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幼萱紧抿着嘴唇,手中的绢帕已被绞得不成样子,沉默半晌,问道:“那娘亲的事,王爷如何决定?”

“你不如,担心下你自己?”慕瑞颜水眸微微的眯起,冷冷地微笑,眼底犀利的寒光一闪而逝,“我不认为,这解药给上官语吃了,我就欠了你黎家的人情,因为这毒,原本便是你黎家所下。”

轻轻的话语,却让整个房间的气氛跌至了冰点,让人沉沉的透不过气来。

黎幼萱握紧了双拳,努力让自己不要倒下,她说的,一字未错……黎家,妻家,终是两难全……唯一的希望终究,幻灭……

没有了黎家的他,又何来的面目呆在这敬亲王府?

“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妾身?”黎幼萱面色愈来愈苍白,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慕瑞颜微凝起眸子,冷冷地看着他,思忖良久,缓步走到他面前,指尖轻轻抬起他白皙优美的下巴,“不如,我因你而受的痛,让你也承受一遍,那么,你我之间便两清,如何?”

黎幼萱不语,只紧紧地闭起了双眼,不忍心,再去看她眼底的那片冰冷。

“王爷……切莫伤了小主子,毕竟,小主子才没了孩子,这身子承受不住啊!”奶爹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扑咚一声跪在慕瑞颜的脚边,不停地抹着眼泪。

“孩子?”慕瑞颜猛地眯起眼,恨意涌上心头,嘲弄地扬起唇角,“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想拿孩子做挡箭牌?一个小枕头,就妄想做本王的谪嗣?”

黎幼萱忽地睁大了眼睛,杏眸中由不可置信转为绝望,原来,这一切,她都知道……究竟,是谁在演戏?谁又是戏中人?

奶爹吓得浑身颤抖,只紧紧地护住了黎幼萱,抖抖索索道:“王爷,无论如何,小主子已经是您的人了,求王爷,放过小主子吧!”

“何谓放过?”慕瑞颜轻笑一声,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身为本王的夫,难道不应该亲身感受本王的痛吗?”

“你……待要如何?”黎幼萱拉过奶爹,抬眸看向她,如果这算是惩罚,那他便认了,原本,这条命便是要交给她。

“你说,你爱我,对不对?”慕瑞颜扬眉,淡淡问。

“是。”黎幼萱垂着眼帘,坚定地回答。

“所以,因为你爱我,就可以不顾我的意愿,逼我与你圆房,让你怀上谪嗣,可对?”慕瑞颜又问了一句,唇角,淡淡的扯出一个弧度。

“可是……”黎幼萱闭了闭眼,破碎的声音自颤抖的口中逸出,是,这件事,是他此生最后悔之事。

“那么,蓝叶也一直深爱你,不若,你也与她圆房,怀上子嗣,如何?”慕瑞颜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面上,仍是那柔若春风的笑容,却让他,觉得残忍刺目。

“不……”黎幼萱不可遏制地大叫了一声,她怎能,如此的残忍,竟要,将他推到别的女人怀里?不能,绝对不能,身体和心,都不可能接受别的女人……

“求求你,王爷,别的任何惩罚都可以,或者,让我死了吧!”黎幼萱猛地跪下身,紧紧地抱住她的腿,不停地摇头,“除了你,我谁也不要……求求你……不要把我赐给别的女人……我宁愿死……”

慕瑞颜森冷地勾起唇角,淡淡地凝视着哭得如同泪人般的黎幼萱,那柔弱凄婉,珠泪晶莹的容颜,让她忍不住的想要去安抚,可转念间,又冷冷地蹙起了眉尖,一字一句,清晰冷洌,“难道,你不想为静华死去的孩子赎罪么?这便是,我给你的惩罚……”

“从你进府起,便是我的夫,可是自你嫁给我的第一天,便从未当过我是你的妻,你一心维护的,是你的母亲黎丹!你处心积虑的算计我,在我的王府中肆意横行,欺辱弱善,这些,我都可以忍了!可是,你最不可饶恕的错,便是联合黎丹和冯妍,害死了静华的孩子!所以,这个惩罚,你必须接受!已所不欲,勿施予人,但愿,自此以后,你会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不要!”黎幼萱缓缓地跌坐在地上,那双灵秀的杏眸中,死沉一片,残忍如她,竟会如此待他……

奶爹瞪大了眼睛,已无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身边的蓝叶,惊骇万分!主子的脾气,她最清楚,这般一来,就是等于在逼他死!她又怎敢,去亵渎他半分?

“颜……”君扬雪叹息一声,想要唤住她,却被她冰冷的眸光给瞪了回来,她的这个想法,怕是不止一天了吧?那新婚之夜,太伤人……

“木辰,点上黎幼萱的穴道,再给蓝叶吃下百合春!”慕瑞颜语气冷然,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起。

“不要!”蓝叶刚拔出剑,尚未触及颈间,已被木辰控制住,眼底,是一片绝望和哀求,不要,她不要,不要让主子恨她,这会让她,生不如死!

黎幼萱呆呆地坐在地上,身边的一切,似是早已没有感知,唇角,一丝鲜血溢出,就是死,他也不会背叛她……

尚未来得及咬下的舌,被君扬雪身形如电地拦住,运指如风,点住了他的穴道。

“颜……”门外,忽地奔入一道白色的身影,那双冰晶般的眼眸中,有焦急,有无措,“颜,不要这样对他,黎府密室中,他曾救了我一命!如非有他,我又怎能回府,颜……孩子的事,他虽有错,可是,他也是身不由已,男儿家,有多少事,是自己可以做主的?”

即便,他对黎幼萱有恨,可是,这恨,还无法让他对这样的惩罚置之不顾,当黎幼萱房中的小厮急急忙忙地跑来,他便知道,他若是不来,今日,黎幼萱,怕是难逃厄运。

若不是深爱她,那密室中,黎幼萱又怎会拼死护在了他身前?

“静华……”慕瑞颜将虞静华拉到身边,无奈地叹息一声,“他救过你?”

“是。”虞静华肯定地点点头,眸光恳求地看着她,“放了他,好不好?其实,你有了我,有了扬雪,已经很幸福了是不是?如果你不爱他,可以让他离你远一些,反正,这萱云苑里,你也不常来,对不对?为了救我,他受了重伤,他的身子,已经非常不好……这般的惩罚,他真的已经承受不起……将他折磨至死,也不是你的本意,对不对?”

说了一长串,却似乎总说不到关键,虞静华已经急得不成样子,眼眸一转,看到君扬雪,连忙拽了拽君扬雪的衣袖,“扬雪……”

君扬雪有些无奈地牵了牵嘴角,他不是不想帮,只是,她有她的原则,这个时候,他尊重她的决定,毕竟,那些过去的痛,是她承受了的……

“王爷,”一袭黑衣的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俯耳对慕瑞颜低语几声,没人听清说了什么,只看到她脸上表情变了几变,由晴转阴,又由阴转晴,隐约又有一丝气愤无奈。

“我知道了,仙儿,你先去休息。”慕瑞颜微微颌首,对黑衣男子吩咐了一声。

君扬雪眨眼看去,那隽美的黑衣男子赫然是多日不见的水仙?他对她,说了什么?

“罢了。”慕瑞颜眸光扫过众人,最终凝而凝向黎幼萱,淡淡道:“我为人,从不欠人人情,既然你护过静华,那我便承了你这个情,黎丹,我会尽量保她,可你,从今日起,就乖乖地呆在这萱云苑里,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出。”

黎幼萱怔怔地看向她,心底缓缓地松了口气,眸光,浅浅地掠过她身边依偎着的虞静华和君扬雪,泪,又忍不住的滑落,她的侧君,她疼若至宝,而他,身为正君,在她眼里,却是卑微如尘……

“别再妄想用秘道,这院子里,如今,就是一只蚂蚁也爬不出去。”空气中,回荡着她冷淡的话语,如一道冰棱,封住了他的呼吸。

黎幼萱惨然一笑,这一辈子,他定要和她,纠缠到死,所以,就是死,他也不会自己离开,又何苦去寻什么秘道?

苑门外,君扬雪缓步跟在慕瑞颜身边,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水仙已迅速消失不见的方向,又看了看身后一脸茫然悲切的黎幼萱,美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因为所谓欠了一个人情而放过黎幼萱,真正的原因,又会是什么?水仙,到底说了什么?可看她的表情,却并不愿多说……

也罢,这个女人,又何时让他真正看透过?

第九十三章

一顶软桥,随着敬亲王府的马车,抬进了皇宫,直至中奉门的御道前停下。

“送德君回德祥宫。”一位内侍对软轿边的侍卫吩咐了一声,径直带着她们拐向了内廷。

“敬王殿下,皇上请您去御书房。”早已候在门边的明总管径直走到敬亲王的马车边,对正步下马车的慕瑞颜恭敬地行礼。

宽敞明亮的御书房内,袅袅的薄荷清香自鎏金的香炉中缓缓的逸出,沁入肺腑的清凉。

书案正中,慕瑞祺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凝眉深思,时而,又对正蜷在书案对面软榻上聚精会神看书的虞静雨投去柔和的一瞥。

这般温馨的一幕,让慕瑞颜生生的将脚步顿在了门口,并示意明总管不要出声,自顾自找了一个椅子悄悄的坐了下来。

这样的皇姐,应该是幸福的吧?经历了上官语一事,她与虞静雨之间,必定会更加珍惜对方,真爱,对一个帝王来说,实在太不容易。

“皇妹,你来了?”慕瑞祺几乎被慕瑞颜给吓了一跳,这个皇妹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坐在这里的?“怎么也不叫朕?”

慕瑞颜暧昧地眨眨眼,对急忙从榻上起身行礼的虞静雨摆摆手,“皇姐有美相伴,眼里哪里还有皇妹?”

慕瑞祺唇角一勾,笑得邪气,全然不顾虞静雨脸上的窘迫,“皇妹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吃起雨儿的醋来了,据朕所知,这敬王侧君的‘工夫’可不是一般的好。”

慕瑞颜脸微微一红,这皇姐,没正经的时候,还真是口无遮拦。

“王爷来找皇上,必有要事,妾身先告退。”虞静雨被这两个不正经的女人给闹了个大红脸,急急忙忙便要离开。

“慢着,今日这事,本也就是后宫之事,朕也想听听你的意思。”慕瑞祺起身走到窗前站定,狭长的凤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侧身对慕瑞颜道:“上官语情况如何?”

上官语?虞静雨身子猛地一震,袖下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椅角,那个害她受了这一年多锥心之痛的人!那个这么多年来被她深爱却毫不珍惜的人!居然又回来了!

眼底,有一股酸涩的情绪隐隐翻涌,这么多年来,她最爱的,是上官语,即使他做了那样伤害她的事情,她仍然将他接回了宫!

“黎幼萱给了解药,上官语已经无恙,”慕瑞颜淡淡地回答,如水的眸光浅浅地掠过脸色倏地转青的虞静雨,“不知皇姐打算如何处置他?”

慕瑞祺不语,深沉的目光投向窗外点金的阳光,如何处置?只是听说了他被挟持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敬王府,可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置他!

杀了他,太傅仅此一子,叫她如何下手……

逐了他,孤身男子在外,等于任其自生自灭……

打入冷宫,可名义上他到底还是德君,以何名义?这皇室秘辛,怎能让人知晓?

“此事,还是皇上决定吧。”虞静雨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她这样的表情,让他心里充满了不安和苦涩,甚至已经没有了嫉妒,原本,以他的地位,有几百种方法可以对付上官语,可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尊重她的感情,甚至包容她的所有,此时的他,连一句质问的话也吐不出……

“雨儿……”慕瑞祺唤了一声,她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说,这么多年来,确实,她最深爱的人,是上官语,可是虞静雨对她而言,早已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封他为贵君并非只因他是右相之弟,作为一个帝王,她的感情,原本便是浓烈而含蓄的,她知道,她这样的犹豫,对他是种伤爱,可是,换作是任何人,又如何对这样一个自己深深爱过的人做出残忍之事?那毕竟,是她亲如母女的太傅独子啊……

“雨儿……语儿……两位姐夫的名字,都是一个音,有时候,还真不知道皇姐是在唤哪位姐夫呢。”慕瑞颜挑挑眉,唇边的笑意渐渐扩散,毫不掩饰火上烧油之意。

“皇妹!”慕瑞祺怒瞪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煽风点火的,有时候,这个女人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

“不如,臣妹陪皇姐一起去德祥宫,做个了断,如何?”慕瑞颜对虞静雨使了个眼色,一手拽起女皇便往德祥宫走去。

德祥宫。

和熙的阳光洒在精致的殿阁亭台间,偌大的房间里,静静地坐着一抹灰色的人影。

整个宫里的摆设,大半年来,未曾有丝毫变动,枝末细节之处,都是纤尘不染,唯一不同的,便是少了银儿,那个自小便陪在他身边的贴身之人。

“德君殿下,”一个细柔恭敬的声音响起,蓝衣小厮小心地上前问安,“可有什么需要奴才做的?”

上官语缓过神,目光转向蓝衣小厮,“浣儿,这些日子,也实在是难为你跟我在寺里受苦了。”

“殿下言重了,奴才甘愿的,”浣儿眼眶微微一红,声音有些不稳,“就是,奴才就是太想念小殿下了。”

闻言,上官语默然垂眸,努力掩去眼底的那抹悲凉与心疼,原瑟,他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了,不知道,那个小小的孩子,如今怎样了?一切,都是他的错,瑟儿,何其无辜?

“父君……”小小的身影猛地扑了过来,带起一阵凉风,粉嫩细滑的脸庞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水花,“瑟儿好想父君,父君怎么才回来!”

“瑟儿!”上官语抿抿唇,心疼地搂紧怀里的小人,“父君这不是回来了吗?”

“可是,父君不在,瑟儿都睡不着。”慕原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红红的眼眶里是满满的控诉。

“小殿下……”浣儿激动地走上前,拿起帕子擦去小人儿眼角不断流出来的泪珠。

门边,两个跟在慕原瑟身后的小厮看着这一幕,欲言又止。

上官语眼帘抬了抬,没有做声,只是胳膊更用力地搂紧了怀里的人,脸,贴在了小小的脖颈里,眼底的泪,再也无法控制的涌出。

慕原瑟乖巧安静地伏在他怀里,用力地蹭了又蹭,好久了,又闻到父君身上的味道了。

良久,上官语沙哑着声音开口,“瑟儿,你是怎么进来的?”以他如今的境况,即使面上不说,这宫里的人,谁又不是心知肚明?

“瑟儿每天都会来父君宫里看看,”侬软糯糯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控诉,“父君不要瑟儿了么?寺里的菩萨比瑟儿乖么?”

上官语心中一滞,拉开慕原瑟仔细地打量,还好,没有瘦,反倒是圆润了些,也长高了一些,虞静雨,该恨死他了吧?

“贵君待你好不好?”犹豫良久,上官语还是问了一句,自己的孩子,怎能不担心?

“贵父君待瑟儿很好,只是,他有时候会看着瑟儿发呆,好像很生气,是不是瑟儿做错了什么?”慕原瑟仰起小脸,眨巴着眼睛,带着困惑。

“瑟儿,你没错。”上官语闭了闭眼,心底,苦涩难当。

“皇上驾到,敬亲王驾到,贵君殿下到。”门外,传来明总管熟悉沉稳的声音,上官语抱着慕原瑟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终于,要再见到她了。

“参见母皇,皇姨,贵父君。”并未察觉到父君的不安与紧张,慕原瑟扭了扭小身子,滑下地,中规中矩地向正走入屋内的一行人行礼

上官语心中又是一酸,何时,瑟儿变得如此的谨慎小心,客气有礼了?

那个最疼他的母皇,终究已是过去……

“皇上,敬王,贵君殿下。”上官语弯腰行礼,一个标准的宫廷礼,在未得到女皇允许之前,不能抬头。

明黄镶凤的朝服下,一双熟悉的绣金线飞龙朝靴映入眼帘,停顿了好久,才些微地挪动了一下。

“起来吧。”清润威严的声音响起,那般熟悉,却遥远。

上官语起身,垂首静静地站在一旁,良久,没有人开口,屋内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就连小原瑟,也忽溜着眼睛,这个看看,那个瞄瞄,小心翼翼地没敢出声。

慕瑞颜拉了拉女皇的袖子,有些无奈,明明是凤仁朝至尊的帝王,在这个男人面前,却似乎,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妻主。

慕瑞祺缓缓神,深沉的凤目依旧紧紧地锁着那张记忆中无比熟悉的容颜,上官语,又站在她面前了,这个与她做了八年多夫妻,却从未爱过她的男人。

“德君,”沉默半晌,凝滞的空气被打破,慕瑞祺僵硬地吐出两个字。

这一声,让上官语原本紧张的身体猛地一颤,这么多年,第一次,从她口中吐出这么陌生,疏离的称呼,即便是大婚,登基,再隆重的场合,她也始终是唤他语儿……

终是,已经绝了情么?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她是来与他了断的……即使,是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又能如何?自己,到底还是伤她太深。

未曾奢望她的原谅,只是希望,她能善待原瑟,他唯一的孩子。

“此后,你就住在这德祥宫吧。”慕瑞祺背负双手,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室内扫视一圈,心底沉沉地叹息一声,这里,她与他,曾经有太多美好的回忆,即使那时的他不是真心,可到底,她曾幸福过,即使他错得离谱,她还是不忍去处罚他,上官家已不在,他毕竟是个男子,以她一国之君的胸襟与地位又如何去对他落井下石?

一直沉默的虞静雨身子晃了晃,向来淡定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悲哀之色,有些东西,或许,永远是得不到的才最好吧?

“雨儿。”像是会意到他的想法,慕瑞祺侧过身,定定地凝向虞静雨,凤目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柔色,只这两字,他应该就能明了了罢?

这两个字,让虞静雨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从此后,她应该,只有一个雨儿了罢?帝王之情,本就含蓄,这么多年来,又何时听她说过什么动人的情话?这两个字,已是她的极限。

一声雨儿,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呼唤,让上官语忍不住下意识地抬起头,可是,那往常总是含情期待凝视他的人,此时,正专注地看着别人,那明锐的凤眸中,满满的热烈和执着。

“皇上,”忍不住,还是打断了两人含情的对视,上官语犹豫着开口,“妾身可否接回瑟儿?”这冰冷的后宫里,这个小小的孩子,是他未来唯一的希望和温暖。

成王的孩子么?那个时时提醒着她,被戴了一顶绿帽子的孩子?

慕瑞祺的眼光渐渐冷了下来,心底的怒意几欲喷涌而出,这么久以来,虞静雨一直在照顾着这个孩子,她已经竭力与其避而不见……可偏偏,为了该死的面子,她又不能说这孩子不是她的种!

“母皇,瑟儿想和父君在一起。”慕原瑟探了探小脑袋,嚅嚅着开口,小手,紧紧地抓着上官语的胳膊。

见慕瑞祺额上已连连暴跳的青筋,慕瑞颜忍不住上前一步,干咳一声,“德君殿下,好久不见了。”

“敬亲王。”上官语礼貌地颌首,期待的眸光仍然锁住那个明黄的身影。

“听闻二皇姐在皇陵给母皇守墓,甚是孤单……”慕瑞颜不紧不慢地开口,水眸淡淡地扫向上官语。

上官语身子猛地一僵,眼底的苍凉悲痛之色不可抑制地流泻而出,她,如今已是心灰意冷了吧?爱了这么多年的人,一直以为他是她最重要的人,却没料到,他对她而言,和银儿并无区别,寺中清修大半载,未见半点音信,就连书信,也没有一封……

“德君殿下可想去陵中给母皇诵诵经呢?”慕瑞颜扬唇淡然地补了一句。

慕瑞祺和虞静雨惊得同时抬起了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她怎会,提出这种建议?

“敬亲王……”上官语的震惊已无法用言语表达,羞愤,窘迫,种种情绪,让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抬眸求救般的看向女皇,却见她已躲闪地偏开了头,心下,荒芜一片,却又隐隐的,有丝窃喜,能,再见到她了么?

慕瑞善,即使她不爱他,可是,她毕竟是他有生二十七年来,几乎全部的生命呵!下半生,孤单寂寞的她,有了他的相陪,是否……

上官语面上那一丝竭力掩饰的窃喜,并未逃过与他朝夕相处八年的慕瑞祺,心底那道最痛的伤口,已被他毫不留情地再度被撕裂出血!

她已经,尽力不去在乎他,可是,他竟然,还是会对成王露出那样的神往之色,他就那般的爱她么!

原本,对他存有的一丝怜惜之心,已彻底荡然无存,上官语,这一生,就让她与他陌路吧。

慕瑞颜冷冷的眸光划过上官语,带着些许悲悯,良久,叹息一声,道:“语姐夫,母皇生前,对你极为疼爱,你去那里,陪陪她也好。”

“那瑟儿呢?”几乎是立即,上官语仰起脸,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瑟儿?”慕瑞祺蓦地开口,狭长的凤目中,如冬日里的冰棱般寒光点点,“瑟儿是朕最疼爱的皇子,自然要留在朕的身边陪朕。”想要一家三口团圆?她慕瑞祺,没有仁慈到那个地步!

“可是……”上官语一把抱住慕原瑟,那小小的身子正无声地诉说着对他的依恋,不,他不能舍下瑟儿,但皇陵中的那个人……是这个孩子亲生的娘亲啊……

“木枫,收拾一下,送德君去皇陵。”慕瑞颜不耐地扬手,这个男人,她已无法再忍受,他的心,根本就不在这个皇宫里,对身边的皇姐,更无一丝留恋,这么些年来,皇姐对他而言,恐怕一直是若有若无,甚至是厌恶的吧?这样的人,又怎能再让他留下?

上官语紧紧抱着慕原瑟,不肯撒手,小小的人儿似乎已意识到了那永久的别离,眼眶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几近乞求地看向女皇,大人的话,他不是不懂,私底下,他听到太多对父君的议论……

慕瑞祺别过脸,凤眸有些疲惫地阖上,皇妹做事,向来有分寸,这种时候,她已经不能再感情用事了!

木枫手脚麻利地在房内转了一圈,回身恭敬地开口,“回王爷,殿下的东西尚未打开,可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上官语垂首不语,泪,忍不住洒落了一地……

“瑟儿,到皇姨这里来。”慕瑞颜上前几步,将慕瑞瑟从上官语怀里拉了出来,执起那双暖暖的小手,软声道:“瑟儿,你是我们凤仁皇帝最最疼爱的皇子,所以,在你长大以前,不能去皇陵,以后,等你长大了,皇姨陪你去,可好?”

慕原瑟死死的咬着小嘴唇,眼睛在上官语和女皇、敬亲王三人之间转了又转,半晌,鼓足了勇气,小声道:“皇姨,瑟儿不想住在皇宫里。”

孩子的眼光,最敏感,他已直觉地感应到,这里,有决定权的人,唯有这皇姨,看他的神色,是真正的带着怜爱和疼惜的,所以,唯一的希望,他要抓住,不想,再被宫里的人,私下叫着小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