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女子被授予各种各样的官职之后,一时之间,大齐的文化产业空前兴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各种各样优秀的作品纷纷被印刷成册,不仅在大齐广为流传,有的还被翻译成外文,远销外邦,在番邦各国都广受欢迎。
雍定二十四年的岁末朝贡之上,番邦各国除了上贡礼品之外,还提出希望能派送一些本国的学生来到大齐,学习大齐的先进技术和文化。
由于这些国家还不如大齐开明,所以他们选送出来的学生都还是男子。
不过从他们迈出这一步开始,一切都将与过去不同。
目睹这一切的左遥,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开心。
对她来说,雍定二十四年是她人生当中最幸福、收获最多的一年。
到了她这个年纪,已经不会再有人拿她不成亲的事情说闲话了。现在她的事业如此成功,义女和学生们都这般优秀,左遥甚至觉得,自己就是现在立马死去,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
不过这一年对于皇后宋氏来说,却是非常不好过的一年。
雍定二十四年秋天,皇后的母亲姜氏病逝于忠勤伯府。
同年年底,皇后的堂兄、内阁次辅臣宋池染上风寒,一病不起,不得不称病不朝。
夜色深深,殿宇深广。
坤仪宫的最深处,皇后坐在幽暗的内殿里,慢慢地喝今晚的第三杯安神茶。
夜已经很深了,但只要一想到宋池的病,皇后便夜不能眠。
自打三年前老恪靖侯离世、宋池继承爵位,成为恪靖伯之后,宋池便是宋家的主心骨了。
现在连宋池也生起重病来,皇后只觉前路一片渺茫,甚至有一种无依无靠之感。
虽说她的长子已被裴清殊封为贤亲王,可是敬坤毕竟还没有成为太子。
敬坤一日不登上帝位,便一日存有变数。
如果宋池当真挺不过这一关的话,敬坤将失去他在前朝最大的助力。
到时候如果钟家的姻亲陈起上位,或是由傅煦接替宋池的位置,成为内阁次辅的话…皇后不敢深想,那个时候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值夜的玲珑来为皇后收拾茶杯的时候,见宋皇后还没有睡,想也不想便道出皇后心思:“娘娘还在担心恪靖伯吗?”
玲珑是宋氏的心腹,宋氏闻言也不瞒她,诚实地点了点头。
“娘娘放心,恪靖伯是朝廷重臣,不光是您,皇上也很在意他呢。宫中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材,全都送到了恪靖伯府。接下来的事情,也只能看天意了。”
“也是。”宋氏话虽这么说,可还是禁不住叹了一口气,眉眼间仍有几分忧愁。
玲珑只能再劝:“娘娘别担心,依奴婢看,就连老天爷都是向着您的。您想想看,当年皇上在那么多世家贵女当中挑中了您,让您一路成为皇子妃、太子妃、皇后,这是一般人能有的运气吗?成婚之后,您生下了嫡长子不说,没过几年还又添了一位皇子。更难得的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皇上始终信任您、敬重您。像您这样命好的皇后,奴婢从前可从未听说过呢。”
让玲珑这么一说,就连宋皇后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不过,人总是贪心的。对于拥有的,就不想失去。对于得到的,还会想要更多。
自打那年皇后向裴清殊袒露心迹之后,她便开始越发控制不住地向裴清殊投入感情。
不自觉地,她也会期望裴清殊给她更多。
诚然,作为丈夫,裴清殊对她很好。不仅在外人面前给她尊重,在私底下也十分体贴。
可宋氏知道,裴清殊对她,并不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男女之爱。
他看她的眼神里,从来都只有温柔,却没有爱意。
宋氏不动声色,认真观察了裴清殊看每一个女子的眼神。
后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谢嘉妃明明那么想当皇后,最后投毒的对象却是钟贵妃。
因为她看懂了裴清殊的眼神。
他看娴贵妃的眼神,是和看别人不一样的。那眼神里除了她们都曾见过的温柔之外,还有一丝隐忍的、压抑的,却终究无法完全藏得住的光亮。
那抹微光刺痛了谢嘉妃的心,如今也叫皇后感到难过。
她也曾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不知道娴贵妃到底哪里比她好,不明白为何偏偏是她。
但宋皇后和谢嘉妃终究不同。
从始至终,尽管有无数次机会下手,她都没有对娴贵妃做过什么。
因为她知道,那样的自己,不仅会被裴清殊讨厌,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原谅。
不过这件事情本身,还不是让宋皇后感到最为焦虑的。
让她惊慌的是,当今年左三的义女成为女状元、受到裴清殊召见的时候,陪伴在旁的宋皇后忽然发现,裴清殊看向她们的眼神里,竟也有着说不出的欣赏和喜欢。
那是与看她们、看娴贵妃,都截然不同的一种眼神。
皇后突然感到十分羡慕、嫉妒,甚至是自我厌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这种感觉,她连对最为得宠的娴贵妃都不曾有过,可却发生在了左遥和景云这对师徒、或者说是母女身上。
宋皇后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天晚上,宋皇后竟然梦到当年裴清殊想娶的人是左遥,而不是她宋昭屏。
皇后捂着心口,一夜未眠。
她一个人思索了许久,终于在某一天的某个瞬间,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忽然间这样反常。
她不惧怕娴贵妃,是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娴贵妃和她是一样的女人,都是依附于男人而生。
她们拥有的荣耀,贵妃也好、皇后也罢,都是由裴清殊带给她们的。
往远了说,还有她们的父兄,和背后的整个家族。
可左三和景云完全不一样。
左遥虽然出身承恩公府,可她一路走来,靠的都是自己的能力和才华。
景云更不必说,她出身于寒门,却凭借自己的本事走到了今天。
左遥也好,景云也罢,她们都将名留青史,成为一代传奇人物。
可她呢?
她们这些后廷女子,就像男人的影子一样,做的再好,也不过是男人的陪衬而已。
纵使宋氏身份尊贵,贵为皇后,可她不过是史书里再平凡不过的一个皇后。
平平无奇,最终终将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宋氏一度厌恶过这样的自己,想要做出改变。
可她发现,自己最终还是只能像以前一样,为父兄和儿子的权力、地位而担心、而筹谋。
宋氏觉得可悲,但却无悔。
因为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重来一次,当年她还是会选择在众人艳羡的眼光里嫁入十二皇子府。
而就像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左遥一样,不管重来多少次,左遥也都永远无法取代她宋昭屏的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 仔细想想,左三真的不适合皇后的角色。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第171章 番外七
雍定二十四年, 冬。
新年就要到了。大雪倾城,依旧阻挡不了人们外出的热情。返乡归家者,走亲访友者,置办年货者…处处可见。
此时此刻, 一向车马盈门的恪靖伯府,却因男主人的病而大门紧闭, 显得颇有几分冷清, 甚至可以说是与长安城中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宋池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这些年来他先是家中遭逢剧变, 再是顶着各色眼光在朝中做事。为国为民,殚精竭虑。
昔日里名满京华的翩翩贵公子,如今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
哪怕他得的只是一场风寒, 也不能叫人掉以轻心。
宋池的继室夫人贺氏比宋池小十八岁。因宋池天生仪容俊美,平日里两人还看不出太大的年龄差距。这会儿宋池病倒之后,老夫少妻的模样便尽显无疑。
宋池躺在病榻之上, 看着依旧貌美的妻子, 叹息道:“我若有万一,你尽可改嫁,不必为我虚度年华。”
贺氏闻言连忙呸了三声, 满脸不高兴道:“夫君怕不是烧糊涂了, 又说浑话呢。先不说你一定能挺过这一遭,就算万一,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身为恪靖伯夫人,怎能改嫁?我若改嫁,这恪靖伯府不就散了吗?”
虽说当年在钟太医的医治之下, 宋池的妾室诞下一女,不过在贺氏嫁进宋府之后,并没能为宋池诞下子嗣,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有。
从某种意义上说,宋池是要“绝后”了。
宋家宗族的人一直都在给宋池施加压力,希望他能从宋家的下一辈当中收养一个侄儿继承家业,可宋池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一直都没有松口。
因为宋池这个内阁次辅是宋家目前在朝中权势最高的人,宋家人也不敢把他逼得太紧了。只是每到逢年过节凑在一起之时,免不得要用一通大道理劝说他罢了。
如今宋池病了,闭门谢客,倒是叫他耳边清净了不少。
听贺氏这么说,宋池轻描淡写地说道:“散,就散了吧。思儿已经嫁了人,平日很少回娘家。就算要回,那忠勤伯府也是她的娘家。”
因为贺氏过门之后,一直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所以她便将宋池唯一的女儿宋思记在自己名下,视如己出。
贺氏叹了口气,幽幽地看着宋池:“夫君,你我夫妻多年,在你心里,妾身虽不如端仪县主懂你,但妾身自认多少对夫君有些了解。您想让我改嫁,打的就是让恪靖伯府散掉的心思吧?”
宋池闻言,不禁无奈一笑:“好端端的,提起她做什么?不过…”宋池顿了顿,道:“你说的也没错。恪靖伯府就此消失,我并不觉得可惜。”
自雍定十三年起,大部分公侯伯爵的爵位都要降等以袭。
宋家因是千年世家,又与皇族关系密切,不在此范围之内。
不过在恪靖侯去世之后,身为世子的宋池还是主动提出降等袭爵。
当时朝中有人说宋池虚伪,以此来讨好皇帝。也有人说宋池清高,想要证明自己的本事,而不是靠家里。
不管怎么说,裴清殊当时很是感动,认为宋池是不可多得的贤臣。
在宋池继任成为恪靖伯后没多久,他就从数位内阁大臣当中脱颖而出,成为大权在握的内阁次辅。
所以当时好多人都说,宋池心计颇深。
可与他朝夕相处的贺氏总觉得,事情真相并非如此。
“夫君,这到底是为何?”贺氏能感觉出宋池不想再将自己的爵位传递下去,却猜不出原因,“可是因为…因为妾身无能,没有为夫君诞下子嗣?比起侄儿,您还是更想要亲生的儿子?”
宋池摇摇头道:“你不要多想,并非如此。我只是觉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世袭的爵位传下去,不过是给国家增添负担罢了。若宋家的侄儿当中真有天资出众者,凭他们自己的本事也能闯出一片天地。”
贺氏愣住了,没想到宋池的真实想法竟然是这样。
可笑那些在背后妄议宋池的小人,还那般恶毒地揣测他的用心!
就在贺氏沉浸在惊讶中时,下人来报,道是工部侍郎裴敬安与婉云郡主夫妇前来探病。
现在宋池病重,一般的客人都是直接谢绝了的。可敬安身份特殊,下人不敢擅自拿主意,便报到了宋池这里。
宋池看了贺氏一眼,贺氏忙道:“夫君想见就见吧,妾身去厨房看看,给客人备些点心。”
说着便匆匆避了出去。
宋池浅浅一笑,对报信的家丁点了点头。
在他心里,敬安始终是他的儿子。
…
从恪靖伯府探病出来之后,敬安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情不自禁地在恪靖伯府的门口驻足,看着门口那座熟悉的石狮子,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表情。
这当然不是敬安小时候不懂事时,经常骑在上面的石狮子。不过宋家人念旧,迁都之后在新府邸门口的石狮与燕京那两座一模一样,如今也有些年头了,足以以假乱真。
婉云见敬安神情,便低声说道:“你还要赶回衙门办差吧?那我便先回府去了。”
敬安点点头,扶着婉云上了轿子之后,也从恪靖伯府门口离开。
不过他没有去工部,而是前往左府。
左逍还在家里,等着他的消息。
敬安怕母亲担心,所以故意把宋池的病说得轻了一些。
左逍紧皱的眉头这才稍微松了松。
敬安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地看着母亲,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
敬安一直很担心自己的安慰很快就会露馅——宋池是重臣,他若有个万一,必定会传得人尽皆知。
好在老天并没有那样残忍地对待他们。
宋池最终逢凶化吉,挺过了这一关。
得知宋池痊愈的消息之后,不止是他的亲人和爱人,裴清殊这个皇帝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在他身体复原、重新上朝之后不久,裴清殊便正式封宋池为内阁首辅。
这个曾被天下人耻笑的男人,终于位极人臣,站到了那些嘲笑他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站到的高度。
不过,人生终究是会有遗憾的。
当宋池站在高处,俯视所有人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竟然还是四十年前,自己还未娶亲、入仕的时候。
那时的他,是“京城四公子”之首。鲜衣怒马,年少风流。
那时的他,是那样年轻,对自己未来的人生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那时的他…还有资格,去追求自己心爱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
第172章 番外八
雍定十五年春日, 裴清殊的生母、太后林氏“病逝”于河北皇陵之中。
虽说林太后假死离宫的内情,宫里头不少人都心中有数,不过该有的丧仪还是要有。
裴清殊按例辍朝三日,王公命妇则纷纷前往灵堂吊唁, 哭得一个比一个凶。
国丧期间,包括裴清殊在内, 任何人都不得饮酒作乐。
若是林太后当真去了, 自然无话可说。但林太后只是假死, 知道这一内情、还有酒瘾的人就不大好受了。
比如左遥。她现在有个习惯,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一定要喝上两杯方可入睡。
不然的话, 不管白日里有多疲倦,到了夜里,她都会难以入眠。
所以这段时间, 无法靠酒来迅速入睡的左三, 过得颇有些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