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籍急了,瞪着他大嚎:“就是我不愿意的时候,你不能乱扑!”

共翳恍然,神色不大愉快的样子,低头喝汤:“你没资格说这个。”

资格,oh my god他居然知道资格!

“哦买噶是什么?”

阿籍坐远了一点,生闷气——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你是我救的,你要听我的,这才是对的。”

阿籍暴筋,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湖畔的月光

“啪!”

“啪、啪!”

“啪啪啪啪!”

阿籍光着身子泡在湖水里,不住拍打着叮咬自己的蚊子,一脸的懊恼。大半夜的泡冷水澡,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水边的蚊子不但腿长个大,嘴巴也特别尖,叮人简直就像玩针灸。她刚才在岸边凑在火堆边观察的很仔细,光嘴巴就比家养的长好几厘米。

共翳在不远处的湖滩上叉鱼,一手鱼叉一手竹筐,哗啦哗啦的水声不绝于耳。

阿籍摸着满身的蚊子包,扒着水稍微游过去一点,远远的喊了声:“我洗好了,先上岸了——”

“噗通!”

共翳高举着的手臂又一次落了下去,再提起来,赫然是一条两指粗的银鳞小鱼。

阿籍咋舌,这眼神也太锐利了点:“那你别偷看的啊。”

话刚说完,共翳就配合着把头转过来了,黑头发黑胡子,只有眼睛透了点月光和湖水的影子出来。

阿籍继续转身往岸上游,靠近岸边了,发现他还在那边双眼精亮地等着。

“转过去呀!”

共翳没动,确切的说,是一脸面瘫地直盯着她。

强龙难压地头蛇,阿籍忍气吞声的把脸扭回来,两只眼珠子溜溜地直转。

看一下也没什么,也不是没看过…

大不了看回来,反正机会多的数都数不完…

可是,自己被看就连着上下两个地方失守,要看回来就只有一个地方,也忒吃亏了点…

阿籍拿脑袋往湖水里浸了浸,对自己绝望了——这什么鬼逻辑啊,她现在面对的是性骚扰是性侵犯是法盲是愚昧落后!

话虽然讲得通,可真要行动,还是有点心理障碍的。

她一不是暴露癖,二不打算勾引人野合,怎么着也没法子说服自己大大方方的在那两道冷冰冰直刺刺的视线下站起来穿衣服。

她忿忿地拍了下水,重新泡进水里。刚才就不应该听他的鬼话,什么做人的尊严不尊严的。山鸡粪便怎么了,他自己连蚂蚁都整只吞的,难道蚂蚁没有□没有大肠?

“呱呱呱——”

“唧唧唧——”

昆虫和青蛙的鸣叫声嘹亮到耳朵发痒的程度,夜里的湖水凉的渗人,几乎要把寒意伸进骨头里。阿籍咬咬牙,打算一鼓作气站起来上岸。

“哗…哗…哗…”

她扒了下身边的湖水,眼皮跳了跳,努力掸了掸小腿。

疼、僵、伸不直…哎呦,抽筋了!

惊呼完,阿籍就像只熟透的对虾,弓着腰歪在那边动弹不得了。

共翳当然也看到了,把箩筐什么的放在泥滩上,几步跨进湖水里,朝她游过来:“别动。”

阿籍瞪大眼睛,她还没穿衣服啊。

这样想着,两个胳膊就不由自主的扒了趴水,身体往深水处滑了过去。夜里的湖水没法说是什么颜色,即使没过头顶,往上看也就是一轮明晃晃的月亮,四周围全都是沉的发黑水,拼了命似的往人嘴巴眼睛鼻子里挤。

阿籍嘴巴紧闭,努力回忆仅有的那点求生知识,一手抱在小腿上,手指掰着揉着小腿肌肉,其他部位放松不动,身体渐渐地开始往上浮。

“哗啦——”不等她成功上浮,共翳已经游到旁边了,手臂穿过胳肢窝,捞起人就往岸上游。

他的游泳技术阿籍是见识过的,海浪翻滚中也能游龙似的窜上窜下。现在带个人,也不过是减慢了点速度,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把她脑袋托出水面,只用双脚踢水前进:“哪里疼?”

“腿,”,阿籍觉得大腿滑过什么东西了,连忙纠正,“是小腿不是大腿!”

共翳瞪她,随即脚板着陆,湿漉漉地抱着她涉水上岸。

湖边本来就生着火,一来防止野兽骚扰,二来也是为了照明。这下两下一对视,阿籍不禁两颊通红,恶胆横生。

抽筋当然不能怪他,但抽筋的原因不就是洗冷水澡?

“妈妈的!”,阿籍小声的念叨了下,语气柔和的不像是在爆粗口。

共翳皱着眉毛乜了她一眼,背着光把她放到泥地上,揉揉捏捏,扳着脚趾头一个使力…

“啊,疼!疼疼疼!”

阿籍大叫,同时觉得身上一暖,光溜溜的前胸给亲了一下,继而盖上兽皮。

“动一下。”

阿籍别扭的动了动身体,动什么啊,变态。

共翳一巴掌拍在她额头上,“腿,小腿动动看!”

阿籍恍然,很快动了一下,点头:“好了。”

共翳拿起剩下的兽皮,帮着她把光溜溜的屁股也包了起来。阿籍脸红着想要推拒,蓦地发现推拒了自己穿什么,只好安静的跟只粽子似的被包扎好。

共翳再抱起她的时候,她已经自然的回搂住人家的脖子好保持平衡了。

月亮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了,黄黄圆圆的一块,却总叫人忍不住春心愁心一并发作。

阿籍过日子粗糙惯了,在都市光海的保护下也少有见到月光的机会。这时候就忍不住回忆家乡,缅怀青春起来。

要说她的初恋,还真没什么好特别的,除了暗恋,也就剩下点模糊的惆怅。

那时候还刚上初二,运动会的掷铁饼项目没人参加,当体育委员的小男生急得团团直转。阿籍别的本事没有,小心思还是很活络的——小男生平日爱穿深蓝色的运动T恤,一件大红色的运动外套火燎火燎的,白皙俊秀的脸像极了篮球飞人里的流川枫。

尤其是练习射篮的时候,跳起一百八十度旋转后双手托球一送,连篮筐都不会撞到,结结实实的空心入篮…

阿籍这辈子没再见过那么漂亮的炫耀。

班里其他的女生当然也看见了,问题是掷铁饼这种运动实在梦幻不起来——看看历届的破纪录者,哪个不是又矮又胖的?

情窦初开的阿籍对着小男生的背影流了两天口水,终于还是举手拼命了:“老师,我参加。”

比赛的结果她记不清了,但过程却美好的像是在梦里。

每天傍晚体育老师都会抽个半小时指导她练习铁饼,体育委员要参加跳高和三级跳,当然也在边上一起练习。

阿籍对手上中间高隆起一块的铁饼没有任何兴趣,视线越过高高的竹竿,直射到正热身准备的蓝色T恤上。

后来的后来,她就记得那男生从竹竿上摔下来了。体育老师奔过去,她当然也抱着铁饼往前奔。

问题是,人家男生最终把手搭在了穿着跑鞋扎着马尾的陌生女孩身上。

体育老师扶着他腰,女孩就借肩膀给他支撑,台阶上空荡荡的一大排位置,偏偏他们俩坐的地方各放了一大块报纸…

阿籍沮丧的甩甩头,看向侧着脸往篝火上添柴加薪的共翳。

共翳觉察到她的视线,扭过头来问她:“怎么了,还疼?”

阿籍点头,又摇头,不知怎么的眼泪就下来了:“你对我那么好干嘛啊…”

共翳愣了愣,把她拉过去,松松的搂着,拍了拍肩膀。

月光淡淡地发白,篝火却红艳艳地烫人,两个影子投射在不远处的树丛上,影影绰绰,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你对我好,不就是因为这里没女人么…你当我傻子啊…你们古人满脑子就只有传宗接代而已…”

阿籍唠唠叨叨地念着,眼睛不知不觉阖上了,语气臭臭的,脸却往他胸口蹭进去:“我才不上当…”

共翳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肩膀,把火挑旺了点,低头亲她。

阿籍偏头想躲,对上那双深潭似的眼睛,却忍不住心动神驰,仰头回吻起来。

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暖得人欢喜又刺得人生疼。

有时候逃避久了,就会变成一种习惯,好的坏的,全部都不肯去想不肯去看——阿籍觉得自己疯了,在这种荒无人烟的海岛上荷尔蒙分泌过剩。

时间不对,人也不对,感情却像是落了火星的干草,烧起来,停不下来了。

共翳吻人有个毛病,非要吻得对方舌头投降不动才觉得舒服。阿籍以往都是被动的,两人之间当然没这方面的矛盾,可今晚难得主动起来,分歧就出现了。

一方拼死要吻的另一方臣服承受,另一方也遇强则强背水一战。

阿籍紧闭的眼睛睁开了,鼻翼颤动呼吸困难,舌头跟给热油烫了似的发麻疼痛。共翳也正看着她,双眼发亮蓄势待发。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阿籍先撑不住,撇开嘴巴大笑:“哈哈哈,你怎么跟蛮牛似的不讲理的呀!”

共翳横了阿籍一眼,扳过脑袋又亲起来。

大手从兽皮底下探进去,兽皮又被扯下来了,阿籍犹豫着挣扎了下,心里开始后悔了。他的动作算不上熟练,方向却绝对没错。直接、果断、还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理直气壮。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她记得自己是推拒了的,还似乎爆过粗口。

可是被重新裹进兽皮里,宝贝似的搂进怀里抱起来的时候,却又觉得释然。

天那么高,地那么大。两个人在这天地间显得这么的小,身体自然而然的贴近拥抱,然后纠缠成一团。

沼气池的功能

性和爱到底有多少关联?

阿籍使劲的摇了摇脑袋,把收集起来的粪便扫进又大又深的土坑里。

土坑直径一米来宽,深度却足有两米多。坑底乱七八糟地堆了不少青草,还倒了好几桶清水进去。

共翳原来以为她是要养鱼,顺带着在桶里放了几条不大不小的活鱼。阿籍哗啦一倒下去就傻眼了:“这个,我不是要养鱼啊!”

共翳连连用眼睛杀了她好几秒,脱了衣服,下去把鱼从坑底捡回来。

她又要木板做盖子,共翳配合着砍倒了一整棵大树,弯着腰在树荫下用磨得锋利的石斧头劈木头。

古铜色的背脊上热汗如雨,腰上系着皮子,大腿上的疤痕晒得通红,还遍布蛇虫叮咬的痕迹。

阿籍看得心脏蹦蹦直跳,又觉得鼻子发酸,拎了半桶水过去。

共翳也不客气,就着水桶喝了几口,哗啦啦全泼身上了。

阿籍瞪着湿漉漉的地面,这水可都是大老远从湖边提回来的,真是浪费!

共翳见她发愣,忍不住捏着她脸扯了两下,随即又忙碌起来。

能在烈日底下挥汗如雨的,才是够鲜活够有力量的生命。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国籍、荣誉、耻辱,唯一富余的就是力气。在性事上,在日常劳动上,果断利落地发泄着精力。

阿籍曾经问过他具体的年岁,他只能模糊地回答个概述。

二十八、二十九,还是三十了?

石壁上的岁月止于第十三个年头的某一天。阿籍拿跟树枝在沙地上计算,十五年加上他被流放那年的实际年龄——共翳紧闭的嘴巴勉强张了张,任她的手指撩起乱发,露出那块深陷下去的伤疤:

“不记得了。”

看着那双深地发寒的眼睛,阿籍就又心软了,不记得就不记得。那生日呢,名字呢,家人呢?

她像倒豆子似的描述了家里的两老和那只养了半年多的黑猫,再期期艾艾的像他刨根问底起来。

共翳的回答也精简极了:“死了,死的很早。”

阿籍沉默,问什么都是错的。她的过去一片柔和,而他却坎坷不平犹如海岸侵蚀着的崖壁。

至于流放的理由,共翳也是三缄其口。

“这是男人的事情。”

阿籍软磨硬泡,才得到点实际意义的解释——他出的机谋,奇兵偷袭,却不料落得全军被屠戮的下场。

“那…”

阿籍鼓足勇气:“你都打算要忘了…脸上的刻字都剜掉了,只要有机会,我们…”

共翳瞪了她半天,才解释:“刻字是楚人的侮辱,不杀,比杀更侮辱。”

又继续开口:“流放是本国人的…”他很认真的斟酌着用词,阿籍在旁边帮着指引:惩罚?意志?还是…

身体和身体契合了,思维却存在着天堑一样的鸿沟。

这样的国仇家恨,离她毕竟太远。她心疼这个男人身上数不清的伤痕,却没法对他那个遥远的国家和所谓的荣誉尊严产生直接的共鸣。

理解和感同身受毕竟不同。

楚人和越人不都是中国人?谁亡谁兴不是一样?战国之后秦统一天下,秦后有汉,还有一朝又一朝的成王败寇。

阿籍指着自己,努力想解释自己和他的“传承”关系。张了半天口,终于还是组织不起来语言。

这要比君生我未生之类的复杂的多,况且,几个月看不到一点儿文明的迹象,她自己也糊涂了。

万一一个搞不好,现在就是在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战国古地。

阿籍彻底地忧郁了,不经意想起电视里穿越到明朝的女人做鸡尾酒唱黄梅戏的剧情,更加觉得讽刺——唱个鬼哟,人听的懂听不懂都还是个问题。

她也曾尝试着唱了几首温温柔柔的小情歌给共翳听,结果就是花更多的时间来解释歌词的意思和那些典故传说。

牛郎是什么地方人,织女是哪里的神仙怎么就有这么奇怪的神仙,还有玫瑰又是什么东西,怎么就代表爱啊不爱啊…

共翳除了常用的古越语,似乎还会点别国文字,像是死对头的楚语、吴语,阿籍给搅得一头浑水,耳朵边全是鸟语花香:“我不知道,我也学不会…我嘴巴渴舌头疼…我不唱不学了行不行啊!”

除了嘴巴被胡子遮着,共翳的五官是真的漂亮,充满攻击性的那种男性美。

阿籍剥了树皮编了根绳子扎头发,顺便也帮他把头发束起来。共翳安安静静地背朝着她跪坐着,脊背笔直如松。

阿籍抓着他的长头发拧成一把,牙齿咬着绳子一头,另一手攥着绳子绕圈。绑完了头发又嚷着要剃胡子,她笑得酒窝都歪了,共翳也只斜着眼睛横了一眼她:“不行。”

他有他的原则,不同意,那就是不同意。

太阳渐渐偏西了,木头盖子也做的差不多了。几张粗糙的长木板放在土坑上,木板上再压石头,严丝密合。

阿籍把豢养的动物都赶进山洞,两人在石炤旁吃饭。

天气实在太热了,他们晚饭就着凉水嚼肉干。阿籍不时的往自己和共翳身上拍打,一只蚊子、两只蚊子…

“在我们那,随便买个枪手啊雷达什么的,一下子就全杀光了。”

共翳束着头发,大半张脸都在火光下露着,锋眉星眸,鼻子跟雕刻出来似的,颊边那块凹疤突兀的刺眼。

“那个池子,做什么用?”

阿籍抹去胳膊上的蚊子血,把肉干塞进嘴巴里:“唔唔,吃完了再说。”

共翳看着她,眼底的锋利渐渐又柔和起来:“说吧,吃完了还有事情。”

阿籍脸红了,又“有事情”——这地方一没安全套二没避孕药的,能不能不要天天晚上都“有事情”。

“我们以后…生理问题,阿呸,排泄的东西都往那个池子里集中起来,好不好?”

共翳眉毛抖了一下,排泄?

阿籍指手画脚的比划完,继续这个不大适合餐中讨论的话题:“天气这么热,这些东西密封在一起就会产生沼气…沼气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