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子沂看她这般着急,宠溺地逗她:“我可不是万事通——你才刚刚醒来,我送你回房,路上一一讲给你听。”

原来左文华出事全是他与沈诚商量的结果。若想要左文华开口,必先使其相信,没有人会来救他,他只有被杀人灭口的命。左文华行事谨慎,必定是有了万全的把握才与暮璟公子合作,两方互相利用,他虽然也在心里担心被人杀了灭口,但处于那种情况,还是寄希望于暮璟公子相救,毕竟人在那时,求生欲望最浓。此若有人去刺杀于他,那他最先想到的必定会是暮璟公子来杀人灭口。故此凤子沂夜入大牢,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给了他一剑,这一剑当然不会致命,剑上却抹有毒药,让左文华虽不死却也不能好过,到现在还命悬一线。

听到这里,凤尘晓已觉欢欣无比,若是,若是那左文华就此死去,她虽不能亲眼所见,可光是想便已惬意,又惊觉自己的性情何时变成要以血偿血这种地步?明明是高兴的,可一道泪水悄悄从眼角流出,无声坠下,落入泥土中。她今生都无法忘记曾被人伤害得这么彻底,再多从容也掩饰不了她的彷徨无依。

发觉她神色有异,夜色下凤子沂凝神望去,只觉她一张脸忽明忽暗,似乎不像个真人,轻轻叫了声:“三妹妹?”

见她不答,又脱口叫出:“尘晓?”

凤尘晓终是听见,闻声一震,他怎地又叫起她的名字?上一次,还是她受不过刺激昏倒后,他夜晚潜入房中探望,趁着她未醒才敢叫出。这会儿……不禁仰首看他。此时两人正立与一丛芭蕉树旁,一片宽大的绿叶遮掩住他半张容颜,只望得见他坚毅的下巴,她伸手拂开那片绿叶,正要让他接着再说,谁知一下撞入那双暗沉的眼中,里面的深沉与痛苦显而易见,她失神片刻,又忙松开了手中的芭蕉叶,没有支撑的叶子复又弹向凤子沂,轻轻打在他的额上,一瞬间象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魔咒一般,都转开了眼神。

凤子沂感慨一声:“我常觉得,你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拉着我要我给你带东西的三妹妹,不过人总要长大,我倒盼着……”

他没有说下去,是盼着回到过去?还是盼着将来这种情形会有所改变?

她不敢接话,良久才听凤子沂笑道:“还未说到正题,左文华出事以后,又有传言说是背后另有主使人,想要杀人灭口,这下子皇上也觉得情形复杂起来,派了人彻查,你猜派的是谁?”

“是谁?”

“正是暮璟公子。”

她一愣神,复又想明白,忍笑不已,左文华即使醒来,发现最有可能杀害自己的暮璟公子做了他的主审,还不吓得半死?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矛盾分化更深,真是妙不可言。

她挂记着沈诚,又问:“可沈诚又为何进了宫还不回来?”

“他不出面,那左文华可醒不过来,只要他手中的药能医得左文华清醒,便已算一功,不过如此一来,倒与那暮璟公子明着站到了对立面,危险许多。”只是这个法子既能让左文华醒过来,或许可解公主与驸马之围,外面盛传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下手毒杀左文华,这样也让他们摆脱了嫌疑。“我会一直让人盯着,他一回来,我便通知你。”

“原来如此,看来我这一睡倒错过了许多精彩。二哥,你入那深牢行刺,多有辛苦。”对凤子沂,她深深地感激。

“三妹妹,其实你若不愿嫁与那暮璟公子,为何不早些与沈诚成亲?我想事情就会简单的多,沈诚他志在出海经商,不知为何如今脱离沈家有了机会,却又对暮璟公子不依不饶,若你们共结连理……共效与飞,移居外海,未尝不是美事。”

凤尘晓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会有那一天吗?她大仇未报,又碍于凌依,从不敢往远处想,只觉自己是没有明日可言的人,走?能走到何处?她的命早就不再是自己的,想也无用。

他还待说什么,远处梧桐轻唤“小姐,小姐”,想是见她久久不归,挑了灯笼来寻她,到了二人跟前,先给凤子沂行礼,忧心忡忡地道:“我听说大少爷去了沧眉小姐那里,适才路过她的住处,听到里面动静很大,不知出了什么事。”

凤尘晓摊手:“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是从哪出来的。”

凤子沂似的极为熟悉往事,娓娓道来:“你有所不知,大哥前些年在天锦遇上这名女子,很是倾心,可她却是出身青楼,进不得凤家,大哥那人古板,凡事以凤家为先,便辜负与她,谁料这女子极是硬气,问明白大哥心意后就立刻跟了别人从良,不过……”

“不过如何?”凤尘晓的心被吊地高高的,又是一个情深女子被人辜负,她不禁同情起那个易怒的女子。

“她从良的那个夫君,不久之后便没了,留她一人被家中大妇欺压,重又被卖入青楼,此次大哥找到她时,其状可谓凄惨,你与她少接触为妙。”

凤尘晓点头应了,与他道了别,便回自己的未苑休息。

凤子沂站在那丛芭蕉前犹自未动,想到今后有好长一段时间会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既是欢喜又觉忧伤,难不成他要一直这般苦苦等待下去?

不知是否睡过了头,夜深人静,正是万物安歇生养的时候,凤尘晓却一丝睡意也无,想想也是,她连睡了两日,早已睡足睡饱。灯下冥想着日间得知的一切,沈诚今日未有半点消息,他只是进宫送药而已,为何到现在还没回来?

忽听得窗外一声轻咳,一道人影映在纱窗上,她以为是沈诚来到,不及多想,开窗喜道:“你怎地过来?啊?!是你?”

“你当是谁?”纱窗外赫然站立着暮璟公子。

疑心

四月里的夜风已有些燥热,可凤尘晓见了他却如坠冰窖。

暮璟公子站在窗外,夜色朦胧中他只了淡色常服,即使他夜行而来,还是气度从容,无怪城中少女迷恋于他,不论何时,何地,他永远温和如玉,一副好皮囊真的占尽便宜。

虽然他的问题让她无法回答,可她是主人,所以不得不先开口:“你……”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已从纱窗跃了进来,还细心地替她将纱窗关好:“天锦城万般皆好,只是花木多的地方蚊虫也多,这纱窗也只是在天锦派得上用场。”

说完转过身迳自在屋中的桌旁坐下,还为自己倒了杯茶,浅尝一口,脸上似笑非笑:“白日里人杂事多,没有得空来看你,知尘晓已醒,我又如何能不来看你?”

他不再提刚才在纱窗外问的事,平静无事的态度让她完全迷惑,随着他的手势也在桌旁坐下,只得木木地道:“暮大人有心了。”

“这都怪我,若不是我出言相邀,又怎会累你在寺里犯了心疾,还好沈大当家及时出现,只是睡了两日,如今没事了吧?”他语调关切,倒真象是特意过来慰问她。

凤尘晓盯着他清朗的笑容仔细观察,确定此人已虚假到了极点,比前些日子里那个貌似倾情的暮璟公子更让人毛骨悚然。她不得不这么想,只为曾见到过他的真面目,与那张俊脸完全不符,更何况,他那些带着弩箭的护卫随时会出现,对他们她心中已有阴影。

说到心疾,亏得一尘能想到这么牵强的理由,想起在严华寺昏迷时,隐约听得他对一尘谈起南诏之约,那会儿他也曾维护自己,这个暮璟公子真是矛盾,时而多情,时而无情。

她小心翼翼地措辞:“是心疾啊……当时尘晓只觉难受已极,原来竟是心疾,倒给暮大人添了不少麻烦,真不知何时有了这个毛病?”

暮璟公子接暗忖,若是寻常的女子,必然不是这般反应。她离开严华寺时那眼神分明是猜到自己才是引她去的罪魁祸首。或许她也猜到一尘有古怪,那她到底是谁?一尘仍未放弃对她的探究,不知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一直疑惑沈诚出现在那里的原因,总觉得不太对劲,这两日宫里又出了事,左文华这当子事又有了变故,还未来得及深思,白日里又闻沈诚手中有药可以救左文华,忽然之间,这个沈诚的一切在他眼中变得可疑。细思之前与之结交种种,才觉对他一无了解,琉璃堂的当家,沈家的不孝子孙,这些不过是表相。

回想起那时她偎在沈诚的怀中离去,便问:“不知沈当家如何会出现在那里?”

“他与我二哥是好友,那日就是寻我而去才会遇上,若不是他……这心疾来得真古怪。”不知道这么解释妥不妥当,看来沈诚已经让暮璟公子开始怀疑。

他对她心中存疑,却又希望自己想错猜错,看到她怯怯地样子,不由缓声道:“可能是突发之症,一尘大师当时也在场,总不会说错。对了,我上次送给给尘晓的那个暖香对尘晓应该有帮助,若再犯心疾时,可嗅上一嗅即可缓解。”

她尴尬一笑,那个东西似乎当时就给了燕离,后来遇险,也没顾上那种小东西,如今他提起来才又想起。

“怎地有何不对?”

“当时大人走后,我等在山中遇险,你送的暖香当时就不知所踪。”再次提起那次的经历,她有些脸色发白,后来凤栖臣曾查探过,山石滚落得没有道理,江郎山不高,只那一处险境,而且巨型的山石都牢固得很,但又不没有人为的痕迹,如今想来,太过诡异,怕是跟那个一尘有关。

此事暮璟已知道是一尘所为,一尘如此一而再再二三地针对她,难道她真的很不一般?微叹道:“回头我再送你一些。”

以他又恢复了前些日子那般无害,她无端松了一口气,又觉窝火,为何她不能痛痛快快报了仇再也不用再见到他!叶细的提议根本不可能,与他每一刻的相处,都让她觉得是种折磨。偏此时又不能莽撞,只得隐忍着,低着看铺在桌上的云锦,默默叹息。

夜深几许,暮璟公子只是坐着不走,灯芯突地爆了个火花,而后光线一暗,却是灯油将尽未尽之时,二人被那噼啪声吓了一跳,同时一惊,他醒觉似地道:“该走了……”

适才他一直在左右摇摆不定,想是否如一尘所说,让她倾刻间消失于世才妥当。可真要这么做吗?如果这是他的劫数,那么有因必有果,他前世定是欠了她的,才会陷自己于两难境界。

还是走的纱窗,凤尘晓站起身相送,临别时他看到她紧紧攥着的双手,笑道:“看来以后真该走正门拜访。”

说着伸手去握,想掰开她发白的手指,却被她躲开,戒备地缩在身后。

原来她还是疑心了。他微嘲地收回自己的手,到达严华寺之前,他还冲动地带她回自己曾呆过的莳花苑,给她讲了一个远久的故事,而后定下南诏之约,他似是预见了心事注定落空,才会怀着惆怅的心情不自知做那些事。

凤尘晓紧抿着嘴唇不言不语,她知道刚才的反应已暴露了自己防范他的心思,只是直挺着身子不动看着他。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她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一支天外飞来的长箭射穿她的心房,额头上冒出了大滴的冷汗,紧张绝望担心种种情绪上涌,也试图着放松下来,可身子竟似僵了。

他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问:“为何这般怕我?是为了严华寺里你突然昏倒吗?是,你不是心疾,而是……我只能说,那天的事非我所愿,今后必不会再有,别怕我,可好?”

他终于走了。

凤尘晓望着纱窗出了一会儿神,仔细回想他来时说的每一句话,真的只是来看看她吗?她觉得没那么简单,不过他在最后说那些令人费解,怎地突然不再装下去了?

暂不多想,后怕之余她动手把每一扇窗子都关紧,外间值守的丫鬟兀自沉睡着,丝毫没有被里面的声音扰醒,想是被人做了手脚。

灯芯终于燃到了尽头,无声无息地灭了。黑暗中她有极度不安全的感觉,真如今晚这样夜夜被人惊扰该如何是好?暮璟公子终是她心头大患,她没有通天的本领,报仇这样原本不太可能的事,进展到如此地步,已是不易。

怕了吗,她时时都在惧怕,若是怕,当初就不该再回天锦,重生后找个如明德镇这样的小城安安生生地过活便可。但她回来了,无声无息,便如一个旁观之人,冷眼在一旁看他,即便是因此有了苦难和担惊受怕,都是自找的。或许把此事告诉凤子沂和沈诚会好些,他们定能保她周全,但她怎么解释和一尘之间的纠葛,难道说她见了一尘身上某处就会发热发疼?

还有沈诚,他今日进宫尚未回来,这都是受她所累,寂静夜里她无处倾诉心事,委曲、抱怨、心酸都无处倾诉。

求门

沈诚这一去便是两日未有消息,自左文华一事交移与暮璟公子,城中哗然,只因此二人从前多有来往,未免有袒护嫌疑。他却不管不顾封锁了所有消息,一任外界传言纷纷。凤子沂派了几批好手,只回报说是左文华尚未醒来,且公主与驸马等对此事颇为关注,沈诚暂时也得耽搁在那里。

凤尘晓因着从严华寺受惊回返,暮璟公子的半夜造访,再加上她心中为沈诚担忧,这些不安和恐忧,竟让她无端发起病来,头脑昏昏沉沉地,凤栖臣请来大夫,开了药吃。凤采儿与凤岚汐等人闻讯来探望她,眼见她双颊赤红,神思不属,任谁说话都心不在焉,都为之担忧。

凤采儿拉了她的手,又是揉又是捏,心疼地道:“尘晓,你是怎么了?几天没见瘦这么多,整个儿一个病美人。这马上就是花朝盛会,便等着咱们姐妹们一起热闹,也不知道皇宫是个什么样。”

最后这句话凤尘晓倒是听清楚了,忙问了句:“你说皇宫?”

凤岚汐诧道:“不是早说好了,咱凤家当日也要在宫门进献花楼,那一日咱们都能进宫游玩呢。”

要到那一日呢,她颓然道:“可我现在就想进宫去。”

“那也容易,要凤大哥带你进去,我听说他日日要到宫门处,家中有位族亲入宫为妃,不如我们就打着探亲的名号,进宫去也。”凤采儿原来是打着这主意,她天生爱闹,一个小念头到了她那里准能变成大行动。

“这样行吗?”她疑惑地看着两人,心思却已活络,人也看着精神了一点。

凤岚汐在一旁急道:“不行不行,你看尘晓她还病着,要去也得过了这几日。”

凤采儿遗憾地叹气:“说的是,我倒忘了。”

凤尘晓却已起身下了床,几人劝阻不住,她在梧桐帮助下略一整妆,打听到凤栖臣今日一早已往宫门口去了,便要出门。凤采儿不住后悔挑起了这个头,想不通为何一向安静的凤尘晓今日却跟撞了邪似的非一条道走到黑。

还未出别苑大门,凤子沂出现拦住了凤尘晓一行,苦笑道:“三妹妹不好好养病,这是要去哪儿啊。”

他身边还有凌依,也是担心沈诚,一早来找他商量对策,见了凤尘晓,她勉强一笑:“妹妹,你怎地这般憔悴,别想太多。”

她点头示意:“凌姐姐也来了。二哥,成天呆在屋子里对身子不好,我要出去转转,最好是能进宫一趟。”

凤子沂脸色一变,她要进宫,自然是为了沈诚,不想为了他,凤尘晓居然要往宫里去。他指了指后面的人:“那用得着全部人都去?”

凤采儿笑道:“不多,才三人而已。”

凤岚汐一见到凤子沂便低了头,拽着凤采儿的袖子不让她再说。

“你是三叔公那支的吗?以前从未见过,说的是三个主子,还有这几个丫头呢?”凤子沂摆出一贯好好先生的作风,

凤采儿笑嘻嘻地道:“二哥好,我叫采儿,以前只在南诏呆着。你说我们人多,大不了只有我们进去也行,哈,好不好?”

“你来问我好不好?当皇宫是咱们家花园吗?想去就去?”

他说着说着板起了脸,凤采儿败下阵来,叹道:“我……”

“二哥,是我要去,你别拦着了。”她也不知道为何非要在第一时间知道沈诚的消息,为何非要入宫,入宫后又该如何行事,只是心中有股子念头提醒她快快入宫。

凤子沂依然劝说着:“说不定明日便有了消息。”

“我等不及,还是去看看的好。”

一直在旁边未曾出声的凌依突然道: “我也去。”

凤子沂头痛,只得带了几人先去见凤栖臣。

凤栖臣果然在皇宫东门口,那边单独为凤家僻出一块空地,供搭建花楼所用。凤尘晓等人顺利进了外城的关卡,因有着凤家小小的特权,但也仅止于此,面对着厚重的宫墙,凤采儿仰望叹息:“我早想来看看了,南诏那边只有座花神庙算得上正经的宫殿,这才是正统啊。”

凤尘晓学她摩挲着宫墙,以往进宫,都是乘轿而入,从没有下来触摸过,这感觉却 亲切。

凤栖臣正在为花朝盛会做准备,着实顾不得其他乱七八糟的事,闻言略有些吃惊,继而斥责道:“胡闹,怎可如此胡来,贵妃娘娘她岂会一说就见,起码得禀明了上头,然后待排好吉日再行召见。若是想游玩,盛典那日你们都得来,还怕玩不够?”

她咬着唇不语,凤子沂在一旁帮衬:“你不让她去,她一直惦记着,岂不是心中更堵,现在正病着呢。”

“你还说,自你一来,尘晓就不断出状况。”凤栖臣又瞪向他,今趟的花朝盛典,他不愿同别家一样,找妙龄美女来搭楼出彩,得另辟蹊径,心里犯堵的人不是别人,一直是他。

凤子沂摸着鼻子走过一边,他早知道自己在大哥面前,绝不是个好说客。

凤尘晓不愿这时候还得看二人唇枪舌箭,她心烦意乱,看什么都不顺眼,凤家的花楼不见成形,拆了一地的木材,各色名贵花种却整整齐齐地推在一旁,凤采儿见进不得宫,只得望着宫门兴叹,凤岚汐已在开始赏花,这二人自得其乐,进宫一 行变得可有可无。

“大哥,这便是凤家的花楼?”

“不错。”他略带挫败地看着那片狼藉,已过月余,他建了拆拆了建,总没有头绪,其他三个世家的花楼都已搭好,照惯例,找了妙龄女子当日踩楼歌舞。似这般抛头露面之事,当得找青楼里那种绝色清倌儿,五年前,他便是这样与沧眉相识,虽非情伤,也为情所伤,故而是决计不会再用什么女子来为凤家花楼添彩。

“大哥,你不是说,要做那四家之首?”

他无奈地点头,若是做好自然容易,可是他存了争先的意,自是紧张。

她扫了一眼地上那堆东西,想想往年看过的花楼,都是用各色鲜花推起,杂乱无章,而且为了女子能在顶端的台上起舞,尽可能的做大,千篇一律。记起皇舅舅有次无意中提到:“若花楼本身便一朵花式则更好。”

心中转瞬有了主意:“不若将花楼搭得如同一朵花,当然是大的,花茎用绿色的花木,花朵则是深红浅红,啊,那是夏腊梅,大哥,这里居然有夏腊梅!这些花无一不是名贵品种。”

凤栖臣看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恨铁不成钢,这些年了,难道竟不知家中是做什么生意怕吗?他冷冷哼道:“自然全是最名贵的。”

“用来做花楼太可惜,还有我刚才所说你可同意?年年如此,四大世家若没有新意,这花楼之礼过不了多久便会取消的。”她话已尽此,也不管凤栖臣会问她怎知年年如此。

“说的也是,我得想想。”

“那我能进宫探望咱们那位贵妃娘娘了吗?”

见她还不放弃这个念头,凤栖臣无奈:“这……也好,不过只有一小会儿功夫,见过后还到这里找我,子沂是男子,进宫不太方便,你们几个人也太多了,有一个陪你进去便已足够。”

“好,”她想也没想,已认定了凌依,只有她,和自己目的一样。

凌依早在一旁着急,不是说进宫嘛,却为何在这里探讨花楼的样式,才知道她是在变相的求她大哥出手帮忙。

进了内城,需乘上宫城里特制的马车,共需穿过三道宫墙才可到达宫妃们的住所。接送他们的人是凤栖臣找来的相熟太监,在前面打车马儿。

凌依捎微整了整衣服,低声问她:“尘晓妹妹是如何知道的?”

她指的何事凤尘晓当然明白,自是为了她对沈诚之事如她这般上心,想不到这女子竟豪爽到直接问出这么尴尬的问题。将心比心,凌依为沈诚所做的那些,她自问做不到。凤尘晓沉默顷刻才道:“这种事,不需要问,一眼便可看出。”

“可是他,却看不出。”她有些黯然,片刻又笑起来:“瞧我,说这些,你与当家的郎才女貌,当真是天生一对儿。”

凤尘晓竭力控制住晕眩,她的病尚未完全好,又急匆匆地一路奔过来,此时只觉得头晕脑涨,随意摆了摆手:“暂时别说这个,见到人才说。”

“此去真要见贵妃娘娘吗,又如何找沈诚呢?”

凤尘晓哪里有主意,她不过是且行且想,走一步算一步。

沈诚此时正陪着痛失爱女的公主与驸马闲话,自他入宫,便被人看管起来,说要看他的药是否有效,不料一等便是两日,左文华情况虽在好转,却因为身受重伤,暂时没有醒来,连带着他也不能走,又无法往宫外送信。暮璟公子做了主审,他已知晓,公主与驸马是极为不满意皇上的安排,怎能让左文华的好友来主审此案呢?这次的刺杀事件,让左文华惊吓不小,也让众人明白这事不那么简单,把他救回来问清楚是当务之急。所以沈诚出现的恰是时候,转瞬间他成了公主和驸马极力拉拢的人。

今日他二人又唤他去见面,去了又是半日闲云,扯不到正题上。

便入

公主与驸马一直鰜鲽情深,最疼爱的便是明珠郡主,这次郡马府出事,二人忧心忧力,如果这次左文华遇刺就这么死了倒好,可是外界传言是他们怀恨草菅人命,毕竟相信左文华无辜同情他的人还不少,所以不得不为了破除谣言而暂时答应皇上救他醒来。可总也不甘心就这么任左文华逍遥,在他们的心中,早已认定此事必是他所为,即使暂时只抓了他一个,但也要折磨到他才好。此番拉拢沈诚,则是确认药效如何,又暗示沈诚可让左文华多受些活罪。

沈诚暗中苦笑,连说他不会医病,只是碰巧手中有药,得暮璟大人推荐才进了宫,当然能解得开。又感于夫妻二人只得一个女儿,却无辜丧命,心情可以理解,于是多陪了一会儿:“公主,是非曲直自有公道,我想皇上一定会为明珠郡主做主。”

“可那左文华谋害了明珠,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只这么一件简单的事却一直拖到如今,叫我如何不心焦?”公主已忍得够久,何时皇家行事已沦落到看人眼色了。

“公主是关心则乱,也许郡马他并无做下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一定是他!定是他嫌弃明珠貌丑。”说到这里,向来尊贵从容的公主有些失态,气得险些迸出泪来,紧盯着沈诚问道:“沈诚,我知你乃琉璃堂的当家,长相又出众,若此时我许你与一丑女为妻,你可愿意?她虽貌丑,却身份尊贵,你想想清楚。”她语带威胁,大有立刻为他婚配之意。

沈诚哑然,这公主莫不是神智不清,她分明指的是已不在世的明珠郡主。若是他说不愿意,那公主便会将他归为左文华之流,更兼有嫌弃那已死明珠郡主之意。他若说愿意,在公主眼中也不过是违心之语,肯定立时逼着他娶个丑女来证实。女人都是难缠的,今日他总算相信这个道理,只好苦笑不语,公主一拂衣袖冷声道:“原来又是一个伪君子,我早说了,那暮侍中与左文华交好,他找来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公主错怪沈诚,我已有了钟意之人,你所说的美丑。”

“她可貌美?”

“这个……很美。”

“你瞧,这便是了,你……”驸马站起来扶她坐下,安抚道:“听这口气,倒象是你在吃醋,明珠她已然不在世,你就别在这上面纠缠了。沈公子,你也说这世间自有是非公道,可你的心中有吗?”

郡马府出事那晚,沈诚便在当场,凤子沂后来也对他讲过楚月和左文华的对话,心中早知左文华与明珠郡主的死脱不开关系,闻言正色道:“沈某相信邪不能胜正,明珠郡主有您二位这般爱她的父母,自不会成那无主无依的孤魂。”

嘉庆帝带了岳蒙几个近侍从旁经过,看着亭子周边开的芍药极为茂盛,再看到公主与驸马在那里,便想起从前天真的明珠来,他这个皇妹近日之举让他百般为难,本想不动声色绕过去,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

他这一来,沈诚连忙拜倒,高呼万岁,公主却别转了脸不看嘉庆帝,驸马也没有出声,只是微微躬身一拜了事。

嘉庆帝挥手让岳蒙带着太监们通下,坐到湖石上缓声道:“皇妹还在生气?”

“皇兄处事,哪轮得到我指摘。”这次皇上让暮璟公子来审这桩公案,明显着不公,她身为公主,如今却做不了半点主。“皇兄近日吃斋念佛,心善手软,想是不忍见那左文华就此死去,真是慈悲,可我那明珠呢……她无辜枉死的时候,有谁会可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