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老爷一处长大,老爷喜欢读书上,他喜欢做生意……
老爷死了……从那年起,他在北地做了靠十年的生意,隐隐约约期盼了这些年,这几年,他的期盼越业越、越来越重!
李福贵心底就热热的几乎站不住,伸长脖子,焦躁的远远看着城门处。
远远一骑,却是从北边奔了过来,到了李福贵等人面前,勒得马几乎直立着猛然停住,马上的人,二十岁左右,普通行人打扮,看着却极其精干利落,眼神凌利的扫过车前站着的一堆人,厉声喝问道:
“木大掌柜是哪位?”
李福贵微微驼着背,恭谨的答道:
“是小人,不知道大爷是?”
马上的人扬手扔了只极小的木牌过来,李福贵急忙接过,也不用看,这木牌他摸也摸得出,
“你跟我来,让他们启程,路上赶一赶,晚上要宿到新乡驿去。”
李福贵连连点着头,车子旁边的伙计、帐房不等李福贵吩咐,急忙往车上爬去,晚上宿到新乡驿,这要不赶快着些,赶到新乡驿,天都得亮了!
李福贵叫了个伙计过来,吩咐了两句,要了匹马,跟着来人,往北边疾驰而去。
奔了小半个时辰,两人赶上了一辆宽大精致的马车,两人跳下马,车前坐着的满身满脸喜气的小厮轻轻掀帘禀报了,笑着招呼着李福贵,
“我们爷吩咐了,让木大掌柜到车上说话。”
李福贵紧张的拉了拉衣襟,咽了口口水,恭敬的上了车。
车里极是宽敞,李福贵也不敢四下打量,只小心的在车门旁的角落里曲膝坐了,躬身见着礼:
“李福贵给爷见礼。”
“木大掌柜不必这样客气,在下是爷屈下别院管事,爷吩咐了,这一趟,你这一处,由在下总管着。”
车里传来清冷得如同冰块的声音,李福贵惊讶的抬头看了过去。
第二百零一章愁喜间
车子正中,盘膝端坐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男子一身黑衣,头发绾起,连支簪子也没有,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饰物,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膝上,手指莹白细长,如同羊脂玉雕成的一般,容长脸,眉如墨染,鬓若刀裁,唇色艳红欲滴,黑亮的单凤眼满是冷意,正细细打量着李福贵。
李福贵头晕目眩的摇了摇头,怎么能有人长得这样?还是个……男人?是个男人!李福贵下意识的抬手揉了揉眼,头一回见少夫人时,他看傻过一回,可这,这是个男人!这男人,怎么能长成这样?!
“我叫千月。”
千月厌烦的看着傻怔着看着自己的李福贵,李福贵慌乱的点着头,从怀里摸出那块木牌,摊开手,千月疑惑的看着他手里的木牌,李福贵深深吸了口气,归拢着心神,低声说道:
“有这个,有这个就行,您吩咐。”
千月不耐烦起来,伸手从李福贵手里掂起木牌,眯着眼睛瞄了两眼,随手丢到了旁边的几上,
“接你来的人,还有我车前坐着的小厮,你,看清楚了?”
李福贵连连点着头,
“这一趟,你只听这两个人传的话,旁的,你不管他拿什么,说什么,统不能理会!”
李福贵满脸的惊讶茫然,抬手指着几上的木牌,
“那个,那个也行!”
千月烦恼的看着李福贵,眉头又皱了起来,伸手掂起那面木牌,举到李福贵面前,
“这样的东西,想做出来,极容易,就凭这几个孔洞,哼!”
千月细长的手指抚过木牌,随手又扔回到了几上,
“这东西,做个生意上的印记到也能用,若要……用到差使上……”
千月鄙夷的扫了眼木牌,李福贵重重的咽了口口水,指着木牌,低声嘟嚷着:
“这是少夫人的牌子。”
千月看着对着牌子,一脸敬仰的李福贵,更加不耐烦起来,
“你光看这牌子!也不细细盘问盘问我是谁,这牌子是谁给的,你的爷和我的爷可是一个爷?若这牌子落到了外人手里,你也这样有这个就行的?”
李福贵被千月训得半张着嘴,茫然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千月气极到笑起来,挥着手说道:
“算了,我也不跟你说这些,你听着,我叫千月,是汝南王府世子别院的管事,不光这一趟,往后,北地的五家车马行,两家酒肆,你只管明面上的生意,旁的统由我管,这是爷的吩咐!”
千月看着眨着眼睛,迟疑着看着他的李福贵,叹了口气,
“这北三路的生意,少夫人统交给了爷打理!”
李福贵笑着连连点着头,看着千月问道:
“千管事说的,我也不懂,也不问,千管事只说,让我做什么?怎么做?”
“不要叫我千管事!”
千月烦燥的叫道,微微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才接着说道:
“这一趟,你明面上是查年帐,暗里,各个铺子里,要安插些伙计、帐房进去。”
千月从几上掂了张纸片出来,递给李福贵,
“这是各个铺子要安排进去的人数,你看看。”
李福贵仔细看了两遍,将纸片还给千月,点了点头,
“我记下了,车马行的人多了些,能不能分几次安置进去?千管……千月管事,你不知道,北三路的铺子,伙计年底卷铺盖的极少……”
千月抬起手,打断了李福贵的话,断然说道:
“不必,五家车马行,明年要接发往北三路的军需转运差使。”
李福贵眉飞色舞的连连点着头,千月看着李福贵,又皱起了眉头,
“你做生意,难道就不讲究个喜怒不形于色?”
李福贵满脸笑容的说道:
“又不是在外头,老这么屏着,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哼!”
千月被李福贵回得闷“哼”了一声,接着吩咐道:
“你和我,这会儿还有重要的差使。”
千月顿了顿,上下打量着李福贵问道:
“太原府的酒肆掌柜……”
“是我家大小子,前年才接手做掌柜,因那一处,少夫人说,太原府不如别处,掌柜的不能外请,要自己人,我才让我家……”
“我又没问你这个!”
千月闷得只觉得血都要涌上来,爷让他跟这样的生意人打交道,真是要命!他是要人命的人,习惯了一言不发,只挥刀杀人。
“那千月管事要问什么?”
李福贵好脾气的哈哈笑着问道,千月又深吸了口气,冷着脸说道:
“有极要紧的事,要太原府掌柜去办。”
“千月管事只管吩咐,我写了信过去就行!”
李福贵笑着满口应承着,
“不用,你写封信,现在就写,旁的统不要说,只让太原府掌柜万事听持信人调遣就是!”
李福贵连连点头答应着,千月敲了敲车厢板,满身喜气的小厮几乎是立即递了笔墨纸张进来,李福贵伏在几上,凝神写了封信,交给了千月,千月接过,扫了一遍,亲手封好,盖了漆封,叫了小厮进来吩咐道:
“给星五,立即启程。”
小厮答应着接过信,片刻功夫,就转回来禀报道:
“回爷,星五已经启程了。”
李福贵茫然的看着听着,千月转头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低声交待道:
“刚才接你过来的,叫钱明,从今天起,就让他跟着你,往后,万事都留心!”
李福贵面容郑重的点了点头,
“多谢千月管事,放心。”
“嗯,你今天晚上赶到新乡驿,明天一早,带人先往洛城去,十六日前一定要赶到洛城,到洛城酒肆等我。”
李福贵点头答应了,告辞下了车,和钱明一起骑马追赶车队去了。
辰末过后,程恪的车队仪仗才不紧不慢的出了城门,往北三路行去。
钱继盛眯着眼睛,坐在暖融融的车里打着盹,心里却是上下翻腾着,一时也得安宁,他在钱家,在嫡支里,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不管排什么,都是一色的中间靠后,当了官,也一直没做过主官,女儿选了皇子妃,就那一回,唯一的一回,他被人提出来单讲了,这事,他没想到,谁也没想到!
幸好后来,嫁了皇子和没嫁皇子,也没什么区别,他们一家,还是安安生生的过着日子,可这回,世子单点了他,北三路不归他管,他哪一条都不出色,怎么就单点了他?
钱继盛心里烦乱起来,这外头,可不太平,他可没有本事趟这趟混水,一个不小心,命都得搭进去!这一趟,怎么着也要死躲在后头!这头一出,就是个“死”字!
和钱继盛的烦乱害怕不同,汤二公子正心情愉悦无比的半躺在宽大的车厢里,和身边随行的轻细调笑着,离了家里的母老虎,程恪又睁眼闭眼的允他带着丫头,这一趟,且快活风流去,听说北三路的女子,个高条顺,正好尝个够。
汤二公子一只手伸到轻红的胸前,慢慢揉着,心里垂涎着传说中的北三路美人,父亲的教导,嗯,教他凡事不可出头,他出个什么头?他是去寻快活的,哪有功夫出头!
汤二公子心情轻松愉快,眉宇飞扬起来,头一回觉得父亲的教导不但不让人生厌,还让人听着对极了,要是总这么教导他,那多好,轻红被他揉得浑身躁热起来,温柔的缠到了汤二公子身上,小心的吻着他的脖颈,挑逗着他,汤二公子情致高涨,也不管出了城还是没出城,伸手拉开了轻红裙间的丝绦,轻红立即迎合着他,两只手轻巧熟捻的去了自己的衣服,又解开了汤二公子的衣服,伏到了汤二公子身上。
车厢里春光绮旎无限,消魂的喘息声透过厚重的车幔,似有似无的溢了出来,车后的长随稍稍落后几步,离了汤二公子的车子,左右看了看,径直往最前面程恪的车辆奔了去了。
程恪走后,李小暖的生活重又规律起来,每天早睡早起,一大早过去正院请安,陪王妃说话解闷,和王妃商量着给程恪做衣服、做荷包、做鞋袜、做王妃喜欢做的不管什么东西。
没几天,卢家又传了喜信过来,程敏清又怀了身孕,王妃大喜,也不管用着用不着,急忙遣人送了几车东西过去,因刚怀孕,怕动了胎气,也不敢就过去看望去,只好和李小暖来来回回的商量着,到腊月里,再过去卢府看看敏清去。
几乎和程敏清的喜信同时,古去欢又有喜,郑家遣人往上里镇报了喜,又遣人到王府李小暖处报了喜信,李小暖喜之来尽,和孙嬷嬷亲自跑了一趟郑府,说了半天话才回来。
古云欢知道古云姗带着孩子回去台州过年了,却不知道金志扬纳了贵妾的事,孙嬷嬷苦笑和李小暖说了这事,满脸无奈的摊着手说道:
“大姑奶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脾气,什么事也不愿意跟二姑奶奶说,大约还是觉得她不懂事,可如今二姑奶奶也是当娘的人了,哪还像从前做姑娘那样没……凡事不想的?唉!这也真是!”
李小暖靠着靠枕,想了想,笑了起来,轻轻摇着头也跟着孙嬷嬷叹起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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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又要过完了,逝者如斯夫啊!
闲有个博客,今天一看,咳,竟然只有三五个粉,三五个广播,三五个收听,唉,这博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正理
两人沉默着坐了片刻,李小暖看着孙嬷嬷,沉思着问道:
“嬷嬷,你说说,若是老祖宗在,金志扬这事,老祖宗会怎么处置?”
孙嬷嬷面容微微有些古怪的看着李小暖,斟酌着说道:
“老祖宗凡事都看得极长远,这事,若让老祖宗看着,只怕根本算不得事。”
李小暖呆怔了下,目光有些黯然的看着孙嬷嬷,孙嬷嬷小心的打量着李小暖,接着说道:
“这男人,新婚那几年,自然是好的,纵然有几个通房姬妾,也难得过去宿上几晚,可等这孩子也有了,新鲜劲也过了,也就开始往外头看这看那去了,这也是常情。”
李小暖垂着眼帘,端起杯子,慢慢喝着茶,沉默的听着孙嬷嬷的话,孙嬷嬷怜惜的看着李小暖,接着说道:
“有了这几年,这做妻子的,脚步也稳住了,儿女也有了,凡事也就要往开了看、该丢下的就得丢下手去,随他再宠哪个,纳哪个去,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些玩意儿,再怎么宠,他也越不过规矩礼法去!做妻子的,就是要踩稳子位子,管好家,孝敬公婆,教好孩子,把这本份做好了,男人但凡不是失心疯了,总是要敬重着你的,唉,要的就是这个敬重。”
李小暖垂着眼帘,看着杯子里微黄的茶水,伤感的听着孙嬷嬷的话,孙嬷嬷起身从李小暖手里取过杯子,叫了小丫头进来换了杯热茶,递给李小暖,屏退了小丫头,接着说道:
“不光老话,就是那些什么圣贤的,不也说过,娶妻取德,纳妾纳色,这妻,要的是敬重,这妾,争的是份宠,敬重是长远的事,这宠爱,哪有个长远的?这妻和妾的云泥之别,可不就在这里?!”
孙嬷嬷叹了口气,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
“老祖宗往年常说,这女人哪,就是要从男人那儿争份敬重过来!有了敬重,凡事就要看得开,也只有看得开了,才能争得来这份敬重!大姑奶奶是个明白人,自然懂的这个道理,这带着孩子回乡,就是正理,按理说,男人在外头做官,这做妻子的,就该留在家里侍候公婆,教养孩子,这才是正途正理呢!
再往细了说,大始奶奶成亲也有五六年了,大姑爷如今才纳了妾,说起来,就算是好的了,少夫人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大姑奶奶如今两子一女,在金家脚步早就稳得不能再稳了,大姑爷不管纳了谁,再怎么得宠,也不过一时的事,往后,颜色好的姬妾多的是呢,这男人,也不过就是图个新鲜劲,这姬妾,都是一茬接着一茬来的。
我说的这些理儿,大姑奶奶只怕更明白,哪还会计较纳个妾这样的小事,这些姬妾丫头的事都不过是些玩意儿!再说,这会儿收几房姨娘,也不是什么坏事,调教好了,再过上几年,有了新姨娘,有老姨娘明里暗里调教着,凡事也省心多了。”
李小暖慢慢喝了口茶,只觉得这茶里的苦涩都泛了上来,直苦进了喉咙最深处,孙嬷嬷留神着李小暖的脸色,笑着说道:
“我记得有一回陪老祖宗闲话,正好说到这姨娘调教姨娘的事,老祖宗就说了,咱们女人管着这后院,跟男人在朝堂里做的什么大事不大事的,若论心思和手段,其实也差不到哪里去,”
李小暖咽了满嘴的苦涩,失笑起来,放下杯子,看着孙嬷嬷,带着丝感激,低声说道:
“多谢嬷嬷开解,这后院,当真比男人的朝堂不差什么。”
孙嬷嬷舒了口气,看着李小暖,感慨的说道:
“不光不差多少,还难心的多了,说句不中听话,少夫人别恼,少夫人生得这样,万人中也没一个,如今年青自然好,若是过个十年、二十年,少夫人生得再怎么好,年纪在那里放着,哪里比得了十六七岁水灵灵的小姑娘去?这人老了,还就偏偏爱鲜嫩的东西,唉,往后……这事……少夫人也得想开些,抬眼看看,哪里不是这样?”
李小暖长长的叹了口气,赞同的点了点头,“嬷嬷说的是,王爷身边的许氏,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王爷可都五十多了!王爷看着吧,还特别嫌老,真是老牛嫩草!”
孙嬷嬷无奈的挑着眉捎,看着李小暖哭笑不得起来,老祖宗说的对,少夫人这规矩,学得再好,也没学到心里去,哪有这么说长辈的?唉!
“这还是好的!别家老爷、老太爷身边,十几岁的姨娘不也多的是。”
孙嬷嬷感慨的说道,李小暖恶心般皱着眉头,半晌才闷闷的叹出口浊气来,看着孙嬷嬷,目光黯淡的说道:“孙嬷嬷,我想想这些事,就恶心的不行,难受的不行,不想再说这个了!实在是……咱们说别的吧!”
李小暖闭了闭眼睛,厌恶的挥着手,不愿意再提这个令人无比生厌的话起,孙嬷嬷看着她,暗暗叹了口气,忙笑着说道: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说得我也觉得厌气起来!对了,少夫人从庄子里带回来的醉蟹,昨天小厨房说差不多可以吃了,晚上让她们先送一只过来,少夫人尝尝?”
李小暖连连点着头,两人转了话题,说起了吃喝玩乐的琐碎事。
汝南王坐在内书房,仔细看着手里的书信,北三路的情形,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小恪这一趟,只怕比原先想的要顺利许多。
汝南王长长的好了口气,轻松的往后靠到了椅背上,小恪倒是个有福运的,荒唐了那么多年,又这么倔头便脑的自己跟自己别扭了这几年,倒还真是挑了个好媳妇回来。
汝南王举起手里的书信,又仔细看了一遍,李老夫人,真是令人敬佩,敬服这样的女子,就是男人,又有几个能望其项背。
汝南王感叹着又看了一遍书信,将纸轻轻丢进了化纸的火盆里,看着薄薄的纸片瞬间化成了飞灰,端起杯子喝了杯茶,起身往后面正院去了。
王妃接了汝南王进去,侍候着他脱了外面的斗蓬、长衫,王爷舒展着身子歪在了榻上的靠枕上,王妃接过许氏托过的茶,递了过去,笑着说道:
“爷今天回来的可早!今天事不多?”
“哪能不多的,小恪出了门,这又离过年没几个月了,唉!”
王爷垂重的叹了口气,仿佛痛楚般轻轻捶着腰间,王妃忙示意着许氏,
“让许氏给你捏捏?”
王爷抬手止住了正要上前的许氏,疲倦的挥了挥手说道:
“不用!都退下去吧,我和王妃静静的说会儿话。”
许氏小心的垂手后退,和满屋的丫头婆子退了下去。
王妃侧着身子坐到榻沿上,王爷喝了茶,放下杯子,仔细看着王妃,感慨的说道:
“你也老了,岁月不饶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