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训斥他两句,打个圆场,邵云却已经猝不及防的站起身,左手抓过近前的一瓶红酒,右手一把捏住古超的下巴,将瓶口对准他的嘴,已然狠狠的灌了下去。

古超一蹦三尺高,狂乱的跳起身来,仍是连呛了几口,胸前一片濡湿。他又惊又怒,吼道:“你想干什么?”

邵云轻轻笑了笑,手一松,酒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深红的汁液溅得四处都是。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坐下,冷冷的扬起眉道:“你嘴巴太臭,我替你洗洗。”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古超虽然素来惧他几分,终究是当着大家的面,有点下不来台,恨恨的矗立着,双拳紧握。

邵云讥讽的盯着他,似笑非笑道:“怎么,还想打架?走呃,我愿意奉陪!”

张昆打着哈哈过来,拍拍古超的肩,又是对他说,同时也是对邵云道:“好啦好啦,都是兄弟,抬头不见低头见,何至于要翻脸。云少的脾气是急了点儿,老古你说的那些玩意儿也忒不象话。”

冯涛适时的起身,笑道:“昆子说得没错,有什么误会大家讲清楚就算了,以后还是兄弟。”

彼此都劝了一轮,古超清醒了些,尽管不明白邵云缘何发这么大脾气,但总是自己惹出的事端,他虽然粗鄙,倒也拿的起放得下,先过去道了歉。

邵云神色放缓,他也不想太过分,举起酒杯跟古超的杯子碰了碰,算和了。

饭后又转了个场子去散心,权当古超赔罪。

邵云对始终娇滴滴的缠在身上的佳丽突然腻歪起来,感觉兴味索然,随便找了个理由提前离开了。

五十二(往事25)

曼芝赶回大院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她从刘姨手上把萌萌接过来,小家伙已经吮着手指睡着了。

“先还挺乖的,后来老见不着你,就闹开了,这孩子,脾气真犟,我哄都哄不住,最后哭累了,自己睡着了,唉,真是!”

曼芝十分歉疚,尤其心疼萌萌,只怪自己糊涂了一回。

道了谢,把萌萌接回家里,直接放到小床上,她睡得憨甜,始终没醒。

曼芝冲完澡,回到房间。拉窗帘时,看到窗外夜色深沉,邵云还没有回来,她无端的叹了口气。

躺在床上,不敢轻易入睡,因为要替邵云留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睡意朦胧间,听到有凌乱的敲门声传入耳朵,她急忙揉了揉眼睛下床,左手一边习惯的去枕头底下摸出表来扫了一眼。

十一点还没到,似乎比往日回来得早些。

打开门,邵云醉醺醺的晃进来,曼芝不由得往后让了一步,微微皱紧眉头。

两个人并不多话,邵云直接往卫生间里闯,曼芝关上了大门,旋即返身回房。

她醒了就很难立刻睡着,伸手替小床上的萌萌掖了掖被子。

小家伙身体扭动了两下,有点焦躁,曼芝会意,她一定是想尿尿,可是又贪睡,不肯醒。

曼芝将痰盂用纸垫了放在床上,然后把睡得七荤八素的萌萌抱起来,往痰盂上一置。

“来,萌萌,嘘嘘完了再睡啊!”

萌萌很有本事,耷拉着小脑瓜,眼睛丝毫不睁,可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有急促的尿尿声传来,曼芝止不住想笑。

本待去卫生间把痰盂清理了,走到门口又止住脚步,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邵云似乎还没进房间,她不想跟他在外面狭路相逢。

刚弯腰放下手上的痰盂,门就被砰然推开,邵云居然大大咧咧的闯进来。

曼芝讶异的望着他懒散的挪到床边,然后直直的躺下去。

虽然已经洗漱过了,然而清凉的薄荷味依旧没有压住酒气。

曼芝蹙眉走到他跟前,毫不客气的抬脚踢踢他半垂在床沿下的腿,轻声提醒道:“你走错房间了。”

邵云并没十分醉,听到她的话,反而笑起来,“谁说我走错了,你是我老婆,那边睡着的是我女儿。”

看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曼芝又好气又好笑,可是也不便跟他争论,他正是半醉半醒的时候,说多了反而夹缠不清。

想想还是不跟他计较了,索性和他换个房间睡吧。

曼芝走到小床边,俯身去抱萌萌,她睡得很香,曼芝看着她稚嫩的小脸,紧紧闭拢的双目,实在舍不得惊扰她。

正无奈间,邵云忽然笑道:“我想起来了――我们是假结婚。”

他挣扎着起身,一边说:“我走。”口气居然有些怅然。

脚步踉跄了一下,到底还是跨了出去,曼芝暗松了口气。

倒完痰盂,曼芝重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格外清醒。

床上有邵云残留的气息,淡而浅清,曼芝有些不习惯。

她蓦地想起邵云的钥匙还在自己这里,明天早上如果他走得早,可能会忘记取走,到时只怕又有话说。这样想着,她又爬了起来。

打开了客厅的小灯,曼芝一眼看到隔壁的房间门半敞着,她低头看看手里的钥匙,没来由的紧张了一下,几乎想返身回去。

邵云醉成那样,应该早已睡着了,曼芝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的胆怯,举步过去。

小房间里很黑,乍然从亮处往暗处走,眼睛不太适应。她没敢开灯,凭着感觉往床边的柜子摸去,邵云一向喜欢把钱包和钥匙等零碎的物品搁在那上面。

还是不小心踢到凳脚,疼得直嘶气。

黑暗里,听到邵云幽幽的声音,“你进来干什么?”

曼芝吃了一惊,他的说话声近在咫尺,几乎就在她的耳朵根下响起,她定了定神,总算看清邵云并没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她踢到的那张椅子里,正一动不动凝视着她。

曼芝有些紧怯,仿佛被当场逮住的小贼,虚弱的朝他笑了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又赶紧把手里的钥匙递过去。

“这个还你,我怕明天早上忘记了。”

邵云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并不动弹。

曼芝徒手举了一会儿,有些尴尬,讪讪道:“那我放你床边柜上吧。”

手没来得及缩回来,就被邵云拽住,只轻轻一拉,就将她整个人拖进怀中。

曼芝大惊失色,钥匙跌落在地板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邵云的双臂旋即有力的箍住了她的身体,连带一双手也被缚住,她根本挣扎不开,只能这样坐在他腿上,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得到他的呼吸。

“放开我,你喝醉了。”她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出来异样,可还是微微有些抖。

邵云凑近她,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垂,她紧张得不敢喘气。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么?”他低低的开口,语气充满了魅惑。

“我想不通…你凭什么能成功的搅进我的生活?”

他说话时,嘴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肌肤在游走,曼芝只觉得阵阵麻栗从脖颈处传来,然后肆意蔓延,直达心里。

“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却还能如此心安理得的出现在我面前,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能清晰的钻进曼芝的耳朵里,她接收到了,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意思,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的注意力全被他炙热的动作牵制住了。

他也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已然亲上了她的肌肤。

他细细的啃咬,令曼芝刹那间软弱无力。思维早已停滞,一向自诩聪明的她只剩了一个问题不停的旋绕在耳边。

“怎么办?怎么办?”

答案还没出来,邵云已扳过她的脸,照着她的唇重重的吻了下去。

在此之前,他不止一次的猜测那张激怒过他数次的嘴究竟会是怎样的滋味。现在,他真切的体会到了,的确与别的女人不同,似乎更柔软,更芬芳…

曼芝完全呆住了,连困扰她的问题也已经被挤得没了形状,只有汹涌的碎片在堆起来,又散开去,发出刺耳的喧嚣。

邵云长久而霸道的辗转在她唇上,然后,舌头充满挑逗的攻开她的齿间,长驱直入。

曼芝只觉得耳热心跳,猛醒似的伸手想推开他,可是反而被他捉住,牢牢的按在身后。

她以为这已是顶峰了,殊不料才刚刚开始。

他的手沾满了欲望,袭上她的身体,所到之处,有如电流通过,更令她恐慌的是他似乎燃起了她体内自己从不曾发现过的热情,她又战栗又害怕,拼命的躲闪,可哪里是邵云的对手。

他突然双手一紧,将她一把抱起,曼芝理智尚存,扭动身子,胡乱的抵御,“不――”

他不容她拒绝,低下头,双唇再次堵了上来。

满世界都是他的气息,他的味道,曼芝彻底晕眩了。

密密匝匝的吻压下来,令她窒息和沉迷,恍惚中,她感到邵云滚烫的身躯覆了上来,她乱成泥淖的心中爬满了疑问,怎么会变成这样?

然而,所有的力量似乎都从体内抽离,她已无力反抗…

曼芝蓦地低呼出声,钻心的疼痛令她痉挛,她面庞扭曲,眼泪几乎要破堤而出。

邵云一呆,稍一迟疑,还是退了出来,没敢用强。

他久已渴望的身体,此刻就在怀中,可是她的生涩竟惹起他无尽的怜惜,他从未见过如此娇软的曼芝,心神激荡,难以自持。

俯下身,他极温柔的吻她的唇,她细腻的颈和肩,一切女人敏感的地方,他要软化她。

“别怕…放松,放松。”他在她耳边低喃,声音仿若催眠。

今晚的邵云,和平常叛若两人,格外的柔情似水。渐渐的,曼芝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肢体也随之柔软,她在他轻柔的触摸中象阳光下的雪一点点的融化开去。

他如此小心翼翼的对待她,仿佛她是他最珍视的宝物。

曼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乱,几乎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侵入体内。她从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可以结合得如此紧密。意识已然远去,只有感官的体验异常真实的存在,随着他有节律的冲撞,她感觉自己象漂浮在摇曳的云端,耳边回荡的是他一声紧过一声的喘息…

爆发的瞬间,邵云突然变了脸色,迅速的俯首死死吻住她的唇。

昏昏沉沉间,她听到邵云缠绵的低唤,“曼芝…”犹如一声痛苦的叹息。

她倦得睁不开眼,心里有烛火似的光亮在跃动,忽明忽暗,仿佛清楚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明白。

五十三(往事26)

一觉醒来,头痛欲裂。

邵云起身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怔,夜里那一幕幕火热的镜头逐渐泛了上来,他有点坐不住了。

房间外面,一如既往的干干净净,然而,曼芝不在客厅。

卧室里,萌萌还没醒,独自睡着。

邵云有些发慌,几步跨到阳台口,终于看见了她。

曼芝整个人蜷缩在凳上,木雕一样盯着远处,仿佛入定。长长的秀发从两边散落下来,瀑布似的流畅,一张脸半遮半掩,带着落寞的神色。

邵云攥紧手心,心里涌起一丝羞惭,酒真误事。

他清了清嗓子,发出声响,曼芝这才被惊动了,头一转,看见他,眼帘慌忙一垂,有些不知所措。

她旋即从凳上跨下来,低着头从他身边擦过,一声不吭的进了屋子。

邵云难堪的站在原地,他没有跟进去,愣了一会儿,走到栏杆前倚着,百无聊赖的俯视下面的院子。

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在晾晒衣服,上班族则推了自行车往院外走,一切都井然有序。

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思绪仍是乱作一团,他的手习惯性的探进衣袋,想掏烟出来。结果发现还穿着睡衣,口袋里空空如也。

返身往屋里走,心情陡然感到一丝紧张。

曼芝已经换了衣服,头发也端正的束好在脑后,跟平常一样干净利落,正坐在餐桌前低眉喝粥,给他也盛了一碗,端端正正的搁在桌子的另一面,她的脸上掩藏得很好,再也看不出什么异样的神色。

他瞟了眼曼芝,又看了看那碗热气腾腾的粥,竭力想从中搜寻出点儿曼芝的心思,然而脑子似乎不怎么管用。

慢吞吞的去卫生间洗漱了出来,然后在她对面坐下,用调羹捣着,默默的吃起来。

两人都不说话,甚至,彼此不敢多看一眼。邵云生平还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尴尬的滋味,几次想说点什么,然而喉咙干涩,无法成句。

粥吃到一半,萌萌醒了,在房里哼哼,曼芝撇下碗筷就跑了进去。

邵云闷头吞完,感觉有点窒闷,只想尽早离开。

换好衣服向外走时,脚底踩到一个异物,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他的大门钥匙,捡起来掂在手中,仿佛一枚证据,他怔怔的瞅了一会儿,不声不响的塞进了裤袋。

走到大门口,邵云犹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折回来,停在曼芝的房门边。

“我,我走了。”他望着她,低声说道。

曼芝埋头给萌萌穿衣服,听到他对自己说话,有点慌张,头都没抬,只胡乱应了一声,“哦”。

邵云眼睁睁的看着她忙碌到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怅然若失,又站了会儿,终于走了。

曼芝听到关门声,顿时如释重负。

萌萌见她始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是不满,凑着她的耳朵不停的叫唤,“妈妈――妈妈,萌萌饿。”还在她面颊上使劲啄了一口,那麻麻酥酥的感觉仿佛唤醒了曼芝的某些记忆,她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晕。

张昆一早到了铺子,看见邵云已经端坐在椅子里,很是意外。

“今天来这么早?”又端详他的脸色,“怎么无精打采的,是不是…昨晚上在哪里玩得过火了点儿?” 这样说着,脸上现出一丝戏谑。

邵云没心思理他,始终拧着眉,一支接一支的抽烟,仿佛有很重的心事,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蓝色的烟雾里。

“嗨嗨,肺还要不要啦!少抽点儿吧你就,回头又有客人抱怨这里味儿重了。”张昆边说边去开窗户,嘴里嘟哝道:“清洁工怎么还没把垃圾运走,越来越不象话了。”

他们的商铺在建材大楼里面,有统一的物业管理,但服务很一般。

邵云走到楼外的停车场,刚巧看见自己铺子里的帮工小范从货车上下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还抬脚去踢车身。

“车子怎么了?”他嗓音沙哑的问了一句。

小范冷不丁抬头看见邵云走过来,倒是一窘,讪讪道:“老挂不进档,70公里都拉不满,以后不敢上高速了。”

邵云听了,随即甩掉手上的烟蒂,快走几步,轻盈的跃上车,道:“我找人去修修。”一边已经发动了车子。

小范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开了车扬长而去。

进了铺子,张昆正在打电话,嗓门一下子高出去许多,口气却很无奈。

“哦,也成,那里近。”又忍不住大声嘱咐,“路上千万小心!”

挂了电话,瞪住小范就吼,“你有病啊!居然让他开那辆破车去修!这万一要出点什么事儿,责任谁负??他们家老爷子可是出了名的狠主儿!”

小范无限委屈的说:“我哪里知道,他自己要去的嘛!我连拦都没来得及。”

张昆又是不安又是光火,在窗前踱了两个来回,愤愤道:“真他妈吃错药了。”

曼芝一整天都有些失魂落魄。

明明做着某件事情,思绪却飘出去十万八千里,可又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下午,萌萌终于睡着了,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曼芝坐在沙发里,那浓重的虚弱感又包围过来,吞噬着她。

她紧缩成一团,无意识的啃着指甲,努力思考,就像从前上学解不出题目时那样。可是思绪总也拢不到一处,飘飘荡荡,犹如攀附在悬崖顶上甩下的一根绳子上,孤零零的在半空中摇摆,随时有可能掉落谷底,她觉得不踏实,哪里都不踏实。

出了会儿神,她突然赤脚冲进房间,翻箱倒柜,最后在抽屉顶层的档案袋里小心翼翼的拖出了一本红红的小册子,她和邵云的结婚证。

翻开来,彩色的相片上,她和邵云肩并肩的靠着,两人都没有笑,显得相当严肃,但挨得却是极紧,摄影师一再要求的。

曼芝久久的盯着照片,慢慢伸出手去,指间在两人的脸上轻轻的磨梭,一遍又一遍,竭力要抓住一点真实。渐渐的,无处着落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早早的给萌萌喂过晚饭,曼芝照旧带她出去走走。

这片老城区很大,沸沸扬扬的闹拆迁都几年了,始终没有定论。傍晚时分,来往的人不少。

萌萌早就会走路了,一到人群里,就格外兴奋,死活要挣脱曼芝的手自己撒欢跑,曼芝拗不过她,只能小跑着护在她身边。

小区的路上,来往自行车很多,她得细心留神,结果比抱她还累。

好容易揪住她,两人一起在亭子间的木凳上坐一会儿,萌萌又开始捣腾她的头发,东拉拉,西扯扯,时而凑到她脸上去吻一口,表示她对曼芝的亲昵。

曼芝对她总是很宽容,由着她胡闹。今天更是心不在焉,一双眼睛总会情不自禁往路口瞟去,一旦自己惊觉,顿时觉得羞赧。

天色渐黑。路上逛的人也少了下去,曼芝只得牵着萌萌往回走。

进了院子,她抬头往自家的窗户望,漆黑一片,邵云当然还没回来。

她怔怔的站着,脑子里始终乱乱的。

牵住萌萌的手被晃动了两下,萌萌娇嫩的声音在嚷,“妈妈走,妈妈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