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林白岩早就不是那个平日骄傲自信的林律师,他眼里有两分挫败两分急躁两分哀伤,他耐着性子低声解释:“你想哪去了?我…只是晚上感觉出你有些不对劲,下来看看,没想到你…”

他支支吾吾没有再说下去,我也没有接话的心情,双方就这样沉闷僵滞着,而后过了好半天,林白岩才闷闷开口,语气有几分央求:“莫愁,天太晚了,这里人又多,我们回家好不好?那件事…我们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不错,四年前我有愧于你,但我还是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会解释给你听,我保证没有丝毫保留。好吗?莫愁,我们先回去。”

“事到如今,你认为我还能心平气和吗?”我不带情绪地平静回答。

这强势男人破天荒的放低身段哀求并没有让我冰凉的心温热起来,我并不看他,想也没想的冷冷拒绝:“我该是回家的时候了,你走吧,你救过我一次,但当初我也救了你一次,我们谁也不欠谁了,就当不认识过吧。你请回。”

最后三个字我咬着牙说出口,瞬间拉远了我跟他之间本来逐渐拉近的距离,属于情侣的亲近不在,我客套地一如当初刚遇见,心里明白我跟他已经再也回不到几天前的亲密,我们之间的关系本就脆弱如丝,因为没有良好的基础,所以任何外力都能摧毁联系我跟他之间的纽带,而等真相被残酷揭开,我才惊觉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笑话,明明所有人都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意味不明地看着我,嘲笑我,我却蒙住眼睛一头扎进所谓“爱情”的网里,睁开眼才发现他给我的是走在钢丝上的“爱情”,四年前我是个天真无知的傻瓜,四年后我还是没有长进,如果我再留下来跟他回去,我想我会恨这样无原则的自己。

“装作陌生人?”身旁存在感强烈的男人几不可闻地低低嗤笑,带着股轻微的自嘲,他忽然紧皱眉转过脸,发狠盯着我:“我昨天还在做着和你组建一个家庭的美梦,今天你却告诉我要把我从你生活中彻底挪开,我不接受,我完全不能接受。”

“你没有立场不接受,你知道原因。”

“是…我知道我是这世上最没有立场挽留你的人,可是即便没有立场,我还是来了。”

他沉重的声音一阵一阵敲在我心头,在身旁小女孩的啼哭声中,他说:“莫愁,我认识了你四年,这四年里,我总会想起,在这个世上,我亲手毁了一个女孩子的幸福,但是哪怕是现在,我也不后悔四年前所做的一切。我不后悔。”

心被那铿锵有力的嗓音敲得扯痛起来,神情恍惚地看着远处莹亮的灯光,苦涩地说:“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不,我要说,我要你听着,我那么急着抓住你,只是因为我…”

我突然火冒三丈,再也做不到平静地聆听,聆听他口中满满的爱意,往常听来脸红心跳的爱意,此刻却有种虚伪至极的感觉,听着就很刺耳,更别提接受。

“够了。”我倏地站起来呵斥他,怒气冲冲地弯腰拎起我的大包:“林白岩,你有什么权利要求我听你讲话,你有什么立场?你知道踩踏一个人的信任的后果吗?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但是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不要拿出你做律师的巧言令色对付我,你不过是个骗子,我不再信任你了。”

我牙关一咬,从齿缝里蹦出一个一个字,说:“你把我对你所有的信任都碾碎了,不要提什么喜欢不喜欢,你没有资格。”

我们这边的争执惹来不少百无聊赖的视线,有旅客开始叽叽喳喳小声议论,还有人调笑,甚至有熟睡的人被推醒,被怂恿着不要错过这精彩午夜场。

对于周遭因我而掀起的喧哗,我脸红了一下,林白岩却置若罔闻,只是抬头用幽深的眼怔忪望着我,他的安静与这时的环境分外格格不入,原本意气风发的脸有抹不去的落寞和疲惫,黑亮的眸子忽明忽暗闪了闪,却最终归于沉默。

对峙中,他望着我的眼竟然让我觉得莫名悲伤,好像眼里有千言万语要述说,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作为所有视线的焦点,我不自然地微低头,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一刻,我轻声对眼前这个面色难看不发一言的男人破釜沉舟道,:“我们就这样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最后再深深看一眼他被神眷顾的好看的脸,毅然转过身大步离开。

在人们的注目礼中我迈着步子,穿过晦暗的过道,脑中划过第一次在山上见到他时,他睁开眼看我,泥泞不堪的脸有一瞬的恍惚,或者说是震惊,他也是这样怔怔地盯着我看,眼底并没有一般人劫后重生的恐惧,更没有惊慌,只是安静地看着我,视线灼热。

我终于忆起他那天伏在我背上说过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是上天的安排。

这一年最冷的季节里,我口中呼出的白汽袅袅消失在城市冰冷的夜里,我把冻僵的手放进口袋中,突然感到难以抵挡的寒冷侵蚀全身,我快步向前走,越走越快,一如我此刻的心,多么迫切的期待明天黎明初升的太阳,多么迫切的渴望新一年的来临。

这一年的悲伤,已经汇成河,淹没了我所有对于幸福的遐想,那一年小桥流水边上的算命师傅是对的,我这一年的眼泪太多太多,而我,已经厌倦了泪水这种东西。

第二天一早,火车晚点半小时,因为买到的是站票,火车上就连过道也被归家心切的旅客挤得水泄不通,大家叫苦不迭,还有旅客因为小小的摩擦而拌起嘴来,心烦气躁的人不在少数,乘务员虽然颇有微词,却还是理解第一,毕竟每年年尾都是如此,脾气在大的人也会被磨得没了脾气。

我站了几乎一路,站得大腿有些肿,后来情况稍许好些,在过道角落找到个地方坐了一会,打了会盹,浑浑噩噩颠簸了一路,在这天的深夜十一点零九分疲惫地踏进家门口,嘴上愉悦地喊着:“师父,师母,我回来了。”

然后话音刚落,院子里的某扇孤窗亮了起来,零星灯光温暖了整个院子,紧接着师母热络的声音在那屋里响起,唤一声:“唉哟,老头子快醒醒,莫莫回来了。”

这之后是师父略显苍老的沙沙嗓音:“回来了?这都几点了?”

站在熟悉的小院子,家的气息扑鼻而来,我笑微微地一把上前抱住开门出来的师母,像个迷路很久的小女孩终于找到回家的路,雀跃地亲了一口师父,又跳过去亲了一口措手不及的师父,也不管老人家脸上一如既往的威仪,拉着他的袖子左右晃,馋着笑脸问:“师父,师母,你们可想死我了。你们想我吗?”

师父板着老脸瞪了我一眼,嘴角却是微微上扬,师母已经乐呵呵了,说,上来帮我卸下重重的包:“家里少了你这丫头,能不想吗?来,快去洗个澡,把这一路的风尘都给洗个干净,师母给你下碗三鲜面去。”

她胖胖的手轻轻扭了扭我的脸,语带宠溺:“鸡汤炖一天了,就等着你这小馋鬼回来呢。”

“师母你最好了。嗯嘛。”我又捧着师母的脸,印下了热情的一吻。

师父大概不甘受冷落,用拐杖戳戳我的小腿,虎着脸说:“都几点了?还不快去洗澡。”

我笑嘻嘻地朝师父调皮敬了个军礼,突然又上前捧着师父的脸啵了一下:“师父最好了,嘿嘿。”

常年维持严肃表情的师父瞪了我一眼,终于嘴角一歪,脸上笑如菊花皱。

我也笑了,我知道他们很想念我,就如我想念他们一样,他们是我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就如同我是他们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一样,这一刻,血液间的联系已经可有可无,我知道眼前两位老人才是我下半生要珍惜守护的。

幸好还有你们,我心里暖暖地想。

洗了个热水澡,热水冲走了一身疲惫,吃了师母做的作料

40、39 ...

丰富的面条以后,更加感觉心满意足,不知怎的,吃着热乎乎的面条就感动地鼻子发酸,想掉眼泪,可看着身边唠唠叨叨却掩不住喜悦的师母,趁老人家低头时,夸张地抬起手背,顺势往脸上大咧咧一擦,擦去了脸上的薄薄水汽外,也悄无声息地擦去了眼眶里的液体。

临睡前,我站在我爸房门口,看向那张空荡荡的木板床半晌,在黑暗中笑了笑,轻轻说了声:“爸,我回来了。”

“想我了吧?”

“晚安。好梦。”

第二天我起床打了个电话给刘叔叔,对于我的突然离开,叔叔言语中有点诧异,问我:“跟那个林律师不成了吗?”

前段时间林白岩住院我在旁悉心照顾,叔叔看在眼里,因为知道是个青年才俊,又因我而受伤,所以没有过多干涉,想来是乐见其成。

他没有想到,我突然回家了,而且也没有回来的打算。

我沉吟片刻,不打算把其中错综复杂的原因说给叔叔听,况且我自己也没有完全搞明白,所以只是淡淡一句话带过:“恩,不太适合,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那头刘叔叔静默了几秒,想来老人家也在忧心我的终身大事,他在那头说:“好,叔叔知道了。还有下个星期叔叔会和你妈妈过去你那里一趟,方其也会来,叔叔先知会你一声。”

我咬着唇垂下眼帘:“好,辛苦叔叔了。”

挂了电话,我又打电话给田鸡,田鸡对于我的突然离开表示气愤,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听到她活力四射的声音,让我的心情轻舞飞扬起来。

“有你这么做人伴娘的吗?啊?我不早跟说了别急着走,我一堆东西等着让你陪着买呢,现在倒好,我老公做甩手掌柜,让我撑起整片天,我就说男人呐,当初巴巴求着让你跟他结婚,做他的人,好,等到手了,就不珍惜了,支使这支使那的,贱人,整个一贱人!”

田鸡在电话那头义愤填膺,在我听来,确实抱怨中透着股甜味,我哈哈一笑:“孙太太,我说你到底骂谁是贱人呢?是你还是你们家孙先生啊?”

田鸡在那头气噎着:“行行,他不贱,是我贱,我就是想结婚想疯了的贱人。”

我敲着桌子莞尔大笑,田鸡也笑,而后她突然问:“哎,莫愁,你和那帅帅的律师怎么样了?你回家他怎么没跟着你回去?”

我收敛笑容,脸色一沉:“我跟他没怎么样,你别瞎猜了,以后也别跟我提他。”

“哟,这么严重啊?瞧你说话那狠劲。”

“可不,结仇了。”

“哎哟喂,女侠,侠女,我好害怕,我找老公抱抱去。”

“有老公抱挺了不起啊。”

“那是,你有吗有吗?”

“没有又怎样,我还不想这么早跳进坟墓。”

“不不不,莫愁,你的观念完全落伍,婚姻不是坟墓,婚姻是个座围城而已,外面的人想翻墙进来,里面的人想翻墙出去,翻墙出去的人碰到了翻墙进来的人,撞上了,于是产生了婚外情,不幸一点的,爬上了围墙又摔下去了,摔胳膊摔腿的,图的就是个刺激。”

“哈,确实新鲜,怎么着?你进了围城以后准备怎么表现?”

“我?看我家孙贱人的表现呗,他要是安生些,我就翘着二郎腿看人家摔胳膊摔腿,反正幸福这种事吧,也就自己能掂量,他要好好表现,我就一辈子待围城里伺候他。一辈子为他心甘情愿做贱人。哈哈。”

田鸡在电话那头笑得没心没肺,一口一个贱人,结果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在电话里含糊嚷嚷:“老婆,我要看球赛,帮我把洗脚水倒了。”

田鸡也丝毫不客气,也不怕我听到,尖着嗓子嚷开了:“喊一声‘我是贱人’我就给你倒。”

“我是贱人,我是我老婆的小贱人。”

那头的男声开始娇嗔耍宝起来,田鸡哈哈大笑,哄孩子似的连连说:“好乖好乖。”

我被这对欢喜冤家逗得捧腹大笑,一扫这几天压在心头的阴霾,真心认识到这世上总有一种人拥有奇异的治愈力量,也许源于天生的乐天性格,是冬夜里的一把火,让人想汲取她身上温暖的力量。

挂了电话,手插着兜懒懒倚在门边,头靠在门框上,悠然地望着黑丝绒一样的夜空,我吃吃一笑。

人们都说人的肉体陨灭以后,就会成为天上的星星,守护地上的家人亲友,哪怕朝夕轮换,星辰不变,守护不变。

爸,哪颗星星是你呢?喜欢我的笑容吗?我会一直这样微笑的,我不会再让你看到眼泪了。

乡村的世界平淡如水,第二天,因为镇上一家小饭馆开张营业,请师父题词装饰门面,师父也挺高兴,等那人拿了他老人家的墨宝欢喜离开,也起了挥毫泼墨的兴致,我在旁边伺候磨墨,师母趁着日光晴朗,在院子里洗洗弄弄,自有一番乐趣。

师父的一生是个传奇,家世堪称显赫,好像他父亲的父亲曾经是个半生戎马战场的北方军阀,一生杀人无数,最后却死于手下的叛变。到了师父父亲这一代,已经变了天,老人家本来就是家中异类,见军阀父亲杀戮太重,手上沾染太多血腥,不知道是不是想代父赎罪,平时爱读读佛经,行为举止儒雅斯文,书卷气浓,完全不像一代军阀的后代。

再后来,师父的父亲去了河南嵩山少林寺剃度出家,当时已经长长青葱少年郎的师父也跟随父亲去了少林寺,做了个俗家弟子,练武强身,几年后,带着一身壮志未酬的铿锵热血下山闯荡人生。

师父做过十里洋场大佬的贴身保镖,大佬没落后娶了他孤苦无依的外孙女,受过迫害,进过监狱,住过牛棚,中年丧子,半生风风雨雨却换不来晚年的儿女膝下承欢,老来脾气古怪,带着师母隐没山林。

我看着师父被残酷的岁月肆虐的脸,皱纹横生,却隐隐透出股出尘与豁达,哪怕已经是七十岁高龄,作画的手依然刚劲有力,站如松,坐如钟,这样一个沧桑老人,骨子里的正气让他卓然于世,像孤山上的那棵老松,被天地雨雪肆虐出自己的风骨。

我庆幸还有师父在。

师父正在宣纸上专心致志写辛弃疾的那首《水调歌头》,我边殷勤磨墨,边打量师父的神色,漫不经心地说:“师父,我在A市见着师兄了。”

话一出口,小心观察师父神色,他眉也不动一下,只是淡淡“哦”了一声,笔下的字体如行云流水,苍劲有力。

不知道师父是想听还是不想听,我却有说下去的心思,继续顾自己说:“师兄现在可风光了,做了警察,是刑侦大队队长,我夸他厉害,他说都是师父您当初教的好。”

“哦还有,师兄快结婚了,嫂子我也见过了,郎才女貌来着,特般配。”

师父又淡而无味地点点头,蘸了蘸墨,终于漾出个语重心长的微笑:“要成家了吗?这毛糙小子总算是长成了。挺好。”

“是啊,我也替师兄高兴,不过这人怎么这样,出人头地了就忘了咱们,不记得我就算了,还忘了师父师母,这四年也没回来看过咱们,师父你心里就不怪他吗?”

“好男儿志在四方,惦记我们老头老太干什么,忘了我们这些老东西才好。”

师父一如既往的板起面孔,我福至心灵地笑了笑,甜甜唤一声:“师父。”

“干什么?”师父板着脸瞪我,老眼犀利,却分明有些不自然。

“是您叫师兄不要回来的吧?”

师父不做声,手下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原因嘛?我猜猜,要不就是不混出个人样就不要回来见我,要不就是师父太宠我,”我停了停,嘴边泛着促狭的淡笑,眼直勾勾地盯着师父:“所以对师兄逐客令,既然给不了莫愁幸福,那就一辈子不要出现,对吧师父?”

我笑嘻嘻地捧着脸看着师父。

我不声不响甩出了重磅炸弹,可师父是什么人?枪林弹雨中活过来的老江湖,又怎会把我这种小儿科的试探放在眼里,他只是怔了一下,意料之中的搪塞我:“师父忘了。”

间师父这反应,我心中有数,颇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嘟着嘴抱怨:“跟师父说话一点都不好玩…啊啊,师父,这个字你写坏了。”

师父本来完美收尾的“水”字被我这么一瞎嚷嚷,笔尖本应离开纸面,结果却抖了抖,水字的一那变得粗壮了些,还真写坏了,瞬间破坏了整幅诗词和谐的美感。

师父见被我乱了心神,瞪了我一眼作为警告,却有些哭笑不得,送我三个字:“小滑头。”

我得逞地看着眼前满脸蹉跎的老人,心里有股暖流静静流淌,却什么也不说,只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

我明白,有些沉重如山的爱,是不需要说出来的。

晚上和师母在厨房忙活,师母负责炒,我负责洗切,配合默契,本来也就只有三个人吃饭,老人家味蕾退化,吃的也不多,晚饭在有条不紊中进行着。

师母慈眉善目,比起我那闷葫芦师父,要健谈许多,在我不依不饶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追问之下,师母这才妥协,往院子里悄悄张了张,见师父专心在打太极,这才渐渐打开话匣。

“你说那个年轻人啊,好像是姓林吧,见过两次。”

“一次是四年前,他上山来了,那时你下山回家了,他到了以后跟你师父单独聊了一会,出来以后我见你师父脸色不好看,等他走了一问,唉,我也就知道这年轻人是上来干什么的。”

“到底说了什么?师母就不当面讲给你听了,总之你师兄是富贵人家出身,自古以来多少佳人成了怨偶,也无非因为那翻来覆去几句话而已。”

我点点头,对于林白岩四年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心里跟明镜似的,透彻地很,直白点,无非就是门不当户不对,我这个山里小姑娘配师兄,简直就是蛤蟆想吃天鹅肉,荒谬至极。

心里泛起一阵苦,在师母背后苦笑了一下,随即问:“那第二次见他呢?”

师母盖上锅盖,若有所思道:“这年轻人第二次来就有些奇怪了,就是前几个月,嗯,我想想,大概就是你爸走了之后不久,这小伙子就上山来了,那时候刚下雨,好端端挺俊的一个小伙子整个人乌七八糟的,这一路上山,大概遭了不少罪呢。”

“他来干什么?”

“起先我跟师父也是以为他是替你师兄来看我们,不过他好像也不知道你师父和师兄当初的约定,说是休假到这玩,顺便探望探望我们,聊了一会,反倒是问起你来了。”

“我也挺纳闷的,这小伙子就一直问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成家,我就告诉他你过得不顺遂,身世可怜,爸爸又刚去了,家里没有人了,这小伙子一听就不说话了,很不好过的样子,后来他也就说了一句,说他心里有愧。”

“唉,后来想想也能理解,这小伙子看上去也不坏,本来师母见着他还有气,可后来一想,他能惦记着你好不好,有这份心,也是难得了。哦对了,这小伙子也挺有意思,临走时拿走了一张你的照片,还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让你有需要时找他。后来你师父不让我给你,说是没有给你的必要,我就没给,这次下山,那张纸条也不知道搁哪了。”

师母回过头,一脸关心的问:“莫莫,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人来了?”

我笑着摇摇头,娇嗔道:“没事,想起来就问问嘛,再说师母,您帮我劝劝我师父,我早就对师兄没意思了,他老藏着掖着那堆烂事,跟我玩捉迷藏,跟个女人似的,还不如师母您爽快呢。”

我拉着我师母的手拉回甩,撒娇一般的抱怨,师母颇吃我这一套,朝窗外正气运丹田的身影挤挤眼:“就是就是,顽固不化的老东西。”

“我听到了。”窗外的师父低着嗓子幽幽开口,声音飘了进来,我跟师母同时捂嘴吓了一跳,随即心虚偷笑。

这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感叹苍天在那一天为我设的恶作剧,偏偏让我遇上刚下山的林白岩,还费劲力气救他,难道这就是世人口中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鱼肉人到这种程度,总该有个结束吧?不求他补偿,也不求他心怀内疚,只求他就此离开我的生活,让我可以安安静静地过我自己的人生。

可是还是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他的样子,气他恨他想咬碎了他,可是曾经他望着我的脉脉眼神依旧那么清晰,像是刻在了脑子里,使劲摇头也甩不去,我开始恨我自己。

恨自己忘不掉,也许根本就不想忘。

五天以后,我家来了五位风尘仆仆的客人,刘叔叔和婶婶,方其,还有我妈和陆丝。

见到陆丝我还是颇感诧异,她婷婷婀娜立于村口,都市女郎的装扮与质朴的乡村格调有些格格不入,见到我,腼腆一笑,真心称赞:“真是个世外桃源。”

我浅浅一笑,也算回应,与她并排走:“是,所以会爱上这里,离不开。”

陆丝不说话,半天才犹犹豫豫地问我:“莫莫,你会永远留在这里吗?”

她的目光闪烁:“我是说,你不回A市了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想过回去。”我苦笑了一下,直视陆丝,“A市我已经没有家了不是吗?”

陆丝美丽的侧脸有几分忧郁,眼睛飘向走在前面的我妈,低低说:“你有的,只不过你不想要罢了。”

走在前面的我妈已经不再年轻,我内心心潮澎湃,想奋力解释什么,喉咙却好像被棉花堵住,最终选择缄默。

我顾自抿唇沉思,脑子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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