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琬了解司徒渺,他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但却也不是什么好人。
前世,因为骆真是千机司的人,所以,他只能觊觎而不能得。
可现在,骆真什么都不是。
就连庇护着他的她,也什么都不是。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司徒渺,只能是盟友,但绝不会是伙伴。
骆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
大人的世界可真麻烦啊!不过他不懂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只要跟着小姐姐就好了。
最后的赌局开始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司徒渺让薛琬先猜。
若是薛琬能够一下子就猜中,那么后来猜的人,即便也全对了,也不过是打个平手。
但肩膀上所承受的压力却要成倍加大,比较起来,更不利。
薛琬笑笑说,“客随主便,我都听少东家的。”
司徒渺摇骰子的动作优雅,一气呵成,如同彩虹贯日,飘逸出尘。
他纤长白皙的手指勾成了一朵兰花花,接连耍了好几个动作之后,才轻轻地将盘子放下,“小公子,请!”
薛琬当然听不出来什么。
她又不是骆真。
不过,论瞎掰的功夫,这整个皇城可能也没有人可以比得过她了。
她腰背挺直,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少东家果然是高手,这套手法好看极了,我得学学,以后出门在外耍那么一手,也不愁没有饭吃。”
司徒渺一愣,什么叫学会了不愁没饭吃?
敢情对方是将他当成杂耍的了?
他语气顿时硬了起来,“小公子,莫让众人久等了。”
爽快点,报个数,别扭扭捏捏拖拉时间!拖也没有用!
薛琬笑笑,“我猜小,六个骰子加起来一共六点。”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盖子,盖子都掀开了,这才问道,“少东家,这盖子我能自己打开吗?”
司徒渺脸色一黑,“小公子果然有些能耐。”
刚才的直觉是对的,这帮人决计不是什么待宰的肥羊,而是有备而来。
薛琬猜得没错,开盘果然是六个骰子,每个都是一点。
围观人群发出赞叹声,“没想到这位小公子长得那么好看,居然赌术也那么好,能猜对司徒渺的骰子,那不简单啊!”
薛琬笑得更甜了。
她是技术好吗?当然不是啊,她只是恰好对司徒渺的脾性有些了解罢了。
司徒渺此人挺喜欢装的,越是重视的比试,就越是喜欢秀技艺,投掷骰子怎么能随便出个数字呢?必须是一一一,六六六啊!
她只是从一一一和六六六中两相选择,运气比较好得猜中了而已。
薛琬笑眯眯地问道,“少东家,现在是轮到我投你猜了吧?”
司徒渺点点头,“自然。”
不慌不慌,不过只是让这小子赢了一局,接下来难道他还会输吗?最差也不过是个平局。平局之后,必然还是要加赛的,等到加赛时,嘿嘿嘿!
薛琬也不客气,她将骰子拿了过来,放入盘中盖好,然后飞快地摇了起来。
围观群众惊呼,“呀,没想到这小公子摇骰子的手法还挺熟练的嘛。咦,不对,这手法好像有些眼熟啊!”
棕色的骰壶飞快地摇晃,越摇,司徒渺的脸色越黑。
别人只是看了个皮毛,他确实看得清清楚楚,对面那小子掷骰子的手法,与他如出一辙,居然是他司徒家族不外传的秘技!
他的心狂跳不已,“这小子是什么来历?他怎么会我这套手法?如此说来,他此来就是专程踢馆子的!可是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同福赌坊找我的麻烦?”
一连串的为什么,让素来冷静的司徒渺的心,有些乱了。
第69章 承诺
说时迟那时快,薛琬将装着骰盘放了下来。
她笑意盈盈地说道,“少东家,该你了!”
司徒渺心中顿时一紧,连呼吸都漏了半拍——他方才居然因为思索对手的来历而不曾仔细听音辨骰。
这恐怕是他出生至今所遇到过的最糟糕的时刻了,在他不算长却充满了辉煌战绩的人生里,头一次感到了慌乱和紧张,甚至还有惶恐和惧怕。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对手已经请他道出点数了,众目睽睽他又不能拖延太久。
但若是猜错了的话,是比拖延时间更丢人的。
正当他在思考破解此刻僵局之法时,却忽然见薛琬身子一歪,撞到了桌子,随之而动的,则是放着骰子的盘。
骰子动了。
电光火石间,司徒渺接收到了骰子碰撞发出的信号,“开大,十六点。”
薛琬笑眯眯地开了骰盘的盖子,“果然是少东家,确确实实,是十六点。”
在场的看客发出惊叹,“这算不算棋逢对手?真是精彩啊!”
“听说这位是江南来的萧公子,前日还帮助京兆尹程大人破了案呢,没有想到小公子不仅破案了得,赌术也是奇才啊!”
杨奇一案在皇城还算轰动,皇城百姓又都是嗜好八卦如命的,所以这赌坊内有不少知道这件事。
司徒渺侥幸赢了第二局,心中悻悻然。
他甚至怀疑是对家这小子故意输给他的,要不然怎么就那么巧摔了一下,平白无故地……
耳边听到围观群众的话,他面色微凝,“一直不曾通报过姓名,原来小公子居然就是协助京兆尹程大人破案的萧公子啊!幸会!幸会!”
江南萧氏?
虽然淡出皇城贵族圈许久,但还是听说过的。可他司徒家族与萧家可半点关系都扯不上啊,这萧小公子怎么会他投骰都方法?
莫非……
莫非是老爹他年轻时的孽债?
司徒渺越想越心惊,到后来已经无心恋战。
他对薛琬说道,“我与小公子的赌局,成了平局。其实,已经算是我输了。”
专业的千王,对上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居然打了平手,对千王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耻辱了。
司徒渺叹口气,“小公子说吧,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只要不作奸犯科杀人放火,我都答应你。”
他对着全场说道,“大伙儿给我们做的见证,我司徒渺定然不会食言!”
围观人群又沸腾了,“果然是司徒少东家,好大的气度啊,明明还没有决出胜负呢,他就甘愿认输,实在是高风亮节啊!”
“是啊,少东家那可是公认的赌王,萧公子确实有些本事,但论实力却也还差得远,一开始平局,也是运气使然。可是少东家却有这等气量首先认输。真是令人嗟叹啊!”
“这么胸怀宽广的男子真是人间良配,只可惜我没有女儿,否则一定要嫁给少东家这样的男子啊!”
“没错没错,如今皇城之中,林君子已经倒塌,我觉得少东家这样的气度,方才称得上是君子,不如以后我们就叫他司徒君子吧!”
“司徒君子!”
薛琬满脸黑线,这皇城的老百姓是不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所以一个个地都那么闲?
是,她是故意让司徒渺赢了第二局的。
毕竟她此来是为了和他交“朋友”,可不是来结对头的。
她也没有想到司徒渺居然直接认输了,都没有和她比第三局。
可是,这也就是一个稍微有点风度的男人的正常表现啊,值得这群看八卦的这么吹嘘追捧吗?
连司徒君子都搞出来了……
呵呵,这帮人是不知道上一个被称为君子的人最后的下场是什么样的吗?这到底是在赞美司徒渺还是在诅咒他啊?
薛琬心中想法很丰富,但面上却笑脸相对,“少东家实在是有君子之风,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过谦了。”
她笑眯眯说道,“我确实是有个不情之请,不过少东家放心,既不犯法,也不违背良心,更不有悖于公序良俗。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
司徒渺……
他不过就是客气一下,没有想到对方居然真是有备而来,不情之请在等着他!
然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此刻已经是司徒君子了,就算心里再不爽,也要挺住!
司徒渺挤出一点笑容,“楼上请!”
在看客眼中,司徒少东家和萧公子那是肩并肩手拉手上了楼,简直一下子成为了知音好友。
“所谓英雄惜英雄,便是如此吧!真是感人啊!”
“从此赌场上又多了一个传说!”
二楼司徒渺的房间内,他问道,“萧公子有什么要求请说吧!”
他昂首挺胸,“我司徒渺定然会做到的!”
薛琬笑着说,“司徒公子不要那么紧张,我的请求很简单,一点都不难。”
她走进两步,笑嘻嘻说,“我有桩大买卖,风险确实有一些,但收益也相当大。我需要一个搭档,司徒兄是不二人选,若是司徒兄愿意,能否与我一块儿去赚这笔钱?”
萧然在她身后补充,“是大买卖,大收益,大钱。”
司徒渺还能说不吗?
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只能去做,否则他司徒少东家的脸面往哪里摆?
而且,对方说是个大买卖,有大收益。
笑话,是钱谁不喜欢赚啊?谁会嫌弃钱多?他家经营赌坊那么多年,早就已经到了瓶颈,也一直都想要对方外发展业务,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转型时机。
既然如此,何不听听对方的买卖是什么买卖呢?
说不定,也可以为同福赌坊找到一个新的机会。
司徒渺认真问道,“是什么大买卖?可否知会一声?”
薛琬笑着说,“司徒少东家不要心急嘛!到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
她顿了顿,“我今日来只是想要少东家一个承诺,既然你已经承诺,那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来。”
司徒渺面色微沉,但也莫能奈何。
半晌,他忽然问道,“你的投骰手法是谁教给你的?”
薛琬笑笑,指了指司徒渺的鼻尖,“是你呀!”
第70章 师勇
薛琬可没有撒谎,她的投骰手法确实是司徒渺亲自所授。
不过那是在前世。
当时她已经入主千机司成为手握大权的掌门人。千机司作为皇朝最大的黑道,司徒渺想在皇城继续混得顺风顺水,自然是要巴结她的。
这一手技法,便是他的诚意。
司徒渺闻言震惊,“你就刚才看了一遍,就学……学会了?”
薛琬噗嗤一笑,却并不曾否认,“这又不重要。”
她打了个哈欠,“天色实在太晚了,我得回去歇息了。买卖的事,等时机到了,我再来找少东家。”
司徒渺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目送着这一行四人离开,心中既失落又懊恼,隐隐约约又觉得自己掉入了某种圈套,总之百味陈杂。
离开同福赌坊,拓跋祐就开口告辞,“拳馆明晨还有早练,我和真儿就先回去了。”
这一趟他算是看清楚了,眼前这丫头不仅诡计多端,身上也藏着深不见底的能量。
连司徒渺这样的人物都只能乖乖受她摆布,他一个心怀抱负的异族人,手中被她捏了把柄,自然也只能低调做人,不与她起争执为上。
薛琬笑笑,“骆真年纪小,今儿睡得迟,明日的早练就免了他吧,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莫让孩子以后长不高。”
她冲着他们摆了摆手,“今日一别,恐怕下次再见得有一段时日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两个都要乖哦!”
拓跋祐满脸黑线,但又忌惮这臭丫头的本事,只能沉着嗓子道了句,“知道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骆真离开了。
萧然看着拓跋祐那格外萧瑟的背影,忍不住叹道,“你以后还是别逗他了,他不怎么经逗。”
就算是落难的王族,到底也是个王族呢!
被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揉捏,恐怕他暂时服软,以后会成为一个隐患。
薛琬却不以为然,“你放心,只要还需要我,拓跋祐就不会对我不敬。”
景泰十年,拓跋祐仍然是个默默无闻的龙虎拳馆老板,这说明,未来十五年内,他没有本事杀回鲜卑。
而十五年后,拓跋祐已经四十多岁了。
人生旅程走过大半,在最好的年纪都无法办成的大事,大概率这一辈子都无法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