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积压了那么多年的对梁氏的怨恨,在薛琬死透了之后,忽然就好像淡了。
如今,将这些事都说了出来后,彷佛就淡到了无。
侯夫人又闻到了鼻尖的香气,她贪婪地多闻了几次,“真香。”
她扶了扶额头,有些困了呢!
“大嬷嬷,你今日点的香很不错,等会儿也拿一些到我屋子里去,我喜欢这个味道。”
大嬷嬷怔了怔,“侯夫人,什么香?”
侯夫人指了指墙角的香鼎,“这味道真好闻。”
她又扶了扶额头,“忽然有些困倦了。春娇怎么还不来?到底是死人待的地方,这里不吉利,总觉得闷闷的不舒服。罢了罢了,若是春娇还不来,我就先回去歇息了。左右大局已定,云姨娘什么的爱闹就闹去吧!”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侯夫人抬了抬眉,“春娇,你去做什么了,怎么才来?”
门开了,露出一张黑沉如铁的肃穆的脸。
第158章 交易
侯夫人看见来人,身子一软,不自禁跌坐在地。
“侯……侯爷,您怎么来了?”
靖宁侯满脸都是嫌弃,目光里甚至流露出恶心,他一脚将侯夫人踢开,“你这个恶毒妇人,蛇蝎心肠,简直是个变态!我娶了你,真是三生不幸!”
他似乎是觉得一脚踢得还不够,又猛得上前连踹几脚,将侯夫人一直踢到了墙角根上。
白姨娘忙道,“哎呀,侯爷,您悠着点儿,莫要伤到了脚!”
侯夫人一口老血吐了出来,终于从困倦的神色中清醒了过来,她指着靖宁侯喝道,“你疯了!”
她用手擦了一下血渍,刺目的红和钻心的痛让她精神了起来,“不论如何我总是靖宁侯府的侯夫人,你当着那贱人的面这样对我,是打算要和我彻底撕破脸了对吗?”
不是不后怕的。
刚才她借着兴奋,对女儿将一切都说出口了。
虽然彻底地纾解了胸口长久积蓄的郁结,可现在不确定侯爷和那贱人听到了多少,心里还是有些发慌的。
即便如此,输人不输阵,她还是要竭力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自有一身傲气,这才是名门淑女应该有的担当。
靖宁侯像看鬼一般看着她,“你才疯了!”
他瞥过脸去,甚至都不想看到侯夫人那张丑恶的脸,“从来都不曾见过杀人害命的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你们平家果真是名门世家,真的非同一般,教出来这样的女儿,真是厉害厉害!”
前不久才刚刚为了栽赃陷害侄女偷东西,而大闹望月阁,最后闹了个没趣。
结果才过了几日,居然就容不下小七,非要害死了她才行!
这也就罢了,还被他听见了三年前三弟妹的死因,这简直令人发指!
枕边人是个变态杀人犯,谁不害怕?
这么倒霉的事居然让他碰着了,真的恶心坏了!
白姨娘袅袅婷婷走了过来,先是拍了拍靖宁侯的背,“侯爷,莫要生气伤了身子,事已至此,生气伤心也是无用,得想想法子这件事该如何善后。”
她用帕子捂住了嘴,“侯夫人行凶杀了自己的弟媳妇和侄女,这种事传出去,整个薛家的脸面都要被丢尽了。家里还有那么多子侄不曾婚配,以后可怎么办呢?”
靖宁侯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他忍不住又踹了侯夫人一脚,见大嬷嬷害怕地缩到了墙角,便走过去也踹了几脚,将她主仆踹到了一堆。
还想继续将女儿也踹过去,一打量四周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薛璃那死丫头不见了……
靖宁侯倒是隐隐松了口气。
他心想,八丫头不见了也好,这样就可以假装方才她不在场了。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虽然这丫头跟着她母亲学坏了,但骨肉一场,若真的将八丫头和她母亲的罪行联系到一起去,那她以后的前程就都毁掉了,那也是于心不忍的。
侯夫人也没有留神女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估摸着这么久了,就只有侯爷和白姨娘进了来,那么不论事情的真相如何,也就最多止步于此了。
侯爷是什么人,她太了解不过了。
那么一个爱面子胜过一切之人,自然不能允许自己的妻子是个杀人犯。
这说出去,他的脸面何存?
所以,这反而倒是她的机会。
至于白姨娘,呵呵,一个姨娘罢了,就算她这个当正房的死了,侯爷也会再抬一位侯夫人进来,永远都有一个人压在她上面。
就假装自己有个把柄在白姨娘手上好了,给她一点甜头吃吃,将来有机会再收拾了白姨娘,对她来说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今日……不过是她自己有些大意了罢了。
侯夫人脑子动得飞快,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将侯爷和白姨娘的弱点都想明白了。
她认定,即便知道了她从前和现在做下的事,为了大局,侯爷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态度便不免淡定起来,“侯爷,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靖宁侯跳了起来,“交易?你当我堂堂靖宁侯是什么人?会和你这样的蛇蝎妇人做交易?”
他摆了摆手,“不,我不听我不听!”
白姨娘却低声安慰道,“侯爷,都到了这地步了,侯夫人想必也清楚自己的处境,您就只当您胸怀大度,听听她说的话吧。至于要不要照着她说的话做,就全看您自己。”
她眉目流转,语气温柔极了,“听听也无妨的。”
果然!
侯夫人心中冷笑,只觉得方才察觉到的危机,一下子消弭于无形。
她的底气足了,说话也响亮起来,“没错,我确实是个蛇蝎妇人,就算侯爷将我休了,或者报官拿我入狱,也无从改变您靖宁侯的夫人是个恶妇这一点。我的名声坏了,您也不好看。”
靖宁侯没有想到侯夫人居然如此无耻,这种时候还能以他的名声好看不好看来威胁他。
但不得不说,她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说出去对他没有好处的,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他瞥过脸去,没好气地说,“你继续说,我看你还有什么屁好放!”
侯夫人冷笑一声,“既然咱们达成了共识,这件事不能张扬出去。那家里内部的事,咱们就内部解决好了。”
她指了指木板上的“尸体”,“人已经死了,再也活不过来。埋在土里的那个也是,活不转了。侯爷您说对吗?”
靖宁侯冷哼着点头,“那不是废话吗?把你弄死了,你还能活过来吗?”
侯夫人挑了挑眉,“这不就结了?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可要好好活着啊。”
她顿了顿,“若是侯爷能将这事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笔揭过,那我就学死去的三弟妹,将我所有的嫁妆都贡献出来,让侯爷能够体体面面地出门应酬,几个孩子可以体体面面地成婚嫁娶。侯爷,您说这可好?”
所有的嫁妆……
靖宁侯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的心,顿时有些松了……
侯夫人又转头对着白姨娘说道,“我知道你觊觎我的位置十几年了。只可惜,你的出身太差,就算我死了,也轮不到你当这侯夫人。所以,与其让侯爷再娶个新人进来,对你来说,倒不如还和我继续斗着划算对吗?”
她顿了顿,“今日之后,我将闭门养病,靖宁侯府的管事权,就全权交给白妹妹你了!妹妹,你觉得这样可好?”
第159章 报应
把嫁妆都贡献出来。
侯夫人称病不出,不再在眼前瞎晃悠。
这倒是个绝好的条件。
靖宁侯差一点就要答应,却见白姨娘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摇头。
这么多年了,靖宁侯和白姨娘之间心意相合,彼此之间早就有了默契。
他也分外信任白姨娘。
在他看来,白姨娘脑子好,明事理,看事件有自己独特的角度和眼光,她既然摇头,那一定有她的道理。
靖宁侯轻轻地摸了摸白姨娘手背,意思是,我知道了。
侯夫人眼看着这两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心里堵得不行。
她不由不耐烦起来,“答应不答应,侯爷给个痛快话吧!要不然,出了这个门,我刚才说的话就都不算数了,难道你们还能拿我怎么样吗?”
要做实她杀人,需要证据。
可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得到定论的。
再说,她也笃定靖宁侯不敢去衙门报官抓她。
靖宁侯气得不行,他还是头一次见识到杀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女人,侯夫人现在在他眼中简直就是一个恶魔。
但白姨娘温柔的话语抚慰了他。
白姨娘柔声说,“侯夫人是不是有些心急,将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了,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啊!”
她莲步轻移,径直走到了侯夫人的跟前,“府里分了家,以后三房各顾各的。侯爷的俸禄虽然不算太多,但是日子过得节省一点,养活这一大家子也尽够用了。
所以,侯夫人的嫁妆,其实对我们来说,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特别是,和三夫人七小姐的性命相比,那简直不堪一提。”
话锋微转,白姨娘继续说道,“侯夫人可真是太小看了我们侯爷了。”
她转头用爱慕和仰视的目光望向靖宁侯,“我们侯爷,是个最正直不过的男人,是最仁爱友善的兄长,是最慈爱的大伯父。哪怕金山银山堆在他面前,又怎么比得上给自己的弟妹和侄女讨回公道重要?”
靖宁侯被白姨娘这番掷地有声的话震撼了。
他不自觉地挺直起胸膛,“没错!”
白姨娘忽然又低声叹道,“至于我?侯夫人可能对我误会太深。我从入门到第一天起就知道,这辈子我白氏就只是侯爷的一个姨娘,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能做侯爷的女人,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了,其他的我从不奢望多想。”
她顿了顿,“至于管家的权利,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分毫。说句侯夫人您不爱听的,管家这话听着好听,但做起来可真累人。这种吃力的事,若非没办法了,谁一天天地想要去抢着来做?
有这个时间,倒还不如读读书,明明理,给侯爷弹弹琴研研磨。
我白氏从来没有大志向,唯一的心愿就是将侯爷伺候好将孩子们养大,就足够了。”
靖宁侯心中一暖,忍不住将白姨娘搂在怀中,“卿卿,你真是一朵解语花。”
他转头对着侯夫人唾弃地说道,“平氏,你若是有白氏半点品德和心胸,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杀弟妹害侄女丧心病狂之徒了!”
白姨娘在靖宁侯怀中蹭了蹭,这才又莲步轻移。
这回,她的脚步停在了薛琬的“尸体”旁,“可怜的七小姐,大好的年华,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没有被退婚之痛打倒,居然死在了自己亲大伯母的手中,真是可怜!”
她伸出雪白的手指,轻轻地在薛琬的脸上碰了碰,忽然惊喜地说道,“咦,不对,侯爷您快来看!”
靖宁侯一愣,随即跑了过去,“怎么了?”
白姨娘的眼眸中忽然闪出了泪花,“侯爷,我摸着七小姐的身子还是温热的。”
她将脸伏在了薛琬的胸前,“有心跳,只是有些微弱。侯爷,快,快点请太医来!七小姐许是还有救呢!”
靖宁侯闻言,立刻高声喊道,“来人,快点去请太医来!”
他上下左右看了眼这偏堂的环境,眉头紧皱,“这里不行,若是叫人瞧见了,不知道要将我们薛家编排成什么样!不行!我得带小七回她的屋子去!”
说时迟那时快,年过四十的靖宁侯一把将木板上的薛琬抱了起来,一边吼着,“快,快来几个强壮的婆子,来帮我把七小姐送回望月阁!”
侯夫人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上来,一下子冲到了脑门。
这丫头还有气?
她的目光恶狠狠地剐了一眼靖宁侯的背影,底下的人不知道是怎么办事的!
居然没有弄死就给抬回来了,害她白高兴一场,还给靖宁侯和白姨娘留下了把柄。
罢了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正当她这么安慰自己的时候,猛然看到伏在靖宁侯肩头的少女张开了眼,那双明丽动人的眸子带着莹润的水光望向了她,彷佛在嘲笑着她。
侯夫人的身子一软,终于瘫倒在了墙上。
方才才刚鼓起来的士气,就在那一瞥之中,忽然泄了气。
她又中了这丫头的奸计。
她完了……彻底完了……
果然,靖宁侯前脚刚离开,比黑面神还要可怕的沈氏扶着刘太夫人走了进来。
沈氏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恨意,毫不顾忌自己对侯夫人的愤怒和恨。
“侯夫人当真以为当年做的事天衣无缝了吗?没错,三弟妹去世之后,你确实借着几次机会将她身边的人都调离了开。可是,也总有几个漏网之鱼还在的。”
她冷哼一声,“这且不提,难道侯夫人身边,也没有人知道当年的真相?你说的毒药是从哪里来的,经过了谁的手,又是怎么混进了三弟妹的药。你信不信,我可以将当年的事查个底朝天?”
有钱能使鬼推磨。
当年那个弄脏她裙子的老婆子已经被小七控制住了,都没有轮得上刑讯逼供,只不过许以微利,那个婆子就全部都招了。
是,光凭这些,还不足以让侯夫人认罪。
可小七的目的也从来都不是让侯夫人进刑部大牢啊!
一家家族,有一家的规矩。
侯夫人所为,已经触碰了底线,绝对不能再姑息容忍了。
执行家规的话,这点证据就已经足够了。
太夫人仍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面孔,眉间眼角平静无波,好像那么震撼的一件事,对她来说不过只是水塘中起的一波涟漪,激不起浪花,很快就会消散。
太夫人柔声说道,“老大媳妇,你放心,我们是不会报官的。”
她顿了顿,“但这么大的事,也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让它过去。所以,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呢?”
侯夫人浑身瘫软无力,连声音都毫无生气了,“怎么办?太夫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难道我还能有什么意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