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随时都会醒,他的车夫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回来,留在这里再吓他们一次吗?

再说,钱也拿到手了,品行不端的未来姑爷也成了凉花菜,总算是不虚此行吧!

想到明儿开始就能又顿顿吃肉了,小花憋闷的心情略微得到了一些纾解。她豪气干云地又踢了林朝一脚,然后大步流星地下了车,“咱们回去还能睡上两个时辰呢!”

薛琬看了林朝一眼,心中却半点波澜也没有。

其实,重生一世,她也并没有打算要对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做什么,毕竟,前世的他们可并没有做成真的夫妻。

新婚前夜,她父亲无故被卷入了襄阳王谋逆案,陛下的决断还未曾下达,永安伯府就立刻送来了退婚书。

后来,薛家被满门抄斩,只留下女眷被没入官中。

林朝倒是来偷偷找过她,但不是要救她出去,而是来追问她父亲收藏的一本稀世古籍的下落……

这个男人确实好色凉薄,但对于薛琬来说,真的不过只是前世一个小小的不愉快,她还没有这种闲情逸致对他进行什么打击报复。

但谁让他好巧不巧今夜出现在了这里呢?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林朝虽然没有对薛琬做过什么,可这些年来被他折磨过的女人不计其数,手里也还攥着几条人命。虽然都是些烟花女子,但烟花女子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她劁了他,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薛琬冲着林朝微微一笑,画成了鬼面的脸庞看起来格外瘆人。

她偷偷将从对面刘生坟墓里取出来的木匣子往马车的座椅底下一推,然后又顺手摘了林朝身上的玉佩,柔声对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那位说,“这样,我们就算是两清了。”

苏十一看到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靠近他的马车,居然一点都不惊讶。

他一眼就认出了薛琬,自然地将她背上的布包接了过来扛上车厢,然后安静如鸡地坐在了车头,等待着小花上车。

小花有些胸闷,“喂,小姐是女人,我就不是女人了吗?这布袋那么重,我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怎么搬得动,你就不能来帮帮我?”

苏十一语气很淡,“她是小姐,你不是。”

末了,他还特别煞风景地补了一刀,“而且我看你粗壮得很,怎么也称不上娇滴滴吧!”

小花简直要被气得吐血,但她能怎么办?

遇上个不解风情的男子,就好像是南风打西墙,马草喂野狗,你花样百出,他冷面相对,最后也只能憋着气自己上了车。

她嘟嘟囔囔地抱怨,“小姐,您到底是从哪里捡回来的这苏十一,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说话那么难听,真是讨厌!”

哼,她就是个从小沾染阳春水的丫鬟,确实不能算娇滴滴,但怎么也和粗壮搭不上边啊,她小花可是有腰的人!

薛琬摇摇头,“十一从小在荒山野岭长大,很少与人接触,不会说讨人喜欢的好听话,你不要介意。”

她顿了顿,“但他是我请来的客人,不是我的小厮,以后你对他也要客气一点才是。”

小花愣了愣,“客……客人?”

薛琬点点头,“十一,他很有些与众不同之处,以后你就知道了。他这样有才能的人,落难也只是一时的,我恰好帮了他,这是我的福分,可不敢擅自居功,自以为就是他的主人了。”

马车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顿了一顿,不过很快就继续顺畅地飞驰起来。

她帮着小花将布包卸下来,转移话题,“很重吧?你的肩膀一定都红了,等回了家,我给你用红花油揉揉开,不然明日起来是要疼的。”

小花顺利被带偏,“是啊,可沉呢,这里面一定有不少钱。”

她抬起头来,满是期待地问道,“所以,明天的菜能不能加个肉,再加个鱼?”

靖宁侯府看起来光鲜,但自从三年前西琼老家的千顷良田遭了水灾,南山的庄子又走了水,府里断了好几项收益,就一下子过得拮据起来。

侯府人口众多,但只有侯爷、二老爷和三老爷在朝为官拿着俸禄。

四老爷倒是家里公认最聪明最有前途的,可惜不知道是遭了什么人的带坏,居然好端端地入了道,不知道去了哪个仙府琼洞修炼去了……

底下的少爷们都还在读书,就是年龄最大的大公子,也还不曾出仕。

这些年来,又陆续嫁娶了几位公子小姐,为了侯府的面子,该有的场面不能输,聘礼嫁妆酒席都不是小数目。

现在的侯府,也就是看着家大业大,内里其实早就是个空架子了,也亏得侯夫人是个手紧的,才能勉强卯年吃了寅年的粮,撑着面子上差不离。

家中没钱,所以这伙食嘛,自然是一言难尽的。

大房有爵位,当家的又是侯夫人,自然还稍好看一些。

二老爷在户部任职,是个肥缺,私底下有不少油水,二夫人又是江南的皇商出身,嫁妆丰厚,他们自开炉灶,不用公中的钱,吃得也很是丰盛。

唯独他们三房……

三老爷虽然在外头有个清贵的名声,但俸禄不高,也没什么油水,书籍古典家里倒有一堆,但钱是没有的。

三夫人娘家薄弱,原本就没什么老底,这些年来也不知道贴了多少在家里,前年过世后清点嫁妆,居然只剩下了寥寥几件首饰,这些日子来,又被小姐都当了出去……

所以,小花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荤腥了,此刻若是有一碗红烧肉摆在她的面前,那么苏十一她也是可以不要的!

薛琬的目光晶晶亮亮的,“肉,可以有。鱼,当然也能有。”

她顿了顿,“小花,明儿我带你去君悦楼!”

第4章 疑惑

君悦楼,是皇城最大也是最负盛名的酒楼,那里汇聚了整个大盛朝的美味,连番邦异族的食物都有。

与它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相匹配的,自然是昂贵的价格了。

说起价格,便免不了要提起几年前的一件事了。

说是西北有一位商人来皇城攀关系,请了几位大人去君悦楼吃了顿饭,商人不知道菜单上的价格是以金子为计算单位的,便豪气干云地将最贵的菜全部都点了一遍,最后结账的时候,差点扒光了身上所有的行头。

关系没有攀成,倒成了满皇城人尽皆知的一个笑话,也是惨兮兮。

所以,有胆子踏进君悦楼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巨富豪绅,总之都是跺跺脚都能震动皇城地头的人物。

小花对传闻中的极品美味很是心动,但更多的却是惶恐,“啊?这君悦楼也是我们进得去的?”

她想得比较多。

虽然大盛朝民风开放,对贵族小姐的拘束没有前朝那么多,但像君悦楼这种地方,除了性情特别豪放的福林公主和她的几个拥趸者外,也没有什么良家女子敢踏足。

而福林公主的名声……唉,不提也罢。

小花觉得,自家小姐和永安伯世子的这桩婚事是铁板钉钉地黄了,所以,势必是要另择良婿的。

靖宁侯府虽然穷,但毕竟是勋贵,何况小姐还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不愁嫁的。

但若是被人将她和福林公主的名号排在了一块儿,那可就难说了……

小花透过车帘的缝隙看了一眼正在赶车的这个男人,心里苦涩涩地想,“唉,这个苏十一长得实在是太俊俏了,不知根底的人见了,一定会误会小姐和福林公主一样偷养了个男宠。”

薛琬笑眯眯地望着小花,半晌叹了口气,“我觉得,你得改掉这个坏毛病。”

“嘎?”

薛琬指了指小花的脑袋,“就是胡思乱想的坏毛病啊!”

她摇摇头,“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你心里想什么,我最清楚了。所以,赶紧收起你那乱七八糟的想法,明天安安心心地跟我去一趟君悦楼。记住,我们是去做正事的,顺便吃香的喝辣的而已。”

小花愣了愣,“嘎?”

薛琬凑到小花耳边,“这批金子上都有记号,我们拿在手里太膈手了,不是得想办法换成钱吗?”

她顿了顿,“你放心,不会有人认出我们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徐徐停在了北街一所低调古朴的宅院中。

薛琬从马车上下来,笑着对苏十一说,“今日又麻烦你啦。”

苏十一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但语气却和着春风的味道,“举手之劳。”

他转过身,“你们先进房间换衣裳,我去烧热水。”

这不是薛琬第一次拉上苏十一做这种事,所以,他都有些熟门熟路了。

薛琬也不和他客气,便拉着小花进了西厢。

须臾,苏十一将热水送到了门口,然后便自觉地离开了。

屋子里,薛琬对着铜镜,从怀中掏出一个羊脂美玉做的瓶子,取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扔进了热水中。药丸遇水而化,不一会儿,整个面盆里的水都成了红色。

她拿着毛巾在水中浸润,然后细心地替小花将脸上的油彩一一抹去,不一会儿,小花就恢复了清秀佳人的面庞。

小花跟着小姐连坟都挖过了,早就不再是从前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所以特别淡定地照着样子在小姐脸上也来了一遍。

她惊叹地看到那些浓墨重彩一瞬间就化为无形,心中有一万个疑惑要问,但想到小姐刚才的耳提面命,她也只能强力忍住,假装毫不在乎地赞了一句,“不错,卸得还挺干净。”

对,要忍住,要学会云淡风清!

薛琬觉得好笑,“我知道你有话想问,我给你三个问题的时间,问完咱们得赶紧回家,照你说的,还来得及睡两个时辰。”

她顿了顿,“若是你无话可问,那更好,又多出一炷香用来睡觉。”

小花连忙喊停,“别别别!我问,我问还不行吗?”

她弱弱地凑了过去,“小姐,您是怎么知道那给刘生墓是假的,里面装的是金子?”

薛琬面色平静,语带笑容,“我四叔喜欢占卜之术,他从小就喜欢带着我玩,耳濡目染,我自然也就学会了一些。他云游四海之前,将他的兽牌交给了我。”

她接着说,“我们最近花钱的地方多,手头太紧了,我这不也是没办法才想出来再捞一票吗?没有想到那么巧,居然卜到了这里有个金矿。”

咳咳,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啦。

小花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四老爷教的,这倒是有可能的,毕竟四老爷可是本朝最年轻的探花郎……”

第二个问题紧接着就抛了出来,“那小姐您是怎么会画这个脸谱的?我记得你可是连戏都不爱看的人啊!”

薛琬冲她微微一笑,“我是不爱看戏,但我四叔可是给戏迷。我从小跟着他学画,耳濡目染,自然也就学会了用那些油彩。”

嗯,她也没有撒谎,她的绘画功底确实来源于四叔的谆谆教诲啊!

小花想了想总觉得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有毛病,只能继续问下去,“那您最后给他闻的是什么东西?效果真的有那么神奇?”

薛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东西说起来,也和我四叔有关。小花,你还记得当年二婶养了一只狸猫吗?那猫闹春叫个不停,四叔就亲自配了个香料,借机给那猫闻了闻。诶,那就好啦!”

她继续说,“我觉得人和猫虽然物有不同,但道理应该是相通的吧?所以,就给那人用用看咯。至于成不成,那还得过几天派人打听一下永安伯府的动静才知道!”

有一个兴趣爱好广泛,对各种奇奇怪怪的名堂都有涉略,而且又恰好不知所踪的四叔可真是好啊!

小花觉得小姐回答的是,又好像不是。

她刚要提出第四个问题,却被薛琬叫停,“好了,今日的三个问题已经答完。若是你还有其他的疑问,咳,等到下次咱们再干了一票新的,你再问吧。”

小花愣住,“什么?还要再去挖?”

第5章 搞事

趁着夜色还未退散,薛琬和小花悄咪咪地离开了北街。

苏十一驾着马车停在了靖宁侯府西北角门的拐弯处,他撩开帘子扶着薛琬下来,到小花的时候,照例还是板着一张脸将手缩了回来,“你自己下车。”

好在小花已经习惯了这种差别对待,哼了一声,“小姐说了,不让我和你计较。”

薛琬笑眯眯地望着这对冤家斗气,心中却感慨万千。

前世,她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爬到了千机司掌门的位置,替陛下夺取天下、安定苍生,手中的权势终于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

可她却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她身边所有亲近的密友、伙伴、生死相依的下属,不断地折损离世。到最后,除了陛下,她居然连一个能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了。

小花和苏十一,就是她前世珍之重之却无法留住的,是她永远的遗憾。

一定是上天垂怜,可怜她轰轰烈烈地拼搏了一生,到头来却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才会格外恩赐又给了她一次新生的机会吧?

而这一次,她不仅有机会扭转自己和家族的命运,还能够保护好这些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亲人朋友。

薛琬心中百转千回,眼角竟不觉有泪珠滴落。

小花诧异问,“小姐,你怎么了?”

真是奇了怪了,她家小姐可是连死人坟墓都敢掘的,居然会无端端地掉眼泪?

薛琬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想到终于有肉吃了,心里高兴。”

她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来,“十一,明天我要和小花去一趟君悦楼,照例还是你送我们。这个钱你拿着,租一辆华丽的马车,再置办身合适的行头。等天一黑,我就到北街去找你。”

这语气笃定,好似认定了他一定会答应。

苏十一也不和她客气,大大方方接过金子,“嗯。”

他从前在皇城四处流浪,日子虽然过得凄惨,但倒也攒了一个好处,那就是对这皇城的大小格局各街各府都了如指掌。

君悦楼是什么地方,他当然有所耳闻。

所以,在接过银子的同时,他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薛琬冲他笑笑,“趁着天还不曾亮,你先回去歇息吧,明晚我们有活干,恐怕要熬到很晚。能多睡一会,就多睡一会儿吧。”

“我在这守着,等你们进去了再走。”

苏十一的声音有些微哑,与那张白皙俊秀的脸蛋格格不入,比他看起来要成熟许多。

但,还是很好听的。

那种沙沙的感觉,像是有羽毛挠过心田,痒痒的,让人心动。

小花一下子就原谅了苏十一刚才对她的“怠慢”,笑嘻嘻地说,“放心啦,这扇门平日府里不用的,只留了一个守门人老黄,我家三夫人曾对老黄有过活命之恩,昨夜我们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她从腰间解下一条钥匙,在苏十一的面前晃了晃,“瞧,我们还有钥匙!”

苏十一低低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他当然知道既然薛琬有本事大半夜从靖宁侯府出来,自然也有本事回去。她连挖坟这样的大事都干了,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到的?他只是……只是想看着她进去了再走而已。

虽然她拿他当贵客、当朋友,可是,他不一样。

她将他从尸堆里背出来,救活他性命,治好他的伤。

她给他安排住处,供养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