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靖见她竟然说走就走,顿时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和恼怒,随后立刻一个闪身上前,拦在她面前:“你不想见父亲了么?”
西凉茉看着他,仿佛听见什么可笑之事,挑眉道:“没有大哥哥,我就见不到父亲了么,我只是想要早点见到父亲,并且觉得此事与我西凉家生死攸关,大哥哥是未来的家主,总该也去听一听才是,既然哥哥并不在意,那妹妹明日再请旨回家一趟,又有何不可?”
西凉靖目光森寒地看着她,半晌方才冷冰冰地道:“好,我带你去见父亲,但是……。”
他顿了顿,语意满含杀气地一字一顿地道:“你且记号了,若是让为兄知道你再对国公府不利,为兄必定亲手斩下你的首级。”
西凉茉讥讽地勾了下唇角:“我不是说过了么,我等着哥哥你随时动手。”
至于谁能斩下谁的头颅,那还未可知呢。
……
靖国公府
书房
靖国公正扶着额,面色疲倦而苍白,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他正思索着今夜陆相爷来访时说的那些话。
忽然听见门响,便见自己一对儿女鱼贯而入,他不由一愣,随后厌厌地摆摆手:“你们出去吧,今夜为父想要静上一静,特别是茉儿,你不该这个时候再次出宫,明日若是陛下知道,恐怕总是不妥。”
西凉靖和西凉茉两人对视一眼,难得默契地并没有遵照靖国公的话去做。
“你们这是……。”靖国公颦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父亲,是二妹妹来找您说令牌之事的。”西凉靖忽然道。
靖国公闻言,梭然抬起头,目光里闪过一丝异色:“什么?”
西凉靖便将西凉茉之前的话简单地说了一遍,靖国公越听,眸子里的光芒越闪烁,颇有几分惊喜的意味。
“茉儿,你真的拿到了蓝家的令牌么,果真是为父的好女儿,快拿出来给为父!”靖国公迫不及待地起身道。
西凉茉退了一步,柔婉地轻声道:“父亲恕女儿不能现在拿出来,母亲的遗嘱中交代茉儿的事不曾完成,茉儿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愿。”
“你母亲的意愿?”靖国公原本有些不悦,但是一听是蓝翎夫人的遗愿,便神色瞬间温和下来,却也有些猜疑地道:“你母亲说了什么,为何白氏不曾告知于为父?”
西凉茉忽然将自己提着的一个小布包袱搁在了桌子上。
“这是?”靖国公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件东西,而西凉靖则警惕而不动声色地手按着腰上的长剑,站在了靖国公的身前。
西凉茉看在眼底,唇角弯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顺手扯开了那包着的布巾,露出里面一块十寸见方的灵位来,黑檀木所制成灵位,上面的数个粗糙却笔画凄厉的大字,一下子刺痛了靖国公的眼,以至于他身子一晃的时候,将自己放在了桌子上最喜欢的砚台打碎了,也没有来得及去看一眼,脸上肌肉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块灵位。
那块灵位并不新了,很旧,仿佛时常有人摩挲,所以有些地方呈现出光滑的痕迹,有些地方却比较粗糙,上书——定国兵马大元帅——蓝玉之灵位。
靖国公仿佛如遭雷击的模样让西凉靖一怔,随后狐疑地看向那块灵位,眼中闪过种种情绪,却终是没有问出口。
靖国公终于仿佛不堪忍受地别开了脸:“你母亲到底说了什么,她想要做什么?”
西凉茉瞥着靖国公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嘲谑的冷笑,但是脸上却依旧是哀婉肃穆的模样:“母亲说了,要在外祖的灵位前,让两块令牌合二为一,以告外祖的在天之灵,她已经尽了身为女儿的最大努力保全外祖的荣耀,并在外祖面前将这两块令牌毁掉,不让任何人得到象征蓝家最高荣耀令牌,也免得生灵涂炭。”
“这……。”靖国公与西凉靖两人的脸上同时闪过惊诧之色,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呼出声。
“这怎么可以?”西凉靖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地立刻出声反对。
但是靖国公却一手抚着额头,一手按住了西凉靖,不让他再说话,西凉靖便生生把到喉咙间的话咽了下去。
西凉靖眸光复杂地看着自己墙壁上那一副将军雪夜弯弓射大雕的画,良久之后,方才苦笑,长叹一声:“果然是蓝翎的性子会做的出来的,只是不想你竟疑我到如此地步了么?”
他眼中上过一丝无力的悲伤,有些事,他不愿意,却不得不做,蓝翎如此怨恨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就比如现在……
靖国公语气艰涩地道:“茉儿,你母亲的遗愿固然是要完成的,但她只是担心这令牌会最终落到有心人的手里,如今这令牌已经是她最后的遗物了,而且,它对保全我们国公府一门安危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咱们不能轻易地毁了它。”
西凉茉仿佛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靖国公:“父亲,你这是要茉儿违背母亲最后的遗愿么,母亲说你背弃了她和外祖是真的吗?”
说罢她紧紧地抱起了令牌,退后一步,很是防备地样子看着靖国公。
靖国公看着她的模样,那面容在摇曳昏黄的烛光下竟然与蓝翎夫人有十分相似,仿佛蓝翎夫人正如十几年前一样捧着蓝大元帅的灵位一脸怨恨和戒备地看着他的模样,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焦急地失声道:“蓝翎,不是的,我是有苦衷的,你我相识那么多年,你难道信不过我么。”
话音刚落,他就被西凉靖拉了一下衣摆,靖国公方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将西凉茉当成了蓝翎,脱口而出那些话,不免脸上有些尴尬,轻咳了几声,方才有些无奈又黯然地对着西凉茉道:“茉丫头,你母亲当年是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事,方才如此误会了父亲的。”
“什么误会?”西凉茉并不放松,直截了当地追问,仿佛靖国公不回答她,便不会交出令牌来。
靖国公犹豫了片刻,方才转头对着西凉靖道:“靖儿,你先出去,为为父守着门,莫要让宵小闯了进来。”
西凉靖知道这是靖国公有不方便说的话要私下对西凉茉讲,他却也没有太多的犹豫,只是警告性地盯了西凉茉一眼,便转身向门外而去。
西凉茉看着他的背影,讥讽地弯起唇角,等着书房的门再次关上,随后才看向靖国公,仿佛一脸哀婉地道:“父亲,二娘曾说你疑我不是您亲生之骨血,方才如此对女儿,但是母亲临去前却曾斩钉截铁地对白嬷嬷说过,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子不问父母之过,只是您是否该告诉茉儿,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茉儿的心如何能安?”
说罢,她低头拭泪。
靖国公闻言,再看着西凉茉低头我见犹怜的模样,心中不由酸楚,他长叹一声:“是父亲对不住你啊,当年……。”
当年的西凉靖还不是靖国公,只是蓝大元帅麾下的一员悍将,深得蓝大元帅器重,更兼之他智勇非常,履历奇功,与当时女扮男装的皇帝养女,靖国公亲女蓝翎公主在那些年一同出生入死中,彼此倾心,只等班师回朝之后,大事皆定,便举行大婚。
只是不想,彼时先帝忽然病危,京都之中风雨飘摇,太子也陡然骤逝,拥立二皇子和在蓝家寄居的十皇子的人分成了两派,蓝大元帅一向颇为喜爱和看重这个在自己家中寄居十年,容貌俊秀,为人机敏聪睿,认为他仁心仁术,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十皇子。
何况二皇子还背负有弑太子之嫌疑,于是他便明里、暗里的支持了十皇子,而十皇子也在这一场夺位之战中,因为有了蓝大元帅的支持,终于夺得了帝位。
“十皇子,也就是当今的陛下,我们谁都没有想到陛下也在十年的相处中,对蓝翎渐生情意,要立她为皇后,并认为是父亲横插一刀,方才夺走了你母亲的心,便试图对为父出手,蓝大元帅,也就是你外祖看不得陛下这样的所为,便以外戚不可为权臣武将的理由,亲自出面回绝了陛下宣你母亲进宫为后的圣旨,陛下虽然不甘心,却也不能再做什么,于是为父便与你母亲在塞外军营里大婚了。”
“父亲,听白嬷嬷说母亲为了嫁给你放弃了先帝公主的身份,也放弃了凰翼将军的官职?”西凉茉忽然横插了一句。
靖国公眸光一闪,闪过一丝黯然:“是,当初陛下虽然不得已同意了你母亲与我的婚事,但是却挑拨了本家之人,当时你太祖父仍健在,亲自上门找上了你祖母,于是你祖母不得不应陛下的意思,提出的要求,当初以为不过是陛下心中气不过,若是让陛下出了这口气也就罢了,哪里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那陆家把女儿嫁给陛下做皇后之后,便也生出了与蓝家分庭抗礼的心思……。”
蓝翎被褫夺公主头衔和削了凰翼将军的职位,不过是个削弱蓝家权势的开始吧?
西凉茉挑了下眉,皇帝陛下演出了一个温文尔雅,文韬武略的皇子得了蓝大元帅的帮助,夺得了他梦寐以求的皇位,却发现就算得到了皇位,也一样受制于蓝大元帅的威压,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女人,再加上有心如陆丞相和陆皇后这样的人的挑拨,便决心要铲除了蓝大元帅在军中的根基,将兵权重新收归自己的手里。
飞鸟尽,良弓藏,何况蓝大元帅这样有辅佐从龙之功,又功高震主的功臣,从来都是历史上帝王开刀的第一个大靶子。
“……你外祖有先见之明,将为父与你母亲送到了边关的蓝家军中,只要边关军队都是蓝家嫡系,便不至于有生死之忧,哪知陆紫铭竟然用计将你外祖暗中下狱用刑,再至后来,你母亲为了保住你外祖,便明知陛下诏她从边关回京入宫,必有蹊跷,但她还是不顾一切地回来了,再然后……。”靖国公仿佛在忍受着什么极为不可忍受的事一样,他的额角上爆出青筋,连面容都有些扭曲,他停住了话头。
西凉茉静静地为他递上一盏香茶,等他饮用了些,方才觉得心头翻腾的屈辱平息了一些,才喑哑地道:“陛下强行召你母亲侍寝,要立她为妃,直到这消息暗中都流传出去了以后,引得几名肱骨重臣,甚至陆紫铭都激烈的反对,皇帝才将此事作罢,只是你母亲出来没有多久就怀上了你……为父并不知道你母亲入宫前就有了你,为父以为……。”
“以为茉儿不是父亲的骨血是么?”西凉茉轻声道,眉目里浮现出忧伤来,又落下几颗泪珠。
“茉儿,是为父对不住你和你的母亲,但为父也是为了保全国公府,保全咱们一家,所以当初陛下对你外祖动手时,为父才不能插手,彼时不光是我们府邸,甚至牵连着西凉世家上下一千多口人!”靖国公怅然地握住西凉茉的手,神色间满是哀戚、愤怒与激动。
“那令牌不是已经被迫交给了陛下么?”西凉茉又问。
靖国公苦笑:“当年父亲虽然不能如你母亲所求去救你外祖,但是却也知道知恩图报,你外祖对为父颇多照顾,又将你母亲嫁给我,那令牌是他一生的骄傲,为父和你母亲都绝不会轻易交给别人,所以便做了一份假的给了陛下。”
西凉茉有些犹豫地拂去腮边的泪珠,有些疑惑地道:“父亲,那令牌到底有什么用处?”
靖国公沉默了一下,方才含糊地道:“蓝家当年有一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特殊队伍,人人骁勇善战,乃是蓝家军中的神秘精锐,也是你祖父最看重的先锋军。”
“你母亲嫁给我之后,这只军队就忽然被你祖父派出塞外伏击犬戎人,但是整只部队却都在一场风暴之中都消失了,据说是死在沙漠最恐怖的黑风暴之中,但是也有人说他们带着你祖父常年攻城掠池时候积攒下来的巨大财富隐藏了起来,若是咱们能得到这只军队和他们所携带大财物,便可有与陛下、陆家抗衡之力,让他们投鼠忌器。”
西凉茉听得暗自心中点头,虽然靖国公的话有些含糊其辞,也有尚存疑问之地,但是这令牌的作用恐怕倒是八九不离十,乃是调动兵马所用,只是调动的不是所谓的天下兵马,而是蓝家这只最神秘、精锐的力量!
“原来如此……。”西凉茉有些恍然所悟的样子,低头垂泪,却没有再问什么。
见着西凉茉的神色有些松动的模样,靖国公以为她已经理解自己的苦衷,方才进一步扶着西凉茉的肩头,温声道:“孩子,为父知道这些年你已经受苦了,一切都是为父不好,但是如今靖国公府邸形式严峻一如当年,陆相爷今日来就是威胁咱们,他早知道给陛下的令牌是假的了,因着皇后娘娘的事,他已经将此事告知陛下,一笔写不出两个西凉,若是靖国公府有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西凉茉走了几步,仿佛是心中犹豫的模样,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靖国公的手,随后仿佛终于下了决心的模样一转身道:“父亲,女儿怎么说都是姓西凉茉,自然要为我们阖府上下计,只是母亲的遗愿也不能一点都不遵从,父亲须得拿出另外一块令牌来,与茉儿身上的令牌合在一起,在外祖和母亲的灵位前放齐,待茉儿给母亲、外祖磕个头,阐明苦衷。”
靖国公闻言,沉吟了一下,又四处看了看周围,方才沉声点头道:“好,为父也该给你外祖磕个头。”
说罢,他便走到了那副《将军雪夜弯弓射大雕》的图前站定,又看了茉儿一眼,神色肃然道:“令牌之事,事关重大,为父连你大哥哥都不曾告知放在何处,你切记不要被外头歹人晓得了!”
西凉茉微微颔首,也是神色凝重地道:“女儿省得。”
随后靖国公方才指间凝聚内力,然后伸出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在那副图上顺着那将军的轮廓慢慢勾勒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地板上忽然发出奇异的咔咔之声,然后一块块的地砖便慢慢地一块块地沉下去,直到靖国公的手指终于描绘完那将军的轮廓,地板上出现了一个容纳一人通过的地道。
西凉茉看得脸色惊愕:“这是……。”
这实在是太过巧妙的机关,让她不由自主地惊叹起来,这地板上地砖一点都看不出拼合的痕迹,寻常人也不会知道下面有地道,只因为那些地砖非常的厚,足足有一米,地道建得极深,就算是敲击地板,也听不出下面是实心的。
而当初虽然她也怀疑过那副《将军雪夜弯弓射大雕》有猫腻,但是不管魅六怎么看怎么摸索,都没有结果,有谁无趣到用手指慢慢顺着那画中人形慢慢勾勒?
若是美人图也许还有男子愿意这么做,但这是一副粗旷的将军图,根本不会有人这么做。
“跟着为父来吧。”靖国公拿了一盏油灯,随后顺着那地道慢慢向下走。
西凉茉立刻紧紧跟上,随着有人走进地道,地道的长明灯忽然都是瞬间亮堂了起来。
靖国公看着西凉茉惊讶的样子,便解释道:“这是南海深处捕获的鲛人所炼制的油,也是你祖父的那只先锋军寻得的,可以上千年不灭,并且遇到风和气流进入后,会陡然明亮。”
西凉茉闻言,心中暗自轻笑,果然是蓝大元帅最看重的神秘军队,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搞得到,这地道看起来极为深而长,并且有三处通道,极深、极其长,却不知通向何处?
她忽然心中一动看着这常年不见阳光,却不见灰霾,蜘蛛网、,丝毫不见气闷的通道问:“这地道,莫非也是那只先锋军的人建的?”
靖国公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点点头道:“没错,当初这府邸也是你祖父命人建造,底下的地道通往三处城外的逃生口。”
西凉茉看着这地道,心中不由暗自叹息,蓝大元帅其实并非是那种完全不提防皇帝,对自己处境不明白的人,连这样的地道为自己的女儿和女婿都建好了,恐怕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蓝翎才会最终落到凄然身死的下场。
生了一个为‘爱’生,为‘爱’而死的女儿,还真是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倒不如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之上!
靖国公带着她来到一处小房间,走了进去,西凉茉看着房间里供着不少牌位,她不由一愣:“这是……?”
她注意到这里面最高的牌位竟然也是蓝大元帅的,只是底下一排排却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灵位。
靖国公长叹一声,面容哀戚,眸光有些迷茫,仿佛看见了许久之前遥远的那些意气风发而悲壮的过往,轻喃道:“这是当年与为父、你母亲一起在塞外边关作战的弟兄们,为父一直都在这里供奉着他们的灵位。”
说罢,他又走近一张供桌,打开那上面的木头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块碧玉做的小巧玲珑的灵位,小心又仔细地放上了蓝大元帅排位的一边,轻声道:“蓝翎,你与元帅到底还是团聚了,我答应你的事,都没有做到,维独我最不想做的这一件却做到了……。”
他说着声音不由都带着些哽咽。
西凉茉看着那灵位上面写着——爱妻蓝翎之灵位。
她眸光幽幽,闪过一丝讥讽,但脸上并不显,只是轻声道:“父亲,既然母亲的灵位也已经在此,咱们是不是该取出令牌供奉他们了?”
说罢,她从自己的袖子里小心地取出了那块从百里青手里得到的令牌。
靖国公方才从自己的情绪中醒过神来,看了看那块令牌,神色有些复杂,随后他点点头,走向那些灵位,就在西凉茉以为他会又打开什么神奇的机关之时,却见他只是随手从那几十个灵位之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拿出一个灵位来。
西凉茉一愣,看着他伸手轻轻在那灵位上弹了几弹,那些灵位上装饰的边角木料边全都落在了供台上,他再从那供台上的净瓶里倒出一些清水在手里光秃秃的牌子上,不一会上面的黑沉的颜色就全都褪去,在他手里赫然是一块与自己手里令牌几乎一模一样的令牌。
只是这一块令牌是猛虎衔龙,靖国公手里的那块是蛟龙踏虎。
西凉茉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上前接过那块令牌,然后慢慢地就着自己的手里这块的奇异线条拼在一起,赫然是一整块方形的气势雄浑的铜雕图。
随后,她主动地把这块图递给了靖国公,并不意外地看见了靖国公眼底闪过一丝欣慰。
靖国公接过了这图,随后将它对着那灵位举起,轻声低语道:“元帅、蓝翎,这是蓝家曾经掌握天下兵马调度大权的令牌,隔了这么多年,它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西凉茉原本是在留心他说什么的,随手她忽然瞧见,烛光透过那令牌的孔洞落在了靖国公的身上,她的目光就凝滞在了他的衣衫之上。
也不知靖国公说了什么,直到他动了动,西凉茉才回过神来,看着靖国公准备香烛,忽然问:“就算父亲得到这块令牌,知道如何去寻找那只军队么,也许那真的只是传说?”
靖国公僵了僵,随后苦笑:“蓝大元帅当年把那只军队放出关外,恐怕也只在临终前告诉了你母亲,只是你母亲绝对不会告诉我的,陛下也是知道这一点,再加上蓝大将军既去,朝中能用之人也不多,这么多年来方才没有对靖国公府动手。”
西凉茉点点头,忽然又问:“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司礼监的九千岁在帮着陛下监视您么?”
靖国公脸上瞬间闪过恼怒之色,他冷笑几声:“不是他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还有谁,虎狼一家,皇家之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成了个断子绝孙的阉人倒也合适他!”
“皇家?”西凉茉敏感地发现了有些奇异的地方。
但是靖国公已经立刻闭口不言这个话题,而是转了话题:“给你母亲和外祖上香吧。”
西凉茉也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随后结过他的香慢慢地点燃,对着那些灵位拜了拜,倒也虔诚:“还请诸位英雄也好,狗熊也罢,且在天上保佑我,好让我早日得到蓝家的那只宝贝军队,千万不要落入诸如我这忘恩负义的便宜爹和皇帝的手里。”
她想了想,又道:“哦,对了还有百里青那老狐狸手里。”
随后她插上香,转身从僵立在原地,眼神迷茫的靖国公手里拿过两块令牌,脸上露出冰冷而势在必得的喜悦笑容。
她终于是唯一得到了这两块块令牌的人!
“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子,人都还没找到,就得意忘形了?”一道阴魅优雅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第一百四十一章 愿者上钩
“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子,那支军队还未曾找到,人就輕狂起来了。”一道阴魅优雅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西凉茉一惊,拿着令牌陡然转身,看见来人后却反而一副放心下来,一点不意外的模样。
“呵,轻狂又如何,瞧你说得倒是轻巧的样子,这么多年来,你们这些人手握重权,可有人连令牌的边都没摸到,却是我这个没权没势的人拿到了。”西凉茉轻嗤,将令牌顺手装进一只锦袋里。
百里青双手环胸,慵懒地依在门边,目光落在两眼茫然的靖国公身上:“你给西凉老头用了什么东西,效果倒是不错的样子。”
西凉茉轻描淡写地道:“是新制的迷香,能在短暂的时间内迷惑人的神智,怎么,师傅想要试试?”
她早就知道那绳子根本不可能绑得住这只千年狐妖,哪怕不借司礼监暗卫之手,他也一样能顺利脱困,所以对于百里青出现在这里,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百里青挑眉,一步步地走到她面前,每一步携带着阴郁惊人的气息,他冰凉的指尖挑起唇角勾起一丝邪肆的笑来:“为师很想在你身上试试,说不定能见着你一丝不挂地跳支舞。”
西凉茉拢手入袖,一边摩挲着袖子里的令牌,一边笑道:“师傅若是想不着寸缕裸奔于朝堂之上,便不妨试试好了。”
两人视线相交,像两束冰冷又锐利的光,互不相让,有冷冽的火花飞溅而出,几乎能将四周的空气都冻结,却又仿佛交交缠缠,凝成冰凉又炽热的雾气来,在这昏暗的地道间将彼此都笼在其间。
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等着西凉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他按在墙壁与他宽阔宽阔胸膛前,仰起臻首,粉嫩唇已经被他吮在唇间,感受着他濡湿的舌尖慢慢地在自己细腻的口腔里暧昧地勾弄,轻吮。
他身上散发出的靡靡香气,蛊惑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在他充满危险的温柔里。
西凉茉伸出纤手揽住他的肩,顺手把令牌轻巧地一挑,握在手中,避开他方才探入自己袖袋里的手,让他摸了个空。
西凉茉用贝齿咬住他的唇,轻声呢喃:“师傅,偷人东西可有损你的形象。”
但是百里青丝毫没有被发现偷东西的做贼心虚,他径自把手直接顺着她的宽袖摸上她雪白光洁的手臂,放肆地轻抚,也在她唇间霸道地低语:“也是,为师的风格因该是抢才对。”
说罢,他另外一只手直接勾住她拢在自己颈后的柔荑,大剌剌地就去取她手上的令牌,手势快入闪电。
西凉茉的反应却奇快,就在他刚触碰上令牌的瞬间,她忽然手一松,令牌就瞬间落下,她脚尖一挑,就稳稳地让令牌落在了自己的脚背上,同时另一只手直接勾住他的肩,身子一侧,半卧在他的怀里。
“那也要看师傅你抢得到不抢得到。”西凉茉勾起一丝凉薄的笑,贴着他的唇轻声道,甚至挑衅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薄唇。
今儿她看到他手上令牌的那一刻,就心念电转定下了计谋,用他的令牌为诱饵,去诱使靖国公拿出另外一块令牌。
靖国公一向为人小心谨慎,但蓝翎夫人的死,必定会在他警惕却心神俱哀的心上撬开一道裂缝,那就是她的机会。
何况,为了更取信于靖国公,她还利用了西凉靖,有西凉靖在场,靖国公更会无意识地放松警惕。
一个人人在面对自己最愧疚的人、最愧疚的事的时候,脑海中便会被悲伤、惭愧的情绪彻底笼罩,对危险和陷阱的判断就会失去最初的敏锐,而靖国公最对不起的人自然就是蓝大夫人、还有蓝大元帅。
所以在她拿出蓝大元帅的灵位时,看见靖国公神色大变的瞬间,她就知道自己这一步兵行险招是走对了。
“你这丫头倒是个心狠手辣的,连自己的父亲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出卖和下手。”百里青勾住她的纤细腰肢,垂眸看着怀里那只攀附着自己的小狐狸,狭长阴魅的眸子里闪过诡美的光。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况,徒儿这十几年来何曾有过什么父亲呢?”西凉茉懒洋洋地道,脚尖一挑,柔荑一抬,那块令牌便巧妙地又滑落进她另外一边宽带的衣袖里。
夏天的衣服轻薄,百里青的手得寸进尺地顺着她的袖子径自摸进了她的光洁的肩背间,轻巧而暧昧地她背上轻抚,同时薄而精致的嘴唇贴着她敏感的耳朵轻咬:“呵呵……好,为师就喜欢你这性子,只是为师没记错的话,另外一块令牌可是为师的。”
西凉茉被他咬得背脊一阵酥麻,差点脚软,让他抓住自己的袖袋,她心中暗恼,这千年老妖就是千年老妖,分明和自己一样是个雏儿,却怎么会在男女情事上却似历尽千帆一般!
她一伸手轻巧地推开他的脸,仿佛不胜娇羞地别开脸,一脸无辜地睁着水媚的大眼道:“是么?徒儿以为师傅已经送给徒儿了呢。”
百里青一挑飞扬的眉,忽然一下子直起身子,双手直接卡着西凉茉的纤腰,一下子把她高高顶在墙上与自己修长的身体间,逼迫她只能跨开双腿环绕着自己,紧紧抱着他,背顶在墙上方才能够支撑住她的身体平衡。
西凉茉一下子被他硬生生地换了个姿势,变成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但是一个极为暧昧的姿态,双腿被迫缠在他腰间,腿间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他某一住的坚硬,极具威胁性地隔着裙子和亵裤顶着她腿心,她甚至觉得自己还能感觉到他的灼热。
“你做什么……!”西凉茉到底没有他那么厚脸皮,顿时唰地一下,雪白的耳根瞬间染上一层粉红。
“想要为师手里的令牌么,也不是不可以,有个条件。”百里青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羞窘的模样,识得情事之后,她身上那股子媚意渐浓,她害羞起来的样子,更别有一副楚楚可怜的风韵,直勾人想将她狠狠地蹂躏。
“那本来就是蓝家的令牌,你能拿到令牌想必也是用了什么手段从我娘那里拿到的吧!”西凉茉虽然俏脸含恼,姿态尴尬,却依旧丝毫不让,寸土必争。
她特意在‘我娘’的字眼上咬字极为用力。
“呵,这是天下红雨了么,爹都不认,怎么忽然想起认你那个娘了,丫头,你还真是有够不要脸的?”百里青不以为意地嗤道,顺带不留情地耻笑被他顶在墙壁上的那只小狐狸。
“何况,东西在本座的手里,那就是本座的,这天下间的人、物就算不是本座的,只要本座想要,也都本座的。”说着,百里青伸手扣住西凉茉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
他淡漠的语气里掩盖不住里面的狂妄恣意。
但西凉茉知道对于今日的司礼监首座,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而言,这句话一点都算不上狂妄/
但她看着他霸道又狂妄的模样,便觉得异常扎眼,忽然淡淡地道:“所以,连这些年来帮着蓝翎夫人保住靖国公府,也是因为师傅的‘想要’么?”
百里青眸光一顿,身上微微地一僵,低头看向西凉茉,两人对视片刻,百里青忽然问:“为什么这么说?”
西凉茉眸光淡漠,唇角弯起讥讽的弧度:“照着我父亲的描述,当初的陛下因他横刀夺爱,抢走我的母亲,对他几乎是恨之入骨,可是这些年来,我那位娘亲只自顾自地念佛,我的父亲大人却一房小妾一房小妾地往自己的家里抬,顺带步步高升,既然我那父亲没有卖妻求荣,又常年被司礼监之人打压,陛下连他呈上的奏折都不得时常看到的,又怎么会看起来一路风雨,其实仕途顺畅?”
“虽然他和司礼监对着干,司礼监打压他,但是国中第一武将非他莫属,这些年来犬戎、赫赫、西狄,哪一个不是围绕在四周虎视眈眈,若无你父亲之威名,兴许明儿咱们的上京都城就已经被人踏平了呢?”百里青淡淡地道。
“是么?那可真是巧呢,若说我那父亲一房小妾一房小妾地往自己的屋子抬是为了让陛下放心,他早已经与我那母亲没有了情分,师傅的打压也来得真是及时,陛下想必既要借着你打压他,然后又不放心无人与你为敌,否则国公府邸没有灰飞烟灭,大约也是门庭冷落了吧。”西凉茉不可置否地轻嗤了一声:“师傅怎么说,那就怎么是,徒儿自然不会再多问。”
百里青见着她神色冷淡,目光轻渺的样子,便忍不住轻笑:“怎么,你是在吃你母亲的醋么?”
原本不过是小意激她一下,却见西凉茉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承认:“没错,我只是不喜有人什么都知道,有人却只能当人家手下随意消遣的小棋罢了。”
百里青看着她,有点儿哑然,随后他顿了顿,方才轻叹一声道:“好,既然你问,为师便说,你母亲当年遁入空门确实是为了保住你父亲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陛下深深爱慕蓝翎,却得不到她,自然生出了即使他得不到,也不会让其他人得到的想法……。”
“他原本是想杀掉蓝翎,但是怎么也下不去这个手,只能把转移在靖国公府和西凉世家之上,所以你母亲因此不得不遁入空门,并且答应一生一世,若是踏出佛堂,你父亲和西凉家都会有危险。”
西凉茉闻言,冷笑道:“我那母亲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只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既然都不能确定我是谁的孩子,何必当初不一碗堕胎药呢?”
百里青淡淡地道:“你父亲和皇帝陛下都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蓝翎已经决议永不入红尘,所以他们也都在你身上存了一丝希望,希望你能将你母亲引出来,加上谁也不确定你是否自己的骨血,于是……。”
“于是便所幸眼不见为净是么?”西凉茉眼里满是讥讽,随后看向百里青:“那么你呢?你为什么要答应我母亲的要求保住靖国公府,她的话对你很重要很重要?”
百里青伸手拨了一下她的发丝,悠悠地道:“因为很久以前,为师曾经欠了蓝大元帅一个人情,何况就如你所说,虽然皇帝陛下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野心勃勃而颇具头脑的皇帝陛下了,但是他的多疑的性子是没有变过的,当年为师需要你父亲这个挡箭牌,如今你那道貌岸然的父亲也一样在某些时候会需要用到为师,这就是所谓的制衡之术。”
“是么,这么简单?” 西凉茉唇角勾起讥讽地弧度,也没有再多问,只是用一双粉臂却环上他的肩头,用尖利的小犬齿咬住他的唇道:“说不要脸,徒儿怎么及得上师傅的千分之一,但徒儿也很好奇,如师傅这般想要什么都能得到的人,到底想要徒儿答应你什么条件?”
她倒是要听听这只霸道又不知羞耻的千年老妖想要什么条件。
百里青并不拒绝她的自动送上门,启唇含住她的使坏的嘴儿,低声轻笑:“你迟早会知道的,和为师做交易,你自然不会亏的。”
不亏才怪,被你这混帐玩意儿吃干抹净了,还不知道原来枕边人不是太监。
西凉茉暗自腹诽。
“怎么,不敢应么?”百里青一边沿着她细腻的颈项轻吻,一边用悦耳却阴魅的声音在她耳边诱惑而挑衅地道。
西凉茉只觉得颈项间的那股子酥麻犹如虫蚁一路轻爬,她捏紧了他的肩头,嗤笑:“师傅,你这激将法也未免太不入流了,不过,徒儿答应你也就是了。”
答应他未尝不可,如今京中形式复杂,尚且需要他的势力来平复风波,并且,她很快就要寻机出京,再次前往边境去寻那只部队。
百里青抬头,诱惑地再次深深地吻上她的唇:“不入流也没关系,你这小鱼儿不是上钩了么?”
“是啊,上钩,愿者上钩。”西凉茉似真似乎假地在他唇间轻语,双臂搂紧了他的肩,奉上自己的温柔香吻。
愿者上钩,且看谁能上了谁的勾。
她若要一个人,必定是全身心的归她所有,她想要他,可他实在太强大,强大到让她没有安全感,她不需要一个能操纵自己生死的伴侣,也不需要一个随手就能决定自己生死荣辱的情人。
那是帝王对宠妃的宠爱,而不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平等的相知相伴。
她所需要的是,能肩并肩,站在无数凌厉风霜间,依旧可以不离不弃,一同面对和承担的人生所有的悲喜的人。
一个没有自己存在价值、或者说存在价值只在繁衍血脉、承宠君恩的女子,是随时可以被更年轻美貌的女子顶替的。
西凉茉从来都不相信所谓的爱能够维持一生,能够维持一生而如磐石一般的情感,必定是建立在爱人与同伴知己两重关系之上。
许久之后,她一身华衣,手握长剑站在权利的顶端之上俯瞰众生的时候,有人问她,你如此汲汲营营地追求着权力之路,失却了女子的单纯娇柔,就不怕他猜你、忌你、见疑于你么?
她只是微微一笑:“君与吾本就是死敌,何惧之有?”
他们本来就是敌人,斗情、斗爱、斗手段,却谁也离不开谁,只因为他和她都明白除了对方,这个世界上没有更了解自己的人,太过相似的人总会有一些尖利的刺会在彼此身上留下痕迹,割破肌肤,流出鲜血来,在对方的肌肤上恣意的交融,流淌出华美的鲜红痕迹。
就是这样的彼此骨血相溶,才让他的眼里永远只能容得下她,她的心也只能为他打开。
……
“唔……。”一高挑邪魅,一纤细柔软的身影在鲛人油长明灯下,交织在一起,许久都不曾分开。
直到西凉茉的腿心软处隔着两层衣衫也被他顶得生疼,瞅着他竟有就在这里办事的意思,赶紧推了推他的胸膛。
西凉茉轻喘道:“好了……,一会子我那父亲醒过来,见着咱们这副模样,可了不得。”
这千年老妖还真是不挑地点,一点都不懂节制,随时随地都能欺负人。
百里青见着怀里的娇娃娃面若桃花,眸光滟潋,嘴唇被他咬得红肿莹润,娇喘巍巍的模样,不由心中像被小狐狸的尾巴骚过似的,低头轻笑:“看见什么模样,看见自己的死对头,司礼监的太监头子正在和他的爱女偷情么?”
西凉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顺手推开他再次凑过来薄唇:“师傅,你克制一点,人家到底是刚刚和离,正在选新夫的人。”
百里青就势握住她的小手,在掌心里暧昧地舔了一下:“是了,为师发现最近你没怎么勤练功夫了,总是在外头勾三搭四的,一会子咱们回宫继续,为师一定在床上好好地教导你这顽劣的丫头。”
西凉茉脸上又飞起绯色,到底忍不住骂了声:“无耻、龌龊、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