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半仙站在人群后,听着那响彻云霄的立誓之声,突然明白司徒说的只要有他的庇护,连皇帝都动不了他——那不是随便说的,是真的。霸气与仁义难怪他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
“现在就剩下你了。”司徒看着脸色苍白浑身肥肉直颤的夏汾。
“你,你你敢动我,我羌族必然灭了你啊~~”话还没说完,就惨叫了一声,捂住耳朵,寒光过处,地上落下了一枚完整的耳朵——夏汾的左耳已经被齐根切掉了,他捂着那半边光溜溜的脑袋嗷嗷直叫,而且还半分血色的没见,只是耳根到腮帮子那一片都被冻伤了。
“我是好歹都得给金老爷子留几分薄面是吧”司徒手一晃,黑金侯立刻软了下来,随后犹如一条灵蛇一般缩回了袖中。与此同时,不远处响起了金鹤鸣的声音:“多谢司徒帮主留情,如果他死在我鹤鸣山,必然会引来许多的麻烦。”
出现在夏汾身后的,正是闻讯匆匆赶来的金鹤鸣,和紧跟在身边的金溪云。
“夏皇子”金鹤鸣对他一拱手,道:“你违反了比赛的规则,所以已经没有了求亲的资格,来人啊!”说着,他唤过了几个手下,“送夏汾回山庄收拾东西,立刻离开鹤鸣山。”
看着地上的形态诡异的尸体,金鹤鸣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已经走到一边的司徒道:“久闻司徒帮主乃天下第一,几日老朽大开眼见,真是佩服佩服!”
“老爷子客气了。”司徒轻描淡写地回了个礼,回头对归顺的兵士说:“你们都归到蒋青副帮主的麾下,从今以后,就是我黑帮的人,与我黑帮的众兄弟,同生死共进退!”
兵士们都有些激动,纷纷表示决心效忠,就听蒋青道:“都跟我回别馆,我给你们讲黑帮的帮规。”说完,带着众人率先上山。
司徒不理会金鹤鸣父女,而是走到了黄半仙的眼前,低头,就见小孩正张着嘴,一脸惊疑地看着他。
“就是这样!”司徒满意地捏住小黄的下巴,注视着他眼中的自己,低声道:“你记住,从今以后,都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眼里就只能有我,我就是你的神!”
第12章独一无二
黄半仙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仰起头来看司徒了:早上是大雨淋漓,他仰起脸,看到的是司徒的脸和头顶上方的黄色油纸伞;再一次,是在雨停后的山脚下,看到的,是灰蓝的天和司徒飘散在风中的发丝;这次,他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司徒的眼睛,眼神中还保有着刚才执掌生死的那种霸道,眼眸的颜色很淡早上,从这双眼睛里看到的自己是白色的,显得异常清晰。现在,暮霭四合,这双淡色眸子里的自己,已经换成了一身黑衣,轮廓突然变得不真实起来。
司徒说完了他想说的,就放开了小黄的下巴,再一次牵起他的手,往山上走。
身后,金鹤鸣很满意地点点头,对金溪云说:“此子非凡品!”
金溪云仿佛没有听到父亲的话,双眼紧紧地追随着两个渐渐消失在暮色中的黑色身影,良久直到金鹤鸣拍了拍她的肩膀问:“怎么样?中意么?”
缓缓收回视线,金溪云笑了笑,对他爹说:“我想不要。”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老爷子一个人站在半山腰,摸不着头脑。
次日,司徒派人去取回了满满一车的衣服,还有那把黄色的油纸伞。走到车边,小黄没有去拿衣服,而是伸手拿过了那把纸伞,转脸小声问司徒“这个,给我吧。”
司徒点了点头,让蒋青找人把衣服都收起来,黄半仙看着众人往房里搬衣服,淡淡道:“这么多,三年穿不完的。”
“那就穿六年呗啊,不对。”司徒边说边伸手掐了掐黄半仙的肩膀,“你现在还小,三年后就二十了,应该可以长高一些,三年内一定要穿完,每天换一件!穿一件扔一件。”
“衣服穿完了不能扔的。”黄半仙轻轻一笑,“人出生后直到死,一定要做的事情就是穿衣服,穿一件扔一件,会没有福分。”
司徒哈哈大笑,问:“这也是书上说的?”
黄半仙摇摇头:“我爹说的。”
“你爹一定没学问。”司徒饶有兴致地问,“难得你个书篓子还会听这么没学问的话。”
“我爹说的话都很有道理。”黄半仙走到院中的一个圆石凳上坐下,摸着手中的黄纸伞,低头像是在回忆,“我爹最常跟我说的一句话是,‘喜欢的东西千万不能丢,一旦弄丢了,就算再找到一个一模一样,或者更好的,都会惦念着以前丢掉的那个,人一旦心里有了惦念,就一辈子都高兴不起来了。”
司徒走过去,坐到黄半仙身边,伸手抓住他握着伞的那只手,“你是怕惦念,才不舍得丢了这把伞?”
黄半仙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盯着自己的脚尖笑了起来。司徒挑起嘴角,揪住他头发,“笑什么?说!”
小黄摇摇头,抓着伞的手还在司徒手里,抽不回来。
“说不说?”司徒难得看他还有不听话的时候,拉他过来掐他的腰,小黄咯咯笑着,就是不开口。
他没法说:那天,下着雨,他就是撑着这把伞,站在亭子外面泥泞的山路上,司徒走过来,蹲下,拧干他衣服的下摆,仰起脸问他,冷不冷
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多远,遇到什么样的人,所以,一旦遇到欢喜的事情一定要记住,以后,也许再也遇不到一个对自己更好的人。
武试的日子终于到了,一大早就是晴空万里,但司徒却是没精打采,黄半仙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不是说今天他赢比赛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么?
司徒不屑地撇撇嘴,道:“没劲,为了这么个丫头片子去打架,拼命自然是要为了心中所爱的人。”
木凌走上来:“司徒,别掉以轻心,别人都没什么,倒是那个肖洛羽,你可小心应付,别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呵”司徒好笑,也不多说什么,拽了黄半仙一把,“走,跟我去武试。”
其他几人都是一惊,小黄端着书,本来还想趁司徒不在,好好看会儿书呢,没想到连武试也要跟去,急得连连摆手,道:“我一点武功都不会,帮不上忙的。”
“废话。”司徒瞪他一眼,“我比武用过谁帮忙?让你去你就去,不准顶嘴!”
黄半仙委委屈屈地看着他,脸上满是不愿意,司徒揪住他头发,“去不去?”
没办法,只得把手里的书给了旁边的木凌,被司徒拽走。
蒋青有些担心,但是又不敢说,看了看木凌。木凌对他摆摆手,等司徒和小黄走远了,才笑嘻嘻地说:“他是让小黄给他去出主意的,放心。”说完,去招呼人做下山的准备了,以司徒的脾气,肯定是比试结束了就要走的。
被司徒拽着上了鹤鸣山庄,黄半仙看到的是院中排得密密麻麻的梅花桩,好奇地问司徒:“那是要干什么?”
司徒挑眉,带着三分的鄙夷,冷冷撂下一句:“故弄玄虚。”
人到齐后,金鹤鸣上了梅花桩,给台下的诸位行了个礼,道:“这次比武点到即止,不用兵器,因为有两家已经退出了比试,而二皇子因为身体不适,也弃权了,因此,余下的是七人,对手由抽签决定。”
金溪云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布兜,道:“这里面有七张字条,分三组,抽到数字一样的为同组,有一张上面没有数字,抽到就算轮空。说完,挨个走了过去,一家家地抽签,当走到司徒面前时,司徒对黄半仙眨眨眼,“你来。”
“我?”黄半仙有些局促,金溪云对他笑了笑,柔声道,“只要随便抽一张就可以了。”
黄半仙点点头,伸手进布兜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张纸条,打开一看,是一片空白。
“司徒帮主这轮轮空。”金溪云笑着宣布。
很快,抽中的六人上了梅花桩,开始比试。
黄半仙转眼看看司徒,见他不看比赛,而是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就仗着胆子问:“轮空不是很好么。”
司徒点点头,“这个无所谓。”说着,凑到跟前问,“你真是神仙,这样都能抽到轮空?”
黄半仙摇了摇头,小声说:“不是,只是运气好。”
“是么?”司徒笑,“神仙的运气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啊。”
见小黄红了脸,司徒来了几分兴致,伸手想掐他腮帮子,小黄低声说:“你这是在外面,这样多不好。”
司徒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问:“外面不能,那在家里就能随便么?”
“不是”黄半仙的脸色又红了几分,“你是来招亲的。”
司徒凑到他耳朵根子,低低的声音道:“要我娶那个臭丫头,我宁可娶你。”
见小孩头低得快到胸口了,侧脸红得都赶上苹果了,司徒想起那天在山坡上亲他时的那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再亲他一下,只是司徒再怎么随性,也不会在这个时侯乱来,倒不是因为怕人看见,而是感觉到小孩也许会不愿意。
正胡思乱想间,一个人已经飞下了梅花桩,司徒抬眼一看,就见肖洛羽已经结束了比试,和他比武的那个一招都没接上,就被一脚踹下了梅花桩。
台下不少人叫好,司徒转脸看看黄半仙,就见身边的小孩正在低头喝茶,好像对比武一点都不关心,心中有几分满意。其实司徒不知道,黄半仙一直都在后悔刚才干吗不把书带上来,这样就可以打发时间了,但是又不敢说,怕被骂。
最后的四人比试,也是通过抽签来进行,司徒依然让小黄代劳,小黄抽出的是三十六路镖局的总镖头——罗夏。
司徒也不知道这个罗夏是谁,转脸一看,就见是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子。另一边肖洛羽抽到的是孔离,云雀门的门主,看那个派头就比罗夏厉害上十来倍。
回头看看一脸尴尬的黄半仙,司徒低低的声音笑问:“你还说你不是神仙?!”
“不是”黄半仙小声回了一句,司徒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腮帮子,道:“我很快回来。”
司徒说的很快绝对是很快,黄半仙刚捧起茶杯,那个罗夏就已经从梅花桩上下来了,而且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摔下来了。孔离比罗夏看着厉害些,和肖洛羽拆了几招,也被打了下来。
最后的比试,果然就是肖洛羽和司徒。
黄半仙抬起头,又打量了一下肖洛羽,武林第一美男的声明的确不是骗人的,肖洛羽一身白衣风流倜傥,五官英俊,神情洒脱。黄半仙又转脸打量了一下站在对过的司徒——一身的黑衣,身量要比肖洛羽高上一些,脸上棱角要分明许多,五官刀削斧砍一般,随意的发丝
小黄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司徒给人的感觉,却发现哪个词汇都不够贴切,说司徒英俊不如说他冷峻;说他潇洒不如说他乖张;不是冷漠而是傲慢;不是阴郁而是邪气。总之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人,却也是个让人很难形容的人。最后,黄半仙终于找到了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司徒——独一无二。
第13章同喜同悲
黄半仙抬眼望着梅花桩上傲然站立的司徒和肖洛羽,两人分立在两端,衣袂发丝都随着微风轻轻地扬起又落下。纯白孤独,纯黑寂寞,黑和白,似乎从来都没有那么清晰过,就像日与夜,不曾有界限,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就更替了。这两人并没有仇恨,却要争斗!再一想,这两个都算得上是当今中原的翘楚,能有这样两人为了自己争得你死我活,金溪云不知道是何感想。想到这里,小黄转过脸去,望向不远处的金溪云,只见她静静地独自站在金家的人群外,视线并没有落在台上,而是看着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像是在发呆。
比武在一声铜锣声响后开始,但金溪云的视线一直都没有转回台上,她似乎对谁输谁赢一点都不关心。小黄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一边,是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交织缠斗;另一边,是被争夺的人漠不关心的脸显得有些滑稽。
低下头继续喝茶,他不是很懂武功,也不会看,台上打得算是激烈吧?但在他看来,只有两个身影在晃动,画面说不上美丽,也没有想象中的残酷。交战的双方似乎都有所保留,脸上还带着从容的笑意,完全没有一丝的急切和慌张——他们要的只是赢,而不是站在台下的那个姑娘。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些替金溪云不平起来。正这时,就听身后专心致志看比试的人群里,传来了私语之声:“司徒帮主不愧是天下第一,我看肖洛羽再十招就撑不住了。”
“是啊,不过这肖洛羽也算厉害的了,武林中能和司徒纠缠上那么久的,估计也只有他一个了。”
黄半仙不禁抬起头,向台上望去,虽然不懂,但还是看得出司徒依旧是一派的从容和游刃有余,肖洛羽的招式却有些慌乱了。眼见司徒就要奠定胜局,忽见空中寒光一闪,一道银色的光亮笔直朝着黄半仙飞了过来。
台上的司徒和肖洛羽都看见了,两人同时撤招向台下掠来。黄半仙见两人打到一半突然朝自己飞了过来,有些不解地站了起来,就听肖洛羽喊了一声:“小心!”
小黄愣住,小心什么,正在愣神间,肖洛羽已经到了他的身边,刚想伸手,却见黑影一闪司徒脚未着地,抬手强在肖洛羽之前甩袖卷住了黄半仙的腰,往回一收,在空中一拔身,窜起数丈至高,翻身原路返回。众人就见黑影晃动,转瞬见,司徒已经带着黄半仙飞回了梅花桩之上,而肖洛羽则是站在刚才小黄站着的地方,抬手夹住了那到驶来的寒光,是一把柳叶大小的飞镖。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震楞,一是为情势的急转而吃惊,再就是惊叹司徒的轻功,这就是传说中的“落叶抄水横渡江”吧
黄半仙再反应过来时,正被司徒搂着站在梅花桩的中央。
梅花桩很窄,司徒站在上面刚刚好,黄半仙双脚悬空被司徒搂在怀里,脚尖动了几下,发现没地方可以落脚,红着脸不动了,低头把脸埋在司徒的胸前,一动都不敢动。
“比试结果,司徒帮主获胜!”金鹤鸣满意地站起来,含笑宣布。
司徒听到这话并没有什么高兴的反应,而是冷眼看着金溪云,一抬手成爪形远处的金溪云猛地就被抓着脖子提了起来,司徒反手一甩,金溪云摔了出去,重重地撞到地面,发出了一声闷哼。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金鹤鸣愣了一会儿,双眉一竖,瞪视着司徒:“司徒帮主这是何意?”
司徒微微一挑眉,冷声道:“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我就要了她的命。”
“你”金鹤鸣不解地回头看看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金溪云,就见她脖颈处一个青紫的手印,正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越看越心疼,回头刚要发作,却听肖洛羽淡淡道:“金老爷子认得这个吧。”说着,轻轻一甩手,一道银光射向金鹤鸣的面门。金鹤鸣抬手接住一看,发现是金溪云惯用的一把柳叶飞刀。
“溪云?”有些困惑地回头看自己的女儿,金鹤鸣问,“你为什么?”
“咳咳”金溪云咳嗽了两声,稳住气息道:“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情。”
“什么?”金鹤鸣不解。
金溪云抿着嘴,不语。
那厢司徒已经抱着黄半仙跃下了梅花桩,落到了地上。
双脚着地后,黄半仙想退开一些,但司徒却不放手,抬头对金鹤鸣道:“比试我算赢了,亲事也可以应下,但是,既然人挑我,那我也可以挑人,只要金小姐能做到我说的一件事就行。”
金溪云站直了,冷冷一笑,道:“司徒帮主请说。”
司徒看了看身边还在不自在的黄半仙,轻轻揪了揪他头发“你说。”
黄半仙吃了一惊,转脸看他:“我?”
“快说。”司徒瞪他一眼,随即又用低低的声音道:“要是她做到了,我就烧了你书房!”
小黄沉默了片刻,再抬头看站在不远处的金溪云,就见她脸色苍白,神情虽然漠然,但眼中却带着怨气暗自叹了口气,何必执著呢。
稍稍想了想,黄半仙抬起头来,轻轻的声音问:“金小姐能否使司徒落泪?”
金溪云听到后一愣,有些茫然地盯着黄半仙。
司徒忍不住都要笑出声来,谁说这小孩厚道,这么坏的题都能想出来,别说区区一个金溪云,他司徒长这么大,为谁落过泪?!眼泪是什么,对于他来说,原本就是不曾存在过的事物。
“小先生这不是强人所难么?”金溪云有几分不屑,“司徒帮主如果看不上小女子就直说,用不着出这种无理取闹的题。”
黄半仙盯着金溪云看了一会儿,道:“这怎么会是无理取闹呢?金姑娘不想所属之人与你同悲同喜,你安逸时他喜乐,你伤怀时他落泪么?”
金溪云猛地一震,瞬息间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呆呆看了他良久,最后自嘲般一笑,点了点头,道:“我做不到这亲事不能成。”
黄半仙见她眼里的怒气已经不见了,脸色也变得从容起来,终是松了口气,转脸看身边的司徒,却见他正低着头,像是在出神,良久,司徒转回身,对小黄说了声:“走。”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黄半仙跟着他离开,在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肖洛羽正站在原地看着他,见小黄回头,肖洛羽扬起眉,对他微微一笑,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
小黄正在琢磨,却被司徒回头牵住了手,拉出了鹤鸣山庄。
两人下了山,就见蒋青和木凌正等在下山的路上,马车都准备好了,司徒没有说话,拉着黄半仙上车,撂下了车帘。
木凌和蒋青面面相觑,但也没多说什么,带着大队的人马下了山。
马车一路颠颠簸簸往山下走,黄半仙坐在车里,拿着木凌帮他放在座位上的书,津津有味地看着。看着看着,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因为司徒一直都没说话。本来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安静那么久?悄悄地抬起眼来瞄一眼,就见司徒正靠在座椅上,双眼紧紧地盯着他,脸上没有其他的表情,眼睛半睁半闭,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真的在对着他看。
黄半仙被他看得手足无措,只得用书把自己的脸挡起来。又过了良久,就见司徒站起身,过来坐到了他身边。
小黄抬头看看他,往一边稍微挪了挪,司徒又跟近了一些,和他挨在一起。
黄半仙可怜兮兮地看他,心说,不是又要欺负他了吧。
司徒盯着小黄看了一会儿,伸手过去,一手揽住他的背,一手托起膝弯,把小孩抱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黄半仙被司徒抱过去,有些不解地抬眼看他,却见司徒也不说话,而是把他往里一拉,让他舒适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双手放在了小孩的腰侧,随后闭上眼,开始假寐。
小黄莫名其妙地被抱着,靠在司徒的胸前也蛮舒服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见那人似乎是睡着了,他也不敢挣动,就靠在他胸口安安静静地看起书来。
车马很快下了山,木凌骑在马上,从怀里掏出一根短巧的竹笛,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笛声很特别,悠悠扬扬,还有些沙哑,听起来更像是箫声,带着淡淡的沉重和寂寞。
黄半仙看着书,听着笛声,还有耳边司徒胸口传来的心跳声,眼皮渐渐变得重起来,没多久,就放下书,靠着司徒浅浅地睡了过去。
司徒缓缓睁开眼睛,低头看怀中闭着眼睛渐渐睡熟的黄半仙,伸手轻轻触过他的眉眼最后手指停留在他淡色的嘴角。注视了良久,倾身轻轻吻上去,蜻蜓点水一般。感受到小黄的呼吸突然变得紊乱了起来,脸颊爬上了浅浅的红晕,睫毛抖动着,身上也僵硬了几分。司徒轻笑出声,低头擒住他的嘴角,吻渐渐深入,尝着唇上微凉的味道,鼻息间,满是小孩身上特殊的书香味。
车马外的笛声还在悠扬远去,间歇,响起马匹低低的打鼻之声,还有远处天际偶尔飞过的一只孤雁,鸣声单薄,带着高天的空旷之感,穿透人心。
司徒吻了良久,将黄半仙拥紧,半晌,幽幽道:“同悲同喜,你安逸时他喜乐,你伤怀时他落泪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第14章疏雨轻尘
蜀中连着几日阴雨绵绵,还有些雾,天地间一派灰蒙。司徒觉得有些气闷,再看看环绕四周的群山,山外还是山,层峦叠嶂,绵延不尽人在山中看山,远不会有人在山外看山时的那种向往。
司徒最近很喜欢粘着黄半仙,或者说喜欢黄半仙粘着他,车要一起坐,马要一起骑,伞要一起撑。此人一向乖张,随性而行为所欲为惯了,也没人会去深究他的用意,只是,众人还是隐隐体味出了司徒细微的改变——不知从何时开始,司徒学会了收敛。
改变往往都是突如其来的,当你发现时,那个曾经记忆中的人可能已经变得很遥远,就算这种改变只是从昨天开始。比如,司徒以前也会思考,但却不会沉思;他会发呆,却不曾出神总之硬要形容的话,这个人变得更加不可捉摸了起来,利刃一旦收进了鞘里,只会变得更危险。
黄半仙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大多数时候视线都在手中的书上,而且小孩难得的是异常乖顺,无论司徒是捏还是掐,只要不是真的疼了,一般都不出声,当然,司徒也不会当真去弄疼他。
这日,离黑云堡只差一天的路程了,司徒突然问黄半仙:“书篓子,你看过那么多书,知不知道哪个地方美人比较多?”
黄半仙眨眨眼,想了想,说:“大概,江南吧”
司徒摸摸下巴,微微一笑:“江南啊。”
于是,原本预备回黑云堡的车马,在半途改了道。
赶了半个月的路,众人来到了杭州府,杨柳垂堤,雨不湿衣,江南。
黑云堡实力雄厚,黑帮的势力也遍布中原各地,杭州府自然是有生意和产业的,主要是蜀锦、酒楼和钱庄。黄半仙发现,别看司徒表面是粗人一个,倒不喜欢做赌坊妓院之类的营生,反而开的多是些上档次的店铺,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但用木凌的话讲,这些都是黑云堡的人自己经营的,司徒大概连他究竟有多少产业都弄不清楚,只要不为害行恶、走歪门邪道,司徒一般都不管自己的手下。
车马在黑云堡的别馆——黑云山庄前停了下来,住在山庄里的是黑云堡所有在杭州府经营生意的属下,为首的就是黑云钱庄的掌柜钱老六。
江南一带的生意是归蒋青管的,这些帮众都见过蒋青,但却大多没见过司徒,就连钱老六也只是曾经在蜀中老远看见过一眼。今天乍一听说帮主来了,一个个都是又惊又喜,早早就排开了队伍,等在山庄门外。
司徒下了马车就见眼前排了一大队人,躬身给自己行礼口称“帮主”。他随意地摆摆手:“散了吧,我就是来闲逛的,你们都有正经生意要做,都去忙吧,不用理会我。”
钱老六等都有些吃惊,早听说他们的帮主是出了名的霸道乖张,怎么这么随和?有几个胆大的都抬起头来,想瞻仰一下这位天下第一奇男究竟长什么样子,但司徒吩咐完后就转回了身,对车里问:“要住哪里?庄子里还是去客栈?”
众人更加的好奇,都有些弄不明白这个马车里的人究竟是谁,竟要司徒来迁就,而且听司徒说话时的语气,透着几分宠溺在里面,莫非是心上人?
车里人的声音很小,说了什么除了司徒,车外的人都没听见,只是看见司徒点点头,伸手,从车里扶下一个人来。
钱老六定睛一看,就见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黑衣少年,纤纤瘦瘦,头低着,像是有些怕羞,相貌极清秀,手上拿着一本书。细细打量,这孩子年纪虽小,但举手投足间竟透出几分超尘脱俗的气质来,猛地想到一个传言,说是司徒得了名扬天下的活神仙黄半仙,莫非就是这个少年?!
小黄这两天有些伤风,因为从蜀中突然到了江南,不适应,就受了寒。木凌开了药给他服,但小孩就是不爱好,时不时咳嗽两声,也懒得吃东西。他自己倒是不怎么上心,好像不知道难过似的,实在烧得厉害了,也就闷闷地睡觉,不闹也不说难受。司徒看得心惊,问木凌怎么就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