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一博脸色严峻起来,摇了摇头,道,“那淘货郎,其实当晚就已经发现了那些赌石是不值钱的,没来得及说就被王贵他们打跑了。他怀恨在心,便告到了洛县的知府衙门,他说自己在山上偶然发现了当年顾青山留下的珍宝,但是村里人想要独占不肯交给公家,他是逃来告状的。”

“真卑鄙呀。”方一勺皱眉。

“原本那淘货郎只是想让官府的人抓了王贵他们揍一顿板子,好出出气,可没想到那洛县的县令,是个包藏祸心的主埃”沈一博叹息,示意沈杰接着说。

沈杰点头,道,“我抓了那些衙役们在路上就跟我说了事情的原委,他们县太爷知道顾青山的万千财富被变成了赌石后,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批财宝据为己有,他先稳住了淘货郎,再派人去村里打听。然而赌石早就被村里人扔进河塘里了,怎么找都没找到,他就觉得是村民私藏了起来。”

“然后呢?”沈勇和方一勺都觉得有些可怕,该不会,为了石头杀了那么多人吧?可是那说不通啊!哪儿有县令这么傻的?

“接下来的事情,更可笑又可叹。”沈杰叹息道,“那县太爷手下有个师爷,平时不少鬼主意,县太爷将这事情交给他了,他首先是派人蹲守,可是左等右等,没看到那些村民拿石头去卖银子,于是就有人给他出了个馊主意。”

“馊主意?”神勇失笑,“不过这些人脑袋里估计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他们想,那些村民如今有银子花呢,所以不愁,大可以等风头过去了,再将银子取出来用。于是最好的法子是让村民们没钱他们没钱了又要过日子,可不就得拿石头出来换了么?”

“让村民没银子花是指抢他们银子?”方一勺问。

沈杰摇了摇头,“是让田里的作物绝收!”

“什么鬼主意?”沈勇怒道,“作物绝收了,不是只有村民挨饿,整个洛县的人吃什么?”

“那师爷据说有个郎中朋友,很会些邪门歪道的本事,就给了师爷一些药粉,让洒在农田里,村民们一浇水,菜准死。”

“简直荒谬之极!”方一勺很是生气,“那菜死了,人吃了不也死了么?洛县买菜的人难道没有误食?”

“那郎中是个半吊子,以为吃不死人,师爷想要试一试有没有用,就先洒了一块比较小的菜地。”沈一博摇了摇头,“那些小菜地,是村民们种了自己吃的菜,都不卖的第二天,凡是吃了菜的人,都相继病倒,然后死去。”

“就为了这点事情?”沈勇圆睁了双目,“简直丧尽天良了!”

“师爷一看死了那么多人,知道事情闹大了,就赶紧回去跟县令报告,县令也慌了。”沈一博接着说,“而此时,青山村的人纷纷逃走,县令他们就正好趁此时机,编造了一个菜瘟的谎话,企图蒙混过关。”

方一勺和沈勇都摇头不语,这些村民死得多么不值。

“后来,那县令其实找到了在河塘里头的石头,也找工匠看了,被告知是假的,勃然大怒!”沈杰道,“他找那淘货郎算账,货郎此时早就后悔,怕被杀了,只好编造谎言,说是让村民藏起来了,假的只是障眼法,还教了那些官兵如何用燃烧骨粉的方法来找赌石。”

“那淘货郎君呢?还活着么?”沈勇问。

“在大牢里头押着呢。”沈杰一笑,“那县令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他留下,这一回可是人赃并获!”

“好!”沈勇和方一勺同时拍手,这帮人实在该杀!

“这事情我已经写了折子呈报京里。”沈一博摇头连连,“那些青山村的村民,我也已经告知了他们真相。”

“那他们如何?”方一勺有些不忍,若是知道自己的情人就这样白白死于他人贪念,岂不是要痛死的么?

“还能如何?”沈一博苦笑,“逝者已矣,除了抱头痛哭之外,也无甚可做。刘大方也已经将尸体都挖出来检查过,都系中毒而亡,一干参与的嫌犯全部捉拿归案,等候圣旨一到,就开刀问斩。”

方一勺和沈勇都点头,觉得这种人就应该先杀而后快!

果然,三天之后,京里来了公文,这几个囚犯要押解入京,皇上将发皇榜昭告天下他们的罪行,然后凌迟处死以告慰枉死的村民。另外,皇上对沈一博破获此案给予了褒奖,并给了青山村留下的村民补偿,让他们能安葬亲人,重归故里开始新的生活这一段是非,最终也算是平息了。

青山村的案子,昭告了天下,整个东巷府自然是街头巷尾都传遍了。

众人除了对这县令的恶行唾弃不已,也更加赞赏沈一博与沈勇两父子,沈勇这浪子如今已经成了东巷府家家户户大拿来人教孩子的榜样了。他们最常说的一句就是——看到没?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你看看沈勇,如今多有出息?

沈勇继续在家里头看他的书,跟方一勺吵吵闹闹,小两口感情也是日渐深厚,只可惜他那两位师父还是没有回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忙什么去了。

“娘子,俩老头会不会出事啊?”沈勇有些坐不住,“怎么临走也不说一声去哪儿了呢?好叫人担心啊!”

“就是埃”方一勺也点头,她正站在灶台边,一手拿着一双极长的筷子,翻着锅子里的东西。

“娘子,做什么呢?”沈勇凑过去看,下巴架在方一勺肩膀上,懒洋洋地问。

“炕糍粑。”方一勺回答。

沈勇看了看,就见锅里有几块糍粑,方一勺正用筷子缓缓地翻煎着,边煎边在上头洒糖,就见糍粑外皮金黄,看起来便是又松又脆。方一勺拿筷子戳了戳,只听得“咔嚓”一声,外皮上捅了个窟窿,里头白软软的瓤,被筷子带出粘粘一条来。

“这是上好的糍粑呀。”沈勇馋坏了,方一勺将做好的出锅,夹给沈勇吃,不忘嘱咐,“小心烫埃”

“呼”沈勇吹了两口气,张嘴咬了,还是烫得直蹦,不过这糍粑外皮焦脆,甜淡事宜,里头的糯米软糯香滑,好不美味。

“好吃啊娘子!”沈勇赞叹,“糍粑哪儿买的?”

“是那个卖菜的小哥送的。”方一勺随口回答。

沈勇耳朵哧溜就钻进了“小哥”俩字,问,“卖菜的小哥?”

“嗯。”方一勺笑眯眯点头,“是呀,他家的菜特别新鲜,我每天都去,今日他说是自家椿的糍粑,让我带些回来尝尝。”

沈勇伸手摸了摸下巴,心说嗯?买菜送糍粑,有这等好事?还小哥

一会儿,方一勺给沈夫人和沈一博送糍粑去了,沈勇一把揪住小结巴,问,“你跟娘子去买过菜没?”

“没有埃”小结巴摇头,“我整天都陪着你。”

“那莲儿和石头呢?”

“她俩整天小跟屁虫似的,铁定去过埃”小结巴问,“怎么了?”

“咳咳”沈勇道,“你帮我打听打听去,那个每天卖菜给娘子的小哥是什么人?”沈勇压低声音道。

“小哥?”小结巴睁大了眼睛,“少爷,少奶奶给你戴绿帽子啊?”

“呸!”沈勇抬手给了他一个烧栗,“娘子是本分人,你胡说我可揍你屁股!”

“那你打听什么小哥啊?”小结巴嘟囔。

“你没听说过么?媳妇儿好看了容易招人惦记!”沈勇道,“还不快去问!”

“哦!”小结巴跑没影了,没多久,急匆匆回来,“少爷,问来了!”

“怎么样?”沈勇赶紧问他。

“莲儿说啊,那卖菜的叫刘袤,是个念书人,可俊了,家里爹娘种菜供他念书,他一有空就给爹娘来帮忙卖菜,是个好人。”小结巴不忘补充一句,“据说啊,对少奶奶可好了!”

沈勇眼眉都竖起来了,抱着胳膊在院子里转磨磨,刘袤刘袤?!

第46章 糖醋宴和熊熊火

送完了糍粑回来,方一勺就觉着沈勇怪里怪气的,跟前跟后,上看下看,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相公,你看什么呀?”方一勺有些不自在,问沈勇。

“嗯”沈勇摸了摸鼻子,问,“娘子,你这么出去买菜的?”

“对啊。”方一勺角儿有些莫名。

“这个衣服袖子好大。”沈勇瞅着方一勺露在荷叶边袖子外头的一双胳膊,看着有些不满,叫别人看去了!也不知道集市多少人盯着他家娘子的胳膊看。

方一勺见沈勇眼神古怪,也不知道他想什么呢,就自顾自收拾起了做糍粑的碗筷来。

沈勇凑上去帮她收碗,边盯着她的脖子、手、耳朵,所有露在外面的地方看,心里想着,都被人看了边想,边敲碎了两个碗。

最后,沈勇被方一勺撵了出来,在院子里看书,书上的字儿哪个看得进去啊,就是胡思乱想。

方一勺忙完了,觉得有些累,就进屋去躺下睡中午觉。

沈勇在院子里拿着书等着,不一会儿,就见小结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唉。”沈勇赶紧对他招手,小结巴溜溜达达跑过来,往沈勇身边一蹲,道,“少爷。”

“看见没?”沈勇问。

“看是看见了。”小结巴搔了搔头,道,“一个男的。”

“啧。”沈勇抬手敲他头,“废话是男的,女的还用你去看么?怎么样啊?”

“你问哪方面啊?”小结巴问,“长相阿气度阿才学啊还是为人?”

“你有什么说什么行不行?”沈勇急了,“这么磨叽呢?”

小结巴盘起腿,道,“论长相啊,不如少爷俊朗。”

沈勇安心了些。

“不过也不差,气质不太一样罢了。”

沈勇听得挺纳闷,问,“什么意思啊?”

“就是他看着比较有内涵,少爷是绣花枕头。”

“放屁!”沈勇来气。

小结巴摸了摸腮帮子,接着道,“论气度么,你俩没法比。”

沈勇安心了些,却听小结巴不怕死来了一句,“你可比他差远了。”

“什么?”沈勇掏了掏耳朵,看小结巴,“怎么个意思?”

“那人碍看着特有风度。”小结巴说着,拔了拔胸脯,“你就说他站在集市卖菜那样子,看着就像是像那什么似的。”

“那什么呀?”沈勇心里痒痒,心说,还能好出花儿来不成?

“总之就是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意思不对,也不是仙风道骨,总之就是飘飘欲仙也不是。”小结巴语无伦次,沈勇摆摆手,“接着说吧,别形容了,就说跟神仙似的不就成了么。”

“嘿嘿。”小结巴干笑,“论才学你俩更没得比啦。”

沈勇这气,心说你是哪边儿的人啊,就耐着性子问,“才学怎么啦?”

“少爷您说您念书才几天日子?我问你,对着棵白菜,你能吟出首诗来么?”

沈勇心说我抽了?对这白菜吟个什么诗啊?

“那书生啊,啧”小结巴学着姿势,道,“就卖一棵白菜,随便两句就一首诗,‘兰叶玉身横卧,批露衣,水泽霜缀’你听听,真是了不得。”

沈勇抱着胳膊斜着眼睛瞅了小结巴半晌,摇摇头,道,“行了,什么淫词滥调啊,我还不知道你,你又不喜欢那些酸儒,说吧,他干什么了,让你对他另眼相看?”

“嘿嘿。”小结巴笑了笑,“少爷你别说,论机灵你倒是天下第一。”

沈勇踹他一脚,“说呀。”

“我刚才在那儿蹲着偷看,有几个地痞找我麻烦,我又打不过他们,嘴巴还贱顶了两句,眼看要挨揍了,那刘袤就给我出头了。”

“他会功夫?”沈勇纳闷。

“不会。”小结巴摇头。

“那他怎么给你出头的?”沈勇觉得有趣,一个书生还能退了几个地痞不成?

“厉害就厉害在这儿啊!”小结巴鼻子里哼哼了一声,“少爷,知道什么叫口吐莲花么啧啧,您这回够呛啊,我要是女人,我”

说着,小结巴就见沈勇沉着脸恶狠狠地看他,赶紧摸了摸下巴,道,“不过少奶奶都是你的人了么,没事不用担心的。”

沈勇脸色更难看,人什么啊,只是名义上的结发夫妻,都没有圆房!

小结巴没事人儿似的进了屋子,拿出一份糍粑来,道,“少爷,我拿去请刘袤吃行不?他刚刚救我一命呢。”

沈勇气得脸都青了,看着小结巴欢欢喜喜跑了,心说哈,这书生可以啊,才见了一面就把小结巴收服了。越想越不安心,沈勇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儿,明儿个非要陪方一勺一起去买菜不可!

方一勺睡了半个时辰,就伸了个懒腰醒过来,刚刚睁开眼,就看到沈勇虎视眈眈坐在床边盯着自己呢。

“呀。”方一勺吓了一激灵,问,“相公你在干吗?”

沈勇凑过去,在方一勺腮帮子上亲了一口,“娘子,早啊。”

方一勺愣了半晌,抬头推开他脸,腮耳通红,瞪他,“早什么呀,晌午都过了。”

“哦。”沈勇点头,问,“娘子,咱们圆房吧?”

方一勺脖子都红了,伸手掐他,“要死了你,天还没黑呢!”

“那就是晚上圆?”沈勇问。

方一勺坐起来,问,“干吗突然想到?”

“没。”沈勇摇头,“我想好久了。”

方一勺琢磨了一下,道,“嗯,行吧。”

“哈?”

沈勇睁大了眼睛看她,问,“行?我是说,圆房啊!就是做那个!”

方一勺脸更红,道,“那个我知道,不是说了行了么,不准再问了。”说完,起床穿衣裳。

沈勇也没什么心理准备,方一勺突然肯了他却是傻眼了。

事实上,方一勺早两天就已经有这个心思了,特别是方瑶那件事情之后,沈勇让她很是感动。如今她一颗心也许给沈勇了,两情相悦又成了亲,管他日后怎么样呢?做好风雨同舟的打算,不若就许了沈勇了,也省得他整天心急火燎的。

沈勇倒是紧张起来,心说,不行啊,这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突然来了,可如何是啊好?

沈勇莫名其妙慌了手脚,凑够去问,“娘子,你之前不是一直不肯么?怎么突然肯啦?我不逼你的,你自己想清楚啊。”

“嗯。”方一勺喜滋滋又有些羞赧地点点头,“想清楚了。”

沈勇抓耳挠腮,也不知道是喜是忧,早知道今天能圆房,他就多做些准备了,至于准备什么他也不懂,就是手忙脚乱。

方一勺穿好了衣裳抬眼看沈勇,见他在床边发呆,就凑过去,伸手摸了摸他额头,问,“相公,你怎么了?不舒服啊?今天怪怪的。”

“呃没。”沈勇赶紧摇头。

“晚上要吃什么?我买菜去。”方一勺说着起来,打开抽屉拿散银子。

“这会儿去买菜?”沈勇纳闷,“你早上不是去过了么?”

“嗯。”方一勺点点头,“刚刚娘说她明日想要去长乐庵布施,让我帮着做些素菜,那里的小尼姑们都愿意吃我做的素材包子,我去多买些菜来,你不是愿意吃肉包子么?我正好也给你做些,你当点心吃。”

“哦”沈勇想了想,跟上去,“那我也去吧。”

“你不看书么?”方一勺问。

“看累了歇会儿。”沈勇嘿嘿笑着,道,“咳咳,你不买得多么,我给你提菜篮子。”

“好。”方一勺再一次感念沈勇的体贴,挽着他一起上街买菜去了。

一路往集市走,沿街好些商贩都跟方一勺打招呼。

“少奶奶,又买菜呀。”

“少奶奶,有新摘的杏儿要不要尝尝?”

“呦,少奶奶”

沈勇左看右看,无论男女老少,反正做买卖的似乎都跟方一勺认得,她也一路走过去跟众人说笑,很受欢迎啊。

沈勇以前也跟方一勺一起买过菜,倒是没注意过,如今一看,不得了啊,全东巷府大家差不多都认得方一勺了,而且似乎各个都喜欢她。

方一勺挽着沈勇,就见他也不说话,觉得他今儿个铁定有心事,不知道是哪儿不对劲了。

“相公。”方一勺叫了沈勇一声。

“唉。”沈勇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方一勺不解。“哪里不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