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拈了块杏脯吃了:“明天再说吧,我今天去也不太好,让那老东西知道了还以为我是去看笑话呢。”

孙妈子叹了口气,这对婆媳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任何举动都能往恶意上猜了。

“把账本拿上来吧,这马上就要交九了,以后的节气一个跟着一个,这些东西总要先弄出来。”

“要我说夫人也别太拼了。”孙妈子一边帮她拿一边道,“这刚吃了饭,总要克化克化,不如等两个姑娘回来再说。”

“她们回来还不见得有什么事呢,我先能看一点是一点。”

见她意志坚决孙妈子也不再劝,只是帮着把用具都摆了上来,张氏低头核对了起来,这些东西她是做惯得倒也不费事,不过在看到其中一项时,她停了一下。孙妈子勾头一看,就见那一页上记得是吴氏生日的花费,今年吴氏过的是二十五的生,不是整日子也不是明九暗九,却硬生生花了二百两,连戏台子都搭了两天,这还是花在明面上她们知道的,她们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说起来也快到夫人的生了,这次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张氏撇了下嘴角:“我就算花上两千两,让人连着唱上一个月又有什么用!”

“都是王妈子那个老东西不中用,要不也不会耽误夫人的事了。”孙妈子一怔立刻又换了个话题,“早先西边没动静的时候她是上蹿下跳,就显着她了。这西边好了她倒被冷了下来。”

“你再好好问问她,是不是她做了什么被发现了。”

“夫人放心吧,我会再查查的。不过我不光问了那老东西,也从别人那里打听了,好像就是惹了二姑娘,还让二姑娘给打了一耳光……”

张氏没有说话,她直觉的有些不对,在她的印象里杨氏不是会因为这个就冷落王妈子的,反过来说道安姐倒是更有可能。可她一时也想不到别的缘由。她叹了口气,本想继续算账,但看着账本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连头都仿佛疼了起来。

这天晚上高老爷依然歇在东院,而原本准备第二天就去福寿堂的张氏继续报了病,任心姐怎么劝都没用。而原本就憋着气的高老夫人在这一天终于爆发了,逮着叶氏一通大吼:“告诉你那个主子,她既然病了,那以后都不用来了!她身体这么差也别管家中事务了,以后这个家就……就由我来管!”

这话迅速传了过去,而张氏也立刻让人把账本送了过来,拿着账本的高老夫人本是一喜,但翻开之后就傻眼了。老夫人过去是做过生意,可她就和杨氏一样不认字!当然不认字还不是重要的,她身边有个丫头是专门给她念佛经、念书的,可张氏的算法就算那丫头念出来她也听不懂。

这令高老夫人又气又羞,待晚上高老爷回来立刻就被叫了过来:“我知道她看不起我,觉得我是小地方出来的,比不得她那个侯门出身,可再怎么着,我总是你的娘,她的婆婆。不过那天稍稍说了她两句,第二天就给我报了病,我也没说什么,可她这一病就病了四天?这是给谁看呢?她要看不起咱高家,那就回去,这样心气的儿媳妇咱们也要不起!”

说着就哭了起来,高老爷连忙去劝,又是哄又是说,并且连番保证会好好教训张氏,一定让她知道什么是孝道。高老夫人要的就是儿子这个保证,听了之后就消停了不少,一边擦泪一边道:“我不是难相处的,你看我和大娘子、佩环处的都很好,哪怕是她身边那个丫头呢,也没什么。就是她,我怎么和她都处不好。不过我再怎么样都无所谓,我老了,还能活几天?关键是你啊,她那样的出身,你这后半辈子可不要受窝囊气?”

高老爷劝着她娘,心中则是有些尴尬的。他固然是探花是才子,但能在三十二岁就胜任员外郎和张家是分不开关系的,这次的升迁,也还要靠张家出力,他本来想着今天晚上去正院一趟,让张氏明天回趟娘家呢。

高老爷好说歹说,总算把他娘安抚住了,但他出了福寿堂则踌躇了起来。正院是要去的,但去了难保还是要吵,可要不去又不行。他想了想,还是向正院走去。

一进正院,他就闻到一股药气,刚要抓个丫头问问,孙妈子就迎了出来:“老爷,夫人病了,刚用了药。”

“怎么好好的就病了?”

孙妈子看了眼他的脸色,轻声道:“夫人已经病了几天了,只是今天加重了,下午请了关郎中,说夫人是感染了风寒外加气郁堵心。”

高老爷哼了一声,走进屋,果然就见张氏半靠在床上,脸色蜡黄神情疲惫,看起来真像是病了。他心中气顺了些:“怎么这么不小心,好好的就染了风寒?”

“老爷说的这才叫可笑话呢,这风寒是我想染的吗?谁不想好好的过日子啊,这躺在床上喝着药多舒服吗?”

高老爷忍耐了一下开口:“老夫人不是不讲理的,你真病了,好好的与她说也就是了,何必做这种赌气行为?”

张氏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谁赌气了?我这几天一直报着病,老太太不知道吗?我再病,心姐、静姐也日日去请安的!今天老太太突然就发火了,非让我把家交出来?我能不交吗?我要不交不是打了老夫人的脸?我交了,这又成了赌气?合辙我做什么都是错的,老爷也不要再说话了,拿根绳子勒死我是正经的!”

说着就拿头抵着高老爷,一边哭一边顶,高老爷被她弄的没办法,只有按着她的肩:“你看看你,还不是赌气,我说什么了,你就这么大的劲儿!好好好,你没错,没错行了吧?明天好好的去给老太太认个错,这个事就完了。”

“高博荣,你能不能讲点良心?既然我没错,为什么还要认错?她要做什么我都认了,怎么到最后还是我的错?”她大哭着把枕头摔了下来,“这个家谁爱当谁当,反正我是不当了!”

高老爷进来的时候就带了点气,他弄不明白张氏为何就和自己的母亲处不好?侯府教出来的姑娘,又是在老夫人身边养大的,规矩教养都不少,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穿了件大红的金丝袄子,配着同色的百褶裙,披了件狐狸毛大氅,通身的气派让他一见就心折。虽说她娶张氏有种种原因,但也是真喜欢的。

一开始也说的上琴瑟和谐,张氏不愧是大家姑娘,管家处事都很有一套,不仅在家中没什么事,在外面还能帮他探听消息,打听情况,待他晚上回到家还能一起与她说说事情。那时候他真以为自己娶了个贤内助,可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从他纳了杨氏?还是纳了吴氏?或者是更早他让张氏孝敬母亲的时候?

高老爷不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不说当朝以孝立国,就是历代的读书人哪个是不讲孝道的?张氏作为自己的妻子理应好好侍奉自己的母亲,她在外面能与人交好,能把这个家打理的妥当,为什么就和自己的母亲处不好?

不是处不好,是不想处!

第12章

高老爷来的时候带着压抑的不快,走的时候带着爆发的不满。他怒气冲冲的出了正院,刚要往东院走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影一闪:“是谁?”

没有回应,但能看到黑暗里有个什么东西动了动,高老爷心中不禁一毛,他一边向后退,一边就想找个什么东西:“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再不出声……”

“父亲……”舒姐从黑影里走了出来,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是我。”

“是你?”高老爷一怔,“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是来等父亲的。”

高老爷皱了下眉:“等我做什么?”

“父亲,你去看看姨娘吧。”舒姐扑上来,泫然欲泣的看着高老爷,“姨娘、姨娘都快死了。”

高老爷唬了一跳:“你胡说什么?”

“真的,姨娘病了,病的好厉害,还不让人看。说父亲和老夫人都厌了她,她还不如死了算了。父亲,你就可怜可怜姨娘吧。”舒姐一边说一边哭,高老爷听了也疑惑了起来。他是不太相信吴氏真的就要死了,毕竟老夫人罚的不算重,也没打也没饿的,而且吴氏的身体过去一直不错,怎么这说病就病了?可舒姐哭的这么可怜,那么就是真病了?

虽然高老爷觉得自己过去被愚弄了,但并没有往舒姐身上想,他的想法和高老夫人有些类似,现在舒姐也不过七岁,就算早慧了些,也就是学东西快些,懂事些,贴心些,要装病装可怜应该是达不到的。高老爷记得自己小时候曾试图装病逃学,结果一眼就被他爹发现了,那一次可是好一通毒打。

他那时候还没请郎中,而且,说句大不敬的,他爹也就是个经营米面铺子的小商人,他可是户部的员外郎,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还能被一个小女孩给骗了?

因此他虽然恼恨吴氏,对舒姐却没什么不喜,此时见她泪眼汪汪的对自己说着话,也不由得心软了起来,正想答应,但又想到吴氏惯会行骗,又把嘴边的话收了回来:“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会让个妈子去看看的。”

“父亲……”

“你放心,吴姨娘一时还死不了。孙妈子?孙妈子?”他说着高声叫了起来,正在劝张氏的孙妈子连忙从里面出来,“老爷?”

“你亲自去把四姑娘送回去,再去看看吴姨娘是不是真的病了,若是,就给她请个郎中……罚也就暂时先免了……”

说到最后,他的心还是软了一下,那边舒姐却不满意,上去抱住了他的腿:“父亲,父亲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姨娘、姨娘都快死了……”

高老爷皱了下眉,孙妈子连忙道:“四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快松手,这哪里是一个姑娘能做的?哎呀,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就算吴姨娘病了,你身边的妈子丫头呢?”

她这么一说高老爷也发现了,这么冷的天这么晚上了舒姐竟只穿了件夹袄,不说皮子大氅,连个棉袄都没穿!这下他更认定是吴氏指使的了,当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硬生生的把她的手掰了开来,舒姐还想上前,却被孙妈子拉住了:“哎哟我的好姑娘啊,还是快过来暖暖吧,你这身体本就不好,再这么冻下去可又要病了。”

舒姐满腔怒火,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孙妈子却不在乎,笑了笑:“姑娘先跟我来这里,正好也同夫人请请安,说起来,夫人也病了呢。”

不提舒姐这边,那边高老爷又去了西院,他到的时候杨氏正在同安姐吃饭,屋里烧着火盆暖洋洋的,虽不比地龙,却也没有丝毫寒气了。饭菜是新端上来的,一屋子的饭香。看到他两人都仿佛有些吃惊。

“老爷怎么来了?”杨氏一边说着一边就站了起来。

“听听这话,是不想我来?”

“这话怎么说的,不过是想着今天老爷要不是在老夫人那里,要不……”杨氏看了眼他的脸色,还是道,“要不就该是在夫人那里了。”

听到这话,高老爷也忍不住摇头,大娘子真是实诚的太过了,不过在大娘子这边他也不用想那些累人的事情了:“不说这个了,都有什么好吃的?”

他一边说一边向桌子上看去,却见只有两个菜一个汤,顿时他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高家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但自从他中了举有了官职也一直在积累,现在不说别的,几个主子桌上有三四个菜还是能做到的,前几天他在杨氏这边也是能见到四个菜、六个菜,怎么今天杨氏觉得他不能来了,连厨房都糊弄了吗?还是厨房一听说现在是老夫人管家,就开始不讲规矩了?

“这是怎么回事?”

杨氏一怔:“老爷说这酸菜猪肉炖粉条吗?都是安姐说要吃,特意找厨房点的。我看大厨房本来定的是炖鸡,要说现在吃这个是滋补,不过安姐要吃,我想着老爷今天又不来……”

越说声音越小,高老爷失笑了起来:“就算我来了,你和二丫头想吃什么也可以去点的。二丫头也坐下来吃吧,给我也上碗米。”

碗筷很快摆了上来,除了猪肉炖粉条,另外一个是蒜蓉茄子,就是把茄子蒸的烂烂的,然后切开再浇上调料。这个菜要说不太适合冬天吃,但这屋里暖和,配着另一道菜就只显得爽口了。此外就是一大碗三狠汤,这是真正的重口味,讲究的就是一个酸、辣、咸,按照养生理念这个汤不太适合晚上喝。但高老爷连番受挫,这个汤一喝下来就觉得一股子爽气,再吃饭也香甜了。

高老爷一口气吃了两碗米才停下来,之后发表感叹:“菜虽少了,吃起来还行,我先前还以为是厨房糊弄你们这里呢。”

“这几天厨房不敢糊弄我们了。”安姐很得意的道,“连我的丫头去厨房还被塞鸡蛋呢!”

“这么说,以前是有了?”

杨氏想说什么,安姐已道:“父亲这次吃的大多都是瘦的吧,就算有肥的也是五花肉,过去可都是白腻腻的肥膘,难吃死了。”

“你这孩子别胡说,肥肉在外面才是好东西呢!”

“娘才胡说呢,那肥肉腻死人了,哪个愿意吃?”

杨氏点了她一下:“你呀,是没过过苦日子。外面穷苦人家哪有什么肉吃,有块猪油擦擦锅底就是好的,穷人家的孩子,见了肥膘不知多亲香呢。”

安姐满脸不信,但一时也找不到别的话,就又道:“那饭菜冷了又怎么说?姨娘又该说天冷,可前一段也不见如何冷,送上来的饭菜都是凉的,还要卷秋姐姐重新找炉子热了。这几天可是真冷了,我看这饭菜都是热乎着呢!”

这次杨氏找不到什么话了,只是有些尴尬的向高老爷看去:“老爷你知道,她脾气不好,其实也不是次次都冷的……”

高老爷此时又是恼怒又是叹息。恼怒的是对张氏、对厨房,虽然他知道以张氏的骄傲还不至于在这点事上为难杨氏,但她主持中馈,总免不了一个失察。叹息的则是杨氏也太老实了,到今天还害怕得罪人。不由得他又想到了吴氏,早年吴氏刚开了脸,还没有生下舒姐也不是姨娘,虽然有他疼宠,份例上的差距还是明显的,吴氏虽然从没抱怨过,可在一起时总流露出她这也少那也缺的感觉。那时他也年轻,虽觉得吴氏有些不对,还是忍不住的多疼惜她一些,没过多久就给她加了菜。

“以后再遇上这种事,就算你不想告诉夫人,也大可以告诉我,或者让身边的妈子丫头去厨房,难道你一个姨娘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

“看老爷说的……”

“我说的怎么了?这是规矩!”

“是是是,老爷怎么说就怎么做,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一定找厨房的麻烦。”

旁边的安姐喜形于色,立刻道:“那父亲,我可以到夫人那边学习了吗?”

高老爷一怔,杨氏瞪了眼安姐:“你这孩子,又翻出这件事,晚一晚又怎么着,你又不急着考秀才!”

“怎么回事?”

“姨娘你这才不对呢,这事本就是父亲答应的,我没去总要再对父亲说一声的。父亲是这样的,本来不是说我要同大姐姐一起学习了吗?可姨娘说夫人那边现在不太方便,就不让我过去了。”

高老爷看向杨氏,杨氏讪讪的满脸通红,张开嘴却半天说不出话,旁边的安姐也不由得叹息了起来,这让老实人撒个谎可真难!原来王妈子没说出那番话之前她们就想过她是张氏那边的人,原因也很简单,那时候的王妈子可不是今天这样的,虽然分到了杨氏身边,可也就和其他的甲乙丙丁一样,没什么特别的资历,也不算什么老人。要想连番设计两个妈子那是必定要有帮手的。栽赃说起来是一句话,可真要栽赃成功却不容易,要有物证不说还要有人证,同时还要保证自己的说辞没有漏洞。

杨氏对这些不太懂,安姐却知道这世上基本没有没有漏洞的谎言。因为假的必定是假的,只要有足够的信息就一定能找出破绽。所谓没有漏洞,要么是审讯的能力不够,要么就是不想审。

以张氏的管家手段来看显然不是前者,而王妈子也不是那种手段非常高杆的人物——她要真有这本事也不会在杨氏这边窝着了。

非此即彼,既然不是张氏被忽悠住了,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王妈子,是张氏的人。

第13章

这个结论刚推出来的时候杨氏还有些不能理解:“这怎么可能?”

安姐也跟着义愤填膺:“是啊,夫人实在太过了!爹过去也不常来咱们这儿,她为什么找这么个老东西恶心咱们?要有也该是吴姨娘那边的,上个月我还听到三妹妹喊那边是狐狸精呢!”

她这么一说倒让杨氏深思了起来。王妈子是她刚来就分过来的,而那时候高老爷对她也是着实不错的,虽然说不上什么偏宠偏疼,可一来她和高老爷有那么多年的情分,二来来自同一个地方,各方面的习惯口味都一样,所以不仅是高老爷,就是高老夫人待她也着实不错,不只一次说过,自一开始就把她当女儿疼的,王妈子就是那个时候过来的。

“姨娘,你说老夫人以前对你很好?”

“一开始还是不错的,我记得我刚有了你的时候,老夫人还特意叫我过去跟她同住。”

安姐看着她,杨氏皱着眉:“时间有些长了,一些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就记得我是六七个月的时候又搬出来的。那时候我月份大了,夜里要经常起来,而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夜里睡不踏实,所以我就搬了出来。现在想来,好像是从那个时候起,老夫人就对我有些淡淡的,后来更是……”

有些厌恶了。

“那姨娘,王妈子是从那个时候起就在你身边吗?”

杨氏点点头:“那时候咱们家可不像现在这样,只有一个两进的小院子,还是夫人的嫁妆。家里也没这些人,我从娘家带来的人都没留在身边,就只有王妈子和卷秋,当时卷秋可只才七岁。”

“所以姨娘必是非常倚重王妈子了?”

杨氏叹了口气。她一是远嫁,二是与人做姨娘的,虽然丈夫和婆婆都是从小就认识的,到底不一样,娘家带出来的人又死的死走的走。她在有孕在身的情况下可不就倚重这个看起来老成持重又一心为她打算的妈子了?

“那她当时有做什么吗?”

“这倒没有。”这点杨氏还是可以肯定的,毕竟当时高家的底子在那儿放着,她的东西也还不多,还是能记得清楚的。

“姨娘,我不是问她有没有偷东西,而是问她有没有做什么令你为难的事,或者说了什么令你为难的话。我可还记得今年她还劝我不要闹腾厨房呢,说你不得宠,我又不惹人疼,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出钱偷偷找厨房做了就可以了,闹出来不过是让咱们自己没脸!这话听起来是为咱们打算,但姨娘你想想,其实就是让咱们不好过!我一个正经的姑娘,你一个抬进来的姨娘,凭什么就让厨房怠慢了?”

杨氏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姨娘?”

“那时候她常说我与你爹情分不一样,你爹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我,要不,就是坏了良心了。”

安姐无语了,心中大大的比了个拇指,高啊!真不是一般的高!她就说嘛,杨氏长的不差,性格又好,还同高老爷是青梅竹马,怎么在这府里就混的这么差?就说比不上吴氏有心计,叶氏有后台,可也要混个差不离啊。现在来看,是张氏一开始就下了重手。

想想当时的情况,杨氏是作为贵妾被抬进来的,不仅与高老爷有旧,高老夫人还明显的抬举她,张氏怎么能不在意?这时候她当然可以用手段整治杨氏,可那就落了下乘,而且当时的高老爷是必定会为杨氏撑腰的。所以当时的情况最好是让高家母子自己厌了杨氏。若换成别人可能还有什么持宠而娇啊,作天作地啊,但杨氏性格温和,虽然高老爷违背了约定她也没太多怨言,进门后还很快有了身孕,这让张氏想借题发挥都困难。

在这种情况下,王妈子就登场了。她先是踹掉杨氏身边的妈子,取得杨氏的信任,再从她嘴里套话,然后假作亲热的在旁边煽风点火。

虽然无论是以风俗还是以观念来看,小商人出身的杨氏和已经中了探花的高老爷都是不匹配的,可要从道义上来讲,高老爷是有那么一些不人物的,即使当时他同杨氏并没有真正的婚约,可几乎从他们小时候两家就戏言过要结亲,后来高老爷的父亲死了,杨氏也没有另许他人,其实就是在等高老爷。

杨氏做到了仁至义尽,高老爷却另娶他人。虽然高家过来抬人的时候杨家也是欢欢喜喜的,杨家也因此算是有了官面上的支撑,从此在安县也不再是小民了,可说到底,还是高老爷违背了当年的约定。

杨氏性情再温和,脾气再好,心中也不是没有想法的,这时候要有人开解着也就罢了,偏偏碰上王妈子在旁边怂恿,杨氏就算没明着说,言谈举止间也要带出点不一样。当然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还是王妈子在外面散布的消息!原身作为一个小姑娘都知道杨氏同高老爷早期是青梅竹马,这高家还有人不知道吗?

而这样的事是能这么广而告之的吗?

是,这是实话,可有的时候实话往往是不能说的,特别是不能让大多数人知道,特别的特别,不能从杨氏这边传出来。当然,杨氏的身份瞒不住,高老太太也说了往日的情分。可由高老太太说把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当女儿看,和从杨氏这边传高老爷另娶他人那可是完全的两回事。

如果没有后者,高家母子无论是出于往日的情分还是愧疚来说,都会对杨氏不错。可有了,却会令他们恼羞成怒。这不能说是杨氏的错,但人心就是如此。

此时杨氏也想到了这些,又是恼恨又是难过:“自进了门,我就对她恭恭敬敬的,从没有半点失礼。我知道她是侯府家的姑娘,我是比不过的,也不想比,可她、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说着就哭了起来。安姐在旁边看了叹息,这种事又哪是恭敬就算完的?对杨氏来说张氏是侯府姑娘,恐怕她连想都没想过要与她比肩。但对张氏来说,杨氏却是情敌,是抢走了她丈夫的女人,虽然也许她从小到大看多了这男人身边的各种姨娘,可也就因为看多了才会更在意杨氏。

见杨氏哭个没完,她只得上去劝道:“姨娘也莫要太伤心了,以后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现在无论是老夫人还是爹,对姨娘不都另眼相看了吗?”

杨氏一把搂住她,哭的更伤心了,安姐一下下的拍着她,总算令她缓和了下来:“你小孩子不懂,现在哪能和以前相比?以前老夫人对我是真亲,现在……也不过是图个乐呵罢了。”

她就算老实,也到这个岁数了,又经历了这些事,这一点还是能看出来的。安姐道:“姨娘过去不常说日子是过出来的吗?以后我也不淘气了,咱们好好过,总能过好的!”

这话窝心,杨氏不由得一笑,擦了擦眼角:“其实别的也就罢了,我最难过的还是李妈妈,你不知道她对我多好,虽说我没说她是犯了什么事吧,可她这一回去不知道要多难过,说不定这路上……”

“姨娘你就别乱想了,周姨母那边可有说什么吗?”这个周姨母是杨氏的一个表姐,也嫁到了京城,对方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郎中。本来这周氏和杨氏也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但因为都在京城反而亲香了起来,杨氏在京里也算有门亲戚。有时候要同老家那边说个什么话,在周家反而更方便一些。

“这倒没有了。”

“这就是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姨娘等回来打听一下寄些银子回去,也不枉了当年的情分。”

杨氏心想这真是孩子话,这哪里又是给点银子就能完的事?李妈子当年一回去,好一点的是家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说什么,坏一点的可能直接就赶了出来,她在杨家做了一辈子,出去后不说别的,就是被人说叨都够受的,她一向要强,含冤回去气都要气死了。可姑娘说的也对,这时候再说其他的也没用,只有托人打听了。

“我就气不过,夫人对我这样,为什么对那吴氏倒好,今年她生日,大戏都摆了两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正头娘子祝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