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一叹,蓝扇看着青爷的眼睛里都开始闪着小泪花了。

青爷莞尔失笑,忍不住摸摸这看上去可怜的不得了的小少年头上的软毛,“乖,去工作吧,我这里什么时候都欢迎你来。”

一直趴在“主母”腿边“尽忠职守”的啸天此时精神抖擞,不屑地冲蓝扇低吼了两声,十分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赖在这里不走,吃了那么多主母做的东西,还色迷迷地看了主母那么久,等主人回来看它不好好告一状!

蓝扇的脸皮在这数百年间无所不用其极的抢食中早已磨练的无坚不摧,区区几个白眼什么的,根本只当清风拂面。

仗着皮子还够得上萌,撒娇耍赖甜言蜜语地打包了一大堆青爷手制的各种吃喝,这才不甘不愿地应召而去了。

按照那只大蝴蝶给的坐标,认真飞过去其实蛮快的,可他为啥要认真飞啊。

明明说好了,分头行动,他去抓那个厉鬼,超度之后送去投胎;大蝴蝶去搞定那个不知道是啥的也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的问题。

现在倒好,他连最讨厌的医院都愿意去了,还以跑好多家,结果他这头好不容易搞定了,居然还是逃不过要被那只成事不足的大蝴蝶拉下水,真是千金难买早知道tt。

蓝扇板着个脸,就目前的外形看,十足的叛逆少年一个。

凡是熟识的人都知道,蓝扇实在是个很容易打交道的,热心肠,好点儿没事八卦,爱享受点儿,懒散一点儿,这些全都不是大毛病,总的来说是个十分招人喜欢的小家伙。

顺便说一下,之所以蓝扇那么喜欢范周,绝大部分的原因是,范周小狐狸化形之后,他终于不是最小的一个家伙了,真是谢天谢地。

没法子,年纪小,实力弱,只能任人捏扁搓圆,虽然都没恶意,脸皮再厚他也觉得耻度实在有点儿高。

对大部分人,蓝扇都是很乖很好相处的,唯独对他那个自诩的“监护人”,蓝扇真是怎么都没办法心平气和的给张好脸。

监护人?哪种监护人会把这个监护期定为遥遥无期?

蓝扇不是傻子,蓝翼那点儿心思,他早几百年就知道了。

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尤其那个明明就已经管头管脚,巴不得一口把它吞掉的控制狂,每次都摆出一副衣冠楚楚的德行嘴脸,搞得好像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一样。

蓝扇每次都看的全身的骨头牙齿和拳头一起痒痒,扼腕他揍不过那个可恶的家伙。

耷拉着脸,慢吞吞地蹭到了蓝翼呼叫他的地方。

“有什么是英明神武的大哥您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吗?干嘛把我叫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好不容易我那摊子活弄完了,还想赶着回去洗个澡呢,那股子福尔马林的味道简直快要把我腌成标本了,恶心到不行。”

蓝扇一路碎碎念。

蓝翼无奈地叹息。

蓝扇眼下这小摸样就是个十六七岁的秀美少年,身材是很矫健灵活,可惜脸上的婴儿肥就算是摆出一副不爽的表情还是可爱的招人心痒痒地想掐上一把那看着就嫩得出水儿的小脸蛋儿。

蓝翼握了握拳头,硬是忍住了。

上手一时爽,后面不知道要顺毛多久才能把人哄回来,他已经吃够了教训。

推了推脸上的银框眼镜,蓝翼板着脸,面无表情声音冷酷地说:“都去过青爷那里了,哪里还有什么福尔马林的味道,吃了一肚子别撑坏了,正好来搭把手。”

蓝扇:“......”

蓝翼就是那种不管心里多么的浪潮汹涌,脸上永远一号表情,眼神就算炙热的快喷出岩浆,嘴巴里也永远只会冷冷地喷出毒汁,完全就是彻底的被热外冷两极分裂,简称终极闷骚。

所以说,摔!

这种货色,这种越爱你就越严厉的家伙,见了就想跑这种反应能怪他吗?!

他是个三观正常的性格健全的正常妖精,实在没有这么重口啊,摔!

算了,还是干活吧,干活都比和这位大神——经病闲扯来的好,至少不蛋疼。

蓝扇打量了一下他们所在的位置,认为自己一点儿也没说错,这里的确就是一个十分之平常的小树林儿,长在一个小山包上,山脚下有个村子,看着也不是很富裕。

一切都很平常,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蓝扇仔细地又感知了好几遍,还是不得其解,只好求助地把目光放在自家那个不讨喜的兄长身上。

蓝扇的睫毛长而浓密,眼睛圆亮湿润,被看上一眼,蓝翼的心跳疾速加快,偏偏他的脸还是一张死板的面瘫脸,抿下薄唇,也没有回答或解释的意思,“先跟我走,路上再说,没时间耽误了。”

为了晚点儿见蓝翼而刻意磨蹭了好一会儿的蓝扇:“......”

好吧,在这个“大哥”面前,永远都是他错,他早就习惯了,跟着走就是了,总有他明白的时候。

下山的时候,蓝翼不忘叮嘱蓝扇换身衣服,尽量把自己弄得平凡接地气一点儿。

蓝扇瞅瞅自己身上随便穿的t恤牛仔裤,沾了泥巴的球鞋,再瞅瞅蓝翼那一身永恒的正装,撇嘴,“还是你老大先换吧,不然见了人还以为是哪个领导下来视察了呢,别吓着人家。”

蓝翼上下扫了蓝扇一眼,蓝光一闪,再出现时竟然换了一身和蓝扇身上风格近的好像双胞胎的衣服。

人靠衣装这码子事儿有时候真不靠谱,同样的衣服换个人穿效果就天差地远。

蓝扇穿着就是个活泼的少年,蓝翼穿着虽然也不维和,不过一看就知道人家不是一般人,气势一点儿都不减。

这一点,在终于走到山下村子里的时候更加的明显。

这个村子很小,小到每个村民之间都是认识的,忽然来了两个穿得干净光鲜的城里人,所又看到的人都在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语。

有赖于土地肥沃,山林不少,这地方出产颇多,也有不少年轻人出去打工,这村子虽然偏僻倒不是十分贫穷,只是闭塞。

大概是水土好,这里很多长寿的老人,很多传统也都保存的相当完整。

现代人几乎很难见到的宗庙和族谱在这里甚至有专门的人管理,族长这个位置对村民的威信比村长镇长还要来的大得多。

即便如此,蓝扇也还是不知道他们跑到这个除了十分传统以外没啥稀奇的地方来干啥。

他已经趁着蓝翼和村里人交涉的时候四周去绕过一圈了。

既没有闻到什么不好的味道,也没有从村民的八卦中听到什不对的迹象,就是个平凡的小地方,连景色都称不上多有特色。

蓝扇心里嘟囔着,反而开始蠢蠢欲动地好奇了起来。

通常越是这样,就越有好玩的事儿。

蓝扇决定蓝翼要是敢再卖关子,他就直接跑去问老板,看谁怕谁。

地方不大,蓝扇很快就转了一圈回来了。

蓝翼还在有礼地和那位老族长说话。

老族长年岁有一些了,精神和身体还是很好,还好口旱烟。

蓝翼装做一副寻根问祖的样子,仗着一张永远一本正经十分威严的脸毫不掩饰地打探消息,居然从来都没被人怀疑过。

这位老族长也是,三两下就把蓝翼想知道的都说了个底朝天,细节都说了不少。

蓝翼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干脆地几句场面话之后和老族长道别了。

那老族长居然还十分欣赏地送了点儿山货什么的给他们,“这年头对老祖宗这么有心的年轻人不多了,咱们老辈儿的好些讲究都被忘得差不多了,好东西也没人愿意看了,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就好了。”说完,还叹息着拍拍蓝翼的肩。

蓝扇看得眼角直抽。

这一口一个年轻人叫的,论起实际年岁来,那只闷骚蝴蝶能当这位老族长的曾曾曾......曾祖父了好吧。

好不容易从那个小村子里出来,蓝扇忍不住了:“这会儿你该说了吧,到底是什么问题,你居然还要花这么大的力气?!”

蓝翼把那些礼物收进法宝,准备回去给大师傅料理一下给蓝扇添菜用。

又把衣服换回一板一眼的正装,这才正眼看着蓝扇,严肃道:“有只蝉妖到了产卵期了。”

什么?!

蓝扇顿时惊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啥不早说!

这是要天下大乱的节奏啊!

个死闷骚,是要吓死小爷吗?!

第4章 四

在说起蝉妖这码子事之前,应该先来了解一下蝉这种神奇的生物。

很多人喜欢把玉雕琢成蝉的样子来佩戴,取的是“一鸣惊人”的彩头。

这当然不是因为每到夏天蝉就会叫得无比响亮这么简单。

蝉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它们的一生既漫长又短暂。

蝉的幼生期漫长黑暗,在深深的泥土之下默默地积攒力量,直至成熟的那一天。即使是对人类来说,那也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品种不同,蝉会在地下潜伏五年、七年,甚至十五年、十七年来等待破土而出飞上枝头的那一天。

没有听觉的雄蝉不停歌唱用以吸引那些拥有听觉却不能发声雌蝉。

羽化后的蝉只剩下最长不过两个月的寿命,它们会拼尽一切繁衍生息,直至死亡。

如此坚忍又如此疯狂的生物,如果只是普通的昆虫,再怎么样也是脆弱的。

只能毫无反抗之力的变成孩子的玩具,餐桌上的食物,或者药材,标本。

不过,世上总有个万一。

这种生物一旦开了灵智,那修行起来简直太快了,因为这些家伙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疯狂的偏执症患者。

就跟它们拼命飞上枝头只为繁衍后代一样,成了妖精,拼命修行之后为的也还是同一件事,如果有谁敢阻拦他们的繁衍大任,那么很好,大家就有的玩了,这群蝉妖为了自己的“天赋使命”完全什么都做得出来!

而且,重点就是这个而且,蝉妖这么高大上,当然不会像是普通的昆虫一样把卵随便产在路边一棵什么树上。

有点儿脑子的蝉妖会想办法找个灵气充裕的好地方,通常是一颗年头久远却还未开灵智的古树什么的,然后产卵。

这样的蝉妖自然不碍什么,不过只是凤毛麟角。

大多数蝉妖都会更直接的把产下的卵直接寄生在人类身上。

就像树不能是一般树一样,这种能被挑中寄生的人也不是一般人,首先自己要素质好,有个好身体,再来就是必须能和蝉妖产生共鸣,即某方面来说也十分偏执的类型才可以。

最神奇的是,因为双方都是这种性格,反而一拍即合,大部分明知道自己会被当成养分最后不得好死的人居然为了实现自己的种种愿望大多都自愿接受了蝉妖的条件。

按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必多管闲事呢。

可不管不行啊!

普通的蝉一次能产数百枚卵,蝉妖的生产能力就更可怕了。

天道自有束缚以保持世间平衡,无论修行多高,蝉妖一生都只有一次机会产卵。

这枚所谓的“卵”实际上可以说是一个大包裹,用一层胎衣包裹着里面实质上无数的小卵。一旦这枚胎卵被成功孵化,胎衣破掉,那么里面已经长成的小蝉猴们就会铺天盖地的涌出来了。

它们可不像母亲有灵智,对于习惯了吸收精血滋养自身的它们来说,唯一的本能就是寻找食物。

蓝扇的头已经开始一蹦一蹦的疼了,“大哥,这种重要的事情麻烦你先说好不好,那个蝉妖呢?什么来路?是已经生了,还是还怀着呢?”

“据我得到的消息,已经生了。”蓝翼双手插兜,自顾向前走,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蓝扇呼之欲出的怒火。

蓝扇的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消息那么灵通,什么时候生的?卵呢?既然那么冷静,你肯定都知道,一定能手到擒来吧!”

“应该三天前生的,具体位置不明,寄生者身份不确定。”蓝翼一板一眼地回答,还正经地扶了扶眼镜。

手里要是有根棍子蓝扇能立刻给蓝翼的脑袋开个瓢,这货简直不是一般坑人。

不过就算有根棍子也没有什么卵用,他打不过这货,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唉——”蓝扇叹气,“行了,你也别耍我玩了,莫名其妙跑来这里还纡尊降贵和人唠了那么长时间的闲嗑,你心里肯定有底,要让我干啥你就直说吧,反正我就是智硬了。”

气过了头反而气不下去了,这么多年了都过来了,蓝扇觉得自己的涵养得是登峰造极的好才没和这个极度闷骚的家伙搞掰。

蓝翼心中也叹了口气,回过头,看着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愤怒档调到冷战档的蓝扇,想要学一下那根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好运木头,伸手给蓝扇顺顺毛,手指刚一动,就硬生生地挺住了。

他家这只和那只好骗的一塌糊涂的胖狐狸可不一样,把他当小孩子的话只会炸毛的更厉害。

蓝翼闭上眼睛,当年的那些画面在脑海中清楚的纤毫毕现。

他发现蓝扇的时候,蓝扇还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刚刚化形的小妖精,法力低微的和没有差不多,被暴风雨淋得湿漉漉的,躲在树上,死命地收拢着翅膀,恶狠狠地瞪他,可爱的不得了,简直想马上把他抱下来烘干,围上十层被子,喂上一堆吃的,再好好捏捏那张圆乎乎的小脸儿。

从前啊......

蓝翼极快地从记忆中抽回神智,只暗自无奈地叹息,从前蓝扇是对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就变成除了他以外对谁都能嬉笑怒骂的自自然然了呢。

蓝翼不开森,便(自以为)难得的强硬了一回,也不管蓝扇的挣扎,直接大力抓住了蓝扇的手腕,疾行了起来。

蓝扇挣了两下也就算了,他懒得白费力气。

大蝴蝶的翅膀总是比较快,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两人就从偏远山村转移到了位于超级大都市最豪华酒店最顶层的最豪华的——办公室。

“仙境”这家全球连锁的超豪华酒店本来就是老板名下的众多产业之一,负责打理的当然是“自己人”。

这位自己人姓金,生的那叫一个野性酷帅,大马金刀地坐在老板台后,一脸稀客降临地看着俩不速之客。

金老板,在普通人眼里那就是一个低调神秘的超级富豪,别说跺一脚,就是咳嗽一声都会让人抖三抖的那种人物。“金总”什么的这种土豪烂大街的称呼被自发地换成了“金先生”这种充满古风和敬意的尊称。

那些好奇到死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想象中的那个或者出身豪门或者白手起家的大人物,其实也是给人家打工的马仔一只。

金先生自己倒是很满意目前的生活。

作为一只修为高不可测的大妖,在人间玩玩勾心斗角的金钱游戏,商场厮杀什么的,对骨子里凶悍依旧的大妖金钱豹来说实在不能更惬意。

“金老大!”

看到金钱——对了,大人物金先生的大名就叫金钱,还是人家自己的得意之作——蓝扇原本被蓝翼生拉硬拽出的冷战脸瞬间转换到谄媚的频道,一顿寒暄讨好之后非常自觉地就跑去三两下从隐秘机关里鼓捣了几瓶灵酒出来。

有眼力价的拿了杯子,一人一杯地斟满,然后才惬意地享受起来。

金钱好笑地看了一眼不过是顺带着被给了一杯酒就乐得满眼红心的蓝翼,就着好戏,自己也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询问。

坐在两人后方的蓝扇耳朵瞬间唰地竖了起来。

别看蓝翼长了一张铁板脸,说话办事打听消息一点不耽误,除了面对蓝扇的时候,人家的情商其实高的很。

蓝翼追了那只蝉妖一路。

产卵期对于蝉妖来说比飞升都要重要,豁出命去也要安全生产,加上那蝉妖本身实力也不弱,蓝翼追得很是费力,最后还是追丢了。

不过只要走过就有蛛丝马迹,蓝翼的脑袋也不是白给的。

计算了那蝉妖生产的大概时间,结合最后出现的地点,又亲自去踩了点儿了解了情况,蓝翼十分给力的推测出了最有可能的寄生人选。

只不过,按照蝉妖的一贯作风,即便知道了那个人,如今十成十也是无法按图索骥的了。

那个极有可能被挑中的人是个年轻有才华的男孩子,一把嗓子得天独厚,高亢明亮,还有个唱女声的绝技,不仅能以假乱真,唱功比好些女歌手都要好得多,人生的也是有脸蛋有身材的,按说要靠唱歌吃饭并不难,碰上合适的机遇,大红一把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世界越是独特的就越是容易被关注。

可惜了,这个孩子出身在一个不仅偏僻而且民风极端封闭古板的小山村。

在父母村人的眼里,唱歌就已经够不正经了,好好的一个大男人还要涂脂抹粉的装成女生唱歌,那简直就是丢人现眼自甘堕落。

后面的故事就可以想象了。

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孩子,每次满怀希望孤注一掷地想为自己的梦想拼一把,结果就是他的才华像是天使的翅膀一样让所有人为他倾倒。而完全无法理解儿子,坚持要把儿子拉回到他们认为的正确道路上的那对父母,就会挥起以亲情铸就的钢刀,在儿子每一次最激动幸福的时候残忍地将那双翅膀斩断。

找一个铁饭碗的体面工作,娶一个宜家宜室的老婆,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

这就是那对父母为自己的儿子规划的最好的人生,至于什么梦想,对他们来说只是一次一次的让他们在乡亲亲戚面前颜面尽失的耻辱,是完全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既然孝顺他们,就应该听他们的话。

这样的事情不断重复,儿子在亲情道义与梦想不甘的折磨中终于崩溃了,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杳无音信。

以那个蝉妖的能力,就算产后法力稍弱,给一个人换一张脸,换一个身份还是轻而易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