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墨则不同,最初那段日子为了平息‘孩儿他娘’的怒气,小心翼翼的赔不是,偏偏各方势力都见不得他的好,不但Richard假公济私的霸住她,连褚凤歌也不失时机的跳出来打抱不平,再加上林思妙在一边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敲边鼓,着实让陈子墨头很费了一番功夫。

好不容易借着儿子的面缓和了关系,求得了谅解,本以为下面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了,不料她偏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摆明了没有爷爷和父亲的首肯,便不会答应他的求婚。可怜他陈子墨响当当的人物,连想把儿子的娘娶回家都不能,真是失败啊…

其实,这两年他在仕途上的发展可谓一帆风顺,很让父亲和爷爷满意,关系虽未见得亲近多少,但冲突还是少了许多。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固有的想法会有任何改变。

前些天,他毫不避讳的带着儿子上班,对众人的询问一律据实以告,相信父亲对此事早已知晓,而他和云瑄在晚宴上的亮相,相是高调承认了他们的关系,他不信父亲会无动于衷。

至于爷爷那里,他不确定父亲是否会全盘托出,但如今人人都在议论,年轻有为的陈部长,清心寡欲了两三年之后,居然一夜之间老婆儿子俱全,着实令众人跌破眼镜,尤其是曾经帮他牵线搭桥,或是觊觎过陈夫人位置的夫人女士,恐怕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对于传言,他秉承着不躲避、不反驳、不评论的原则,一律微笑以对,等的就是父亲的亲自过问。两军对峙,沉不住气的那一方总会漏出破绽,而他,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让他们不得不对此事妥协。

可惜,父亲显然有着与他相同的考量,任他闹出再大的动静,依然是毫无反应,甚至连质问的电话也没有一个。父亲的按兵不动令他忧心,而爷爷当年棒打鸳鸯的气势,又岂是轻易能够扭转的?

此路于他,前途叵测。

周六,褚凤歌带着褚妈妈的嘱咐登门造访,刚进门,就见陈子墨歪在沙发上打盹儿。走过去重重的往下一坐,陈子墨立刻被反弹了起来,怒冲冲的对着他咬牙,‘褚疯子,你做什么?’

褚凤歌闲闲的一笑,露出他的招牌‘八颗牙’,慢悠悠的回答,‘我‘坐’沙发啊,怎么,不成吗?’

陈子墨眯着眼看他,心里这个气啊,自从知道是他作主瞒了小小墨的出生,褚凤歌就没再给他好脸色,不但帮着云瑄给他落井下石,还在褚妈妈那里告了他一状,向来对他和颜悦色的褚妈妈,如今见了他也跟见了自家儿子差不多,没什么好脸色。

‘哼,跑来这里干嘛?’

‘哟,陈少爷,我来妹妹家看外甥,还要您批准啊?’

‘…’

‘倒是您啊,怎么大周末的不回自己家,反倒赖在这儿呢?’

‘切!这是我老婆家!’

‘是吗?’褚凤歌斜睨他一眼,满脸的不屑,‘我妹可还没答应呢!’

陈子墨咬牙,‘她早晚会答应。’

‘那就请陈少爷‘晚’一点再叫咯——’褚凤歌大笑着起身,去里面看外甥去了,留下陈子墨在厅里气结。

褚妈妈的邀请既出,一干人等莫敢不从,乖乖的在指定的时间出现。除了小小墨及其父母,褚凤歌和林思妙,褚爸爸和褚妈妈,还有一位颇令人意外的客人,也坐在了褚家的客厅里。

陈子墨的眉毛一拧,表情瞬间僵硬,趴在他肩上的小小墨差点被吓到,扭着小身子找妈妈。褚凤歌在他身后低声叫了一句‘子墨’,云瑄则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这才缓和了表情,先把不安的小小墨安抚住,才转头角了一声‘爸’。

褚家的这位座上宾,正是陈父。他沉默的看着面前这一家三口,冷肃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看到粉嫩可爱的小小墨不满的在陈子墨的手臂上扭来扭去,禁不住轻斥了一句,‘有你这么抱孩子的么!’随即站起身,走到儿孙面前微微张开手臂,冲小小墨和煦的笑,‘乖,来,爷爷抱!’

陈子墨的身体和脸上的表情一样,绷得僵硬,手臂上不自觉的用了些力气,小小墨不舒服的哼哼,一回头,看到有个英俊的爷爷冲自己张开双臂微笑,立刻决定‘弃暗投明’,转身就要投入爷爷的怀抱。

周围的褚妈妈和褚爸爸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褚妈妈朝身后很有气势的一挥手,带着褚爸爸、褚凤歌、还有被褚凤歌拉着的林思妙,一起向客厅外转移,给那一家子留个说话的空间。

褚爸爸感激地拍了拍褚妈妈的手背,陈家这对父子的心结他看了十几年,也束手无策了十几年,作为老友,他心痛陈父,作为长辈,他心疼子墨,虽然也曾努力想缓他们之间的关系,无奈收效甚微,这父子俩一样的倔脾气,一样的闷葫芦,一样的让他耿耿于怀到今天。

如今,总算是看到了他们父子俩安静的坐下来,哪怕还不能像别人家那么亲密的谈天,总算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头,希望那姑娘能打开子墨的心结,让老友多年的遗憾得以弥补。

陈子墨抱着儿子毫无放手的意思,陈父张开的手臂便晾在了半空,云瑄忍不住狠狠掐了陈子墨一把,只见陈子墨的身子微微一抖,这才不情不愿的把小小墨递到了父亲的手上。

陈父小心的接过咿咿呀呀的小小墨,脸上的笑容愈发和蔼,看得小小墨也跟着呵呵的笑起来,舞着小手扒上去,闪亮的口水自然也就毫不客气的一泻千里。

陈父毫不介意,依旧抱着孙子眉开眼笑,陈子墨挺着后背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小小墨咧着小嘴嘿嘿傻乐,祖孙三人相似的眉眼间,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

云瑄在一旁看着,微微轻叹,不知道祖孙和乐的场面,要到何时才能等到。轻轻拽了拽陈子墨的手臂,敲碎他那层冰冷的硬壳,面对父亲,再怎样不满,也不能是这个态度啊!她对陈父道,‘伯父,您站着也累了,我们坐下说话吧。’

陈父回头看了儿子一眼,意外的没有看见他的横眉冷对,诧异的点头,抱着小小墨在原来的位子上坐下。陈父的心情因为小孙子的出现而晴空万里,虽然还是不怎么理睬陈子墨,却时不时的向云瑄问一些孙子的情况,也算给出了立场。

陈子墨坐在云瑄身边打定了主意保持沉默,无奈在云瑄死命的拧、掐、拉扯之下,勉强开口说两句。这儿的气氛虽然冷,但总不至冻伤人,也算万幸,何况还有小小墨人来疯似的精彩表现,慢慢的,父子间总算有了客套之外的几句对话,气氛总算称得上融洽,虽然还是客气得像外人。

看得出来,陈父对小小墨的喜爱已经超出了对儿子的不满,在告辞离开时,终于打破了不该有的客套,对陈子墨低声嘱咐,‘过几天,带着他们,回别墅一趟。’陈子墨抬头看看父亲,敛了眉,沉默片刻,算是应承了下来。

远远的看着门口的三个陈家男人,云瑄跟着松了一口气。褚明明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感叹,‘这对父子针锋相对这么多年,总算能心平气和的说上几句话,吃上一顿饭了,小瑄呐,你功不可没啊!’

云瑄轻轻一笑,‘褚妈妈,这也赶不上您出奇制胜啊!’

‘哪里哪里,还是你影响力大!’

‘客气客气,还是您安排巧妙!’

陈子墨从门口回来,纳闷的看了正互相吹捧的‘母女俩’,淡淡挑眉,‘褚妈妈,您跟阿瑄在这儿打什么哑谜呢?’

褚妈妈得意的笑容微微一僵,干笑了两声,‘那个,子墨啊,我这不是跟小瑄唠点儿家常嘛,快进去陪你叔叔说话去,省得那爷儿俩说不上几句又吵起来。’一边说一边叹气,扭头跟云瑄抱怨着,‘你说这当爹的跟当儿子的,有什么看不顺眼的地方,非要一见面就吵,一个一个的不让人省心!’

云瑄赔着笑,拿眼睛去剜陈子墨,陈子墨无奈的摊开手,跟着一起回到客厅。并没有什么父子对峙的场面出现,褚凤歌在客厅里转着圈儿让小小墨当马骑,褚爸爸和林思妙在一旁聊天,时不时出声提醒舅甥俩小心,画面相当温馨。

褚妈妈乐得合不拢嘴,过去拉着思妙的手笑呵呵的闲话家常,可比对待儿子的态度强上不知多少倍,把褚凤歌看得直撇嘴,对老妈重女轻男的作风不予置评。

又一个周末,陈子墨终于携了她们母子上山去。

是当初送她的那辆,只不过今天是小夏在开,他和云瑄坐在后座,由着小小墨上下左右的折腾。小夏热情的跟小小墨打招呼,怎说也作了一周的兼职保姆,总还是有感情地么!

过了门口的岗哨,车子在蜿蜒的车道上徐徐而行,小小墨对窗外一栋栋的小楼很惊艳,小手扒着车窗不错眼珠儿的往外看着,小小的鼻头贴在玻璃上,被压得扁扁。林木间突然有黑色的大鸟扑楞楞的飞出,小小墨顿时兴奋莫名,用手指着外面大叫,‘大鸟灰、大鸟灰!’

云瑄失笑,用手绢帮他擦去口水,再一次纠正这小家伙的发音,‘Lukas,是大鸟飞,不是灰,嗯?’小小墨很受教,点点头,重复,‘是大鸟灰,不是灰!’

陈子墨轻咳,小夏嘿嘿笑,云瑄摇摇头,偏偏小小墨不理这茬儿,抓了妈妈的手还是向外指,不过这次换了目标,‘妈咪,呜呜,呜呜!’这次连陈子墨都挑了眉,这小子,念叨什么呢?

云瑄捏着小小墨的手,‘嗯,Lukas真聪明,是屋子。’陈子墨轻哂,小夏点头,转头瞄了瞄那几栋‘呜呜’,心中一叹,他也受教了。

开门的是福伯,两年未见,依旧气色红润,只是,‘小墨子,首长在客厅,你爸也在。’福伯朝客厅的方向努努嘴,示意陈子墨赶快过去,然后压低了声音嘱咐云瑄,‘小瑄呐,你等等再进去,先跟我到餐厅躲一躲,首长这顿脾气憋了很久了…’

云瑄点头,回手扯了扯陈子墨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才放他离开。转身,恰好小夏抱着小小墨进来,眼看着小小墨一脸兴奋,立刻伸出手指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赶紧接过来。

福伯从打看见小夏进门,嘴巴就没合拢过,直到跟着小夏他们进了餐厅,还一直处于震惊当中,‘这、这个…’指着跟陈子墨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宝贝,声如洪钟的福伯只剩下嗫嚅的份儿了。

云瑄一笑,‘福伯,这是子墨的儿子,’然后拽拽小家伙的胳膊,把他的注意力从头顶的吊灯上拉回来,‘Lukas,叫福爷爷。’

小小墨乌溜溜的眼珠儿转了转,打量了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爷爷,决定把他划入可亲近的名单,先咧开小嘴笑了笑,脆生生的喊,‘福爷爷!’把老人家乐得直搓手,小心翼翼的仔细端详着,不住的点头,‘跟小墨子那会儿可真象,嗯,太像了。’惹得小夏在一旁乐,‘福伯,这小子是哥亲生的,能不像么?’

‘臭小子,你懂什么?小墨子长得像他爸,子书就不…’后面的话突然不见了踪迹,福伯低下头认真的逗小小墨说话,再不提这茬儿。小夏一脸好奇,却也没有多问,云瑄早就习惯了对这个名字不要较真儿,神色自若的抱着儿子,不太宽敞的餐厅里,一时只剩下小小墨咯咯的笑声。

正在这时,客厅那边突然传来不小的动静,餐厅里的三人面面相觑,同时意识到一一出事了!

客厅这边的气氛紧张,陈老爷子剑眉倒竖,拿拐棍狠狠的敲打地板,朝面前的陈子墨咆哮,‘你趁早给我死了这份心!我决不允许!’陈子墨不作声,眼睛盯着面前的地板,似乎爷爷的怒吼与他无关似的。

‘你小子给我说话!’又是一顿拐棍儿敲,陈父一边劝老爷子息怒,一边开口责备儿子,‘好好跟爷爷说话!’

陈子墨抬头,看了看暴怒的爷爷和严肃的父亲,清冷的声音响起,‘爷爷,父亲,我要娶的人只有她,别的人再好,也与我无关。’

‘你!’陈老爷子手里的拐棍儿‘咻’的飞出来,陈子墨身手敏捷的一侧身,只听身后‘哗啦’一声响,花瓶坠地的声音。

陈子墨抿了抿嘴角,不再说话,转身往外走,正赶上福伯他们从餐厅冲过来,微一闪身,立刻伸手抓了云瑄的手臂,沉声说,‘我们走!’

福伯和小夏被这情形给唬住了,都不敢开口,背后一声苍老的怒吼,‘陈子墨,你给我站住!’然后是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子墨,回来!’

云瑄抱着儿子,被陈子墨拽着往门口走,心中迟疑,眼下的情形好像不太妙啊?看陈子墨铁青的脸,估计也气得不轻,客厅里的那两位就更别提了!步子一错,手臂一转,她脱开陈子墨的钳制站定了,轻声说道,‘子墨,回去。’

陈子墨手底下也不敢真的使力,前进的步伐一滞,不得不停下来,只是紧绷的身体语言表明了他此刻的怒气。

云瑄无奈,只好把儿子交给小夏,自己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往回扯,‘有什么话,今天一次说清楚,我和你一起去说。’陈子墨本不欲回头,眼看着袖扣几乎被扯脱,她还是不肯放手,只好叹了口气,跟着她一起回到客厅。

陈父正轻拍陈老爷子的后背,帮父亲顺气,拐棍儿还跟那堆碎片一起静静的躺在地上,云瑄低头轻哂,老爷子的手劲不错,居然扔得这么远。

轻轻的叫了声‘伯父’,陈父点头,示意他们先在一边坐下,看老爷子的气顺了些,才低头在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陈家老爷子的身体确实不错,那么一通脾气过后,不过短短几分钟,再开口,又是声如洪钟,‘管她是谁家的丫头,我都不同意,来了也没用!’云瑄的嘴角一抽,这老爷子还真不是一般的顽固。

陈子墨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要不是有云瑄拦着,大概新一轮的争吵又已经启动了。陈子墨极不甘愿的压住火气,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头不语。云瑄这才轻轻开口,‘爷爷,您不同意,我也来啦。’

‘哼!’陈老爷子这才扭过头来,朝他们这边看过来。虽然年迈,但眼神还带着年轻时的霸气,直直的扫过来,颇令人心惊。云瑄并没在意,小时候跟着外婆,那份淡定和从容早已渗进了骨子里,因此只是微微一笑,坦然迎视。

陈老爷子刀子似的眼神一道道的射过来,置身其中的人就像有无数的小刀从身边飞过,冷飕飕的让人心惊肉跳,没点定力还真是承受不了。

云瑄身陷‘刀阵’之中,只能硬着头皮挺着,与陈子墨交握的掌心也变得粘腻。虽说她心底坦荡,但挨刀子的滋味怎么说也好受不了,原以为还有一阵子要挨,不料小刀片儿们突然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了,周围阴森的‘白色恐怖’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山河一片红’,只差大唱‘革命同志一家亲’了。怪哉呀怪哉!

不止云瑄这边莫名其妙,陈子墨和陈父也是一样,纳闷儿的看着突然态度转变的老爷子,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只手直直的指向云瑄,干瘦的手掌青筋突起,微微抖动,‘你、你…’混浊的眼中涌出的是真真切切的激动和惊诧。

云瑄一愣,不明所以的也站起来,和陈子墨一起,迎向已然被陈父搀扶住的老爷子。

‘爷爷…’陈子墨侧身把她挡在身后,担忧的看向一旁的父亲,只见陈父淡淡的摇头,他也搞不清楚老爷子突然之间闹得是哪一出。

只听陈家爷爷断断续续的念叨着,‘阿宛…是不是…阿宛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头释疑——父母是用来孝顺的,莫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时候,才来后悔!

53

峥嵘岁月稠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毛泽东《沁园春?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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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爷爷含混的呼喊带着颤音,极难分辨,直到守在客厅外的福伯冲进来,大家才了解到,原来陈爷爷口中‘阿宛’,竟是大有来头。

解放初期,正是公有制改革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年月,各行各业的资本家纷纷主动接受公有制改造,也诞生了一大批红色资本家。

商人,尤其是成功的商人,对政治都有着特殊的敏感性。他们深刻的知晓,目前炙手可热的‘红色’资本家,再怎么红也还是‘资本家’,是必然要被无产阶级消灭的,即使现在还只是‘改造’,还只是‘自愿’。因此,除了捐出可观的钱款和产业给新生的人民政府外,想方设法与掌权者拉关系攀交情,是当时的大资本家们的普遍做法。

李家是当年响当当的名门望族、书香世家。名下的产业数目也不少,是京城里为数不多既有名望又有实力的大家族。

当时作为李家族长的李老先生,不但饱读诗书,更精通官道,与新政府各个部门的大人物关系良好。成为第一批‘红色资本家’让李家成为备受器重的资本家代表,不过这还不能让李老先生安心,他的目标是让李家一直繁荣下去,光靠捐出几间工厂得来的地位,还远远不够。

于是,李老先生便把主意打到了联姻上。

联姻是个奇妙的纽带,他可以让两个家族彼此建立信任,互惠互利,仿佛只要双方一嫁一娶便可万事大吉。然而,它又无比脆弱,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可以把多年建立的信任一夕摧毁,半点不留。

虽然联姻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无论古今,都是短期内换取和平和利益的最省力的方法,也是与上位者结成联盟的最有效、也是最直接的方法,为历代掌权者所钟爱。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和亲公主的存在了。

李老先生虽然是打算用亲事换取更牢固的靠山,但女儿毕竟是亲生的,再怎么打算,也要挑一个配得上的女婿,才不至于委屈了自小宝贝到大的闺女。所以,当时正当年的陈老爷子,虽说行伍出身,但胜在根正苗红、位高权重又年轻未娶,自然成了李老先生心中的不二人选。

这李家小姐知书达理,是东城出了名的美人,几乎无人不知。因此,当李老先生的打算一传到陈老爷子耳朵里,立刻动了心,直到后来与李家小姐见了面,更是打定了主意非卿不娶。

李老先生对未来女婿也是相当满意,有了这座前途无量的大靠山,李家就什么都不用愁了。见他对自家女儿一见倾心,一切就更加稳妥了,遂立即命人准备婚礼。

谁知,一向温柔如水的李家小姐竟是极有主意的女子,对父亲安排的婚事拒绝不成,竟一气之下离家,与在学校里情投意合的云姓男子一起去了北方。

女儿的私奔令李老先生气愤不已,陈老爷子当年也是年轻气盛,出生入死的战场都闯了过来,没想到竟然栽在一个小女子的手里,立即着手派人追查,很快,李家小姐和云姓青年便被找到。

毕竟是新社会,提倡婚姻自由,况且,陈老爷子也自有一股子豪气在,虽然心仪李家小姐,却没有仗势压人。他千里迢迢赶去,与那两人开诚布公的一席谈话,谈话内容无人知晓,但他最终却放了他们离开,从此不再追究。

此后,虽然他再没提过李家小姐,但就是这样子,记了一辈子。

福伯当年正跟在陈老爷子身边做勤务兵,对这件事的经过亲眼所见,所以也只有他才知道,陈老爷子嘴里的‘阿婉’是谁。

当他把往事言简意赅的说完,陈父与子墨两人面面相觑,深感意外。陈老爷子与陈奶奶是典型的革命婚姻,组织上是介绍人,婚后相敬如宾,即使在十年动荡岁月也是不离不弃的相互扶持着一路走来。

他们之间,虽然没有激烈的爱情,但那份革命的友情和亲情早已深入骨髓,没人会想到在这份相濡以沫的感情之前,陈老爷子竟还有过那样一段颇具传奇的情感经历,并且,深埋至今。

待陈老爷子的情绪平复下来,众人这才把焦点重新放回到云瑄身上。面对陈老爷子期盼的眼神,福伯谨慎的探寻,还有陈子墨父子眼中的疑问,云瑄有些不安的低下头,手指紧紧的攥着陈子墨的手掌,内心颇感迟疑。

对于李家,她并不是一无所知,外婆在她小的时候也会常常提起,语气中有对过去时光的缅怀,却从未曾有过后悔。那些繁华往事于她早已是过眼云烟,只有对亲人的思念偶尔也会在心间萦绕。每到这时,外公总会怜惜的看着外婆,眼中浓浓的都是歉意,外婆总是笑着摇摇头说,‘有失才有得’,外婆对当年的任性,有愧,却不悔。

后来外公离世,母亲生病,外婆便很少再提过去,直到过世前,才握着她的手叮咛,‘对李家,不必刻意寻找,但也不必心怀怨恨。但若是遇到了,认与不认,全凭你的心意。’

片刻的沉默之后,云瑄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轻声但却坚定的说道,‘我的外婆,姓李,名宛。’

‘阿宛…’陈老爷子身子微颤,靠坐在沙发上闭目长叹,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福伯回头,担心的看着老首长微微抖动的双唇,在心里跟着叹气,这么多年,还是放不下呀。他转过身来,仔细打量云瑄一番,想起上次见到这个姑娘时的疑惑,忍不住问,‘不是说,你父亲是孤儿?怎会姓云?’

‘我随妈妈的姓。外公姓云。’

原来是这样,都怪自己太在乎结果,只知道盯着人家的爷爷问。不然…‘小瑄,你外婆如今…’云瑄迅速扫了一眼沙发上那个闭着眼镜却突然握紧了拳头的老者,轻声叹息,‘外婆已经去世了。’

‘爷爷!’

‘爸!’

‘首长!’

焦急的叫喊声中,老爷子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头无力的垂下,竟是背过气去。满是皱纹的眼角有些许濡湿,掌心里,是深深的指甲痕迹。

一阵忙乱之后,老爷子被安置在卧室,福伯随侍左右。看看一屋子忧心忡忡的众人,保健医生叹了口气,‘不用太担心,可能是平日里情绪压抑得太久,突然释放出来,身体有些受不住,休息一阵子就没事了。’

陈父点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老父亲,轻轻摇头,‘这么多年,从没听他提起过。’

‘唉,这事儿连夫人都不知道,首长对别人更是从没提过。’福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轻声叹息。

‘福生——’床上的陈老爷子突然喃喃的出声,福伯立刻上前去握住老爷子的手,把耳朵凑过去,仔细聆听。

不多时,福伯站起身,有些古怪的看了云瑄一眼,开始复述首长的话,‘首长说,他对李小姐其实心怀愧疚,要不是他当年一厢情愿,李老先生也不会强逼着李小姐嫁过来,李小姐也不必弃家出走,到后来,他大动干戈的找人,又让李老先生深深忧心,竟然在报纸上登出了启示,同李小姐脱离父女关系…’

云瑄惊讶,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公案,怪不得外公总是对外婆心怀歉意,怪不得外婆从不提及李家的亲戚,怪不得每到中秋,外婆总会叹息连连,怪不得!

‘首长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李小姐,所以才…唉!’福伯回头去看双目紧闭的老首长,一阵唏嘘,即使后来放了李家小姐他们,有些事情也没办法挽回,只能将这份愧疚,装了一辈子。

云瑄的心,好像坐了一趟惊险无比的云霄飞车,忽上忽下忽惊忽喜忽怨忽叹,早已找不到初时的平静。

望望病床上的老者,想想外婆眼中的轻愁,外公眼中的歉然,忽然觉得人生变化无常,谁能想到几十年前的纠缠,就这么被她的出现牵扯了出来?然而当事人早已不在,再多的歉意又能如何?

自小她就羡慕别人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守岁,到处给长辈们拜年收红包,可惜外公外婆却没有一个亲戚,每次过年也不过是一家五口围坐而已,后来则更是萧索,只得她们祖孙三人而已。

外婆喜欢讲年轻时的故事,故事里的人物也从未隐瞒。外婆总说,当年的事情是她任性,是她的鲁莽把一切搞砸了,本来,若是她肯退一步,肯开诚布公的与老父直言,未必毫无转圜的余地。

凡是总有取舍,幸福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外婆和外公得以厮守一生,成全了她想要的幸福,那么,为此失去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云瑄从小就被要求遇事冷静,越是在意的人和事就越要淡定,这样才能做出正确的取舍,从容应对。也因此,当她发现自己成为陈子墨的软肋时,才会果断的选择离开,即使没有与陈父的那番谈话,她也会选择离开。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用两年的分别来换取长久的幸福,当然值得。

轻叹一声,云瑄拍拍一直扶在她腰间的大手,给陈子墨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往事已矣,又何必太过桂怀?

她走上前,弯了腰站在床边,轻声对老爷子说,‘爷爷,外婆能与外公厮守一生,心里必定是幸福的,也一定会感激您当年的成全,至于与李家脱离关系,外婆虽然遗憾,但也已经释怀,请您,不必挂怀。’

老爷子缓缓的睁眼,混浊的双眼却目光灼灼,一眨不眨的看向她,仿佛要从她的脸上找出证据,才肯相信她之所言,才肯放下已经背了一辈子的包袱。云瑄坦然与他对视,她所说的话,并不假。

对视半晌,陈老爷子终于再次长叹,移开了目光,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离开。

客厅里,小夏正陪着小小墨躲猫猫,见他们出来了,急忙拉着小小墨到一边坐好。少了老爷子的咆哮,客厅里安静得过份,连小小墨都收敛了声气在小夏身上,好奇的看着一屋子表情沉重的大人们。

末了,陈父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对陈子墨挥了挥手,沉声说,‘子墨,你们的事情改天再谈吧,我想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云瑄既是故人之后,老爷子埋了一辈子的愧疚终于找到补偿对象,自然没有理由再反对。何况反对也没用,这两人连孩子都生了,也早就表明了立场,难道谁还能把他们拆散不成?

陈子墨看着满脸疲倦的父亲,点了点头,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了句‘您多注意身体。’陈父突然之间听到儿子的关心,竟然愣了片刻,随后才忙不迭的点头说‘好’,眉目间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云瑄站在陈子墨身旁,微微的叹气,这对父子间这么一点小小的缓和,她盼了多久才看到,真是太容易啊。回身朝小小墨招手,哄他过去跟爷爷再见。

如今的当口他们三口并不适合留下来,一切还是等爷爷的身体好起来再说吧。

小夏开车,沿着来时的路缓缓下山。直到他们的车子拐过弯道,云瑄还能看见陈父立在门前的身影,不动如山,目送他们离开。

车厢里格外安静,小夏目不斜视的开着车,陈子墨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小墨早就趴在他的身上睡熟了。云瑄看了看陈子墨的神色,想到陈父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袖,‘子墨。’

‘嗯。’

‘我们以后,常常过来吧?’

‘…好。’

车子在公路上飞快的行驶,扬起一路的风尘,有些隔阂就随着那淡淡的尘土,被迅速的甩在身后。

54相对浴红衣

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九张机》

————————————以下是正文————————————

戏剧性的变故,再加上小小墨的震撼出场,陈家对云瑄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爷爷从棒打鸳鸯

变成了努力撮合,父亲从按兵不动变成了乐见其成。

正当陈子墨满怀期待的以为终于守到云开见月明的时候,云瑄却又开始婉拒,先是要求陈子墨努力修补

与父亲之间的隔阂,接着又坚决不肯仰仗外婆的面子、李家的迟迟嫁进陈家的门,让陈子墨无奈又无力。

说起李家,云瑄今天恰好约了褚凤歌和李华荥一起吃饭,林思妙作陪,小小墨旁听。陈子墨据说还在开

会,请秘书先生打了电话说晚点到,大家索性不再等他,悠悠闲闲的话起了家常。

视野开阔的包间里人不多,却热闹非常,一个满地撒欢儿的小小墨,再加上一个童心未泯的林思妙,两

个人在偌大的房间闹得不亦乐乎。

褚凤歌端着茶杯,面无表情的看着不可开交的一大一小,冷冷的道,‘林思妙,请问你多大了?为了个气

球跟我外甥抢半天了,你累不累?’

正跟小小墨隔着两张椅子对峙的林思妙听了,满不在乎的撇撇嘴,甩都不甩他一眼,‘我跟我外甥玩儿,

关你什么事!’说着对小小墨挤了挤眼睛,‘是不是啊,Lukas?’两个小顽童隔着椅子,心有灵犀的呵呵笑起

来。

褚凤歌皱眉,茶杯差点捏破了,沉了脸正要袭击唠叨,云瑄在旁边笑眯眯的开了腔,‘楚人哥哥,思妙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