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脸色更白,转过身就趔趄的向里屋走去,连行礼都忘了。钱氏此时当然也不会同她计较这些,她看着旁边的合欢树,心想,总算走到了这一步。下面就希望心姐能被张氏说动,以她这些天的观察来看,这心姐倒是个外柔内刚的。走到这一步,她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不见一丝惧色,看起来却比张氏要有风骨。
“如果真不行,就不带她。”钱氏在心中盘算着,与其担心心姐闹意外,不如只让知晓厉害的张氏前去。不过心姐是高老爷的第一个孩子,又一向受宠,份量也是不轻的。相比之下张氏除了占个妻子的名分,倒不见得在高老爷心中占了多少位置。最后钱氏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看心姐的态度。
而此时,张氏已经来到了屋中,心姐见她脸色有异,连忙扶着她:“母亲?”
她刚才虽在屋里竖起了耳朵,但张钱二人站的远,声音又不大,她并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发觉张氏的身体一直在微微抖着,她连忙道:“母亲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张氏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她,心姐被看的不由有些发毛,又叫了她一声。
“心儿……”
“母亲?”
“心儿,你自小懂事,又聪明,我就在你弟弟妹妹身上的花的心思更多,你可有怪我?”
“母亲说的哪里的话?”心姐道,“我怎么会怪母亲?”
“这次,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会来上海,若不然……”
“这事母亲就不要再说了。母亲本也是一心为我好,我岂会不知?事到如今,也不过是命数。母亲,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她这种态度令张氏心中更痛,不过却清醒了不少,她咬了下嘴唇,点点头,把刚才钱氏与她说的话都说了。心姐面色沉重的听了,过后一笑:“父亲是个好的,将来必得重用,母亲也不用担心了。”
说到这里,她慢慢的跪了下来:“母亲生我养我,为我操心。好容易将我养大了,却不能侍奉母亲,待有来世……”
说到这里她一向平淡的面容也有了变化,张氏更是痛不自已,一把抱住她:“我的儿啊……他们哪个人做皇帝与我何干?什么奸臣小人与我何干?这朝中的事,与我何干……父亲,父亲,我好恨!我好恨啊!”
对朱全,她并没有什么尽忠的决心,更不要说为了他的皇位拉着自己的女儿一起送命了。但她非常清楚,若她今日在城下劝说高老爷,明日静姐与轩哥就要倒霉。若高老爷不听劝也还就罢了,若真的就此开了城门,那就是她那一对儿女送命之时!此时此刻,她只恨逼她前来的张老爷,恨他为什么明知江宁不稳,还要她过来,恨他为什么要参与到这种事里,恨他令她落到这种境地。她虽只是庶女,却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她是在张家受尽了宠爱,但她又何尝没有回报张家?张老夫人为什么喜欢她,因为她从小懂事明理会赔小心,参加大小聚会从不出错,别人说起来,总要夸一句:“不愧是在老夫人身边养大的。”
不知为张老夫人挣了多少面子。
少年时,她没有虚荣吗?身边姐妹嫁的都是官宦子弟,士绅之家,她又岂会没想法?但家中一句话,她还是没有任何犹疑的就嫁给了高老爷了。她想着她是张家的女儿,受了家族的供养,就要为家里出力。可是,为什么要让她做这种事,为什么要让她的孩子也落到这种境地?
就在心姐跪在张氏面前的时候,安姐也跪在杨氏的床前,杨氏面色惨白,连嘴唇都泛着一种不祥的白色。安姐无措的看着她:“娘,娘,娘你不要吓我……”
“我没事的。”杨氏勉力道,安姐立刻用力的点头,心中则充满了悔恨。她想,他们为什么要离开江宁呢?江宁是有可能出问题,但那只是有可能,也许三年五年甚至十年都不可能出事呢。偏偏她自以为聪明,觉得要远离是非,一力主张回老家。可是这古代远行又岂能和现代相比?
早先他们虽然也是远行。但京城到天津那是什么路段?一路上道路平稳不说,还有不少自发形成的小集市,虽然他们也不买什么东西,但只是看看,也是个调剂。而到了天津,更是繁华之所,有管家在前面打理,几乎感觉不到什么不便。待上了大船,过了最初的新鲜,是有些气闷,可因为准备的齐全,吃穿用度也没有太受委屈。
而这一次,她才知道古代出行的厉害。在江宁附近还好,出了江苏的地面,道路就变得难走了。明明是官道,几个时辰走下来,也有可能见不到几个人。好容易碰到个县,往往也是穷困不堪,想找个过得去的馆子都难,至于说好些的客栈更是千难万难。总算高二老爷是打理惯了俗物的,一切有他出面,总算坚持了下来。眼看这就要到安县了,杨氏却生了病,一开始他们都以为只是染了风寒,最后却发现是疟疾!
高二老爷一家立刻被吓的躲的远远的,她也被唬住了。她早先东跑西跑,知道这个病就算在现代也要及时治疗,在这古代更是要命的病!他们身边是跟着白郎中,但他看妇科、儿科还行,对疟疾却不擅长,而且这小小县城,也找不到什么能医圣手。除了一般的治疗,却是要杨氏硬抗了!
第92章
看着床上的杨氏,很久没有过的无力,再次攥住了安姐。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外遇了。她的母亲一开始哭闹、纠缠、咒骂,甚至带着她去到那个女人的家里的闹,但那个女人家中有三个孔武有力的兄弟,所以最后被打的,反而是她的母亲。
看着她的母亲被那些人拽了头发,撕了衣服,她只恨自己的力量太小,太不中用。在那以后,她的父母终于离婚了,她的母亲抱着她:“你要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了帮妈妈报仇!”
她记住了这句话,很努力的学习。但在她读到初中的时候,她的母亲却被查出了乳腺癌。做了一次手术又做了一次,离婚时分得的财产全部用光,能借的亲朋好友也全部借了个遍。最后,她只有去找她那个父亲。
“你不是不认我了吗?”
“我妈妈病了……”她低着头,几乎是绝望的说着。
“她病了关我什么事?我们已经离婚了,离婚的时候我可没少给她东西!”她父亲说到这里,还咬牙切齿的,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是一遍遍的重复着,我妈妈病了,我妈妈病了……
她恨他的父亲,但在那时候她又忍不住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最后,她的父亲给了她两千块,并丢下一句不要再来找他的话。她拿到了钱,可却是那么的沮丧。
那一刻,她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小,这么没有用,连一点钱都没赚到。
所以后来她去做了销售,她自己买房买车,自己存钱消费。她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可以活的很好,她真的这么觉得,就算后来她的那个前男友出轨了,她又莫名其妙的到了这个世界,她也在非常努力的生活。
她努力的适应着这个世界,努力的学习,可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努力有什么用。这一刻她甚至在想,是不是真是她的命不好。
“姑娘……”冰琴小心翼翼的走进来,“二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安姐回过神,看了一眼杨氏:“姨娘,我去看看二叔有什么事。”
杨氏点点头。
安姐又对冰琴交代了一番,这才出去。他们此时呆的地方是一个叫魏阳的中等县,远远说不上繁华,但好在还有一个客栈。这种客栈平时是没几个人入住,最主要的还是做吃食。所以他们一来,就把唯有的几间房给包了。
客栈条件相当一般,也没有什么上房下房之分,高二老爷那边人多一些,就占去了四间,他们这边就占了三间。安姐来到高二老爷的房中,一见屋中只有他一个,就微微一怔。高二老爷这边又有月娘又有金氏又有孩子,还有那么多仆役丫头,是绝对做不到一人一间房的。就算一派一间,也有些拥挤,现在屋中只有高二老爷一人,其他人显然是特意避出去的。
“不知二叔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安姐啊。你看咱们现在离老家也不太远了,要是赶的快些呢,三天就能到。慢些呢,也就是五天的事。咱们老家是上等县,各方面的条件都要比这里好些,杨姨娘这情况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咱们先回老家?”
安姐看着他,目如寒星,高二老爷心中一凛,过后又有暗恼,想着自己真是白活了这么大,竟然怕开了一个小姑娘!
“正巧,我这里也有件事要同二叔说。我听说汴京府离这里不过一日的路程,要是赶一些,一日半就能跑一个来回。杨姨娘现在不宜挪动,不如二叔辛苦一趟?就说汴京府无法和京城、江宁等地相比,府城也总会有些好郎中的。”
高二老爷一怔,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安姐又道:“还有件事也要麻烦二叔,现在这客栈也有些太小了。咱们这些人,若只是凑合个一两晚也就罢了,但现在看来,却是要咱停一段时间了。我打听到本地有一两个富户,家中房屋众多。二叔拿着父亲的帖子过去,想来他们是愿意腾出些房子给咱们暂住的。”
高二老爷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这个不免有些太麻烦了,照我说不如这样。我派几个家人到府城直接就把郎中请回家,就是咱们路上辛苦个几天,也不必再折腾了。”
“二叔这话我就不明白了。”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想就不说别的,二叔也是同杨姨娘自小就认识,那是一定想她好的。”
“这是自然!”
“但为什么现在这提议,却是想要她的命呢?”说到这里,安姐的声音尖锐了起来高二老爷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话,我哪里想要她的命了?我提议先回老家,也是为她好。在这连个正经药铺都没有的地方,她能得到什么像样的照顾?你说要敲开哪家富户的门,那人家的大门就是那么好敲的?你父亲是江宁知州,不是汴京府的知府,人家凭什么卖他这个面子?何况你姨娘得的还是疟疾,这说不定就是要传染的!”
安姐没有说话,高二老爷继续道:“你小姑娘家不懂事,就要好好听长辈的,不要以为自己许了个好人家,就飘飘然,你这脾性,将来到了婆家也是要吃苦受罪的!”
“二叔的话说完了吗?”
“你先下去吧,明天一早咱们就走!你要是不想走,就和你姨娘留在这里!”他说着转身坐下。
“二叔觉得如此行事可以对我父亲交待吗?”
高二老爷当然不敢真的把杨氏母女这么单独留下来,否则将来怎么也对高老爷交待不过去。但他也笃定安姐是不敢不跟着走的。一个小姑娘,就算心大了点,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怎么敢真的停留?何况现在杨氏还有病在身,弄不好就要过去。所以他当下冷哼了一声:“我说你真是被养的无法无天了,现在还用这口气与我说话,你父亲要知道你这个样,就先打死你了!”
“我父亲要是知道你为了一个月娘就不顾我姨娘的生死,恐怕也不会与你善摆甘休的!”
“你说什么?”
“二叔,我敬你叫你一声二叔。但你不要真把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我父亲虽只是江宁知州,却是这附近州府少有的探花出身,不知多少人想与他攀上关系。而我姨娘现在的情况,静养还来不及,更不要说舟车劳顿了。二叔你也许觉得我姨娘只是一个姨娘,我也只是一个庶出的姑娘,但你不要忘了南安王府的二儿媳妇!二叔若真不愿意到汴京府为我姨娘寻医问药,那也好。只望二叔以后也不要有事来找到我!大表哥二表哥雅姐,包括月娘肚中的那孩子以后都太太平平,无灾无难,飞黄腾达,不要有一丝一毫用到我的地方!”她说完,行了个礼,挺直了腰背向外走去,高二老爷面色难看至极,眼看她就要走出屋门,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站住!”
安姐回过头:“二叔还有什么事吗?”
“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高二老爷看着她,安姐一笑:“就像二叔财务一样,松江布那样的生意,一年却不过两千三百两的分红,二叔又觉得是什么意思?”
高二老爷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你、你……”
“我怎么知道?我说了,二叔不要以为我是小孩子。我虽日日在内宅,但早先二公子也给了我一些银子,让我帮着料理一些俗物,我虽愚笨,好在还有秦举人,秦夫人,叶娘子帮衬一二。二叔若觉得我不敢单独留下,大可明天一早就带着你们的人都离开。”
高二老爷此时脸上姹紫嫣红,各种颜色轮番上阵。对于这次回老家,他本来就不愿意。江宁繁华,这两年他又很得了一番趣味。虽然和他哥关系疏远了,可日子过的也不错。就在这时候,他哥非让他回去——明明他娘都不回的,他哥却执拗的让他离开。他觉得他哥特别不通人情,明明知道月娘有身子了的。
后来还是月娘劝他,说他们各方面都要高老爷帮衬,还是不要他违背他的意思的好。何况江宁再好,再过个一两年高老爷也是要离任的,到时候还是要离开,那时候他们又要如何?
与其将来离开,不如现在先顺着高老爷。若真再不能适应老家,将来也可以跟着高老爷到别的地方嘛,或者干脆就到京城。江宁再好,还能好过京城了?
就这么一说两不说,他算是勉强同意了。这一路上他跑前跑后,虽有管家秦举人等人相助,但大大小小的事他都要操心。走到那人烟稀少的地方,更是提心吊胆的。好容易快到家了,又出了杨氏这档子事。
那是疟疾啊!据说一个得了,附近的人都难保,虽然他们二房的远远避开了,可谁知道这避的到底够不够远?于是他思来想去,就觉得还是早早上路的好。这到了路上,大房的人在他们的车子上,他们二房再与其拉开点距离,就能更安全一些。而回了老家,他也可以借口房子久未住人需要打理,先把大房一行安排在庄子上。
说实在话,高二老爷也知道这样有些对不起杨氏,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了那许多了。总不能为了杨氏,让他们整个二房都跟着倒霉吧。还有月娘,这眼看就要分娩了,难道还真把孩子生在路上?
现在月娘是高二老爷心尖子上的宝贝,那真是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有一丝不快。但他没想到安姐会不同意,而且话还顶的这么硬,不仅拿他几个孩子做威胁,甚至还拿翻出了账本。这一刻,高二老爷心中是有些惧意的,但更多的却是气愤,看着安姐还有些稚嫩的脸,他越想越气:“混账东西,你就是这么同长辈说话的吗?来人啊来人啊!”
两个妈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高二老爷指着安姐:“把这个混账给我捆起来,让她清醒清醒!”
两个妈子一怔,一时都愣住了。高二老爷道:“还不动手?怎么,连我的话你们也不听了?”
“二姑娘……这个,对不住了……”一个妈子说着就要上前,安姐却回头就向外走,那妈子愣了愣,还是伸出了手,不过她还没碰到安姐,眼前就一花,再之后就觉得鼻子一酸,忍不住嚎叫一声,泪水哗哗就流了出来,另一个妈子见了顿时就被吓住了。
安姐回头冷笑了一声:“二叔,在你看来,杨姨娘只是个姨娘,但那是我娘!为了她,我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她说完,回过头,再也不停留的大步向外走去,直把高二老爷气的手抖。
安姐一回去,就把秦氏夫妻找来了,把早先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现在看来我那二叔是指不住了,这里面的事只有麻烦秦先生了。明日就请秦先生到府城一趟,找个好些的郎中,最好是专科的。”
“这倒无妨,不过姑娘这里……”
“我明日会换了男装,亲自拿我父亲的名帖找一户人家试试,想来是不难的。”说到这里,她眯了下眼。就算她的命真不好,她也不要这样认了!她是高安琪,是学了琴棋书画的高家二姑娘,不是早先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旁边陈氏觉得有些不妥,嘴唇动了下,但见秦举人没有反对,就没有说出来。但出来后就忍不住道:“姑娘这事处置的也有些太急了,二老爷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怎么能与他那样说话?还有这男装出行……怎么说也不合规矩啊,你刚才怎么也不劝劝?”
秦举人摇摇头:“你没见姑娘刚才那样子吗?那是不管谁在她面前都不顶用的。你不要觉得杨姨娘平时温温吞吞的又只是个姨娘,就不把她放眼里,你要知道,那是姑娘的姨娘!二老爷这次,却是失算了。”
第二天一早,秦举人就坐了辆车往汴京府赶去。高二老爷见安姐如此不把他放眼中也来了气,立刻命人收拾行囊。月娘本有些忐忑,害怕将来受高老爷责怪,高二老爷则道:“她若今天来认错求我,我也不是不能为她们母女操劳一番,可你看她这态度,可有一点把我放在眼中吗?我若还留下,倒显得是我怕她了。你不要担心,只管同我走,将来就是大哥来了我也有话说。”
月娘还有些犹疑,但想到杨氏的病也不敢再留。他们的东西本来就没全部拿出来,要收拾也快,但正要走的时候,金氏却过来了。
第93章
一看到金氏,高二老爷就习惯性的挡在了月娘前面:“你来做什么?”
金氏嘴角勾起一抹讽刺:“怎么,现在老爷连见都不愿见我了?”
“又来说这疯疯癫癫的话。你要无事,就去看看孩子们,你也是个当娘的!”
金氏呵了一声:“老爷放心,孩子们都很好。我要说的,是老爷快要不好了。老爷就这么走了,将来怎么同大老爷交代?”
高二老爷皱着眉:“你什么意思?”
金氏的目光瞄了眼躲在高二老爷身后的月娘:“我若让老爷留下,老爷必是不听的。不如这样,我留下吧。”
“你说什么?”
“我留下照顾他们母女,将来老爷也算有话说了。”
高二老爷狐疑的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金氏摇头笑了笑:“老爷这真是可笑了,我还能做什么?不过就是想将来与大老爷见面的时候不那么难看。”
“你就别添乱了。”
“老爷爱信不信,反正我是留定了。”她说完,转身就走,把高二老爷气了个倒仰,直在她背后骂泼妇。金氏也不搭理他,径自找到安姐说明了来意,最后道:“二姑娘也不用怀疑我的用心,我不会接近留哥,就在这屋里照顾杨姨娘。”
安姐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婶子不担心传染吗?”
她知道疟疾的传染是因为蚊子,若没有蚊子把病毒带着来回传播,只是与病人接触并不会传染,但这时候的人并没有这个概念。虽然不是每个与疟疾患者接触过的人都会被传染上,却是存在这种现象的。因此也有不少人认为疟疾是传染病,沾碰不得。不说别人,就连她们房中用的几个丫头妈子都胆战心惊的,她都怀疑要不是此时仆役的大环境,这些人没几个愿意主动留下。
下人尚且如此,金氏实在不像是有这种高尚情怀的。
金氏道:“我要说别的,是糊弄不过二姑娘的,说句实在话,我怕。可我也知道,要是就这么走了,将来就无法与二姑娘相见了,我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我那几个孩子。”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总要给他们求个衣食吧。”
安姐心中一动。他们出发前金氏没有露面,她还以为她是嚣张惯了,现在吃了瘪不好见人,后来在路上见了,她才知道恐怕更多的原因,是她不敢见人。
过去金氏虽说不上如何漂亮,但生活顺遂保养得当,哪怕一开始穿的非常朴素的时候,让人一看也知道是个富裕人家的夫人。可这再见,她整个人都扁了下来。脸尖了,眼睛大了,但却仿佛整容失败似的,不见丝毫漂亮,只见骇人。站在那里,腰板挺的很直,两眼却没有任何神采。
他们行走这一路,艰苦的时候多,却没听到她有丝毫的抱怨。平日里总是和自己的几个孩子坐在车里,很少露面。而她那几个孩子,除了雅姐,其他两个男孩都对她不怎么亲近,言谈中不仅有些嫌弃,还对月娘非常欣赏。
她本来对金氏是非常厌恶的,但见了这种情况却没有丝毫的爽气,倒也说不上同情,只是觉得,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见她久久不语,金氏又道:“我过去是过的太顺遂了,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这两年我才知道自己错了多少。我过去的日子都是建立在二老爷对我的体恤上,他一朝变了心,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二姑娘,我说句不该说的,我家老爷呢,不是个坏人,就是现在和我早先一样被迷了心窍。等他反应过来,必是会后悔的。”
安姐忍不住道:“你……不恨他?”
“恨什么,他对我顶好的了,只是这次他做错了,我要帮他弥补过来,我知道我也做不了什么。只希望二姑娘看在我诚心诚意的份上,对我那几个孩子……宽容一二。”说着金氏还做了个福,安姐连忙扶起她,“婶子如此,却是让我无言相对了。”
“二姑娘不与我们计较就好。”金氏一向聪明,早先她飞扬跋扈的时候还避开了杨氏母女,这两年她日子坎坷,更知道什么人是不能得罪的。安姐是个庶女,杨氏也是小门户出身,看起来没什么后台,但再怎么样,安姐也是未来的郡王夫人!当然,安姐没有强力娘家支持,未来的日子还很难说,可那二公子看起来却是对她一心一意的。女人只要是得了男人的心,还有什么好怕的?就算花无百日红,安姐也能风光一阵,而就那一阵,也足够收拾他们了。
因此今天早上一听说二房要先走,她就知道二老爷错了。她本来是想劝高二老爷的,不过一见他那态度,也就不多嘴了。
安姐本来没想留金氏,但想到自己要男装外出,为了安全起见,还要带着叶娘子。这里虽然还会留着王妈子、陈氏等人,但她们都不是能拿主意的。现在金氏这么说,显然是真想明白了,却是个好帮手。她想了想,终于道:“还要麻烦婶子了。”
金氏终于露出了微笑:“二姑娘放心,我必会仔细着。”
金氏留下,雅姐没有说什么,但大郎二郎则非常不满,听到这个消息,大郎当下就道:“母亲现在做事,是越来越没有章法了。母亲以为这样就能讨好大房吗?既然早就得罪了,现在也不必贴着再上,凭白没了面子。”
二郎点头附和:“是啊,再怎么说母亲也是正经的夫人,那杨姨娘只是个姨娘,母亲留下来照顾她,说出来就要让人笑话。何况二姐对父亲不恭,母亲正是同父亲同仇敌忾的时候,现在这样,不是拖父亲后腿吗?”
突然要独自离开,大郎二郎一开始也有些疑惑,高二老爷自然要解释一二,当然在他的解释里,就是他一心为杨氏母女,而安姐不识好歹了。对于这次离开江宁,两个小兄弟也很有意见,本来他们还指望入灵山学院,这突然回来,功课上就不知耽误多少,更不用说什么学院了。而原本他们是不必回来的,不过是高老爷想让他们的父亲护送那对母女。
这一路走来,虽然明面上他们没说什么,但对杨氏母女却越来越不满,现在再听高二老爷这么说,更是气愤。连带着对金氏要留下来也很有意见。
金氏见两个儿子说话毫不客气,当下冷笑一声:“我知道,这两年你们一直对我有不满,觉得是我耽误了你们。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这次我留下却是为了你们。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也没准备让你们留下。”
两兄弟被她说的面红耳赤,大郎道:“母亲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我与二弟本也是好心。”
金氏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他们刚从衙门里搬出来的时候,两兄弟虽也有些意见,也不过嘴上抱怨两句,心里还是亲近她的,直到月娘出现。天地良心,她没有去砸月娘的摊子,当然,在知道有这么个人的时候,她是闹了个鸡飞狗跳,但她闹的是高二老爷。可不知怎么的,那月娘就出了事,还非说是她做的。
自那以后,两个儿子看她的目光就有了变化,她还记得那天大郎有些别扭的对她说:“母亲又何必这样?父亲这些年对母亲如此体贴,母亲又怎么一点面子都不与他留?”
那时候她正在气头上,就一巴掌把大郎给打走了。不久,月娘进了门,高二老爷的心一天天往那边偏,她的两个儿子竟然也是如此。她受不了,她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她曾把两个儿子打的满院蹿,得到的却是儿子们越发冷淡,而因为那一次的动手,高二老爷也真的打了她:“女人的温良淑德,你觉得你有一样吗?你觉得儿子们不亲近你了,却不想想你是否关心他们了?他们偏心月娘?为什么?你自己的儿子都偏心月娘,这说明月娘是个好的!你总觉得自己委屈,觉得我对不起你,可你想想,我哪里对你不住了?我哥当时那么逼我,我都没休了你。若不是你逼人太甚,月娘根本就不会进门!而就算她进门了,又哪里妨碍了你?你不是早说要与我纳妾吗?怎么,这真有了妾你倒不能接受了?可见你不过是嘴上说说。男人有个妾值当什么?你看我平日往来的,有哪个是没有的?就算不正式拉到家里,也会有个相好的。我过去就是对你太好了,才惯的你不成样子!”
这么骂了她一通,高二老爷就彻底住在了月娘那里,而她的两个儿子,也借口学业繁忙每天都是匆匆请了安就走,她想与他们多说两句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