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皱了皱眉,走上前去,用手指捅捅他的肩,粗声粗气的问:“喂,你没事吧?”

邵云这才有了几分动弹,上官在他背后望着他的双肩逐渐抖动,且越来越剧烈,心一紧,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大男人会在自己面前哭,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可是待他回转身来,她才发现原来他在哧哧的笑。

上官真想上前狠狠踢他两脚,尤其恼恨自己刚才的失态,顿时恶声恶气的吼道:“笑什么笑,走啦!”

邵云望着她依旧觉得好笑,直到她咬牙切齿的扭身要走,才向她伸出一只手。

“帮我一把,我起不来。”

上官觉得自己倒霉到了家,每次单独遇到邵云,都要出一番丑,可是又狠不下心来丢下他不管,只得铁青着脸上前将他一把拽起,待他刚站稳,就狠狠的一甩手,力道猛了点儿,邵云刚站直就差点又要摔倒。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邵云微醺的双眸投射过来,含了一丝无奈。

上官不耐烦道:“少罗嗦,快走。”

两人蹒跚到路口,顺利的拦到一辆车,邵云坚持先送她去事务所自己再回家,上官听之任之,懒得跟他争。

上了车,彼此坐得远远的,上官疏离的缩在一边,邵云见状也没再多话,唯有的哥放的音乐不断的旋绕于车内,那音乐上官不熟悉,但轻柔极了,如丝带一般飘来拂去,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崩断。

上官听得有些沉迷,一颗心竟象被无形的缚住了,怎么理,也解不开来。

坐在身边的邵云始终没有作声,她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去偷偷打量。

他的样子象倦极了,微垂着脑袋,眼睛也是闭住的,眉心象拧不开的锁,紧紧的皱起,仿佛有万重心事化不开,上官弄不懂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她以为他睡着了,可是他突然微启了眼睛,撞上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开口说道:“对不起。”

上官咬着唇,没有接腔,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的说:“你是爱曼芝姐的,是吧?”

邵云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生生的将目光从她脸上调开,脸上满是不悦和冷然。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刚才,我听到你叫她的名…”

“你太天真了!”邵云猛地打住她的话头,一脸的不耐烦,他脸上的焦躁却让上官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毕竟她始终守在你身边。你应该好好的对待她,曼芝姐…我觉得她…有时候真的很可怜。”

邵云的身子震动了一下,脸上的线条无法控制的柔和下来,他仿佛一直在仔细的倾听上官的话,又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你…觉得她…可怜?”

“难道不是吗?明明过得不开心,还要装出很幸福的样子。如果是我,看到你那个样子,我一定忍受不了,不,肯定一分钟都不想再呆下去。”

邵云嘲弄的哼了一声,“她不爱我,所以我做什么她都无所谓。”

上官的目光深深的投射过来,含着浓浓的谴责,“不要给自己的放纵找借口,如果你爱她,就好好的待她,给她幸福,如果给不了,就放她走。”

邵云仔细的审视着她认真的表情,终于扬起唇角,轻笑起来。

“你真是个爱憎分明的女孩。说出来,也许你不信,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真正觉得轻松。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愿意相信别人,甚至包括我自己。”

“…所以你利用我?”上官冰冷的质问。

邵云难得脸上显出一丝愧色,“我承认自己一直是个自私的人,但我本意绝不想伤害你。”

上官将脸别向窗外,街边的树干上缠绕着无数金银色的小灯珠,在眼前飞快的掠过,形成壮观的火树银花,耳边流淌过的是动人的乐章,一切都这么美好,可是她的心里逐渐感到了凄凉,二十五年来她第一次品尝到这种滋味。她看到窗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脸,失落而彷徨,她这是怎么了?

邵云看不到上官的脸,可依旧能够想象到她脸上的倔强和不屑,那么象“她”,唯一不同的是上官对他的态度,虽然咄咄逼人,却掩藏不住一丝热切的关心。

车子无声的行驶,邵云渐渐清醒,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她是弟弟的女朋友,一个很不错的女孩,无论从哪个立场上来说,他都不该去招惹她,虽然他并非存心。

邵云轻咳了一声,含着笑意说:“希望今天不会打扰到你。”

上官这才回过头来,轻轻哼了一声,也笑着说:“你一直都这么霸道么?明明已经打扰了我,还说这样的话。”

邵云只得继续微笑,他欣赏她的直爽,对她冲人的口气不以为杵。

上官见他不接招,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好在再转过一个路口就即将到达事务所,她忽然有种解脱的愉悦。今天的整个晚上,她都觉得别扭,前所未有的让她难受,所以,在临下车前她已经决定今后再也不单独跟邵云见面,一念至此,心里陡然轻松了不少。

临下车时,邵云突然又说:“谢谢你今晚肯出来,也许…我会考虑你刚才的建议。”

上官望着他似笑非笑的脸,一时无法断定他是认真的还是玩笑,于是泛泛的点了点头,钻出车去。

夜凉如水,仿佛在起雾,上官加快脚步,匆匆的向事务所方向跑去,这一晚,又蹉跎了。

十九

苏金宝从门外铁青着脸进门来,草绿色的工作服上还沾着一些土渣,曼芝奇怪的问:“爸,今天回来得倒早,咦,你脸色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

苏金宝把手里的工具一股脑儿卸到后面的储藏间里,气咻咻的对曼芝说:“以后我不去科艺了,你找别人吧。”

曼芝知道父亲的脾气,平常好说话的很,要是惹毛了他,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强,只得耐心的问:“到底怎么啦,你总得告诉我吧。”

苏金宝其实早已忍不住了,直着嗓门跟女儿发起了牢骚。

原来他去科艺公司维护植物,几次碰到一个保洁员对他指手画脚,今天更过分,因为他不小心把水洒了几滴在地毯上,那清洁工在他身边数落个没完,终于把他的脾气激了起来,两人在偌大的办公室里火拼了一把,他撂下没干完的活儿就回来了。

“不过就是个清洁工,她凭什么对我呱啦呱啦的穷叫唤,她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曼芝一听就知道坏了,再怎么受委屈,也不可以在客户的地盘上公然的吵架。她来不及劝父亲,立刻打了电话去科艺行政部,找一直联络的宋小姐。

宋小姐在电话里也是一肚子的苦水,“苏老板,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你们的花工实在不像样,居然在大办公室里跟我们清洁工大吵大闹,影响实在太坏啦,我刚刚被老板拉去训了一通,说这样的服务商太没素质,要让我退呢,唉,你看你找的这人!”

曼芝只得陪着笑连声道歉,好话说尽,宋小姐才缓和了口气说:“要么你亲自过来一趟,跟我们经理打声招呼吧,我这次也保不了你们了。”

搁了电话,曼芝说要过去一趟,苏金宝瞧她的脸色,知道自己惹了祸端,心里一虚,底气也就泄去一半,但还是耷拉着脸强撑起怒气。

曼芝说道:“爸,咱们是给人提供服务的,受点委屈在所难免,你…”她瞅着父亲苍老的面孔,终于没忍心说下去,叹了口气走了。

宋小姐到前台来接她上楼,一脸幽怨。

“一直好好的,不知这次你们那个浇花的老头是哪根筋搭错了,我们一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了。”楼梯上,走在前面的宋小姐兀自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曼芝在她身后匀了口气说:“对不起,他是我爸爸。”

宋小姐象被施了定身术一样脚步停在半空,滴答两秒后才尴尬的转过身来道:“哦,他是你爸爸呀。”

曼芝脸上依旧漾着笑,说:“我爸爸平常满好说话的,不过这次听说是你们的保洁员对他说话口气重了些,老人家面子上挂不住,他回去之后,我已经说过他了。”

宋小姐始终有些讪讪的,领她到经理室门口,敲了敲,里面一个女声传来,“进来吧。”

曼芝跟在宋小姐身后进去,见到一个打扮俏丽的中年女子端坐在电脑旁,桌上竖着她的名牌,Salinna Wang.脸上是浓重的妆,刻得有些太过清晰,反而添了几分狰狞,曼芝直觉她化淡妆或不化妆反而好看些,但也许职场里的女性,尤其做到一定管理职位的女性,眉目过于柔和大概是镇不住人的。

“小宋,你跟她谈过了吧?”Salinna从一堆忙乱中挣扎出来瞟了曼芝一眼,口气是倨傲的。

宋小姐连连点头,曼芝不敢坐下来,只得站着重复那些抱歉的话,Salinna也许听烦了,举着手里的文件对她挥了挥,示意她坐下。

“苏小姐,我要告诉你,事情不是这么做的,外面想做我们生意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吗?你要珍惜这样的机会。”

曼芝只得点头称是。

“说实话,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我很震惊,还从来没有哪个供应商敢在公共场合这么撒野,他眼里还有客户,还有自己的立场没有啊?”

曼芝庆幸在这里接受王女士训导的不是父亲,而是她自己,否则,她不敢担保自己的反应会不会失了仪态,失去一个供应商应谨记的卑微。

“王小姐,能听我说两句么?”曼芝不得不打断Salinna越来越亢奋的措词,她脸上那惯有的温和的笑也已消失了大半。

“我承认我们的人今天在这里的言行有失妥当,但贵公司为什么不花时间去查查引起这个事端的根本原因呢?难道你们平常做事不论对错,只要是涉及供应商就肯定是供应商来承担吗?你们自己的人是不是也有问题呢?”

Salinna被她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一下弄懵了,抬眼看了看宋小姐,仿佛她们是合谋来揭竿起义的,五秒之后,她回过神来,口气仍旧是严厉的,“我本来以为你过来是诚心诚意谈问题的,既然这样,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曼芝立刻接下去说:“我想也是。”本来还想说几句重话,思忖一下,又觉得无此必要,她毕竟不是初出茅庐,当下只是笑了笑,站起身来,“那么,我改日过来清帐。”

宋小姐照例引着她走出来。

这次曼芝走在了前面,径自朝着笔直的走廊的尽头走去。两人都无话,曼芝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却是有些倔强的,生意丢了可以再找,可是颜面上的事,她必须要争回来,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家人。

跟在后面送客的宋小姐对她却生了些敬畏,生意肯定是做不成了,可是刚才的情景,赢的那个好像是曼芝。

走廊的右手是一排办公室,全玻璃的门窗和隔断,里外通透,彼此都能看得很清楚。曼芝走路照样是目不斜视的,可是有间办公室里,一个人偶尔抬起头,看到她的身影从眼前掠过,心头突的一跳,立刻起身快步追了出来。

“苏小姐。”他在曼芝的身后喊。

曼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十分意外,于是停住脚步,转过身去。

常少辉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仿佛怕她逃掉。曼芝在这短暂的瞬间忽然想起她遭受意外的那个早晨,他也是这样在身后唤她,然后追过来,同样的情形,不同的场景,令她恍若置身梦境。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常少辉终于立定在她面前,脸上有一丝抑制不住的欣悦。

曼芝柔和的笑起来,“是啊,这么巧,原来你在这间公司。”

宋小姐先是很恭敬的唤了一声,“常先生。”然后在一边颇为诧异的审视起他们来。

“去我办公室坐坐吧。”常少辉说,又对宋小姐道:“苏小姐是我的朋友,一会儿我送她出去。”

宋小姐终于解脱了,尽管离开时,眼神里还闪着疑问。

曼芝踏进常少辉的办公室,打量他干净得令人有些拘谨的环境,笑道:“好像少了一点绿色。”

常少辉以为她职业习惯使然,微笑着说:“他们原来也想给我摆盆植物的,我嫌累赘,没有要。”他瞟了一眼四处观望的曼芝,继续说道:“其实,看到这里到处都是和你店里一样的花盆,我就该猜到了,呵呵。早知道是你们在服务,我就要了,也可以替你多挣一份生意。”

曼芝莞尔一乐,“说得我好像财迷一样。”

常少辉只顾盯着她微笑,竟毫不掩饰满眼的温柔之色,曼芝莫名的感到一丝紧怯,她故作轻松的扬了扬眉,问:“对了,上回送女朋友的花,她喜欢吗?”

常少辉脸上的笑略微迟滞了一下,慢慢的说:“嗯,她很喜欢,谢谢!”他这样说着的时候,依旧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曼芝,眼里泛起淡淡的怅然,可还是那样望着她,不肯挪开目光。

曼芝不得不转头去看别的地方,常少辉的凝眸让她感到窒闷,心头平静的池水被无端搅乱,一股难言的情绪逐渐涨满了胸怀。她是向来稳得住局面的人,可是到了他面前,总是感到局促,连手和脚都象怎么摆都不自然似的。

陆续的有人敲门进来。

常少辉实在是个很忙的人,即使有客人在,似乎也不足以抵挡公事的汹涌。他只得引曼芝在靠窗的椅子里坐下。

曼芝反而暗松了口气,静静的退在一边,看他和下属们慢声细语的交待细节。

来的人都爱称他“常先生”,常少辉也是泰然处之,丝毫不觉得别扭,曼芝倒感到有趣起来。

“你要喝水吗?”常少辉忽然从文件里抬起头来,望着她问。

曼芝见他读文件那么认真,没提防会骤然问自己这么一句,倒是一怔,忙摆手,“不用,你忙你的。”

面上有轻微的红隐隐漾开,因为刚才她过于专注的瞧他。

瞅了个空,曼芝及时的起身要告辞,常少辉抱歉的笑笑,没有强留,只说:“我送送你罢。”

常少辉负着手踱在曼芝身边,眼角的余光扫到她的侧影,他喜欢跟她走在一起的这种感觉。

曼芝先开口,轻松的打趣,“为什么他们叫你常先生?而不是…常经理或常总?”

常少辉解释说:“我是开发部的总工程师,刚来的时候,他们都称我常工,我听了两天觉得别扭,好像古时候的‘长工’一样,可是我又不想让人直呼我的名字,总觉得人跟人之间还是保持一点距离的好,既安全又留有余地。”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不疾不徐,带着点悠扬的清亮,跟他整个人完美契合着。

曼芝笑道:“总工程师?难怪你这样忙。”

常少辉笑笑,并不否认。

“有时候为了开发一个新产品,可以连着几天几夜不眠不休,那时候唯一想念的只有一张床。等到终于躺倒在床上,真想永远不起来了。”

“这样是不是太辛苦了?”

“习惯了。好在老板很人道,只要不赶时间,由着我睡到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曼芝想了一想,说:“我真感到荣幸。”

常少辉疑惑的看她。

曼芝抿起嘴认真的说:“因为你总是用补觉的时间来光顾我们的店。”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曼芝始终没有提及自己的事情,她想常少辉是忙人,自己拿那样的小事去麻烦他未免有些自私,丢了也就丢了罢。

到了楼外,曼芝跟他挥手道别,转身去停车场取车。

待她打开车门的霎那,目光不经意的瞥向公司大门,却见常少辉还伫立在那里远远的望着这边,神情怔忡。

曼芝的身子僵了一僵,下意识的挤出些笑对他点头示意,也不知他看没看清楚。

然而他却飞快的转身朝门内走去,留给她一个过于决绝的背影。

二十

曼芝新招了两个人,一个花工,专门跑单位的,不常在店里呆,另外又新添了个男孩子,会开车,可以代替自己去拉货,闲时就在店里守着。有了足够的人手,曼芝就把时间分成早晚两班,她和李茜各带一班,轮流着上,这样就轻松了许多。

这一阵,一直是曼芝和那个男孩当晚班。初冬的天,晚上黑得早,天一凉,出来闲逛的人就少了,曼芝把打烊的时间朝前提了提,做伙计的当然很高兴,一听结束了,立刻拔腿就溜,剩曼芝一个人在那里关灯,关门。

心里是不太满意的,跟李茜比,确实差着不止一个档次,可是如今招人不容易,她横挑竖拣才谋定的,只能靠自己慢慢调教了。

自从抢劫事件后,曼芝就拒绝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去,她跟物业交涉了好久,又花了些钱,才在小区里面的停车场找了个泊车的位置,路走得有点绕,但毕竟不用再那么胆战心惊了。

曼芝没想到这么快又会遇见常少辉。他扒拉在一棵树边,半佝偻起身子,吐得翻江倒海,气喘吁吁。曼芝在距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见了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很是吃惊,几乎以为认错了人,于是在边上谨慎的观望。路灯离他们都有些远,隐隐散射过来的幽幽的光线下,曼芝看清了一张惨白而僵硬的脸,确定是常少辉无疑,不觉惊异的唤他,“常先生。”

常少辉此时已经吐得掏心掏肺,不剩什么了,脑子蓦地清醒过来,听见曼芝的声音,愕然的回头。

曼芝走到近前,嗅到一股浓重的酒气,脸上是关切的神色,“你喝酒了?”

常少辉往后退了退,脚步并不稳,曼芝见状,上前扶了他一把。

常少辉这才笑着说:“刚完成了一个项目,老板搞庆功宴,结果喝多了点儿。”

曼芝听着他沙沙的嗓音,心里却泛上来一个念头,他的样子不像是纯粹喝多了,竟似有什么烦恼一样,可她是不便问的,也就泛泛的劝道:“不会喝就少喝点。”

她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上去。

常少辉感激的接过,不辩驳,只是望着她笑,仿佛认同她的指责。

曼芝感到一些薄薄的凉意,她见常少辉仅穿了一件棉质的T恤衫,外套还搭在手腕里,显然是刚从的士上下来。

“天凉,早点上楼吧。”曼芝嘱咐着,抬脚要走,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却见常少辉还站在路边,神情惘然的注视着她的背影,没有挪步的意思。

曼芝心里恻然,有些不忍把他就这么抛下,顿了一顿,竟又折步回来。

“你这是怎么了?”她似颦似笑的问。

常少辉见她居然返回,有点发怔,脑子里糊糊涂涂的,于是说:“好像不认得路了。”

曼芝失笑,想一想,说:“我送你回去吧。”

常少辉没有推辞,只轻轻说了句,“麻烦你了。”

曼芝笑道:“不用客气,上回我有事,你不也帮我了?”

常少辉咧了下嘴,“呵呵,有来有往呃。”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曼芝不时回头看他一眼,常少辉很努力的保持着平衡,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她后面,偶尔踉跄一下,也能不倒。

到了门口,他礼貌的招呼,“进去坐坐吧。”

曼芝忙道:“不用了,我也要赶紧回去了。”

可是她才一转身,就听到一声闷响,扭头一看,常少辉竟跌坐在门边,喝了酒的人原是不能用常理来说服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曼芝无法想象一贯风度翩翩,举止雅致的常少辉也会有这般无赖的举动。

曼芝本来已经按了下去的电梯,门敞开着,她犹豫起来,迟迟的没跨进去,很快电梯门又合上,橙色的数字逐个递减,它悄无声息的下去了。

曼芝踱了回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常少辉,此时,他已经闭了眼睛,神情疲惫,就那么靠着门,一动不动。

曼芝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将常少辉拖进了门,扶他在沙发里躺下,他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一手搭在自己的额上,仿佛就此睡了过去。

曼芝待要走,又有些不放心,常少辉的脸色着实难看。她到厨房找了一圈,想弄些材料做醒酒汤,可是什么也没找到。只得将就泡了杯绿茶,端到沙发前的几案上搁着。

她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断定他已经睡着了,于是轻舒了口气,出神的望着壁灯下他俊朗的面容。

曼芝还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研究过他,即使是睡着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也是淡然闲定的,嘴角的弧线微微上弯,让整张脸都变得柔和起来。她记得妈妈在世的时候,曾经跟她们说过,一个人的真面目,在睡着以后会暴露出来,什么也藏不住。

眼前的这张脸,镇定而坦然,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烦恼。曼芝看着看着,心里只觉得说不出来的安心。鬼使神差一般,她的手竟然向他的脸上伸过去。

即将触到他的面颊时,她才惊觉起来,自己是怎么了,仿佛着了魔似的。

可是那只手没能及时收回来,却被常少辉轻轻扣住了手腕。他缓缓的睁开眼睛,静静的望住她,眼里流过异常清澈的水,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