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斗……延寿……”石蜜一贯平静的神情略有波澜。
“对。”魏启回答。
石蜜捧着那个小匣,小心翼翼地打开。匣中整整齐齐地排着七百二十根神针,另有六块圆形磁石,每块上都刻着字,正是南斗六星:殉,妖,义,仁,将,慈母。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九皇神器中既然有南斗,就有北斗……”石蜜合上小匣,淡然道。
“宗主果然聪明。”魏启含笑,道,“‘北斗 杀过’的下落,在下也已经查到了……”
“将九皇神器交于本座,你不怕?”石蜜问道。
“呵呵……”魏启笑了起来,“‘得九皇器者得天下’,这话里的意思,只有集齐九件,才有左右天下的力量。”
“所以,你现在是利用本座?”石蜜的脸上有了轻浅的笑容。
“各取所需,何乐不为。”魏启说道。
石蜜点了点头,“天下,我没兴趣……”说完,她收起了小匣。
魏启笑着,开口道:“既然宗主已经答应合作,那么,我们就出发吧。”
魏启转身,只见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的人背负长弓,箭匣上雕着廉家的家徽。
“魏公子,船只已经备齐。我家公子请你速速前往码头。”来者并未下马,就这样居高临下道。
魏启点了点头。
快马立刻掉头,绝尘而去。
“神箭廉家……”石蜜开口,道。
魏启叹口气,“官家公子做事,总是一板一眼的,不好相处啊。”他悠然地示意手下离开,“走吧,出发去东海……”
他迈步,最后,自语似地轻声道:“……怕是只有你,才知道九皇神器的秘密吧……小师妹……”
……
九天繁星
五月下旬,天气也日渐炎热起来。小小拿着双刀,站在花苑里,抬头看着明晃晃的太阳。
“怎么不练了?”一旁,温宿坐在椅子上,开口道。
“练,马上练!”小小擦擦汗,叹口气。真要命,这套刀法她都练了半个月了,而且每天四五个时辰,比起她拿手的那套“不得不练”还要辛苦啊!干脆,这什么刀法就叫“死也得练”算了……唉……
她叹着气,起刀,正要再练。却见温宿端起小几上的茶杯,喝茶。
小小看着他的动作,不禁怔忡。他喝茶的样子跟师父一模一样,三只手指轻轻拿着茶杯,无名指轻轻托在杯底,尾指悬空微曲。喝茶时候,第一口浅啜,第二口深品。每次都只喝两口,便停杯放盏。小时候,小小觉得这样喝茶很漂亮,自己也学了很久,但始终没有那种韵味。
她看着温宿,浅浅笑起来。果然是兄弟啊,不仅仅是长相,连习惯举止都很像呢。
“看什么……”察觉到她的目光,温宿略有些不满地开口。
小小笑着,道:“师叔,你喝茶的样子,跟师父一模一样呢!”
听到这句话,温宿的眉头皱了起来,“又如何?”
他的语气冰冷,似是不悦。小小当然听得出来。天下又有谁喜欢被拿来跟另一个人比的呢?
“呃……其实,也不是很像。”小小开口,道。
温宿看着她,沉默。
小小几步走到小几前,端起了茶杯。她深吸一口气,一脚踩在小几上,仰天而灌。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她豪爽地用袖子一抹嘴,长吁了一口气。
她笑着,对温宿道:“我师父一般这么喝!”
温宿愣住了,下意识地看了看小小踩在小几上的脚。
小小笑得狡黠,她放下茶杯,一下子跳开,抱拳道:“多谢师叔赐茶!”
温宿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小小,突然,笑了出来。
见他笑,小小得意起来。她这师叔平日都是冷着一张脸,就算笑也是笑得冷冰霜寒,如今竟能笑得这般和煦,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了。
温宿起身,敛起了笑意,道:“这般心思若用在武学之上,你早有大成,也不必次次求饶。”
小小抓抓头,道:“就算我武功盖世,还是会求饶的呐……”
温宿不解,“为什么?”
“因为……”
小小刚要回答,突然,一名弟子神色匆忙地跑进了花苑,对温宿道:“师伯,岛主传唤,所有人去大堂。”
温宿点了点头。
小小乐了,这是不是说明,她不用练刀了。她立刻放下双刀,满脸期待地准备离开。
温宿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花苑。
……
大堂之内,早已聚满了东海弟子,个个表情严肃,噤若寒蝉。温靖坐在堂上,左右是东海几个大岛的舵主。
温宿进门,行礼之后,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小小则走到了弟子中间,乖乖站好。
“人到齐了么?”温靖开口,问道。
一旁的林执立刻答道:“齐了,岛主。”
温靖点了点头,道:“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温靖略微停顿,“昨夜,本派之中有一名弟子私自驾船离岛……”
温靖说完这句话,弟子中一片哗然。
小小有些不解,但心里也算是明白了一点。看样子,这私自离岛,是大罪啊……
“本派门规,若无岛主谕令,任何人不得私自离岛,违者门规处置。”温靖身边的一名舵主开口,“岛主仁厚,只要那个人能自己站出来,岛主可从轻发落。”
大堂内瞬间一片寂静。
小小叹口气,搞了半天,原来是捉人啊。无趣……说起来,不过是私自出海,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么?
片刻沉默之后,温靖站了起来,开口道:“自本座继位岛主之后,自认励精图治,待众位应是不薄。如今,有人违背门规,私自出海,无论缘由为何,本座都希望,他能站出来给本座一个交待。”
“岛主,何必多费口舌?”舵主之中,有人起身,“三更半夜,私自出海,定是南海奸细、朝廷走狗!待我亲自查问!本派弟子若有人包庇隐瞒,同罪论处!”
这番狠话撂下,弟子中有了窃语声。
小小左右看看,满心好奇那叛徒究竟是谁。
突然,有弟子上前一步,开口道:“岛主,弟子有事禀报。”
“说。”温靖坐下。
那弟子道:“昨夜丑时,弟子见到有人往海边去。”
“是谁?”
那弟子看了温宿一眼,略有些胆怯,但还是开口道:“是……是左小小!”
小小猛地一惊。周围弟子齐刷刷地看着她,场面好不壮观。
“当真?”温靖看了看小小,问那弟子道。
那弟子微怯,道:“岛主,此事只需问与她同屋的弟子就一清二楚!”
于是,众人的目光投向了叶璃。叶璃的表情有些尴尬,她犹豫着,“我……昨晚……”
小小僵硬了。半夜三更,去海边唱歌。这种话就算说出来都没人信吧?何况,这个师姐和她素来冷淡,肯定不会为她说话的……
“呃……其实我……”小小抓抓脑袋,心想着怎么才能解围。
“岛主,何须多问!严刑之下,看她说不说实话!”一旁的几位舵主却耐不住性子,打断她,生生吼道。
小小闻言,心中一滞,严刑拷打???不是吧???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几步冲上前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喊道:“岛主恕罪啊!千错万错都是我左小小的错……我……我真的不知道不能私自出海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小声泪俱下,哀怨无比,道:“是我干的,但是我绝对不是南海奸细,朝廷走狗啊!我知错了……岛主你饶了我吧……”
温靖一脸莫名,说不出话来。
身旁的几位舵主却愤怒了。
“混账!原来是你!你先前对南海讨饶,丢尽我东海颜面,如今还私自出海?!方才要你认罪,为何不认!”
小小无辜道:“我……我害怕,所以……各位舵主……我下次不敢了……”
“岛主,此事非同小可,定要重惩!”
小小低着头,叹气。天理何存啊,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唉……算了,也罢……
“慢着。”温宿站出一步,开口道。
“怎么,你想为她求情?”舵主的表情不善。
“不是。”温宿走到小小身边,“我只想问她几个问题罢了。”
小小抬头,看着他,不解。
“你昨夜,是怎么出海的?”
小小眨眨眼睛,“划船……”
“就你一人?”
“就我一个……”
“从东岸还是西岸?”
小小看着他,怯怯道:“……西……西岸……”
这时,弟子中有了一阵骚动。堂上的温靖和舵主们的表情也怪异起来。
温宿转身,道:“岛主,她根本连本派船坞都不清楚,怎么可能驾船出海?”
小小愣住了。
温宿看着她,道:“本派只有南北两岸才有船坞,难道你要说,你是用自己的船出海的么?”
“我……”小小语塞。
堂上的温靖浅浅微笑,道:“小小,既不是你,你为何要认罪?”
小小咽咽口水,“我……”
“岛主,这丫头语无伦次,前不搭后,分明有鬼。就算不是她,恐怕她与那奸细也脱不了关系。”舵主开口,说道。
小小无奈至极。怎么会越来越复杂啊……
“小小,你可知道叛徒是谁?”温靖开口,问道。
小小欲哭无泪,“我……”
“岛主,”温宿开口,“她如此乱来,全是弟子教导无方。还请岛主将此事交给弟子处理。”
“温宿,你这是护短?”一旁的舵主不悦。
温宿抬头,眼神冰冷,“弟子不敢。”
温靖见状,起身,笑道:“既然你愿意追查此事,本座就给你机会。不过……”他看看小小,“此事事关重大,就算她不是叛徒,这般胡言乱语,也应受罚。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免去皮肉之苦,去云崖思过吧。”
“谢岛主。”温宿看了一眼小小,“还不说话。”
“啊?哦!”小小回过神来,开口,“谢岛主!”
温靖笑着叹了口气,示意众人退下。
小小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外,刚抬头,就见叶璃用复杂难辨的眼神看着她。小小不解,只得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叶璃见状,立刻转身走开了。
小小愈发不解。这时,她想到自己还要去思过,不禁无奈。啊……人生多舛,说的就是她这样的情况吧……
……
入夜,万籁俱寂。
小小坐在云崖上,百无聊赖。东海这天气,白天虽热,一到晚上,海风一吹,就有些寒意。何况,这云崖之上,毫无障蔽,寸草不生,要是在这多坐几天,估计人就被吹干了。
小小摸摸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怎么她就这么倒霉呢?为什么无论到哪里,她都逃不了挨饿受冻的命呢?难道,这是因为她最近好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她无奈地躺到在地,四肢大开。今夜月光黯淡,满天繁星闪烁,很是好看。
记起小时候,每逢在野外露宿,师父便教她认星星。她总是时不时打断,问些有的没的,比如说,天上究竟有多少颗星星。
这种问题,谁也答不出来。但师父却笑着,对她说:我认识的,有一百九十一颗。
小小不满,道:那不认识的呢?
师父理直气壮地回答:不认识的管它做甚!
于是,小小无语了。
小小笑着,伸手向天空中的繁星,自语道:“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昂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中有四辅守北极……”
没错,这些星宿加起来,共一百九十一星。
她兴致渐高,一颗颗地数了起来。
突然,她察觉到了脚步声。她正要起身防备,却不料一条毯子从天而降,直接盖住了她的头。
“哇——”小小眼前一黑,立刻惨叫了一声。她一下子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毯子揭开,一抬头,然后,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温宿。
温宿俯视着她,开口道:“若我是来杀你的,你早就死了。”
小小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毯子,“师叔……用毯子也能杀人么?”
温宿一脸不屑,他将手中拎着的纸包扔给小小,席地坐下,不发一语。
小小接着那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的包子还是热腾腾的。小小的眼睛都发亮了,她一口咬住一个,含糊道:“谢……师叔……”
温宿微微点点头,不说什么。
小小裹好毯子,认认真真地吃着包子。
“你是替谁顶罪?”许久,温宿开口,问道。
小小摇头,“没有啊。”
“那就是胡乱认罪了?”
小小想了想,“呃……”她看了看温宿,道,“师叔,你怎么知道我是胡乱认罪的?”
温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刚才不是也说了么,你根本连船坞在哪里都不清楚。”
“那师叔是怎么知道我连船坞在哪里都不清楚的呢?”小小歪着脑袋,继续问。
温宿愣了愣,微怒道:“别说到我身上来!问你话呢,既然不是你做的,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认罪了。叛出东海是重罪,若是几位舵主执意杀你,你要如何?”
小小捧着包子,无辜道:“要真是那样,我也没办法啊……”
“混账!”温宿怒道。
小小缩缩脑袋,怯怯地看着温宿。
“你当真被冤枉了都不在乎?”温宿平下怒气,说道。
小小想了想,回答,“那要看冤枉我的人是谁了。”她笑起来,道,“我师父说了,不认识的管它做甚!”
听到这句话,温宿不禁沉默。
小小笑着,继续吃包子。
云崖之上,只剩下了风声和海浪声。
许久,小小吃完包子,舔完手指。疑惑地看了看坐在身旁的温宿,怯怯道:“师叔……你还不回去休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