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一不做二不休,轻轻地拍了拍桌子警告道,“近来你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臭着一张脸给我摆架子,我招你了还是惹你了?嗯?”

乐琰待要说什么,细思起来,朱厚照还真的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她所知道的种种毕竟都还没发生,总不能因为他在未来会犯罪,现在就冲这个无辜的十岁小正太发泄吧。再说……但她就是不爽,可以了吧?看一个人不爽哪有这么多理由!她腾地一下站起身,猛地一拍桌子,倒是把朱厚照吓了一跳。

“你要是觉得我不好,那你别和我玩啊,横竖我也大了,过两年说了婆家,再也碍不着你的眼了。你尽管放心好了,太、子、殿、下。”

朱厚照几乎一下没被噎死,横眉竖目地冲着乐琰龇牙咧嘴了一番,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你这么泼,谁敢娶你!你以为人人都像我脾气这么好?”

“你脾气好?哈,太子,咱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你在我面前发过的脾气还算少?”乐琰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偏离了重心,连忙拉回主题。“再说,谁娶我关你什么事,就是皇上也管不着男婚女嫁,怎么,你还不许我成亲了?就从这句话,你就是个不讲道理,脾气极坏的人!”

“你!你才强词夺理,女子难养!”朱厚照气得又是用力一拍,顿时是闹了个桌歪茶倒,宣纸与书本立刻就被浸湿了,乐琰忽然醒悟过来这是在沈琼莲的房间里。她心下立刻害怕起来,沈琼莲的责罚倒是没什么,但这要是闹开了去,她就别想嫁人了。在明代人眼里已经是个大女孩了,还和太子拉拉扯扯的闹不清楚……

“夏乐琰,你别想跑!把话说清楚!不许抵赖!”见眼前的女童忽然往一边跑,朱厚照也来不及细想,直接扯住了她那菲薄轻软的衣袖。

“唉!你别扯我!”乐琰只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一股大力扯住,不禁轻叫起来。“谁跑了!你看看那书!都湿透了!”

见乐琰又是顿足,又是挣扎着要往屋角走,朱厚照这才醒悟过来,这里是沈学士的地盘,要说他对这个女学士没有三分惧意,那自然是骗人,但看乐琰这样惊惶,他倒心定下来,依然扯着她的纱罗袖子,慢悠悠地道。

“你要是不说,那我就不放手!等沈学士回来了,看你怎么办!”

乐琰和他来回拉扯了一会,见朱厚照真没有放手的意思,看庭园里日冕上的时辰,沈琼莲

26、第一次吵架...

又真的快回来了。急得涨红了脸,妈的,朱厚照怎么就这么……操,活该他短命!

“你要我说什么。”她索性不再挣扎,又拽了拽自己的衣袖,但朱厚照却依然没有放手的意思。从他脸上的那抹得意的笑容来看,这位大哥好像是很满足于自己现在占尽优势的局面。短期内是不打算让她重获自由了。“别那么用力!这料子很容易破的。”

朱厚照心中一动,要把人家的袖子拽破了,那事儿就闹大了,手上力道不由得一松,乐琰立刻把握住机会把衣袖拉了回来,得意地冲朱厚照扮了个鬼脸,转头就溜到了里屋,切,有种你就追到沈学士的卧室里来!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但乐琰还是不敢在里屋耽搁太久,生怕朱厚照飚起来还真的冲进来了。她稍微整束了一下衣服,就像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整理起来似的,便沉着脸踏出了房门。

“老师!”她顿时傻了眼了,直觉地轻唤道。

站在她眼前,正冲着桌子上的一堆混乱皱起眉头的女人,不是沈琼莲是谁?

“唉,我,我……我刚才不小心带翻了茶杯,连身上都搞湿了……”乐琰一边说,一边扫了眼并不大的房间,朱厚照却早已经不在了,她这才放下心来。“实在是太对不住老师了……”

沈琼莲嘴角抽动了下,摆了摆手。“怪不得你,你来收拾这乱摊子,就当作是惩罚了。”说着,便自顾自地走进了里屋。乐琰连忙把写着数学题目的宣纸和杂七杂八的,可以泄露这里曾有两个人的证据全都毁尸灭迹,用自己随身带着的手帕把桌子擦了又擦,这才进了里屋恭恭敬敬地把沈琼莲请了出来。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沈琼莲讲课的心情,师徒俩展开了一场对李贺名句的鉴赏课,沈琼莲显然是极喜欢李贺的,说到兴头处,平凡的面孔上放出熠熠光彩,让乐琰心中五味杂陈,若是在现代,沈琼莲必定是一代国学大家,哪里和如今一般,只是在宫中做个女史。而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她的最好归宿了。

课程大约持续了一个时辰,便因为天色晚了而不得不提早结束,沈琼莲与乐琰都是意犹未尽,约定下次再来深入探讨。沈琼莲便预先布置了为期两个课程周期的作业,唐诗至此差不多是都讲完了,接下来就要进入宋诗词部分。

“把宋词选略读一遍。”她言简意赅地道,“好了,天色不早,现下再不去皇后那里拜别就晚了。”

乐琰知道这是课程结束的意思,忙起身施礼道,“那么,弟子告辞了。”

“嗯。”沈琼莲望了望她手里捏着的湿手绢,不动声色地道,“下回,性子别那么急躁。”她顿了顿,才续道,“打

26、第一次吵架...

翻茶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毛毛躁躁的倒不像样子。”

乐琰不由得面红起来,只觉得穿越以来,还没像今天这样憋屈过,别扭了一下,才应道。“弟子知道了……那么,弟子告退了。”

自沈琼莲等女官居住的宫殿群出来,乐琰不由得暗暗地松了口气,还好女官们都还没下班,沈琼莲住的宫殿也比较偏远。她望了望天色,加快脚步往坤宁宫走去,暗自希望那些关于锦衣卫啦,什么影卫之类的传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他们也没有去和张皇后报告些什么闲话。改天得和朱厚照对好口供,别连个谎都要撒穿帮。

张皇后还是和以前一样亲切活泼,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并没有显露出什么不妥。朱厚照就坐在她身边,但乐琰今儿是一眼也不敢望过去,目不斜视地拜谢过皇后让她进出宫闱的恩典,便要告退。张皇后却偏偏不许,直说今天朱佑樘要听经讲,自己没人陪着吃饭,要让她留下来过一夜再回去。就连她身边的永淳公主也连声说,自己好久没和乐琰一起玩了。

说到这个永淳公主,乐琰就觉得很有意思,张皇后自己亲生的女儿应该只有那个在自己穿越前就早逝的太康公主,她隐约记得,永淳公主与另一个永福公主的身世一直是朱佑樘不能始终坚持一夫一妻制的证据,但出入宫闱这么多年,她始终也不知道这两位公主究竟是不是张皇后所出,反正她们管张皇后叫母亲,张皇后对她们看上去也蛮不错的。尤其是这个永淳公主,今年六七岁,娇憨可爱,算是两个公主中比较受宠的一个。当然啦,话说回来了,这两个公主一年和母后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估计都没有乐琰与张皇后相处的时间多,这就能看出张皇后的心思了。

也因此,永福与永淳都很欢迎乐琰留下过夜,她们平时基本上都是身处于被众人遗忘的角落,只有乐琰的到来是能给她们枯燥无味的生活添加一点色彩了。明代对公主的教养远远没清代那么严格到史诗级别,乐琰每每在宫中留宿时,不论在哪个公主宫中留宿,小女孩们都会偷溜过来,两个人一起拉着乐琰,求她讲述在民间的见闻。

既然张皇后都这么说了,乐琰还能说什么?也只好无奈地谢恩了,张皇后看来心情是真的不错的样子,笑眯眯地让小孩子们下去玩去了——要是在平时,公主们能和朱厚照说上几句话,那都能乐上好半天。

乐琰心里有事,磨磨蹭蹭地挪到两个公主身边,耐着性子陪她们说了一会话,便冲朱厚照使了个眼色。朱厚照心中暗笑,却依然是一副好哥哥的样子,轻声细语地与年纪最小的永福公主说话,他平时难得与妹妹们相处,偶然一会,新

26、第一次吵架...

鲜感还是挺足的,尤其是这两个妹妹都是性子和软乖巧的,对比之下,更显得与她们相处是这样轻松。

擦,还和我装起来了。乐琰一怒,便对永淳公主笑道,“公主不知道,我今儿呀,被一道算学题难住了,偏偏也没人能帮我,只觉得脑子转不过弯来似的,仿佛只要想对了,并不难的。”她瞥了眼某人,耳朵竖起来了吧,哈,别以为我治不了你。

永淳公主天真浪漫地道,“二姐都解不出,还有谁能解得出来呢。连哥哥的算学都不如你呢。”

她只是无心,说出来的话却正好村到了朱厚照。朱厚照咬着牙,耐心地对永福公主道,“永福,你可知道哥哥最讨厌什么人?”

永福公主眨了眨眼睛,不解道,“哥哥不是最讨厌无趣的人么?上回,那个镇远侯的夫人与小姐到宫里来做客,哥哥回来就说,她们无趣死了,最讨厌无趣的人。”说着,开心地咯咯笑起来,感情小丫头还当哥哥考验她呢。

乐琰拿手背捂着嘴闷笑起来,朱厚照看她开心成这个样子,不知怎么地,气也消了,不计前嫌地凑过去问道。“你笑什么?”

乐琰这个人吧,最不怕的就是和人吵架,最忌讳的就是人家给她好脸子看,虽说她也不是见面三分情的那种人,但人家一张笑脸过来,她也总是忍不下心唾回去的。想想,自己发的那通火也实在是莫名其妙,又要和朱厚照串通,于情于理,都不好再继续做作下去,便露了一个小小小小的笑,低声道,“我笑好笑的事呗。”说着,和朱厚照相视一笑,又有点不好意思,偏过头去与永淳公主说话。

一餐无话,饭后,乐琰自然是随永淳公主到她的住处去,朱厚照也推说要回去用功读书,跟在几人身后出门了。乐琰找了个空当,见太监宫女们都在几步外,便有意慢下了脚步,等朱厚照走到身边了,才悄声问道。

“你撞见我师父了?”

朱厚照心中暗笑,面上却作出不在意的样子,道,“你猜呢?”

“你还逗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乐琰见朱厚照唇角含笑,不骄不躁,知道他又哪里在意这个,不免软语道,“嗳,我知道错了,你快告诉我吧,不然,累我被师父罚了,你就等着瞧吧!”到了最后一句,终究是露出本色。

朱厚照笑道,“那你得拿算学题来换。”正说着,见一个小太监望了他们一眼,不由大怒,背着手冷哼道,“死奴才,你看什么。”

那小太监自然是吓得屁滚尿流,就要跪下请罪,朱厚照还要发火,乐琰却心切说话,当下连连冲他使着眼色,又柔声道,“算啦算啦,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叫他下去别碍眼不就完了。”朱厚照方

26、第一次吵架...

才罢了,两人又并肩走在一起,窃窃私语讨价还价,最终乐琰以三个难题贿赂成功,朱厚照这才得意道,“其实呀,大伴早就提醒我了,学士还没走到门口,我便从后门溜啦。倒是便宜了你,不然,我非把你的袖子拽掉不可。”

这样看来,老师顶多是有点怀疑,俗话说的好,抓奸抓现行……呸呸呸,这个,反正总比正面被撞见了结果要来得好就是了。乐琰松了口气,见端本宫就在前头,便对朱厚照笑道。“难题下回再给你送来。”穿越以来她所出数学题之多,简直比得上一个勤奋任教的数学老师,唉,只可惜全是义务劳动。

朱厚照眼珠一转,笑道,“永淳妹妹,我去你那玩一会,你说好不好?”永淳公主惊喜回头,笑道,“那自然好呀,哥哥,盼都盼不来呢!”

乐琰低声笑道,“你不是要回去读书吗?”朱厚照摸了摸头,难得地傻笑起来,几个人说说笑笑,往永淳公主住的露华殿去了。

坤宁宫里,张皇后听完了青红的汇报,满意地点了点头,冲青红笑道,“看不出,这个夏二姐还是只小小的母老虎。”

青红却是极喜欢夏二姐的,轻笑着道,“娘娘,您瞧太子与她,像不像当年的皇上与您呀。”

张皇后轻笑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吩咐道,“今天的事就不要让皇上知道了,免得他知道了,又觉得夏二姐欺负他儿子了。就没见过这么护短的爹!”虽说是埋怨的话,但语气却是甜如蜜。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朱佑樘的三个公主在明史里都没写明出自哪个母亲。为了创作上的方便,把太康归到张皇后肚子里,并且把她死亡的时间提前了。现将三位公主在明史列传中的资料附注在下面,从永福公主的事例来看,貌似明代公主驸马并不是不能出仕,只是出仕的并不多而已。

太康公主,弘治十一年薨,未下嫁。

永福公主,嘉靖二年下嫁邬景和。景和,昆山人,尝奉旨直西苑,撰玄文,以不谙玄理辞。帝不悦。时有事清馥殿,在直诸臣俱行祝厘礼,景和不俟礼成而出。已而赏赉诸臣,景和与焉。疏言:“无功受赏,惧增罪戾。乞容辞免,俾洗心涤虑,以效他日马革裹尸、啣环结草之报。”帝大怒,谓诅咒失人臣礼,削职归原籍,时主已薨矣。三十五年入贺圣诞毕,因言:“臣自五世祖寄籍锦衣卫,世居北地。今被罪南徙,不胜犬马恋主之私。扶服入贺,退而私省公主坟墓,丘封翳然,荆棘不剪。臣切自念,狐死尚正首丘,臣托命贵主,独与逝者魂魄相吊于数千里外,不得春秋祭扫,拊心伤悔,五内崩裂。臣之罪重,不敢祈恩,惟陛下幸哀故主,使得寄籍原卫,长与相依,死无所恨。”帝怜而许之。隆庆二年复官。卒赠少保,谥荣简。

永淳公主,下嫁谢诏。

27

27、意淫强身...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几天来,乐琰对此话可谓是深有体会,她不过是和朱厚照吵了个架,连当事人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当晚两个人就和好了。为什么所有其余的人都当作大事来看待?连张老夫人都知道了,还把她叫去说了半天的女德女诫,吓得她还以为在这个封建时代和太子吵个架也要株连九族,末了才轻轻地道,“太子看来是很喜欢你泼辣的性子,但你也要记住,凡事都要有个分寸,下不为例。”

奇了个怪了,这些女眷到底是怎么对发生在小院子里,从头到尾目击者就刘瑾一个(估计也就是听了点声音)的吵架事件如此了如指掌的?乐琰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愤怒,如果是刘瑾告的密,那他可就有难了,她已经准备下次见面时和朱厚照好好地说道说道这件事。她倒是不介意和朱厚照保持来往,毕竟,说实话,在这个年代里如果不是因为张皇后的特别对待,她接触到男人的可能性几乎为0,乐琰是个正常的现代女性,虽然不是花痴但她也有自己的交际需求,和一大堆女人搅和在一起宅斗绝不是她的人生追求。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放任自己与朱厚照之间的一举一动都被当偶像剧直播出去,观众还都是他俩的亲朋好友什么的。

但,老夫人那里可以搪塞,沈琼莲那里可以隐瞒,张皇后那里可以装糊涂,丽雪那里却是无论如何也糊弄不过去的。就这么短短几天里,她已经私下多次询问过乐琰与朱厚照的吵架事件,如果小姑娘学过一点现代犯罪学课程,估计都要找个丫鬟来让乐琰现场重现一下了。乐琰简直都快逼疯了,上帝,她的外壳才十岁而已,要搁在现代,不就是两个小屁孩打架吗,顶多家长客气点各自呵斥一顿也就是了,怎么搞得在古代好像他们俩已经要怎么怎么了似的。

在她的多次辩白下,丽雪终于勉强相信她对朱厚照并没有别的意思,随即便转而逼问起朱厚照对她的一举一动,乐琰随口说的什么“他就扯住了我的袖子”,都能让丽雪High上好半天,捧着脸颊在那和她的丫头一起发痴。

真是可怜哦!乐琰心想,这要是在现代,还不得被那铺天盖地的偶像剧给迷昏了头?她算是理解了为什么这朝代年年都有青年女子被拐子拐走的新闻了——哪怕是最黑暗的礼教,也封锁不住人性啊!看看丽雪,平时走出去也是个端庄斯文的大小姐,都不免要意淫一下才子佳人后花园的故事,就别提别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能理解丽雪的心情,毕竟丽雪多年来一直想见见未婚夫顾仕隆,但顾仕隆一年里有半年都在江南,就算是回到北京,也真的找不到机会偷偷出去看他。老夫人当

27、意淫强身...

年说的,会给丽雪机会出门什么的话,恐怕才说出口就被忘到了脑后。乐琰心里也是知道丽雪不自觉地就把她和朱厚照的故事,代入到了自己与顾仕隆身上,早就有心帮她一把。只是说实话,她自己都是常年不得出门,快憋闷死了的人,想帮,能力也是极为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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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北京的夏天似乎特别炎热,皇上很早就带着妻儿去了西苑快雪堂避暑,而沈琼莲身为时常被召到御前与帝后一起吟诗作对的得宠女官,自然也跟随着一道搬到了西苑,虽说住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名称,不过是琼华岛岸边的一所小小房子,但也可以看出她的得宠程度之深了。乐琰目前还没有见过第二个能比她更得宠,服侍时间更长的女官,目前宫中的四大女官算起来,全都要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师姑,宫人之间算辈分的方式很简单,以一次选秀为界限,越早的辈分越高。如今低等宫人与女官们,都称呼沈琼莲为老祖宗,可见她的威势之盛。

也是沾了老师的光,自从六月起,学习的场地就转到了沈琼莲在西苑的住处,这所房子虽然小,但整洁清静,背靠三海,实在是夏天避暑不可多得的好去处。就连沈琼莲,在池边讲课时,死板板的脸上都不由得多了一丝笑意。乐琰虽然以前也多次到过北海公园,但此时的感觉,当然与前世不同。望着琼华岛上与后世的白塔截然不同的广寒殿与殿中进进出出,做古人打扮的宫女,她从未有一刻像此刻般,体会到自己已经在这个朝代生了根。

因为明年朱厚照就要出阁读书,张皇后特地让宫人带了他到处玩耍,也算是他的一个小小假期了。他完全已经乐不思蜀,已经好几次没来找乐琰下棋了,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沈琼莲现在的住处并不偏僻,朱厚照进进出出也是影响不好。

张家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人也都会带着孙子孙女到位于西山的灵光寺礼佛,说是礼佛,其实就为了避暑,西山这边的天气要比京城凉快不少。老人家今年比较特别,不但带上了孙女们与二夫人孙氏、三夫人连氏,还邀请了南少夫人乐瑜与夏夫人秦氏,可以说是较为罕见的示好举动了。虽然,这也是个干人情,两位主妇丈夫都在身边,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出京居住?

自从乐琰到了京城,几年来,老夫人肯定都是把她带在身边的,今年,她还有个任务,那就是和丽雪一起想方设法地偷看到顾仕隆。因为这位小侯爷也陪着母亲到了八大处小住,只是他们选择的是大悲寺罢了。

八大处到了这个时候,总是游人如织,各处寺庙为了款待平时的大施主们,都有为他们专门准备的客院,张家甚至在灵光寺有自己专用的院子

27、意淫强身...

,就每年夏天来住上三个月,平时都是锁着大门,只是定期有僧侣进去清扫而已。由此也可以看出张家的威势之盛了。要知道八大处虽然荣宠不一,但无一例外都和皇家或多或少有点关系,并不是说等闲一个达官贵人,就会以这样的规格招待的。

虽说已经是破格相待,但因为张老夫人今年还带了两个媳妇,丽雪与乐琰便只能同住在一间屋子里了,这是间两进四合院,老夫人带着四个小女孩住在前进,丽雪与乐琰住在东厢房,孙氏与连氏的女儿则住在西厢。两位夫人带着自己的侍女们住在后进,前门后门白天都可以自由进出,以往丽雪与乐琰住在后进时就经常扮作男装偷溜出去,如今在张老夫人眼皮底下,自然不可能有这个机会了,急得丽雪是直跳脚。

孙氏与连氏未必都知道丽雪的心事,但两位夫人也都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自然知道丽雪总是想见见自己的未婚夫的,这时候就可以看出两位夫人的为人了,孙氏是个狂热的佛教信徒,这次来西山,大有把每个佛堂都拜到的势头,平时就总是说起在哪里哪里又遇到了镇远侯夫人,顾仕隆又如何如何如何,丽雪是听得又羞又急,偏偏孙氏总是不开口要带她一起去,她也不好主动要求,只得干瞪眼罢了。

连氏呢,虽然每天也都出去礼佛,但就从不提起镇远侯的事,甚至还委婉地劝诫过孙氏几次,请她不要在丽雪面前提到未婚夫的名字。这样稳重的做法,自然赢得了老夫人的喜欢,但却也让丽雪是失望有之,放松有之。她本想求连氏带她出门的,但乐琰觉得连氏虽然性子和气,但却很看重礼教,并不合适,连忙好言相劝,让丽雪再耐心等待机会。反正现在和朱厚照可以时常见面的事也暴露出来了,大不了,下次让朱厚照详细描述一下顾仕隆的长相什么的,她转述给丽雪听也就是了。

丽雪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不免又埋怨乐琰不肯早问朱厚照,乐琰又好气又好笑,忙道。

“大小姐,我问小侯爷的事是做什么呀,太子那样聪明,一眨眼就知道是丽雪大小姐想问。那可多不好意思?太子难免会和小侯爷说的,到时候过了门,可就要被嘲笑啦。”

这么一想,丽雪又觉得去问太子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拍抚着猫咪的手不由得缓了一缓,迟疑道,“那,那可怎么办呀……”

乐琰把真个长成雪狮子一样的大白猫抱到怀里,挠着它的下巴,大白猫舒适地眯起了眼,下巴伸得越来越前,就好像朱厚照在听她说数学时的表情差不多,乐琰望着它,不禁甜甜地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道,“你急什么?我都说了会帮你问,自然会把事儿办得妥妥帖帖的,不让

27、意淫强身...

小侯爷知道。”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丽雪羞红了脸,墨香原本一直坐在一边做针线的,听乐琰这么说了,也道,“姑娘,二小姐都这么说了,你难道还信不过她么。”

丽雪方才罢了,又与乐琰说些闲话,无非是喜欢谁的诗词,女红做得如何,正说到现在在做的一副蝶戏花间绣屏时,孙氏所出的两个女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都笑道,“姐姐们在做什么呀?”

丽雪身为孙辈长姐,自然是有长姐风范的,忙让她们坐下,墨香上了凉茶,方道,“我与二姐姐在说刺绣的事呢。你们今年大约也要开始学女红了,到时候就知道苦了。”

孙氏的这两个女儿倒是都生得漂亮,可惜姐姐青雪有点笨笨的,妹妹玲雪又过于聪明,都不讨乐琰的喜欢。她们也都自持身份,不愿搭理乐琰,因此乐琰只顾着逗猫,又是亲它,又是捏着它的爪子玩弄。雪狮子懒懒地睁开一线眼睛,喵地叫了一声,在乐琰腿上调整好姿势,不顾她的玩弄,酣然入睡去了。

玲雪见雪狮子可爱,便道,“哎,二姐姐,给我抱抱成不成啊?”乐琰抬了抬眼,笑道,“它重着呢,当心你抱不住,反而把你给挠了。”玲雪心中道,我也就比你差了两岁,怎么还抱不动一只猫,但她心高气傲,轻哼了一声,便不理乐琰,自去和丽雪说话。

乐琰坐了一会,见姐妹们说得热闹,丽雪虽然时不时想将她拉进对话里,但两个妹妹都是没什么响应的热情,心中知道丽雪也是为难,便把雪狮子挪到椅子上,起身道。“好啦,我要到后头的七叶树林里走走,过一会儿就回来。”

四合院后头的七叶树林算起来也是在灵光寺的范围里,几个女孩子都时常去那里走动,丽雪点了点头,嘱咐道,“小心别崴了脚。”乐琰随口应了一声,便拿了本带来的宋词选,从后门进了七叶树林子。这一片七叶树年份都很老了,一进林子,便觉得浑身上下都凉爽起来,乐琰原本是打算走到林子中央的小亭子里看书的,没成想,走了几步却见一头白猫从眼前箭一般地窜了过去,后头还隐约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该不会是雪狮子跑出来了吧!她轻叫了一声,“雪狮子!”果然,远处的那团白影便停了下来,还弱弱地喵了一声。乐琰简直心都要化了,忙不迭跌跌撞撞地赶上去,一把把它抱起来责怪道,“你怎么跑出来了!真是的,是里头有谁欺负你了吗?”

雪狮子蹭了蹭乐琰的额头,大眼睛滴溜溜地四处望着,仿佛对这陌生的环境很是好奇,乐琰害怕它挣扎起来要回归自然,连忙抱着它往回走,可现在问题来了,这片树林虽然不大,但有个明显的断层,方才乐

27、意淫强身...

琰为了追赶雪狮子,爬爬跳跳的上到了小断崖上方,这不难,现在的问题是,她该怎么抱着一只猫跳下去而不弄伤自己?

她走回到来处,正愁眉不展时,远处忽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男子说话声,乐琰忙往身边的大七叶树后一藏,又不免好奇地探出头去想看个究竟,心中暗笑自己,妈的古代呆久了,竟然和花痴一样,以后真是没资格骂别人“你是不是没见过男人”,她自己这四五年来,见的最多的成年男人也只有自己的老爹了。

那声音渐渐接近,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两个少年走到了乐琰的视线范围里,只见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未来的英国公张仑。而另一名少年,剑眉星目,鹤势螂形,头带一顶精细的银丝网巾,身穿玄色褡护,越发显得他相貌不凡,眉宇间有股清冷的气韵,与儒雅的张仑比毫不逊色,乐琰欣赏地看了一会,他们又走近了些,隐约可以听见张仑说道。

“今日来了,便不要着急回去,好歹也住上一晚。你我兄弟两人把酒夜话,岂不快哉!”

乐琰正在好奇这人的身份时,雪狮子见到张仑,忽然奋力挣扎起来,乐琰制不住它,只得放它下到地上,几个纵身往张仑那里跑去。张仑惊讶道,“雪狮子,你怎么在这里!”旋又向身边人解释道,“雪狮子是舍妹养的小猫,啊,就是你送来的那只,舍妹平时待之如珠似宝……咦,怎么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本来想介绍一下英国公张氏的,但英国公本身实在是太有名了,放到后面再来介绍好了,在这里介绍一下顾仕隆吧。他是丽雪的未婚夫婿,镇远侯顾成之后。镇远侯也是一支非常显赫的侯爵世家,甚至比张家的历史更久远。从朱元璋时期就已经崛起,成功地在永乐靖难时期改换旗帜,一直显赫到了正德时期(后面的历史没有去关注了),顾仕隆的百度百科资料如下:

顾仕隆掌管神机营左哨,得兵士心。正德初,出外任为漕运总兵。镇守淮安十余年,以清白闻名。嘉靖初。镇守湖广。不久召回,论功,加封太子太傅,掌管中军都督府事。为救杨廷和,被帝责备,解除营务,死。赠太傅,谥荣靖。

他和江彬之间的冲突也是很好玩的,之后可能会写到。江彬会是后期的主要配角,这个人简直坏得出汁了。

以及,有时候写文也是需要一点运气的,神啊,我上周六到这周三都在外头跑来跑去,终于回到家后,电源适配器坏了……要买新的得等三天…………还好,香香是个很有动手能力的人(自卖自夸),自己把电源适配器修好了!

28

28、丽雪的未婚夫...

雪狮子的原主人,自然是小侯爷顾仕隆了。他早已扫了眼七叶树林,见断崖上露出了一角黄衫,心知肚明却不说穿,只冷冷道,“张兄盛意,兄弟心领了。只是家母身在大悲寺,必须赶去侍奉,明早再来拜会张兄吧!”

说着,抱了抱拳,便兀自往外去了,张仑怀里抱着一只猫,追赶了几步,直叫着要送他出去。顾仕隆只说不必,很快便疾步走远了。张仑要抱着雪狮子离去时,雪狮子又挣扎起来,冲着乐琰那边喵喵地叫,他一惊,厉声喝道,“是谁在那里!”

乐琰本来想等他们走了,再找个办法下去,此时无奈,只得伸头心虚笑道,“大表哥,是我啦。”

张仑见了乐琰身上穿着的纱衫沾了不少泥土,不由得好笑道,“你怎么搞的,是了,雪狮子怎么会跑出来?你是为了追它?”几句之间,便把事情拼凑得差不多了。乐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道,“而且……我追上它便下不来了。大表哥,怎么办啊。”

张仑本想说,“这有何难,我把你拉下来就是了。”却忽然想到乐琰今年也十岁了,虽然还像个孩子,但却是大姑娘,需要避讳了,噎了噎才责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说着,还是上前举手道,“来吧,跳下来,我接住你。”

乐琰十分不好意思,又觉得这情景也太偶像剧了点,一时扭捏起来,半天才道,“大表哥,你转过身子,我按着你的肩膀下来好不好?”张仑心中没鬼,暗笑道,果然是个大姑娘了,便依言转身,乐琰按住他的肩膀,一撑就跳下地,拍拍手笑道,“还好我没缠足,不然,连雪狮子都追不上。哎,雪狮子呢!”

张仑看时,猫咪果然已经不见了,他是知道丽雪多宠爱雪狮子的,也着急起来,高叫了一声,“雪狮子。”乐琰忙道,“唉,别叫,知道有男人来过,我们就进不了这儿啦。你快走吧,我来找它。”

张仑一想也是,便不再坚持,咕哝道,“那我还得和顾兄换个地方叙旧了。”乐琰连忙道,“不要啊,明天早上你们什么时候见面?我还要带着丽雪……”

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张仑瞪大眼吃惊地看着她,片刻后才吃吃艾艾地道,“我才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说着,便转身走了。走到半道上,跺了跺脚,到底还是开口说,“唉,他明早辰时就过来了,你们可得注意回避。”

说着,又跺了跺脚,这才走了。乐琰傻笑了两声,想起了雪狮子,连忙一边叫着它的名字,一边四处寻找,半道上还碰见了墨香,两人又找了一会,一无所获地回到小院子里。雪狮子却早已回来了,正与青雪、玲雪等人玩耍。

丽雪见乐琰身上脸上都蹭了泥土

28、丽雪的未婚夫...

,忙道,“怎么回事?摔倒了吗?”

乐琰还没回答,玲雪就嘀咕道,“到哪里野去了,真是没家教。”丽雪冷了脸肃容道,“小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玲雪对丽雪却也有三分害怕,嘟囔了几句,分辨道,“并没有说什么。”却是已经心虚地低下了头。

乐琰冷笑了几声,冷道,“雪狮子,你怎么这么没规矩,谁叫你跑出去的?差点没把我绊倒,一天到晚野来野去,也不晓得,当只猫就要好好抓老鼠,这才有人宠爱。”青雪姐妹的表情立刻不自然起来。

雪狮子性格本来很温顺的,肯定是被两姐妹闹得不耐烦这才窜出院子,乐琰发觉自己穿越了几年,指桑骂槐的功力是越来越好了。见青雪姐妹一个涨红了小脸,一个满面不服气,却畏惧丽雪不敢说出来,便也不再计较。雪狮子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呜呜地蹭到乐琰手下,乐琰禁不住诱惑,到底还是拍了怕它。丽雪笑着抱起雪狮子,道,“若不是……我便把它送你好啦。说起来,等雪狮子下了小猫,送一只给你好不好?”

乐琰笑道,“到哪里再找一只这样可爱的狮子猫来,若能找到,那我就直接要了那只了。”说着,姐妹俩对视一笑,青雪与玲雪倍感受到了冷落,便都起身走了。

乐琰透过窗户,瞧见她们进了西厢房,这才冲丽雪笑道,“你再想不到我在林子里见着谁了。”丽雪好奇地问,“谁呀,”旋又不屑道,“该不会是什么和尚又在那里勾搭年轻小姐吧。”去年八大处有一处寺庙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乐琰失笑道,“你觉得我看着了这事能不嚷出来吗。傻孩子,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今儿来了小树林,怕就是和你打着一样的心思呢。”

丽雪与墨香都是又惊又喜,连连追问,“真的么真的么,真是他?”乐琰微笑道,“是不是,你明早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便把细节一一道来,只是隐去了张仑助她下来的那段。听得丽雪是又惊又喜,心突突地跳着,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倒是墨香,忙张罗着要找明天穿的衣服,乐琰忙止道,“怎么好露出异状,再说了,小侯爷看着是个古板的人,虽然有意见见未婚妻,但也不好被别人知道。”

墨香不解道,“有谁会知道呀。”乐琰便看了西厢一眼。丽雪也道,“说的是,这到底是犯忌讳的事,还是瞒着人好些。”

虽说如此,当晚在老夫人那里用饭时,却还是神思不属,老夫人叫了丽雪两声,她才回过神来,这老夫人也是经过事情的,又知道顾仕隆今天下午来过了,略微一想,便把前因后果猜了个七七八八,故意笑道,“可是吃不惯素斋呀?说来

28、丽雪的未婚夫...

倒也是的,咱们出来也有小半个月了,你若是想家,明儿就叫人套车送你回去吧。”

丽雪忙道,“哪里哪里,我是想着和二姐约好了回去要为她画幅肖像,正在心中描绘呢。”

孙氏已经听说了下午的事情,心中本来就不快,此时道,“丽雪什么时候给妹妹们也画一副呀。”丽雪轻笑道,“好呀,等我画完了二姐的这幅,回到府里,好好给妹妹们画一副水彩的。”孙氏看她的意思是,乐琰的肖像便只是白描,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连氏看了她一眼,心道,怎么有这么蠢的人。对丽雪温温地笑了笑,道,“说起来,经哥儿今日被仑哥带到了庙里,现在在外头吃饭呢,明日我是要去烧香的。经哥就托付给大姑娘啦?”

丽雪不由得大急,却不好说什么的,只得应了下来。乐琰见老夫人眉眼间似有笑意,知道这件事终究是瞒不了人的,毕竟小侯爷上门又不是什么秘密。明天到了时间,丽雪和她都失踪了,一说出去,有心人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心中下定决心要帮丽雪一把,却也不说破,与老夫人说笑着吃完了一餐饭。老夫人又把她留下,与她说了一些宫中的事,乐琰这才知道,原来张皇后也到了八大处烧香,带着太子就住在大圆通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