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初踏进了房内,身上顿时一暖,没有注意到房内燃烧着正旺盛的紫金火炉,隔绝了外面寒冷的风雪,她的视线,落在床上的人影上。
软塌上半卧着一个男子,月牙白的锦衾中,他的容颜,仿佛是窗外的白雪,眉目低垂,嘴唇都泛着白,听到有人进来,他睁开了眼睛,淡淡地看着她,那一眼,却忽然暖和艳丽如三月的桃花。
“七初,”他说:“不是什么大事,宴席上热闹些,你何必过来。”
七初嘴唇微微地颤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握住了他的手,仿佛是要确定他还活着一般,但神情还是镇定的:“怎不是什么大事,你伤得这么重,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
“不妨事……”萧容荒清咳几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不用担心。”
七初心头腾地一跳,觉得他那一笑,如同雪后空芒的原野,朔风呼啸而过,竟是一片平静的绝望。
七初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忽然觉得身旁的萧容荒气息有些不稳,只见他左手微微按上了胸前的伤口,双眸紧紧地闭了起来,似在用力抵挡袭来的疼痛。
流沙从殿外走了进来,说:“七初,先让爷休息罢。”
第十章 古痴今狂终成空
大雪纷飞的除夕夜,七初独自在华叔的马厩小屋内喝酒。
她自己住的房子太清冷,如此漫漫的长夜,她不确定自己挨得过。
她慢慢地转着杯子,耳边传来府上的大堂内传来的声乐喧哗。
她努力地想要捕捉一丝那人的声音,或许是她醉了,耳边嗡嗡的都是回声。
脑中回响起的却是那一日,冷霜寒着脸,却似在压抑着极大的怒气,他问:“颜七初,白月节当夜,你去了哪里?”
七初愣了一秒,说:“我在宴席上弹琴。”
冷霜哼了一声,身后一个女子被扔了出来,是浑身都在打颤的绿水,她闭了闭眼睛,本不想拖累绿水,没想到——
她扶起了绿水,开口,声音冷定:“好,那天弹琴的并不是我,是绿水。”
绿水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对着殿阁内的萧容荒:“侯爷,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七初姑娘让奴婢弹琴,奴婢就答应了。”
冷霜忍不住,喝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绿水只知道哭着拼命的磕头。
“冷霜,她不知情,”萧容荒虚弱的声音低低传来:“不要迁怒。”
他咳嗽了一会,才道:“你带七初进来罢。”
七初随着冷霜走了进去,才隔了一日,萧容荒不知憔悴了多少,原本好不容易养得红润了些的脸庞,如今却是一片灰败。
他抬抬手,流沙上去轻轻地把他扶着倚在塌上。
七初欲上去看看他的伤,守在床前的寒星不客气地挡在前头,说:“姑娘,站这吧。”
“咳咳——”萧容荒有些费力地开口:“七初,冷霜找你来是想问清楚一些事情,你照实说就好,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北庭的客人。”
“爷!”冷霜听得他这话说得袒护之意如此的非常明显,忍不住喊了一声。
萧容荒又道:“好了,你们问问七初。”
他靠入了塌上的褥被中,倦倦地合了眼。
冷霜又问了一次:“白月节当夜,你可在府内?”
七初咬了咬嘴唇,轻轻地道:“不在。”
“那你去了那里?见了什么人?”冷霜的语气咄咄逼人。
七初性子一吃软不吃硬,听了他这一开口就兴师问罪的口气,顿时不高兴,抿紧了嘴唇:“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爷在府内遇刺,你却不在府上,爷那时在府上顶阁,这事有多少人会知道,你串通绿水欺瞒众人,事后还要抵赖,你说,那个刺客,是不是跟你有关?或者,你本身就是那个刺客?”冷霜负手往她身前一站,厉声道:“颜七初,你有什么好说?”
七初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抬头,居然对他笑了一下,说:“你不是都定好我的罪了,还要我说什么?”
“你!”冷霜冷笑一声:“你别以为能够隐瞒,那晚上你回到临凰阁时,鞋底沾满了雪水和牧草,如果我没看过,那是齐格勒一带的牧草!”
七初紧紧用力握住自己的双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那天晚上我是去了齐格勒,关于绿水的事,我很抱歉。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去见了谁?做了什么?”寒星插了进来。
“我什么也没做,”她说的倒是实话,只是脸上那讥诮的微笑惹怒了四侍,七初随后挑唇笑了:“你们凭什么靠几滴露水几片牧草就判了我罪?”
“当然不能,”冷霜整张脸都锐利起来:“刺客使出的是九嶷山的剑法,颜姑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九嶷山灵隐派的剑法,你可是驾轻就熟得很啊。”
七初疑惑地瞪大眼睛:“我并未在塞北用过剑,你们——调查我?”
她一双清澄的眼,望向萧容荒,觉得心口一寸一寸地发凉,原来是这样,原来从我一踏入这个府第,你就已经疑心了?
冷霜嘲讽一笑:“不然你以为一介罪臣之女,我们能放心让你伴着侯爷?”
七初心头一颤,脑中顿时清明,她嘴角抿出寒凉的笑容,定定地望着榻上容颜苍白如死的男子:“这么说来,我在临凰阁,不过是个饵,助你们诱出暗中隐藏的人?”
“咳咳……”萧容荒张口欲说话,却只引出猛烈的咳嗽,他按着胸前,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七初……你、咳咳……误会了……”
七初强迫着自己不去看他,转头对着冷霜:“冷大人又有何证据说我同刺客有关系?”
冷霜不置可否,缓慢地抽出了剑:“既然这样,我只好要讨教了。颜姑娘,你挑一柄剑,我那天晚上与刺客交手过,凡是与我交手过的人,我绝对能认得出来,烦请你走一场吧。”
七初对他粲然一笑:“既然冷大人这么笃定,七初就陪冷大人过几招了。”
恍惚间就要伸手去拿冷霜递过来的剑。
“冷霜,”塌上和衣卧着男子勉力平定了胸口的喘咳,低低地开口:“刺我的人,不是七初。”
冷霜闻言手上一顿,还是把剑收了起来。
“即使不是她,也脱了不干系。”冷霜对着七初:“颜姑娘,我只好请你在府上多留些日子了。”
七初依然微笑:“只怕冷大人留不住我。冷大人号称武功绝世,白月节之夜如此失职,倒让七初好生佩服。”
冷霜眼角微微一抽,下颚紧绷,黑瞳闪过一阵激狂的怒气,最终还是沉默。
身后隐约传来萧容荒对寒星低低的训斥声。
七初头也不回地走了。
呵。七初低头轻笑了几声,当初走得倒是干脆,只是为何自己没有更干脆,离了这北庭,反倒还要在这看人家冷脸?
连绿水都不同她说话了。
虽然没什么人为难她。但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那嫌恶万分的眼神,更令人难受。
依着自己以往的性子,早就走了。
只是现在为何,硬要死乞白赖地在这讨人嫌——
难道自己心底隐隐约约间,还是有一丝希望,那个临凰阁内的男子会还她清白?
坐在大堆的牧草中的矮小塌几上的女子,仍然微笑着,又斟了一杯酒。
她已经大半个月,未见过萧容荒。
偶尔会经过临凰阁,门前禁闭。七初寂寂地走过,忽然间就想起那个面容清朗如月的男子。
有时远远遇着他在临凰阁出入,左右具是随从,那白色的身影,只是飘忽而过。
只见四侍日日在临凰阁出入。他的伤,约是好了吧。
眼前有些花,自己的酒量也不济了,才喝了一会,就觉得头晕。
原来书上说的,漂泊天涯,羁旅一人,酒入愁肠,果真是化做相思泪啊。
七初起身,随手抹了抹脸上的酒污,她性子很淡,很少事能让她挂怀,亦很少有这样落魄憔悴之时。
干脆扔了杯子,牵出了马厩里性子最烈的那匹烈风,她是需要好好发泄一下。
除夕的夜,大雪如同末日一般扑落大地。
一人一马,撕裂了这厚厚的风雪,奔出了北庭府。
不知道自己奔驰了多酒,身上有汗发散出来,酒意都被这漫天的风雪洗去了。
她心境清澄起来,才发觉到跟在身后的马蹄声。
她缓慢地拉住了缰绳,声调平静,但喉咙有些发涩:“贺度,出来吧。”
“哈哈,师妹,你功力退步了,我跟了你这么久,你竟这时才发觉。”男子清爽的声音传来,一个斯文俊秀的男子骑在一头高大的骏马上,朝她走了过来。
七初在这见着他,多日来的疑惑有了答案,忍着怒气:“你那日扔了张字条在我屋里,是故意将我引出北庭府去齐格勒喝了一夜的冷风鬼影都不见一个?”
“是。”男子干脆的答道。
“刺杀萧容荒的,是你?”
“是。”男子斯文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瓷器。
七初闭了闭眼,果然,冷霜说得对,即使不是她,也跟她脱了不干系。
“为什么?”七初忍住心头的怒意和悲凉:“你明明知道,我、我同他——”
“我就是知道,才要杀他,”贺度的声音温柔地在耳边:“师妹,你忘记了么,我对你的爱有多深。”
七初十分清楚他温柔的外表下的冷酷残忍:“我以为当初我离开的时候,我说得很明白了。我不喜欢你。”
“那是你的事,我要杀他,是我的事——”
“不,”七初摇头:“你做事不是这般毫无根据任性妄为的人——”她来不及细想,身旁的贺度已经开口,却是朝着空阔的草原:“在下早想领教北庭四大护法的武功了,诸位一起上吧。”
七初倾听着他们两人周围的马蹄声,约莫有十几个人,她分辨得出,四侍里边,应该只来了冷霜和流沙。
她还未反应,身边的剑气已经如一道闪电,划破了漫天的风雪。
耳边传来冷霜沉沉的声音:“颜姑娘,请退避一下。”
随即是冷煞的语气吩咐手下:“此男子,杀。”
阵势一触即发。
贺度也不是等闲之辈,一柄古铸长剑,招式滴水不漏,竟只守不攻。
北庭的几名护卫掉了轻心,一径攻了上去,忽然间,阵中那男子呼啸直上,躲过了几个侍卫的兵器,他仍是如同春水一般微笑着的,虚虚地挽了个剑花——
“小心!”七初喊了一声,小时候练剑,她见多了这样的微笑,这样温柔的剑势,只怕下一秒,那柄剑就已经抵在你咽喉。
话音还没落,他的剑如万钧雷霆,穿透了几个护卫的身体,如同鬼魅一般,刺向冷霜的跨下。
冷霜飞快地跃起,堪堪躲过了这一剑,趁着贺度来不及变换招式,一掌劈了出去。
贺度翻身跃下马背,踢了一脚,他身下的骏马忽然凄厉地长啸一声,头骨生生受了冷霜这一掌,鲜艳的血喷涌出来,庞大的身躯委顿了下去。
七初一动也不动地睁着眼看他们越来越快的剑。
忽然一瞬间,冷霜和流沙互望一眼,两人瞬时移动身位,从两个方向,如同千钧压顶,真气灌注了剑身,随即幻化成为了密不透风的网,七初感觉到了身边风雪的一滞。
“不——”眼看着贺度闪身躲过了冷霜的第一剑,流沙的剑尖依然到了他的胸前,她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前,就合身扑了上去。
第十一章 雪染锦色命中劫
第十一章 雪染锦色命中劫
生命中很多的重要时刻,都只是在一瞬间。
流沙心神一震,剑偏了一寸,刺入了血肉中。
七初没有感觉到痛,她反手推了一下身后的男子:“你打不过他们的,走!”
贺度手上摸到滚烫的鲜血,急急说了一句:“你哪里伤着了?”
七初道:“没事,好像是手臂,你快走!”
贺度心知不能再留,一挥掌把七初平平地朝冷霜推了出去,身形随即一动,灵隐派的轻功绝顶,他的亦是不差,转眼即消失在了大雪中。
“流沙,别追了,追不上了。”冷霜制止了正要往前追的男子,低头看了看手中接住的七初,她的额上有冷汗冒出,半个身子已经被血染红,她正看着他,还是笑了笑,说:“劳驾,把我放下。”
冷霜哼了一声,随手把她摔下了雪地。
流沙心肠较软,上来扶起她,语中有歉意:“颜姑娘,伤得重不重?”
“还好。”七初满不在乎地撕了外衫的一片布,裹住了手臂上的伤口,咬咬牙站了起来。
“既然这样,”冷霜毫不留情地把她拎上了马背:“走吧。”
七初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临凰阁内暖气袭人。
七初笑,自己想不到还有能回到这里的一天。
夜已深透,府上除夕的宴席早已散。
寒星迎了上来,轻声地说:“爷刚刚睡下。”
冷霜点点头,声音也低了几分:“那不打扰他了。”他反手将七初一拖:“我同流沙来办,也是一样的。”
七初手上被拖着生疼,手臂上的血又渗出来,她沉默地咬了嘴唇。
冷霜把她摔入了偏殿的一张椅子上,眼神冷锐地看了她半晌,才道:“颜七初,你来北庭,究竟有什么目的?”
七初血流得太多,有些头晕,她挪动着身体往椅内靠了靠,懒懒地说:“没什么目的。”
冷霜往她跟前一站,强大的身躯充满压迫感:“刺客是你师兄,你今夜居然帮着他逃走,颜七初,我绝不能容忍这样一个人在爷身边。”
七初轻轻地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贺度干下的好事,只是,他不是这般胡乱做事的人,相信我,他后面一定有主谋,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
她摇摇沉重的头,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
门口却传来了流沙的声音:“爷——您怎么起来了——”
萧容荒一贯低弱的声音,却有着难言的气势:“你们吵成这样,还想让我睡吗?”
流沙登时住了嘴,只敢低声说了一句:“属下知错。”
萧容荒披着一件外袍,已然走到了门前,他看见了一身血迹斑斑的七初,瞳孔不可觉察地往内收缩,立即温和地对流沙说:“去请顾先生来。”
“不用了,”七初懒洋洋地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吵人家睡觉。”
萧容荒静静地在她身上巡视一翻,也不再坚持,开口问冷霜:“怎么回事?”
“属下查出了刺客是谁,但没能将其捉回府,”冷霜低头恭谨地答:“颜姑娘,卷入了此事,属下正查问她一些事情。”
“好了,”七初插了进来:“那天刺杀你的是我师兄,贺度。但我并不知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其他的,无可奉告。”
她那副懒散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冷霜:“你可知道那贺度是什么人?背后有谁主使?你无缘无故出现在北庭,又有什么居心?颜七初,看似你简单善良,谁知道,我们都看错你了。”
七初挑唇笑了:“我可没说我单纯善良,是你们自以为的,我只知贺度是我同门师兄,师门之事,恕不奉告。你们可以自己查,他干的事,别把帐算我头上来。我来北庭——”她嘲讽地笑:“是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很快离开。”
她起身,扶了扶椅子,勉强把混沌着头摇晃几下,萧容荒伸手扶住了她,沉声对冷霜道:“好了,我都听清楚了,这事,以后不必再追究七初。”
“萧容荒,”七初忽然唤他:“你相信我吗?”
萧容荒似乎未想到她会问这样直接,蹙了眉头,沉默了一会。
令人难堪的沉默,七初觉得自己几乎被这沉默杀死。
终于,七初推开了他的手,她现在很累,累得什么都不想再想,她为什么会来北庭,呵,她为什么会来,她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来。
她直直地往外走,这偏殿距离萧容荒住的内殿有些距离,地热没烧足,她觉得身上无比的冷,太冷了——她要回去喝点酒——
恍惚间,萧容荒握了握她的手,温和地说:“迟些长青起来,我让他去看看你的伤。”
“不要。”七初干脆地拒绝:“我不要见你们任何一个人。”
马厩里边黑乎乎的一片,七初躺入了室内唯一的一张简陋的塌上,身上的伤疼得很,她辗转着尝试进入梦乡,却睁着眼,疲倦到及至,原来是无法成眠的。
窗边的天际,已经微微露出曙光。她等着天亮,天亮之后,把一切都结束了吧。
第十二章 亦忘朝而亦忘暮
七初从微茫的睡眠中惊醒过来,雪已经停了,窗外是一片白晃晃的雪光。原来已经是下午了。
勉强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手臂上不再流血,伤口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疼痛的感觉还是很明显。
她随便翻出了华叔留下的酒,喝了几杯,觉得身上暖了一点。
整整衣裳,往临凰阁走去。
她想了很久,很多事情在头脑中打转,却没个清楚的头绪。
事情僵到了这一地步,逃避,显然已经没有办法,所以她决定去理清这一团迷雾。
临凰阁前,冷霜像门神伫立在殿前。
七初没什么力气,微微笑了下:“我想见你们家主子。”
冷霜冷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爷今天不见客。语气不容商榷。”
七初叹口气:“哦——”往后走了两步,一个□,往阁内闯进去,冷霜身手更快,伸手一拦,整张脸寒了下来:“你是要逼我动手了。”
七初干笑一声:“不敢,”随即哀号叹:“见见我又不会死。”
冷霜不理会她的胡搅蛮缠,冷冷地说:“那可难说,爷见了你,不死都剩半条命了。爷昨夜一夜没睡,今早上又忙了一个早上,你有事明日再来。”
七初心里静了一下,淡淡地说:“好。”转身要走。
方走得两步,内阁的门缓缓打开,门前的英挺男子敛袖行礼:“爷!“
七初回首见他,萧容荒似是极不喜欢光线,眉头微微地皱起,阳光将他一身映得如薄冰般透明。他一手扶在门扉上,语气比往常有些衰弱:“七初,进来吧。”
七初跟着他走入阁内。
萧容荒走得很慢,步履沉静。以细细的金丝绣着繁复的西域花式的素白缓袍,在空中缓缓划出优美而寂寞的痕迹。
他的背影,孤寂得令人心痛。
屋内仍燃着炭火,帷幔低垂,房中塌上铺着昂贵的貂皮,萧容荒进得屋内,那个一贯淡然如水的笑面公子不见了,他显得有些消沉。
待七初坐下后,他倦倦地往椅内一靠,也不说话。
七初打量他半晌,道:“你伤还没好吗,脸色这样差。”
萧容荒不语,过了一会才静静地说:“七初,你——要走了?”
七初回过神来,闷闷地说:“你受伤这事,无论如何,终跟我有些关系,我需要查证一些事情。”
时间很安静,紫金炉炭火发出细细的哔驳的声音。
仿佛过了很久,萧容荒才道:“七初,我本不希望你卷入这样的是非中,没想到——”他咳嗽了几声,接着说:“你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有多么的残酷。”
七初语气也有些难测,却带着一贯的倔强:“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想不明不白的。”
萧容荒看着她,目光中有深深浅浅的担忧,却突然开口:“贺度同你是什么关系?”
七初脸上有些难堪,冷冷地说:“他是我师兄,你以为我们有什么关系?”
萧容荒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敲,淡淡地道:“只是这样?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七初脸上一红,往前走了两步,语气中有愤懑:“萧容荒,你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既然你不相信我,又何必作这副惺惺作态的君子态度给我看?”
萧容荒的语气也沉了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最好,此后,少与他来往。”
“我同什么人来往还不到萧城主来关心,”七初冷冷地道:“江湖上人人称道北庭城主惊才绝艳事事未卜先知,依我看,江湖传言不尽可信。”
萧容荒挑唇冷冷地笑了:“天朝朝堂上还说萧某杀人不见血阴狠歹毒无人能比,这倒是真的。”
七初压低了声音,问:“我知你要相信人很难,但我还是要再问一次?你真的不相信我么?”
萧容荒看着眼前女子略微有些憔悴的面容,身上披着外衣还有隐隐的血迹,一双眼睛看着他,却熠熠生辉。
脑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又把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飞速地想了一遍,贺度如果真的是她师兄,那贺度的身份,她究竟知道多少?贺度是朝廷天齐军的头领,掌管着朝廷最隐秘的一支军队,直接受皇帝掌控,而他被朝廷的天齐军将领所伤,后面的肮脏的阴谋权势算计,她究竟知道多少?
这么长的相处,他感受得到她的关心,但对于这样一个如谜一般的女子,谁知道,这切切的担忧,是真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