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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前金星乱冒,万物一片虚无。

刚我说什么来着?!姜淮那厮无事献殷勤肯定不安好心,我的预感太准了,我才应该去钦天监就职!

吴公公念了一半儿突然停了,他眯起那双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对我笑道:“郡主怕了吧?”

我按住自己抖得很有风骨的右手,吭吭哧哧地憋出一个字:“怕。”

吴公公满意地合上圣旨,“奴才是吓您呐。”

吓???我彻底反应过来,猛地站起指着他的鼻子大叫:“公公你朝天借的胆子这是!!”

“奴才也是奉皇上的口谕吓您的,郡主可别怪奴才。”

“……”

“皇上说,郡主给太子讲的那番故事,编得倒也挺紧凑,特赏赐您如意锁一条。皇上还说,如意锁要郡主时刻戴着沐浴皇恩,一旦卸下就满门抄斩。”吴公公用眼色示意小太监们把赏赐端给我。

我还在揣测我叔圣意里的深意,愣是没弄明白我这是被赏了?还是被罚呢?

公公见我不接,老眉便蹙了起来,“难道郡主觉得被皇上诓了,有些恼?”

我叔如此诓我,必然有失仁厚,可我仍不得已违心回答:“公公说笑了,哪能呢?能得皇上一诓,是惜缘三生有幸。”

吴公公高兴了,扯着他那阴阳失调的嗓子笑道:“能这么想那便最好了,郡主还不快戴上谢恩。”

我的面皮抖了两抖,认命的接过如意锁戴到脖子上,下跪,“谢……皇上恩典。”

这是我叔第一次送我东西,但是我要是摘下来,全家都得死……这是多么让人掩面悲泣的人生啊……

14 【王爷又带鸡回来啦】

后来因为这事,我越想越憋屈,就去隔壁找神棍算账,我指着他的鼻子,“姜淮你还能再嘴欠一点吗?你都跟皇上说什么了?!”

被我瞪着,他反而笑得跟迎春花一样,对我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这是大岐国古训。你又不是我娘子,我自然没有包庇你的道理呀~”

“跟皇上说了也就罢,可你在逍遥阁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神棍倒是理直气壮,“我说了你面相不好,想帮你瞧瞧,那时你要是允了,我接下来便会告诉你。”

我怀疑地皱眉,“你真会告诉我‘过会儿皇上让吴公公送来的圣旨是假的’?”

“不,我会说:‘今日你可能会受些惊吓,要挺着点儿。’”

“……”刹那间我有一种神经崩溃的感觉,我真是有病,我竟然妄想把姜淮当成一个正常人来看。

“心肝,你怎么不说话?”他凑过来嬉笑,“怎么,这就生气啦?”

许是我射向他的眼神里镶嵌了十足的恨意,姜淮收起笑容,“好了,是我错。这篇就翻过去罢。”

我盯着他,缓慢地斜起一侧嘴角,表情就像开人肉包子铺的老板娘一般阴森,“姜淮,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衙门干嘛?这笔账本郡主给你记着,今后一起好好算。”

……

三日后,我爹终于风尘仆仆地“狩猎”归来。

四喜提前扯开嗓门,跟全府做了预告:“王爷回来啦!王爷又带鸡回来啦!!”

我爹骑马停在王府前,朝我们大伙挥了挥手,他的贴身护卫紧跟其后,然后一担架受了伤的野鸡,就这样在我们的注视中,入了府……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我爹的表情很是享受,他乐哈哈地从马上下来,拍了拍我的肩,“心肝,府上一切可都还好?”

我拨掉他的手,指着进府的担架,“爹,这些鸡您想怎吃?红烧还是清炖?”

他哈哈一笑,又拍上我的肩,“胡说,女儿家家的怎么没有仁爱之心,受伤的小动物要救治保护起来,来年再放生,正所谓是积德行———”

所谓治好伤胳膊断腿的动物之后来年还放回狩猎场那些动物有可能又被射中然后二进宫入王府被救治接着循环往复这么深奥的事情一般人兴许都不大能明白。

我打断他,“好了爹,女儿明白。”

自从我爹有了第二个孩子以后,就不太会用句号了,说起话来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而且许多话题还要说两次不止。我必须说我明白,不然他会抓住你不停地教导你直到你更加不明白。

估计是我祖上修炼的好,傅宝贝的胆儿比常人大上那么一号,他见到沾着鲜血吱吱乱叫的动物从来都不怯场。这回看见那些野鸡,他第一时间撒开了那双小短腿奔去偏院了。

三元扶着我开心地问:“郡主,王爷回来了府里变得好热闹呀,您说有趣不?”

我抽搐了一下面皮,“有趣。”

……

作为大岐国的郡主,我一直想要过富裕安泰的日子,没有波折万事轻松,不会有任何突发情况来摧残我的小心肝,这样的日子我非常想要。

但是天不遂我愿,次日,我又接到了太后让我进宫的懿旨……

15 【我叔依然君威不减】

自古逢秋悲寂寥,若是我的后台再多叫我进宫几回,我觉着这个秋天,我怕是过不去了……

我爹的意思是:“去,当然要去,此乃太后亲下的懿旨,难道你想抗命不成?就算你想抗命,你也得顾忌和顺王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愿不愿意陪你一起玩命,即使她们愿意,也———”

我娘的意思是:“不然,找姜淮来为你此番入宫占占吉凶?”

我惆怅地去找夫子,想向他讨教几计保命大招。

夫子用手捋着他那花白的胡子,送予我了四字真言:“少说,多笑。”

我琢磨着,就是怎么憨怎么来的意思呗,这倒也不是很难办。可是太后招我进宫,十件事有九件都是闲的没事,还有一件虽然命中率低但也不得不防,那便是———给我找夫君。

太后年纪大了,就特别享受做月老牵线的快感,彼时我要是少说多笑,若被当做矜持默许,我这后半辈子也就已然无望了。

因此我决定,此番入龙潭,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走一步看一步为准则。

……

轿子停在宫外,三元扯着我的袖口眼泪吧擦,“郡主,您一定要小心。”

她浑身散发着小寡妇哭坟的气场,我想忽视都不行,“且等着吧。”

谁能料到,我前脚刚一迈进宫,吴公公就已经拉开阵势等我入瓮了,“惜缘郡主,奴才是奉皇上旨意,特接您去御书房一趟。”

早就预料前路艰险,但从没想过我一步还没迈完全呢,艰险就扑面而来啊!此处离太后的寿康宫还要穿过假山小林亭台水榭,总之就是搬救兵的路还太长,我今个儿很有可能要折到我叔手里了。

见我没言语,吴公公又扯着他那副极别扭的嗓子向我道:“皇上已经差奴才禀报过太后,所以郡主大可放心,这就跟奴才走吧。”

“太后……没说什么?”

“太后能说什么?郡主快别多虑了,迟些惹皇上龙颜不悦,奴才可担当不起。”

任何言语都不能形容此刻我裂掉的心情,我再也不相信任何后台了。

我有预感,我被皇上传去御书房的消息,一定会比传军情的马还快,飞速传入和顺王府,我现在就寄希望于我娘能离开牌桌为我烧根香祈福,可是……估计希望不大。

路过秋树,踩过小石,走过回廊千转,我的每一步都更接近我叔。

心脏终于不争气地急速跳了起来,我咽了咽口水,开口向吴公公要点剧透,“公公,皇上要我去……是所谓何事?”

吴公公的老脸诚恳地天地可鉴,“郡主,皇上找你,能没有好事儿吗!”看来果真没什么好事儿!

进了御书房,一抹明黄就渗进我的灵窍,我的心肝脾肺肾不约而同齐齐一颤。

是我叔。

我叔依然君威不减,他正手执一本《国论》看着,整张脸一丝表情都没有,冷淡得就像碗凉水。

“皇上,郡主带到了。”

吴公公又凑到皇上的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随后便弯着腰退下了,唯留下我跟鸟架上的鹦鹉大眼瞪小眼……

不开口,不赐座,不说事,不理我,我叔最擅长玩冷暴力,他想要我自己吓死自己。我就那样乖乖地站着,看着我叔喝过三盏茶,翻过十八页书,他还是不曾看我一眼。

16 【翅膀算是彻底硬了】

我觉得再继续这么站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高高在上的人人品不一定高尚,难免他会在夕阳下山的时候对我来一句:“噢?惜缘郡主何时来的?朕竟不知道。”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招数了,忒幼稚!

所以在我叔接过吴公公奉上的第四盏茶时,我清了下嗓子,换上二傻子般的笑容咧嘴叫道:“叔———”

刚一出声,我叔就抬头冷眼瞪我,那眼神仿佛就像我欠了他十八吊钱并且不打算还了一样……这么形容好像不太对,他多的是钱,重来……我叔的眼神就好像是我玩儿完了他后宫里的佳丽三千并且没给钱一样……也不太对!

我忙改口道:“书挺好看的啊皇上!”

我说了一句废话,但我实在找不出不废的话来说。

此时的御书房更寂静了,我叔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和那张意味深长的脸让我很是茫然,我挣扎着动了动唇,“皇上,不知您———”

话还没问出,我叔就语速缓缓地打断了我,“方才听吴惟庸说,朕让你过来,你还犹豫了一刻?”

他的语气极为清淡,仿佛就像在谈论一颗白菜。

我叔这半天不理我难道就是因为方才我没有痛痛快快心情愉悦地赶来?我很无语,就连心理活动都只剩下了一串无言的省略号……

“想来惜缘郡主的翅膀算是彻底硬了,”我叔的声音故作低沉,钻进人耳就开始搅人脑浆,“所以莫非今后朕,就再也叫不动你了?”

我硬了?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啊他?

我垂下双眸,看着脚面表忠心,“皇上,没有的事。只是臣女进宫匆忙,恐气息凌乱扰了皇上清净,就原地平心静气了一下。”撒起谎来我眼皮都不带眨的。

我叔浑身散发着森严冷漠的气息,那叫一个澎湃惊人。我估摸着多半是因为我的借口太烂,影响到了他的心情。

可过了半晌,头顶传来的话却是:“朕姑且信你。”

诶诶?我莫名扬起头,与我的犀利叔四目相对。他扬了扬手里的《国论》,“方才你说这书好看,那你便拿着。”

我扑通跪地,“惜缘郡主傅心肝,谢皇上赐书!”

“朕没说赐给你,现下还有时间,你誊抄一本带回去看吧。”

我胸口突然响起的哀嚎是怎么回事?

在心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后,我抹了一把脸,换上狂然大悟状,“啊皇上,臣女想起来了,和顺王府也有一本《国论》,那就不用———”

我叔摇头,“朕的这本,与你府上的不一样。”

不都是国论吗?有什么不一样。可能是太抵触抄书,我竟大逆不道自行起了身,上前接过书翻看。从左翻到右,从右再翻回左,我认真道:“皇上,没有什么不一样。”

我叔的嘴角含着那么千分之零点五的笑意,他端起清茶抿了一口,对我道:“你再看看。”

我又从前到后连书缝都没有落下的扫了一遍,然后苦着一张脸上报:“皇上,真的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放下茶杯,将书从我手中拿回,然后翻开一页,用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敲着一处。我盯着他的手,那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能执笔,能提剑,能抚琴,更能执掌天下。

见我视线不专,他合起书扔给我,淡然道:“朕的书,有朱批。和顺王府的,有吗?”

“……”

见多识广的人一定瞧得出,我现在的嘴角一直在内抽筋。

正所谓君让你死,你不死也得死;君让你抄书,你不抄也得抄。直到吴公公将文房墨宝摊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还是觉得一切恍如做梦。

17 【一对鸳鸯一段佳话】

第三章 多少挫折气不馁

17 一对鸳鸯一段佳话

那一年,芳草萋萋碧绿如洗,可是作为豆蔻少女的我,心里却正逢“寒风吹枯骨,枯骨化成灰”的阶段。

起因,自然是我又惹到了傅东楼。

本来我们相互忽略,彼此相安无事也算度过了几载寒暑,可奈何那一年,我开始步入了青春期。我的胸部就像是被贼人夜里偷袭揍了两拳一样,肿胀得不像话。而且在像杀猪一样的干嚎声中,我也不太愉快地迎来了我的初潮。

渐渐,我个头儿拔高,脸蛋儿也愈发标致,我娘开心地直夸我越来越有人模样了。可我知道,与傅东楼的模样相比,我顶多还停留在类人阶段,他才是真正的有模有样。

早先他入府的时候,姿态就已经很淡漠非常,不大擅长用正眼看人;随着这几年的成长,他的个子也高了不少,直接就转变为用鼻孔看人。

彼时,夫子刚教会我一个词语,曰作:冷傲。

我瞅了一眼傅东楼,就把这个新词搞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了,这在我的求学史上还实属首次……

某日,我爹命我跟着小叔去寺庙祈福,不巧在拜佛的时候遇到了号称“马大嘴”的马逢春。她仰着脖子端详了傅东楼好一阵,然后就对我吧唧嘴道:“郡主哇……你的童养夫都长这么大了啊……”

“咳咳咳!”我在一旁差点就背过气去了。

傅东楼把香上好,然后垂眸蔑了我一眼,“你拜好了吧。”尾音不带一丝扬或抑,就像不曾听到“童养夫”那三个字一样。

我扯扯傅东楼的袖口,“这委实是一个误会,我可没在外面乱说。”

“所以呢?”

他真是一点客套寒暄的余地都不给人……

我看着傅东楼,越发觉得怄得慌,“没什么所以,你先回府吧。”

我只是随口一说,可他倒真能做出把我撂在寺庙自个儿回府的事情来,真是让我恨得嘴里发苦!

在马富商家的马车里,马逢春在跟我抒情,“郡主,你那夫君是喂什么长大的啊?”

我突然计上心来,“逢春,本郡主把他让给你可好?”

马逢春的嘴惊恐地能装下两颗卤蛋,“郡主三思!把夫君让给我显然不太好吧?!”

“也对。”我点头,“那你就去追他,有本郡主帮你撑台,绝对手到擒来。”我告诉逢春,那个童养夫我不想要了,但碍于几分情面必须婉转一点,所以让他喜欢上别人是最好,我也算成全一对鸳鸯造就一段佳话。

以上,是对外版本。

对内版本自然还是我想赶走傅东楼。他虽是我小叔,是皇上的儿子,可这么多年皇上对他不闻不问显然他今后也没什么成大器的机会,那么很可能他就要娶妻生子过起庸碌的一生。

他到哪庸碌都好,反正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荡就成。我的那颗抵触傅东楼的心,在计谋中就又开始破了土。

自那天起,马逢春在我的授意下频频巧遇傅东楼,都在他面前掉了十三条手帕二十四个荷包了,可除了手帕上傅东楼的鞋印,我们一无所获。

我开始思索,是不是因为逢春不太对傅东楼胃口的缘故?虽然同住一起,但傅东楼对女人的喜好,我还真是一直不曾有过研究。

我去向夫子讨教:“一般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夫子想了片刻,告诉我了三个字:“林,黛,玉。”

18 【一腔春水唯负东楼】

林黛玉?就是那个一直散发着一股蛋蛋忧伤的林黛玉?

拿马逢春和林姑娘一比,我就顿悟了,确实,马逢春差得码子着实有点大,首先,她不太敏感多虑。

敏感多虑呢,就是通常啥事都还没有发生呢,就已经自己个儿玩内心戏玩到忧伤不已,仿佛就像是被别人挖了祖坟一般。而马逢春成天乐得就跟喝了喜娃她妈的奶一样,笑得褶子都要出来了,与林姑娘的气质也差太远。

其次,还很关乎身材。逢春她稍微有点壮,她要是敏感多虑忧伤起来,绝对不像林黛玉,而是一看就能明白:她要么是没吃饱,要么是吃太多撑着了。

我一边不让她吃饭勒令她减重,一边给她念苦情诗教她敏感多虑,她倒还没见着成效呢,我自己已经开始忧伤了,看人的眼神总是像徘徊在弥留之际。傅东楼平日里是连我看都不看,因为这,连他都向我投来了三分关注,仿佛是怕我自缢污了他的衣。

马逢春孺子不可教,时常趁我不注意偷往嘴里塞东西吃。气得我拍着桌子朝她吼:“我是谁?!”

她鼓着腮帮子答:“郡主。”

我再拍,“你听不听我的话?!”

她点头,“听。”

我又拍,“你还吃不吃?!”

她惯性点头,“吃。”

“嗯?”

“呜呜呜不吃了。郡主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啊,他连我看都不看一眼,我怕我还没追着他,我自个儿先被黑白无常追着了啊郡主!”

喜欢男人?这四个字把我给震住了,我把傅东楼平日里的言语举动拿出来细细琢磨了一番,竟然无从反驳,我含糊地应付马逢春,“不能够。”

我心里藏不住事,自从有了这种怀疑,观察傅东楼的次数就愈发频了。他淡漠得对任何事物都不关切的眉眼,还真的挺像仗着自己长相俊美便傲气凌人的小倌。

我的思维一旦发散,几匹烈马都拉不住,我开始盯着傅东楼想,像他这副脾性,谁能压得住他呢?莫非是肌肉粼粼的壮汉,直接将他扛起扔到床上,然后搓着手朝他淫笑道:“你躺平了,让大爷来好好疼疼你……”那么,傅东楼会不会从了他呢?

“郡主!您怎么流鼻血了啊郡主!”四喜在我耳旁咋咋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