着好玩罢了。”乐琰大尾巴狼似的说,在这两个妹妹面前,她是不敢太过放肆的,好说也是自己的亲表妹,要是带出了自己的任性脾气,那可就对不住外婆与舅母了。“这是甜雪,这是兰雪,看看我画得像不像?”
叫两个明代仕女来评论大眼睛尖脸蛋的日漫风国画像不像,那显然是强人所难,但甜雪还是欢欢喜喜地收下了自己的小像,直说新鲜有趣,兰雪的还差几笔,乐琰承诺吃过午饭便画完给她。一时老夫人屋里传饭,三姐妹便起身到了堂屋,王氏早已是站在桌子跟前打量着桌上的碗筷等物,见三人到了,笑着道,“今日有螃蟹吃,可别贪多了。”
兰雪是最爱吃螃蟹的,不禁欢呼起来,旋又垂头道,“唉,哥哥也是爱吃螃蟹的,不知道在书院能否享用到美味呢。”
他们兄妹情深,却是勾起了乐琰的思乡之情,乐琼年纪虽然小了点,但也正是因为年纪小,对乐琰才是彻底的真心真意,两人几年下来,也是有些真感情的。只是,为了让缠足风波真正从坏事变好事,怕是短时间内她也只能把乐琼放在心底默默思念了,也不知道回去时乐琼还记不记得她这个姐姐。
信很快就写好了,乐琰在信里重点点出了她离家的原因并非是与夏老夫人闹矛盾,而是因为本来就说好了重阳节后要到舅舅家去玩乐,由于外婆思念心切,一大早就派了马车来接,因此匆匆而去,由于重阳节时的争执尚未解开就离家外出
42、真正的危机+珊瑚的要求...
,为此,惹得祖母误会。这是她的不是,请祖母不要和她计较。
夏老夫人收到信之后,也不得不承认乐琰的这个借口找得不错,一下就把事情的性质变了个味道。头天争执,第二天被早就说好的外祖母家接走,与头天争执当场出走,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前者顶多是说明夏二姐脾气不小,后者就牵扯到孝道这个敏感问题了。老人家看完信,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吩咐下去,第二天,便有媳妇上门接人了。
依着乐琰,老夫人也不容易,当面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现在为了大局考虑,还要主动接她回去,也就别再摆什么架子了。不想,不但宇文氏不放人,连王氏也直说不该这么轻易就妥协,直到人来了第三次,宇文氏这才松口,犹自叮嘱乐琰得了闲要时常过来。乐琰也就这么结束了两个多月的寄宿生活,回到了夏家。
两个月没见,夏老夫人老了不少,鬓边的银丝星星点点,看得乐琰心中也是不那么好受,只是这一个双输的场面,真要说起来,她完全是被害者的角色,夏老夫人弄巧成拙反而被反噬,怎么都怪不到她头上,因此不好受归不好受,乐琰的态度却依然是淡淡的。她向夏老夫人行过礼,又对凌氏福了几福,一脸只是到亲戚家小住后回来请安的样子,凌氏满脸尴尬地笑容,在两个面色深沉的女人中间,左右看了看,忽然起身道,“侄女儿今儿刚回来,院子里想必要好好清理一番,我瞧瞧去,一会儿再来侍奉母亲。”
夏老夫人的表情稍微有些松动,淡淡地道,“你下去吧。”以乐玲为首的几个孙女辈见母亲都溜走了,也忙借口有事一起退下。乐琰知道和夏老夫人的谈判这才算刚开始,因此也没装腔作势,而是坐着没动,与夏老夫人比起了耐心。
这一等,就是近一个时辰,夏老夫人一直闭目沉思,身边来回事的媳妇与婆子络绎不绝,个个都是好奇地看着乐琰,有的还略带了些嫌恶,想来她们对这件事也都有自己的看法,不少人都是站在夏老夫人这边,觉得乐琰实在是桀骜难驯。
乐琰被展览了一个时辰,除了无聊之外,倒是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她与明代的千金小姐最大的不同还是那点:她见过的人多。想来现代的任何一个人从小到大接触到的人,总归是有千把个,但明代的本土千金,恐怕算上只见过一面的亲戚朋友,也不会超过一百人,对她们而言,或许被来往路人打量是再羞辱不过的事,但在乐琰,她会有所谓才怪呢。不论那些人怎么看,怎么议论,她大小姐一律是当作耳旁风,过去了也就是过去了。
夏老夫人看她八风不动的样子,再叹了一口气,这才开了口,语气却是出
42、真正的危机+珊瑚的要求...
人意料的和气。
“在舅舅家住的这两个月,可有什么新鲜事吗?”
乐琰愣了愣神,老实道,“从未出门,自然也没有什么新鲜事。”
夏老夫人冷笑了声,干巴巴地说,“是啊,这几个月,北平、金陵,最大的新鲜事岂不就是你的事?”说着,拿起茶杯低头吹了吹滚烫的茶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乐琰的反应。
“外头的谣言乱得很,却都是不实之言,祖母何须动气,时日久了,自然会被淡忘的。”乐琰漫不经心地道,夏老夫人点了点头,心知乐琰怕是决不会为此事道歉的,不禁又气起来,把茶碗往桌上一顿,任热水洒了出来,却是有几滴溅到了老人家手上,烫得她一缩手。
乐琰不是个傻瓜,她早知道老夫人等的就是一句道歉,但无奈这句道歉,她是绝对不会给的,为了更好的生活下去,她可以主动向夏老夫人求和,但原则性的东西她不会主动破坏。但这不意味着她就不打算讨好夏老夫人了,两人此时独处在堂屋中,热水一溅,她立刻就上前掏出帕子,又是给老夫人擦拭,又是略带心疼地道,“祖母千万别动气,孙女哪里值得。”
夏老夫人也不是傻的,现在她哪里还敢小看乐琰?打叠起十二万分精神,又说了一句,“你值不值得,自己心里清楚。”便也泄了气,说到底,她们两个都是夏家人,真要敌对起来,还不是任由外人看笑话?尤其秦氏与乐瑜的来信都已经挑明,乐琰大有希望成为宫中女官,甚至再进一步,也都不是没有可能。这大好的局面,已是因为自己强行要接她来南京而让别人崛起,现在如果还要和乐琰置气下去,恐怕会铸成大错也未可知,说上两句,也只得放过了她,乐琰笑着说了一句,“孙女值不值得,祖母日后自然会知道的,日久见人心嘛。”
夏老夫人也就借坡下台,淡淡道,“说的好,日久见人心嘛。眼下,这个南京,你是不想住,也得住了。”
这话说得很是,如果乐琰急吼吼地回到北京,别人会以为她和夏老夫人的矛盾越发激化,也是很正常的想象。乐琰早已准备在南京多住上一年,听了这话,毫不犹豫地道,“孙女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不妨,都说来听听。”夏老夫人挥手让她归座,端起茶啜了一口,深思着孙女的真实斤两,她忽然有种感觉,自己是一直小看了她。
“孙女还知道,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孙女要侍奉着祖母到那些女眷们的宴会上到处走走。”乐琰回答得很顺,这里面的用意,夏老夫人和她都能体会,反正就是要让全南京的人都知道她和夏老夫人关系好得不得了,那就基本达到目的了。
夏老夫人倒
42、真正的危机+珊瑚的要求...
是没想到这茬,考虑了片刻,才叹道,“现在谣言已成,这么做,反而会被当成是欲盖弥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乐琰放在了一个较为平等的地位上了,或许是乐琰表现出的超龄成熟,或者是因为乐琰转身而去的勇气,让老夫人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乐琰自信地笑了笑,低声道,“那若是侄女可以使动锦衣卫京畿、江南两个卫所呢?”
夏老夫人愕然,这次,她是真被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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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琰很快就重新在夏家安顿了下来,而外界的谣言似乎并没有因此平息,反而多了好多个版本,甚至主角也从夏二姐变成了夏大姐、夏三姐、夏四姐,甚至连夏五妹都出来了,故事发生的地点也有南京、北京、苏州、杭州等好多个版本。而事情过程更是众说纷纭,有的持真实版本,有的人却口口声声说夏二姐/三姐/四姐分明是第二天才被接走,之所以传出这个流言,却是因为凌氏看不惯侄女的才名……有的却说是张家与夏家不睦,故意编造出来打击夏家的,一时间顺天、应天两地众说纷纭,直到谁也说不清真相为何时,夏老夫人终于是开始带着夏二姐开始走亲戚了。
夏家在南京经营多年,亲戚么,自然是五花八门,一时间真是没有名目都要找个名目出来请客,为的就是要看看夏老夫人与夏二姐之间的关系,一见之下,那夏老夫人对孙女是一如往常,不冷不热,冷眼旁观的,夏二姐却是百依百顺,时常还扑进老夫人怀里撒撒娇。显见得这流言说得并不是真话了,否则要故意遮掩的话,夏老夫人哪会始终板着一张脸?
就这样,伴随着弘治十三年腊月的到来,这沸腾了许久的流言终于是失去市场,夏二姐究竟有没有被逼着缠足,是否真的是在众人的面前转身就离家出走,已经并不在人们的关心范围之内了。夏家迎来了久违的平静,但针对乐琰的考验,却还远远未曾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锦衣卫,大家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吧XD,介绍一下锦衣卫的构成好了,锦衣卫分南北两个镇抚司,每个镇抚司下有五个卫所,卫所里有千户呀百户呀,之下还有校尉呀,力士呀,这些锦衣卫的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叫缇骑,在当时是令人色变的存在。
顺便说下东厂,其实东厂除了头领是太监之外,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锦衣卫的……所以,小猪吩咐了刘瑾,最后层层传达到的是珊瑚这个锦衣卫属下的力士,噗噗。
第一卷终于要结束了,字数又被我写爆了!本来只打算写十五万的,活活多了四万字啊。
接下来的第二卷,小猪和小虾都长大了,会更加甜蜜也更折腾,算是终于开始进入正题啦!
最后日常一下:不,不要霸王咩……
以及,这是因为无梦君的长评再度奉上的字数爆表加更的说!
本文应该会在这周五入V,我真的很想让大家在入V前多看点,所以,你们快出长评,要不然出评论,我才有理由加更大章啊!
还有,还有,还有,不要让人家悲惨的仆街哦><入V后的情节会更精彩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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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再换个地图...
一转眼,近三年时光悄然飞逝,弘治十七年八月,天子命天下抚、按、三司官奏军民利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子这是不甘于边疆积弱,鞑靼年年犯边,有心整治军务了。一时间,边民们自然是欣喜于自己不再是朝廷眼中的一颗弃子,朝中的官僚们,却也是个个弹冠相庆,有的是真心想要为国为民做点实事,庆幸于报国有门的,有的么,却是为朝中必定有的一番人事变动而高兴——又有机会塞人了。
这两三年来,澄清坊灯市口大街南边的金鱼胡同西侧一直都是门庭冷落,三进三出的大四合院冷冷清清,只有两房家人看门,逢年过节,也是不贴对联不放鞭炮,但看门第,却也是五品文官的宅邸。有心人便知道了:这是家长丁忧在家守制读书,所以逢年过节,家人也不能庆祝,顶多也不过是自己私下整治几桌酒席,悄悄地吃完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