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前世还没有来得及处置凶手呢,就被人害了……
薛琬当然不会将这些前世因果告诉程谨之,她只需要对他说,“梅花状的暗器不常见,或许往皇城的打铁铺子去问问,能有一些线索。”
程谨之思忖片刻,问道,“此处就是致命伤吗?”
薛琬耸了耸肩,“我瞧针孔有黑色,应当淬了毒吧。不过,具体如何,程大哥不是应该由你的仵作来告诉我答案吗?”
总不能什么都问她,她又不是仵作!
程谨之赔笑道,“我这不是心急吗?”
不一会儿,他能干的手下就带来了结果,“二楼庚字号和戌字号包厢内,都找到了一些泥脚印,拓下来比对之后,确认是死者的。”
薛琬轻轻“咦”了一声,“这人那么有钱啊,吃个饭而已,需要两个包厢?”
那一定是为了避嫌,先各自待一房间,等到无人时,再偷偷溜进另外一个房间汇合密谋。
搞情报的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套路,太低级了。
程谨之目光一亮,立刻让人请了跑堂的过来,“我且问你,这两个包厢内都坐了些什么人?”
只要确认死者隔壁的包厢坐的是什么人,那凶手基本就锁定了。
唉呀呀呀,真是天助他也,这案子破得有点容易啊!争取尽快破案,比上次还要快的话,陛下知道了,一定又要夸奖他了哈哈哈!
跑堂的有些害怕死人,但他更害怕程谨之的官威,连说话都哆哆嗦嗦,“回大老爷的话,我……我不记得了!”
程谨之怒目一睁,“你说什么?这怎么能不记得呢?”
跑堂的记不住客人,这是把吃饭的家伙什都丢了,现在的跑堂都这么不敬业吗?
跑堂的畏畏缩缩说,“回禀大人,小的是真的不记得了……”
他顿了顿,“我们这里生意太好了,一晚上一直都在翻桌,就是包厢里,也都翻了两三次桌了!我……今日客人多,但跑堂的少,我一个人要伺候三分之一个酒楼的客人,忙得根本看不清客人的脸!”
这倒是真的,他一晚上就顾着接客人送客人下单上菜端茶送水,完全没有闲情逸致看客人长什么样啊。
薛琬冲跑堂的微微一笑,“小哥,我问你,你记得我坐在哪桌吗?”
跑堂一脸茫然,“不……不知道啊!”
薛琬又将李舒泽拉了出来,“那你还记得他坐哪里吗?”
跑堂立刻堆起一脸笑意,“李公子坐在天字一号房,这我可不敢忘。”
薛琬笑了起来,“所以,你不是根本看不清客人的脸,而是记不住不熟悉的客人的脸。”
像李舒泽这种常客,跑堂的就算不抬头看也能认得出来啊。
跑堂连连点头,“正是!”
他接着说,“那两个房间的客人应该都是头一次来,我又太忙了,所以没有来得及记住他们的长相。”
程谨之跺了跺脚,“嗨!那可怎么办呢?早知道就不让大管事将客人解散了,那么多客人,总有几个看见过这两个包厢里的人吧!”
他一脸委屈地望向薛琬,“贤弟,你说,现在还有补救的法子吗?”
薛琬的眼睛又闪又亮,眉间眼角都带着笑意,“法子嘛,当然是有的呀。”
她顿了顿,“不过,我还有一桩事想要请程大哥帮忙呢!”
第63章 眉庄
程谨之听到尚有补救之法,哪里还会犹豫?
他接连点头,“贤弟,你说!你说!”
这一声“贤弟”颇有些肉麻,莫说薛琬,就连李舒泽也被雷了个不轻。
薛琬笑着说,“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对程大哥而言不过一句话的事。”
她语气微顿,“我和大哥原本是想走科举的路子入仕,但今日兰亭诗会,我兄弟二人看到了与李公子等人的差距,这想法便偃旗息鼓了。”
李舒泽暗自点头,“不错,薛小弟还算识时务,就他们两个那水平,实在是……”
差强人意!不敢恭维!
薛琬接着说道,“既然程大人让我当京兆府衙门的编外神捕,不若也一并收了我兄长?他虽然破案不如我,但打打下手也是好的嘛!”
她顿了顿,“不过,我兄长与我不同,他是家中长子,还是得有份正经差事,这才好与南边家里交代。”
言下之意,是希望程谨之将萧然收编。
萧然微愣,“小弟……”
虽然他也很想和小弟一块儿办差,但编外的差事可以随时撂担子,若是成了正经的京兆府衙门的差吏,以后怕不好脱身。
薛琬却冲他微微一笑,“兄长莫要羞涩,程大人将来定会好好培养提携你的。”
她也知道一入官门深似海,以后要脱身不容易。
但,好端端的,她也没有想过要脱身啊!
萧然以正经差人的身份入了京兆府衙门,以后就算有了一个官身,许多事,民办与官办是不同的,也方便他们将来做事嘛。
而且,为了长远考虑,她将家人的危机解除之后,将前世的仇报了,也总是要嫁人的。
就算不嫁人,也会出个家什么的。
总之,她自然有她自己的归宿。
萧然不可能一辈子跟着她瞎混。
他有一份正经的职业,以他的才能,升官发财也不是难事,将来便可娶一房娇妻养几个娃娃,安安稳稳得生活。
程谨之还以为是多大的难题,结果居然只是这个。
他哈哈大笑,“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了,我这个京兆府尹一向当得正直,不乐意做那旁门左道的事,所以这次才只给你一个编外神捕的名号。”
正直……
呃……
薛琬打了个寒颤,“咦?程大哥的意思莫非是此事不成?”
不至于吧,狡猾的程谨之实在是和正直沾不上边啊!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小九九!可恶的狐狸!
程谨之连忙摇头,“贤弟,你误会了!”
他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说,京兆府下月初一招募新丁。我原本就想着两位萧兄弟过来试试看,以二位才华,定然能通过文试武试,最后的面试官是我。”
说起来,京兆府想要的人,文试武试什么的,自然是非过不可的了。
最后的面试官是他,他要的人,还不是仍然是他说了算吗?但该走的程序都走了一遍,旁人也说不出他程谨之什么坏话来。
瞧,他是如此机智!
下月初一,也不过就是半个多月之后。
薛琬笑着说,“程大哥奉公守法,绝不徇私,确实让人敬佩。”
她抬了抬眉,“投桃报李,我便也不再和您卖关子了。要查出此人隔壁包厢之客人,恐怕有些难度,但换个思路想,只要我们查到了死者的身份,他要见的人便多少有些眉目了。”
死者毕竟是北齐奸细,所以不宜大张旗鼓找目击者。
否则的话,倒是可以以重金来悬赏。
跑堂小哥没看见,保不齐别的客人眼力好看见了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凶手是谁,便呼之欲出了。
但薛琬不想打草惊蛇,她知道凶手是谁,更想找到的是幕后之人。
若是惊扰到了幕后之人,凶手被灭了口,那这秘密就永远只能是秘密了。
程谨之叹口气,“若死者是本地人还好,总有苦主晓得消息回找上门来,若他说外地来的商客,那可就是无名之尸了!”
薛琬笑笑,“不可能。”
她指着死者说道,“程大哥你看,死者全身上下穿的都是皇城最近时兴的衣裳服饰,他的腰带上还系了双玉佩,这是在皇城久居之人才有的习惯。”
外地来的商客,不会在皇城久留,当然也不会短暂停留放弃自己原有的穿衣习惯,只是为了附和皇城人。
咳咳,好吧。
其实她所有的推理,都是基于结果。
谁让她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呢?
但又不能直截了当说。
只能通过各种暗示,提醒程谨之找到死者的身份,再从死者的身份引导他找到凶手。
程谨之这才松了口气,“那就等着?”
薛琬摇头,“就算他是本地人,但若是没有家人,恐怕也等不来苦主。”
她顿了顿,“去问问他有没有马车,若是没有,那应该住的离此地不远。拿着他画像去问问街坊邻居,应该会有些眉目。”
程谨之点头,“这我已经想到了,早就派人去做了。”
他叹口气,“不过在皇城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其实是很难的。”
在京兆府待久了,遇到的案子太多,别的案子其实都有迹可循,但找人是最难的。
薛琬道,“死者身上带着的那罐茶叶,似乎有些特别,眉庄,好像不常听说呢。”
她眯了眯眼,“程大哥,不如派人去问问这茶叶的来历,若他是买茶的客人,说不定茶坊的伙计能比明楼的跑堂记性强些。”
跑堂的还在,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何心中居然涌现出一些羞愧和委屈。
他昂着脖子,欲语还休。
薛琬笑着问,“怎么?你还不服?”
跑堂气呼呼地说,“我只是想起来,这位死掉的客人进明楼的时候,好像和另外一位客人打过招呼,那人叫他刘老板,还问他最新的茶叶上了没?”
他不是记性差,只是太忙了好吗?
程谨之目光一亮,“我想起来了,眉庄好像是这几年突然起来的一个卖茶叶的铺子,他那的茶叶品相好,价格贵,许多官老爷都喜欢喝。”
去年,还有个想要巴结他的后生送了一罐给他呢。
莫非,这死者是眉庄的老板?
程谨之一拍桌子,“查!赶紧去查!”
第64章 粉刷
天色已晚。
程谨之留人的目的已经达到,甚至还超标多获得了一枚萧然,自然心满意足。
他哈哈大笑,“时辰已晚,两位萧老弟不如就先回去歇息吧!你们还住那地方吧?若是有事,我再派人去你们府上请你们二位便是。”
萧然点头,“有事,程大人派人知会一声便可。”
程谨之转身对李舒泽一脸笑嘻嘻,“扰了李公子雅兴,真是罪过。回去,替我问李丞相好啊!”
心内却在腹诽:虽说这李公子的才名满天下,但是他看起来就跟弱鸡似的,还是萧小弟顺眼!
李舒泽……
出了明楼的大门,薛琬看到天色已经全然黑了。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剩五城兵马司和巡城守卫的身影。
李舒泽笑着说,“两位,请上我的马车,让我送你们回去。”
薛琬大大方方地点头,“那就多谢李大哥了。”
生在这世间,处处都是不公平。
就比如此刻,假若她与萧然坐了自家的马车回去,自然也是能安全到家的。
但少不了一路的盘查,说不定还要破点财,总之很麻烦。
而刻着丞相府徽记的马车,却可以一路畅行无阻。
这就是权势的滋味。
一旦尝试过后,怎么可能轻易放开呢?
马车悠扬微荡,在昏暗的车厢内,李舒泽闭着眼睛,表情忧郁。
他始终不能从今日与魏玳瑁的笔试中拔出来,一时叹息魏姑娘的才华,一时又恨自己不够厉害差一点输给女流之辈。
萧然刚毅的侧脸望向微微掀开的车帘,他的心情也甚是复杂。
此时,他忽然感觉到两道目光在看他。
他回头,她嫣然一笑。
像是元宵节满城的灯笼全都亮了,他的心忍不住漏了一拍。
终于到了萧然对外公布的住所,彼此寒暄几句,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李家的马车就疾驰而去。
萧然敏锐地察觉到薛琬的目光仍在他身上,这感觉有些痒,痒得让他坐立不安,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发问。
在他开口之前,她却先笑了。
薛琬的目光晶莹剔透,像是毫无杂质的春雨,润润的,毫无预兆地洒在他心上。
她说,“十一,我要送你上青云。”
权势的滋味,真是美妙得很,她前世尝过,享受过权势带来的便利和好处。
这辈子,既然还是要在红尘中打转,那也不必虚伪地说,她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跪地仰望低入尘埃,自然比不过恣意生活。她不要做俯看世间之人,却想要得到自由与平等。
可她真的不愿意再入千机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