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了饭,程恪拎着本书,往李小暖身边挪了挪,看着她手里的绣品,笑着问道:

“绣好了没有?若来不及,就算了。”

李小暖笑了起来,

“再绣好这两块山石就好了。”

“今天别赶着绣了,歇一天吧,离重阳节还早呢,我有事和你商量。”

程恪笑着说道,李小暖点了点头,收了绣品,程恪大喜,忙挥手斥退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伸手揽了李小暖,从旁边几上拿了只匣子过来,递到李小暖手里,低声说道:

“下午我去景王府,从小景那里讨了些药过来,”

程恪顿了顿,仔细斟酌着说道:

“小暖,你今年才十五,你看,还小,我问过太医,太医说,若生孩子,最容易落下毛病,也险得多,小暖,你不知道,这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上走一趟!”

程恪看着满眼惊讶直怔怔的看着他的李小暖,有些着急起来,李小暖垂下头,程恪急了及其,伸手揽着李小暖,急急的解释着:

“小暖,我是怕你太小,万一…没旁的意思!那个…”

李小暖抬起头,伸手按着程恪的嘴唇,温暖的笑着问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李小暖笑容流溢开来,

“我听你的。”

程恪有些目眩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伸手取过匣子,打开来仔细看着,笑着问道:

“怎么用?”

“放水里…你沐浴时,放水里就行,对身子还是有一点不好,你平时多吃些阿胶,就能解了这药毒。”

程恪伸手揽着李小暖,拥着她紧紧贴在自己怀里,轻轻笑了起来,李小暖回过头,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程恪,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笑着问道:

“你是…为了我好,父亲和母亲那里,怎么办?”

“不管他!”

程恪低头吻着李小暖的脖颈,含糊着说道,李小暖失笑起来,忙伸手推开他,

“你不管,我得管呢!”

“不用管,别理会就是,有我呢!”

程恪气息粗重起来,抱着李小暖下了榻,低声说道:

“让丫头侍候你沐浴,嗯?”

李小暖脸上泛着红晕,把头埋在程恪怀里,低低的答应着。

第二天是九月初一日,李小暖早早起来,仔细收拾了,程恪皱着眉头看着她身上的靛蓝裙子,到底逼着她换了条银蓝底绣并蒂芙蓉曳地裙,一件素白绫修身夹衣,比划着挑了条深蓝丝绦系了,退后几步,仔细看了,才算满意地点了点头,李小暖笑盈盈的任他折腾好了,出了远门,往正院去了。

许氏迎在正院门口,曲膝禀报道:

“少夫人,王妃一早就进宫去了,临走时吩咐了,让少夫人自己过去给老太妃请安。”

李小暖笑着应了,重又上了轿,带着孙嬷嬷、兰初和竹青、玉扣几人,王后园紫瑞堂去了。

李小暖带着孙嬷嬷和竹青,谨慎小心的进了院子,一名中年仆妇恭敬迎着禀报道:

“少夫人安好,老祖宗吩咐了,今儿不想见人,让少夫人在院子里磕了头就是。”

李小暖恭谨的曲膝答应着,两个小丫头在院子正中放了垫子,李小暖跪下磕了头,起来又曲膝褔了福,正要转身离开,从后院冲出盆怒放的茶花来。

李小暖吓了一跳,忙往后躲去,竹青急忙拦在了李小暖面前,茶花冲过来,越过李小暖,冲到院子东边,猛然落了下去。

李小暖好奇的看着茶花后的矮胖丫头,忍不住失笑起来,忙高声叫道:

“红福!”

红福流着口水,一脸傻笑,呆怔怔的转着身子,两只眼睛左边往左,右边往右的寻找着,孙嬷嬷也笑了起来,忙招手叫着:

“红福,这边,还认不认得少夫人?认得我不?”

第一七九章 重阳

中年仆妇满脸意外的看着李小暖等人,又看了看傻笑着奔过来的红福,想了想,往后退了半步,没有说话。

红福奔到李小暖面前,仰着头,张着嘴看着她,口水顺着嘴角一路流下,李小暖笑得眼睛弯着,抽出帕子,抬手给红福擦了口水,又从荷包里掂了只杏脯塞到红福嘴里,笑着问道:“红福今天早上吃的什么好东西啊?”

“糕、豆沟。”

红福用力咬着杏脯,挥舞着手臂用力答道。

“红豆粥还是绿豆粥?”

李小暖笑盈盈的问道,红福脸上迷茫起来,用力掰起了手指头,想了半天,吃力答道:“冯豆,答对了,吃糖!”

红福开心的大张着嘴,李小暖从荷包里又掂了块杏脯塞到了红福嘴里,笑着夸奖道:

“几年不见,红福变聪明了,这么快就答出来了!”

红福指着李小暖,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腿转着圈跳了起来,

“糖妹妹,糖妹妹,你是糖妹妹!”

孙嬷嬷满脸惊奇的看着雀跃不已的红福,半天才转头看着李小暖说道:

“她还记得你,真真是不容易!”

李小暖“扑嗤”笑出了声,压低了声音说道:“她哪里是记得我,她记的是蜜饯的味道!”

孙嬷嬷失声笑了起来,连连点着头,李小暖招手叫过红福,“红福,你搬这花做什么?”

“太太,太太说,搬好吃肉!”

红福开心的说道,中年仆妇上前曲了曲膝,笑着说道:

“太太就是老祖宗,老祖宗说红福吃饱了就睡,对身子不好,就让她每天搬这些花,搬出来再搬进去。”

“这是老祖宗慈悲处。”

李小暖笑着答道,“红福能跟了老祖宗,是她的福气。”

李小暖耐心的和红福说了两句话,又塞了块蜜饯在她嘴里.就笑着告退出去了,红福拉着李小暖的衣襟,依依不舍的说道:“糖妹妹,来,再来!”

“嗯,你好好搬花,我过一阵子再来看你,给你带桃脯吃!”

红福笑得满嘴口水,连连点头答应着:“好好搬!”

李小暖笑着出来,上了轿子,直接回去清涟院了。

周景然散了朝,眼底满是笑意,往猛翠宫走去。

皇上果然是极明白的,南河决堤的事。不罚反而在朝堂上表彰了他,说起来,这次他算是歪打正着、拣着便宜了,要不是为了躲小恪,他也不会那么一大早赶去巡什么河工,若不是亲眼见,也不知道界碑镇一带是最易决堤的地方,也不会提前撤了百姓……

周景然伸展着胳膊,舒了口气,得了这彩头,比什么都好,预收粮食的事,还是从母亲那里透过去好些。

蕴翠宫内侍看到周景然,急忙远远迎了出来,躬身见着礼,满脸笑容的说着奉承话,周景然从荷包里摸出一小块金子扔过去,内侍接过。急忙谢了,引着周景然进了宫门。

程贵妃一身淡黄缂丝衣裙,端坐在榻上受了周景然的礼,满眼怜爱的看着他,招手叫着他坐到榻沿上,上下打量着他,伸手掸了掸周景然的肩膀,半晌才说出话来,

“你呀,跟你说过多少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什么事能要你冲到前头去的?水火无情,你说说你……若是有个好歹,唉!”

程贵妃叹息着有些哽咽起来,周景然忙安慰着她:

“娘娘别担心。我离河道远着呢猗,娘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呢,哪会以身犯险,娘娘放心就是。”

程贵妃点了点头,看着宫女送了茶水点心上来,看着周景然问道:

“早上吃得好不好?这些点心,若没有合意的。想吃什么,再让她们去拿。”

“吃好了,才不过巳正,还不饿呢。”

程贵妃笑着点了点头,周景然压低了声音,低低的说了德福楼、余味斋要一处到界碑镇一带预收粮食的话,叹了口气说道:

“这决堤的事,虽说父亲没责备,可我心里,总是难受,若是能多想多做一些,那些百姓,也许不至于这样没了家园!这样也能尽尽心意,又不至于养了懒人。”

程贵妃正要说道,宫女急急的进来禀报:“娘娘,皇上来了。”

程贵妃急忙下了榻,周景然跟着,一起迎出了正殿。

皇上微微有些疲倦的缓步进了正殿,在东偏殿榻上坐了,歪在靠枕上,看着周景然,微笑着问道:“怎么,得了夸奖,就赶着跟你母亲献宝来了?”

程贵妃抿嘴笑着,奉了茶上来,温婉的说道:

“可不是,一进来,高兴的什么似的,说皇上夸他办差用心呢。”

皇上接过茶,喝了两口,抬了抬手指,示意周景然坐下,周景然恭谨的坐到了榻前的杌子上。皇上将手里的杯子递给程贵妃,转头看着周景然,缓声说道:

“你办差尽心,朝堂上要奖,可这到了家里,就该骂!”

周景然心底紧张着凛然起来,忙站了起来,长揖到底,“请父亲教训!”

“你坐下!”

皇上眼里闪过丝笑意,抬手示意着,周景然小心着坐了下来,皇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道:

“水势危急到那样了,你还敢呆到那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就不知道爱惜着些?!你也替你母亲想想!”

程贵妃眼泪盈于键上,忙别过头,用帕子拭着眼泪。周景然微微有些错愕的看着皇上,呆了呆,急忙站起来,躬身请着罪,“是儿子不孝!请父亲恕罪!”

“你坐下!别动不动就恕罪恕罪,你也爱惜着自己些,我才能有人可恕不是!往后,凡事都得谨慎着才行,不用你事事冲到前头去,还有小恪。跟他说,他那脾气也得改改.匹夫之勇不可逞。”

“是!父亲教训得是。”

周景然忙恭敬的答应着,皇上面容疲倦的往后靠了靠,周景然小心的看着父亲,又飞快的扫子眼程贵妃,站起来,恭谨的告了退,退出正殿,出了皇宫,上了车,呆呆的想了片刻。掀起帘子,吩咐青平立即请程恪过府。

青平直奔户部请了程恪,周景然和程恪两人关在内书房,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才开门出来,已是午正时分,两人转到后园水阁,一起吃了饭,程恪出了景王府,回户部办差去了。

天快黑的时候,程恪才伸着懒腰,出了户部大门,上了马,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洛川吩咐道:

“你去趟余味斋,让冬末准备些重阳节的点心,嗯,算了,还是先回府里,你去平安那里,就说爷的吩咐,让他把今年府里节礼中的点心单子给你,你拿着单子,到余味斋,让冬末照着单子再配上别的点心,一,点心不能重了,二,府里准备了几匣,余味斋就配几匣,统总算了帐,让平安一并将现银送到余味斋去!”

洛川眨了眨眼睛,急忙躬身答应着。

平安听了洛川的传话,将点心单子给了洛川,看着洛川出了门,直着身子呆了半晌,想了想,往内书房找王爷去了。

转眼,就到了重阳这一天,头一天,王妃就不厌其烦的细细嘱咐着李小暖,宫里的规矩如何,几位贵妃,性子如何,喜好什么,忌讳什么,几家老太妃、王妃、世子妃,谁和谁是亲戚,谁和谁有过节,直说了一天,却越说越乱起来,王妃叹了口气,拉着李小暖担忧的说道:

“这都是几百年的事儿,一时半会的也真是说不清楚,明天你就别离我左右,看我眼色就是,别怕,不出大错就行。还有,明天早一点过来,穿的戴的,让我仔细看看,别失了礼去。”

“嗯,等会儿回去,我就让人把衣服首饰什么的都找好,不如今晚就送过来让母亲瞧瞧,要是明天早上看着不合适,再换就太紧了些。”

李小暖笑盈盈的说道,王妃连连点着头,

“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样!你回去就挑好衣服配饰,让人送过来我瞧瞧!”

李小暖又认真的听王妃琐琐碎碎的交待了两刻钟,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王妃才不放心的打发她出了院子。

李小暖回到清涟院不大会儿,程恪也回到了院里,见厢房里摊了一榻的衣服,李小暖正和竹青、竹叶、玉扣等几个丫头比划着挑衣服。

李小暖见程恪进来,忙命竹青等人收了衣服,侍候着程恪去了外面的长衫,笑着说道:

“要不你先去沐浴?趁这功夫,我正好把衣服挑好。”

“挑明天的衣服?”

“嗯,母亲不放心,怕我穿的戴的,万一不合适,失了礼就不好了,我就想着今晚挑好,先送过去让母亲看看,这样明天就妥当多了。”

程恪低着头,满眼笑意的看弄李小暖,轻轻感叹起来,

“当年大姐、二姐在家时,母亲也没这么上心过,你是怎么把母亲哄得这么疼着你的?”

“瞎说!我什么时候哄过母亲来着?!”

李小暖低声嘟嚷着,程恪笑着点了点头,“没哄没哄,我来帮你挑衣服!”

程恪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榻前,翻拣着成堆的衣服,笑着说道:“其实也不用挑,你穿什么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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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八十章——悲伤

李小暖回身推着他,笑着说道:

"既然都好看,那也不用你挑了,你去沐浴吧,我挑好了,你出来再帮我看一看,若好,就送过去让母亲过目去。”

程恪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进去沐浴洗漱了。

李小暖和竹青、竹叶商量着,挑了件大红石榴裙,一件石青革丝宽袖短夹衣,又挑了对红宝石耳钉和一支赤金丹凤朝阳金刚钻步摇出来。

程恪沐浴洗漱干净,换了身淡青绸长衫出来,晃到榻前,看着李小暖跳出来的衣裙,微微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

“不好,喜庆是喜庆了,那石青压大红倒也好。就是太暗了,你还是穿素淡颜色更好看,还有,这步摇也不好。”

程恪掂起步摇,皱着眉头一脸的不以为然,李小暖歪着头,无奈的看着程恪,苦笑着说道,

“一身素淡怎么行,虽说不用穿大礼服,可也不能太没规矩了。”

“你放心,我给你挑,不会让你失了礼数去。”

程恪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着竹青,竹青抿嘴笑着,指挥着丫头把刚收起来的衣服又摊了一榻,程恪拎起这件,又抖开那件,挑了片刻,回头看着浅-草-微-露-整-理李小暖问道,

"你就这些衣服?也太少了些,明天让针线房过来,给你多做些衣服,这些衣服都不好,配不上你。”

李小暖跌坐在榻前的椅子上,抬手抚着额头,看着兴致盎然的程恪,苦恼万分。

程恪挑挑拣拣,挑了件银纹绣百蝶笼纱曳地长裙,意见暗花云锦宫装,比划着,又找了半天,取了那支碧玉树枝树叶步摇出来。退后两步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李小暖斜睇着他,挑着嘴笑了起来。慢吞吞的说道:

“你还真是在这上头有兴致。”

程恪呆了呆,片刻反应了过来,退后两步,扶着李小暖椅子扶手,头探到李小暖面前,瞪着她看了一会儿,俯到她耳边,低低的说道"爷的兴致,都在你身上!”

李小暖往后靠到椅背上,脸色红涨了起来,目光扫着左右,低声说道,“丫头们都看着呢。”

程恪瞪了李小暖一会儿,才懒懒的直起身子吩咐道,

"把这些拿去给王妃看看去,就说是爷挑的。”

竹青为难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目光瞬了瞬,示意着竹青,竹青会意,包了衣服首饰,屈膝退了出去。说是世子爷给少夫人挑的衣服?这出去,不成了笑话了?!

竹叶带着人收了榻上的衣服首饰,程恪歪到榻上,舒服的伸展着身子,抬手叫着李小暖,李小暖侧身坐到塌沿上,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

“你猜我今见着谁了?”

程恪伸手拉着李小暖的手慢慢捏着,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见到谁了?”

“红福啊。我今天见到红福了。”

李小暖眯着眼睛看着程恪,慢吞吞的说道,程恪的手顿住了,转头看着李小暖,一下子坐了起来,伸手点着李小暖的额头,

“都是你骗得我好!带了那傻子回来!差点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