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时与你计较过。”她的声音柔和起来。
电话那头的背景声却越来越响,Eva高亢的声音若有似无的传过来,像是在提醒她化妆。
她匆匆收了线,还不忘让他记得约定。
林言澈清咳一声,头一抬,车子正缓缓驶进皇家医院的大门。
“小刘,这是干什么?”
“大哥,我看你很肯定是在发烧,这一定要吃药。”
小刘急红了脸,忙着解释。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林言澈看了看后视镜中自己的脸,也是异与平常的晕红。他朝小刘笑了笑,知道他向来耿直又热心。
“那你进去,配点退烧药就好。我不下去了。”
“好的。”
小刘点点头,松了安全带,快步跑进了大厅。
他松了松脖颈,整个人往后一仰。一抹清丽的身影闯进他的视线。
白大褂的衣角被风吹起又落下,她伸出右手顺了顺自己的刘海,慢慢的往大厅里进去。左手上拎着一袋的早餐…
林言澈定定地看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
原来,她在皇家!
总有一个人,是心口的朱砂14
尹修进门后只走了几步,就在原地站定。
金色长龙一般的吧台,零零落落的只坐了几个人。那中间的两个就格外的惹眼,均是giorioarmani的深色西装。一个是经典的黑,一个典雅的灰。
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偏偏都又是爱提前到场的主,不知道在他来之前已经喝了多久了。
像是两尊大佛似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坐在吧椅上,各自托着透明的高脚杯,没过杯底的红酒偶尔晃荡。不用猜,这酒定是LaRomanee-Conti,这两个家伙,口味一直都是一样的。
尹修走过去,圈住两个人的肩膀,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好的兴致要出来喝酒?”
宋华楠回过头看着他“言澈名震好莱坞,我们做兄弟的怎么能没有表示?”他动了动肩膀,朝酒窖处微扬下颔“去选酒。”
尹修放开了手,走到林言澈的身旁坐下。林言澈在笑,看的出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对酒保打了个响指,指了指他们手中的红酒,“今天不另开了。”
“你不是一直不待见红酒,更不待见LaRomanee-Conti?”
酒保把酒杯递至他面前,林言澈给他倒酒,红酒撞击杯底的声音轻快无比,不安分的几滴沿着杯壁滑落下来,他听着林言澈揶揄他,声音有些喑哑。他不答话,只是笑嘻嘻的。
今天,他就想和他们喝一样的。他倒是要再仔细的尝尝,究竟什么味道让这两个舌经全球挑嘴王也一直这么偏爱着。
这酒纯净明亮,是属上等。他轻轻的呷了一口,红酒滚过舌尖,入口强劲致密,又有复杂度。果子的甜软和土壤的气息充盈在口中,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轻叹。
宋华楠对他的反应不以为然,像是早料到一般。他兀自举起酒杯,手一抬,往林言澈的手边一送,“叮”的一声,两个高脚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恭喜你,阿澈!”
林言澈微微的一怔,他的目光扫过宋华楠的侧脸,唇角微薄,鼻梁高挺,黑亮的浓眉飞进鬓角…这是一张连男人都忍不住艳羡的脸。
他也转过脸来,看了看林言澈手里的酒,又看了看林言澈的脸。宋华楠的眸子晶亮晶亮的,像是有点醉了。
“怎么不喝啊?阿澈…”他又叫了一声。
林言澈扬起嘴角,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宋华楠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嫌弃他将这般好酒囫囵吞枣般吞下。
可他就是高兴!
尹修也是心情格外的好,他们哥儿三个是有多久没正正经经的凑在一起喝酒了。每回不是缺了林言澈就是少了宋华楠。他倒是回回在,可是他们两个却总是碰不了头,总是很巧的不是有事就是出差,巧多了,倒像成了刻意!
这瓶69年的LaRomanee-Conti,一直珍藏在酒窖里。宋华楠放进去的时候就说好哪天一起过来喝了它,却也一直没有机会开封,他不垂涎这上好的红酒,却也在旁边看的都急。这两个人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
不对,是宋华楠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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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个人,是心口的朱砂15
特助汪赫将车门打开,宋华楠大步走过来。外面风有点大,他拢了拢大衣,汪赫闻到一阵清冽的酒香,他看了看宋华楠,脸上并没有很深的醉意。
车开得缓慢而平稳,汪赫不时的往后视镜看去。老板正靠在后座上,眼睛眯着。从上车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有交代过。
宋华楠闭着眼,面上淡定自若,心中却是风起云涌。
看得出来,林言澈今天很高兴。
中午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明明就是睡意朦胧,鼻音浓重。可一听他说要喝酒,想也没想就应允了。
那份迫切,像是怕他会忽然后悔一样。他握着电话的手抖了抖,心里升起一股子的愧疚。
对于林言澈,他是真的显得有些不仗义了。
他们是何时开始变得这样生分的,他细想了想,竟也想不出个中明确的端倪。
大概,只是因为一个人。
“今儿个是几时了?”
汪赫正专心的开车,听到宋华楠忽然发问,他愣了愣,赶忙回到“今天十八了。”
“十八。”宋华楠默念一遍,又闭上了眼。
“机票已经订好了。”汪赫说罢,又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宋华楠只是点了点头。
“您交待的冬虫夏草和上好茅台,已经提前空运过去了。”
他睁开了眼,目光移至车窗外,没有答话。城市的流光溢彩晃着他的眼,忽然就觉得眼睛涩涩的。
冬虫夏草,老头怕是不会稀罕,倒是这茅台,定会让他喜笑颜开好一会儿,他不最搀这酒香吗?
只是,他那身子骨,还能喝酒吗?
他想起Emma哽咽的声音,轻轻浅浅的又不胜悲伤,她说“宋,你再来看看他吧,也许…不行了。”
他靠在后座上,手轻搭在额头。耳边似乎幽幽的回荡着老头低沉的声音,工作之余,他总喜欢给他唱法国的民谣,偶尔显摆他弹得并不拿手的吉他。Ce-Train-Qui-S‘en-Va(离别的车站)和Sur-Le-Pont-D’Avignon(在亚维依桥上),但是唱的最多的,却是那首Only-A-Woman‘s-Heart(女人心),这么一个欢快又传奇的老人…
心像是被狠狠的逼仄到了谷底,宋华楠打开了车窗,冷风席卷而来,吞没了他的一声轻叹。这世上之人,又有哪一个逃得过生老病死的宿命。
这街道上的景物一遍一遍的掠过眼前。宋华楠嘴角一沉。
“汪赫,你绕圈圈做什么?”
“您还没说,要去哪儿呢?”汪赫小心翼翼回答道。
宋华楠沉默了片刻,缓缓的说“去锦绣山庄。”
“哪儿?”汪赫一怔,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只得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
“锦绣山庄。”宋华楠的声音高了点,有点不耐烦。
锦绣山庄,汪赫心中默念了一遍,脚下的油门踩的重了点,这会儿有了目的地,他就不用战战兢兢的带着他兜圈圈了,他松了口气。
只是,去锦绣山庄做什么呢?虽然那里有个漂亮温婉的叶小姐,但是老板好像从来不去那里…少的他都快要忘了去那里的路。
总有一个人,是心口的朱砂16
远远的传来喇叭声。笙歌没转头。
她看着黯淡一片的锦绣山庄,心想着这才是它该有的样子。没有光明,也不会有期待。
眼前忽然亮堂起来,有车子向这里驶来的声音也清晰起来。她回过头,车灯太亮,她伸手一挡,看不清来的车辆。
这地方,不常有人来。她推开车门,下车站在大门口。那辆车也停了下来,熄了车灯,她这才看清,是宋华楠的车子。
没等汪赫下车,他就自己推开车门,长腿一跨,整个钻了出来。
叶笙歌定定的望着前方,宋华楠面无表情的站着。车内的人朝她礼貌的点了点头,发动车子掉了个头又扬长而去。
夜风像是冰冷的箭,穿透厚厚的大衣,笙歌打了个哆嗦。宋华楠没和她说话,径直从她面前走过,表情比这冬日的风更冷。
笙歌缩了缩脖子,快步追上去。
“早上你怎么走了?”她想和他并排走,可是他的步子又大又快。
宋华楠头也没转,有清甜的酒香和烟草味飘进她的鼻腔。
“你怎么又回来了?”笙歌不死心,继续跟着。
“你怎么那么烦?”宋华楠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瞪着她,“再说一遍,这里是我的。”
笙歌噤了声,不知道哪又惹得他不痛快。她继续跟在他后面。
宋华楠大手往墙面上的总开关一按,整个房子的灯“噗噗噗”的亮起来。
笙歌眨了眨眼,这一室的灯光刺得她眼睛疼。宋华楠伸手开始脱外套,她走过去,将他的外套收在怀里。隔层是热的,外面却是冰冷冰冷的。
他坐到沙发上,往后一靠,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又顺带回头看了看叶笙歌。她把他的外套挂在衣架上,正慢慢的解自己的长围巾,那暖融融的毛线蹭着她白皙的脸。她把围巾往长发下面一绕,整把乌发散落在胸前。
“叶笙歌。”宋华楠忽然开口叫她,声音带着酒后的慵懒。
笙歌回过头去看他,他整个人仰在沙发上,双手张开着,像是振翅欲飞的鹰。
“你说,人为什么会死?”他的声音越发的沉闷。
“嗯?”笙歌一愣,往前走了一步,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也不知道?”他挑了挑眉。
“我为什么该知道?”笙歌笑了,反问他。
他坐起来,挺直了身子。语调冷漠又有点理所当然“你不是医生?”
“我只是医生,不是上帝。”笙歌转过身去,继续摆弄衣架上的衣服,怎么今天挂上了他的大衣,她的衣服竟没处挂了…
宋华楠没有再说话,只是站起来往二楼走。
笙歌仰起头,他烟灰色的拖鞋像是一团小小的乌云,罩在她的心上。
她把手里的围巾往衣架上随意的一挂,快步跑上去,她总觉得,今天的宋华楠有点奇怪。
笙歌倚在客房的门框上,喘着气。
宋华楠的手正掀起衣角,他脱衣服的姿势停在那里,瞪着她,笙歌自动忽略了他凌厉的眼神。
“我只知道我们无需执着这没有理据可循的生死,活在当下就好。”
她的声音悠然飘进他的耳里。
宋华楠看着她微扬的嘴角,脸部的线条在灯光的包围下特别的柔和。
他收紧了瞳孔,“你还不出去?我要洗澡了。”
笙歌点点头,退到门后,忽然又喊了一声等等,脑袋再次探进门内。
宋华楠的衣服已经扔在了床上,露出线条完美的上身。
“喂,你!”宋华楠吼她。
笙歌的目光滑过那古铜的肤色,脸瞬间就红了。她快速的合上了门,有些窘迫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我只是想问你,你明天还回来吗?”
“不回来。”隔了好一会儿,他淡淡的声音隔着房门又传出来。“我明天要去出差。”
笙歌笑起来,兀自在房门外点头,也不管他是不是看的到。
多难得,宋华楠,竟也会向她报备行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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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1
笙歌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她用小勺往杯里扔方糖,一块接着一块,像是在玩耍却一口都不喝。
离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她是进来打发时间的。
Jacques-Yves的病例静静的躺在她的包里,四年前不过是胃出血,不过这几年的光景,竟已经癌变。笙歌叹息一声。她记得他,那个将络腮胡的胡型修剪的极其漂亮的幽默老头。
那时候笙歌是刚进皇家实习,握着点滴针头的手还会颤抖。Yves一眼就看出她的生疏,却还执意要她扎针。他的结缔组织厚,血管深,笙歌找了半天还是迟迟不敢下手。他耐心的等着,用他并不流利的中文鼓励她“我相信你。”
他说话的时候胡子会一抖一抖,他的鼓励只让笙歌更紧张,那次整整扎了三针才顺利完成了输液。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他却笑了,用略微夸张的语调赞扬她“wonderful-job!”
笙歌低着头,以前每次想起这幕,她都会忍不住扬起嘴角。今天却是心酸难抑。
“一杯黑咖,谢谢。”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笙歌还来不及回过头去,那人绕到她面前。
黑色的呢绒大衣,整把卷发都被顺到右边,散落在胸前,白皙的左耳上缀着一颗椭圆的黑宝石。潋滟红唇是整个人身上最鲜艳的颜色,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唇线干净优雅。
“小姨!”笙歌轻轻的唤出来。
柳尚绿把行李箱推放到一边,笑着在笙歌对面坐下。
“去哪儿啊?”
“巴黎出差。”
服务员将她的黑咖啡放在桌上。神秘的黑色氲荡而开,空气立刻充满了黑咖啡特有的清爽和香醇。笙歌皱了皱眉,她最喝不得这样苦的东西。
“我刚从美国回来,带回些野生的花旗参,本想着给你送去。”她的瞥了眼行李箱。拿起咖啡,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眉头微皱“这机场的咖啡还真当是入不了口。”
笙歌笑起来,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她一贯挑嘴。
“花旗参给我做什么?”
“你得空就给你外婆送去。”
笙歌抬起头,看着小姨精致的脸。
她也看着笙歌,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微微的叹了口气“若我亲自送去,还不被扔出来?”
笙歌抿了抿嘴,不答话,外婆又岂会是这般不讲理的人。
柳尚绿知道她心里定是不痛快了,笑了笑,有些刻意的扯开了话题“还没登机你就关机了,这个习惯还改不了了。”
笙歌点了点头,她不喜欢上飞机前还被其他事情打扰,也不喜欢空姐催促关手机时那种若有似无的不耐烦。
“我电话打去锦绣山庄,奇了怪了,竟是宋华楠接的电话,他怎么回来住了?”
笙歌放开了手中的小匙,手滑落到膝盖上,轻轻的说“那里是他的。”
那里是他的,他想回来住就回来住,哪还需要缘由?
本以为他今天又会早早的离开,笙歌索性晚起了。结果她起的时候他却还没起。她也懒得去交代一声,带着轻薄的行李就先出门了。
她知道,宋华楠也不会在意她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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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2
广播在响,好像响了很久了。
“马上要登机了。”笙歌站起来,把自己的包套在腕上。
柳尚绿微笑,跟着站起来,她耳垂上的黑宝石发出幽深的光。“我也要回去了。”
笙歌点点头,转过身去,刚走了两步,就听见柳尚绿在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