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样吗?已经到了赌气几天,把他大骂一顿狠狠踹他一脚也解决不了的程度吗?不然,哪来的那么多的眼泪。

可是,也没发生什么啊,温礼安还把那个日本人教训了一顿,温礼安也没有得罪她,不久前她还和费迪南德说她不会离开温礼安。

是的,不会离开的,所以现在没必要流眼泪。

越是不想流泪,泪水却越来得凶,泪水和着鼻涕。

最终梁鳕脸埋在膝盖上。

头顶上,那轻柔的声音在问她“和他走不下去了吗?”

心里大慌。

不是,不是的。

她以为自己把这话说出来,但她的嘴巴却是闭得紧紧着。

周遭安静极了。

那声音更轻更柔的来到她耳畔:“如果和他走不下的话,要不要跟我走?”

慌慌张张抬头,触到黎以伦的眼眸时,摇头,大力摇头。

无视于她的抗议。

那男人继续用温柔的声音道着:“离开这里,离开天使城。”

忘了去摇头,呆呆看着眼前的人。

他笑着说着,我很庆幸,我不是家里的长子,知道类似我们这样家庭的长子代表着什么吗?

自问自答:“代表着将接过父亲的旗帜,那旗帜代表着责任,正因为我不是家里的长子,我选择和自己喜欢的女人一起生活的机率会大一点,曾经,我以为这世界不存在着那位某天会让我怦然心动的姑娘,直到我遇到你。”

指尖轻触她眉心:“你,梁鳕。”

眼睛一眨,又有一颗眼泪沿着眼角。

那颗眼泪是为了温礼安,倒霉的小子,你看你钟情的姑娘就是这样子的。

你妈妈说得没错,她消极她懒惰她只想享有,她一直害怕付出,一丁点的风浪就可以让她躲在岩洞底下。

她还抗拒不了诱惑。

那个有能力的男人口中一句“离开这里,离开天使城”就让她一颗心蠢蠢欲动着。

倒霉的小子,你看你都喜欢上什么样的货色。

眼泪无声无息。

“要不要和我离开这里?”有能力的男人语气、眼神好像一副她随时随地会点头的模样,“下个周末我要到瑞士去,因为工作需要我会在瑞士呆很长时间。”

顿了顿:“几天前我把你的资料给了瑞士一所外语学校。”

这话让梁鳕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揪住黎以伦的衣领,叱喝“你这个狂妄的外乡人,你凭什么把我的资料交给那见鬼的外语学校。”

既没有从椅子上跳起来,也没有揪黎以伦的衣服,有的只是发呆。

“两个小时前,那所外语学校校长给我打来电话,如果你和我一起去瑞士的话,你就会成为那所外语学校的新生,学校距离我的公寓不远,十几分钟的车程,那也是我上班必经之路,我每天早上可以顺带送你到学校去。”

真是自以为是的男人。

“梁鳕,”嘴角淡淡的笑容收起,黎以伦表情开始变得异常严肃,声音也是,“坦白说,你对你的喜欢程度还没有达到可以为你违背我的家人,和整个家族对抗的程度。”

加重声音:“所以,在我为你做这些事情时,你也得给予我适当的回报,比如说在未来几年里,你得努力成为我的亲人、乃至我的家族都认为你适合和那个家庭的二儿子相伴一生的人。”

到底,是谁给这个男人这样的自信?!

“梁鳕,你是聪明的姑娘,我对你有信心。”

你对我有信心,我可对自己没信心,梁姝曾经说过,放弃自己的人一辈子都没有好果子吃。

擦干眼泪:“黎以伦!”

随着那声“黎以伦”眼前的男人再次笑开:“终于不是黎先生了。”

继而,又开始说开。

“安静的学习环境、会认真倾听你建议的师长、周末搭乘列车去旅行、早晨在湖边慢跑、在午后随随便便就可以找到一边听音乐一边晒太阳的餐厅、下雪时拿几根木材放进壁炉、躺在壁炉前的沙发上睡大觉、以及什么都不用让你操心的伴侣,梁鳕,你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不,不,一点也不想,心里的那个声音小得可怜。

眼看,黎以伦又要开始说开了。

不,不能让他再开口了。

说了一句“黎先生,我得去接我妈妈回家了。”梁鳕从沙发站了起来,埋头匆匆忙忙离开那个房间。

走在走廊上,一边跟着黎以伦,她的脚步快黎以伦的脚步也快,一旦她脚步放慢下来,黎以伦的脚步也跟着放慢下来。

她冲着他喊:“黎以伦,即使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

耸肩。

走廊上,两个人脚步频率一样。

“黎以伦,”站停,“跟着我也没用,我不会答应的,更不用和我说会给我时间考虑。”

黎以伦做出如是回应:“不是要接你妈妈回去吗?你没有许可证进不了嘉年华现场。”

好吧,今天梁姝的表现还算不错,那放在白色房间的耳环就是最好的证明。

穿过大堂就可以到达嘉年华现场,经过大堂时正在柜台结账的几名亚洲面孔叫住了黎以伦。

黎以伦和那几名亚洲人交谈期间梁鳕站在大堂角落处。

大堂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时政新闻,无意间往墙上的那一眼让梁鳕瞬间血液凝固。

柜台处,无意间往角落的那一眼让黎以伦下意识间站直身体,黎以伦发誓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上一秒那站在角落处的女人脸色和正常人一般无异,而下一秒间一张脸宛如身上血液如数被抽干抽光,呈现出的脸色状如死灰。

死灰般的脸色,一动也不动的肢体,乍看过去那站在角落里的女人宛如一具空壳,偏偏还有眼睛一息尚存。

一息尚存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墙上的电视,这使人心生怀疑:大海啸?十极地震?高楼坍塌?还是世界末日?

然而,电视播放的是再普通不过的时政新闻:菲律宾南部安帕图安家族最小的女儿携相恋多年的男友学成归来,下个月将在马尼拉最大的广场举行婚礼。

安帕图安家族对菲律宾政坛影响巨大,更是马尼拉精英们的拥护对象,安帕图安家的女婿也是这批马尼拉精英中的一员,不仅这样,安帕图安家女婿的舅舅还是美国国会议员,这样的一桩婚事被搬上时政新闻上不足为奇。

但介于梁鳕所表现出的,黎以伦多看了正出现在电视屏幕上那对男女几眼,安帕图安家的小女儿妆容时髦,准新郎衣着得体。

轻轻叫了一声“梁鳕,”毫无反应,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面对着电视屏幕。

“梁鳕。”稍微提高点声音,同时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眼睛眨了眨,眼帘重重磕上,再掀开时眼神淡淡,只是一张脸还是血色全无。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轻声问着。

摇头。

“电视上那两人你认识?”试探性问了一句。

惨白的脸色目光呈现出短暂的呆滞,再摇了摇头。

梁鳕着黎以伦一起进了嘉年华现场。

远远地她看到坐在嘉宾席座位上的梁姝,嘉宾席紧挨舞台,舞台年轻男女载歌载舞。

嘉年华现场大约有一千多人,梁鳕在梁姝身边位置坐了下来,黎以伦的座位挨着梁鳕,轻声叫了一声妈妈,毫无反应,很显然梁姝并不知道他们的到来。

那真是一名痴迷于舞台的女人,即使已过了风华正茂的年纪。

载歌载舞的男女退场,梁鳕再叫了一声妈妈,梁姝这才侧过头来。

“妈妈,我们回家吧。”

梁姝恋恋不舍看了舞台一眼,点头。

又有人登台表演,新登台的歌手嗓音不错,一首《玫瑰人生》在夜色如歌如泣,歌声越来越远,梁姝的脚步越放越慢,越放越慢的脚步伴随着频频回望。

“妈妈!”梁鳕加重声音。

毫无反应。

第二声妈妈已经呈现出颤抖的姿态。

妈妈你没看到我现在脸色苍白得像一只鬼吗?妈妈你都没有感觉到那拉住你的人指尖冰冷吗?

妈妈你怎么能看不出来,站在你眼前的人已经是剩下一具躯壳,只要风稍微大一点就会倒下。

你知道我用了多少的力气才走到这里。

妈妈,你又知不知道那个可怕的人回来了,那个可怕的人曾经说过,一回来就会来找我,在法庭外那个可怕的人在我耳边说着肮脏不堪的言语。

妈妈,你都不知道一直以来我内心所承受的煎熬。

求你了,不要再迷恋那些了。

那句“妈妈,我求你了,不要再去迷恋那些了——”在夜风中。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过于凄厉。

终于,梁姝的目光离开那片舞台落在她脸上“小鳕,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眼睛都哭肿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梁鳕别开脸去。

像犯了错误的孩子,梁姝呐呐说着:“小鳕,玫瑰人生的原唱叫艾迪特.皮雅芙,那是妈妈最喜欢的歌手,艾迪特的歌需要演绎者的投入,我只是觉得那位歌声如果再加点感情的话会唱得更好。”

“小鳕,那么多的人在听着她唱歌,我就觉得,要是换成妈妈站在那里的话,妈妈肯定会唱得比她更好。”

夜风中,依稀间梁鳕窥见了眼前这个中年女人髻角的白发,在那个日光充沛的午后,特别清楚,不多,也就只有一两根。

但,那鬓角的白发会随着岁月流逝越来越多,那声音也最终会和人一样老去。

回望——

黎以伦还站在那里,面朝她们离去的方向,那个男人说下个礼拜就离开这里,接下来几年时间里他都不会来到天使城。

看了看那个男人,又再看看眼前的女人,说了一声妈妈你在这里等我,梁鳕朝着那个男人跑去。

嘉年华临近尾声,度假区的负责人客串起了主持人,手往台下一挥:接下来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今晚的特殊表演者。

灯光下,梁鳕轻轻去拥抱那名特殊的表演者,目送着她款款走上舞台,目送着她立于舞台中央。

特殊表演者对着台下颔首:“我叫梁姝,距离克拉克机场两公里处的那座城市叫做天使城,我来自天使城,天使城的女人们有她们爱唱的歌。”

来自天使城的女人给远道而来的客人演唱艾迪特.皮雅芙的《乡下姑娘》。

欢快的乐曲仿佛来自于街头小贩的忙里偷闲,站在台上的女人明明已经不年轻,但随着歌声响起,随着脸颊上的酒窝时隐时现、时深时浅一派无邪天真的模样。

模样如她如歌里所唱:

我们是穷光蛋,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没有漂亮的梳妆台,也不能到拉斐尔画作的画廊挣几个小钱。

台上的女人笑容灿亮,伴脸颊处逐渐深邃的酒窝,嘴角扬起,踮起脚尖来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

梁鳕眼睛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男人来到她身边,那男人开口说话。

说:“艾迪特.皮雅芙,香颂女王,法兰西人心中永远的‘小麻雀’,这只小麻雀从小在妓.院长大。十六岁在街头卖艺,未成名前颠沛流离,成名后与酒精为伴,47岁逝于蔚蓝海岸,死于不能唱,她坟墓前的鲜花一年四季从为间断。”

此时,台上的人俨然是另外一只小麻雀,卑微但欢乐,渺小但无处不在。

看呐,那只小麻雀让之前一直玩手机的那位男孩收起了手机,目光开始专注于舞台上。

忙里偷闲的小贩们在唱歌的人带动下更来劲了,在他们的指尖下,欢快的舞曲像节日街头的赞歌。

“香颂,法语‘son’的音译,街头文化,买不起剧院入场券的人们心头上的穷开心、艾迪特.皮雅芙总是能唱出穷人们心头上的‘穷开心’,她是世界人的香颂女王,而今晚你的妈妈是天使城的香颂女王。”

台上的小麻雀拉起裙摆,歌声还在继续着:

“我们没有漂亮的玩具,我们没有三十苏丹丝绸的洋娃娃,我们是穷光蛋,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我们也从来没有见过花环和王冠。”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遭安静得直剩下乐曲和欢快的歌声,一千多双眼睛都落在舞台上了。

这情景把正在舞台上的载歌载舞的人眼里都看出了泪光,泪光盈盈,嘴角却是扬起着的:“我们是穷光蛋,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花环和王冠。”

梁女士说得对,她比之前的那位唱得好多了,黎以伦也说得对,今晚梁女士是天使城的香颂女王。

看着舞台上的人,梁鳕问黎以伦你有没有被我妈妈的歌声迷住。

“那还用说。”

手缓缓指向台下的面孔:“那他们呢?”

“我觉得他们也和我一样。”

点头。

然后,她和他说:“黎以伦,我可以和你一起离开天使城,但,得买一送一。”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天使城的最后一章了。

PS:学徒一不出现评论就变少,还说你们不喜欢学徒~嗷~峦蝈新年愿望是评论破万,你们一定不会想到就是你们的评论就是我写下去的动力,我有时候会一边回评一边停下来笑,有些评论很逗,然后累的话看到鼓励的评论又很开心。

第76章 特蕾莎

(上)

收获了大片掌声的女人眼睛亮晶晶,声音还在颤抖着,问她:“黎先生呢。”

这会儿,黎先生正在为她护照的事情忙着呢,忙着联系瑞士学校那边。

如果顺利的话这个周末她就可以和他一起乘坐飞机从克拉克机场离开,从克拉克机场飞马尼拉,再从马尼拉飞法兰克福,再之后从法兰克福乘坐列车前往苏黎世,而梁姝因为护照会比较麻烦,她只能暂时留在天使直到下个中旬拿到护照,到时,黎以伦会让人专程接她到瑞士。

“黎先生呢?我得和黎先生说谢谢,小鳕,黎先生…”梁姝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

“妈妈,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天使城。”梁鳕说。

很显然,她的话让梁女士有些懵:“小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