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帝闻言,令段涛前往济郡协助处理,煜王觉得颜面无存,婉拒敬帝提议。后来也有奏折,煜王日夜不理江堤,抢险和疏导流民都身体力行。但险情越演越烈,到了九月初,济郡周遭已临奔溃边缘,敬帝勃然大怒,下旨召煜王回京。

煜王却以水患不除,无颜回京面圣为由抗旨。

到了眼下,流民数以万计,滋事暴动时有所闻,敬帝是命禁军将煜王扣回的。这些,自然在朝堂上并未对人言起。

邵文槿同煜王自幼要好,看完来龙去脉,神色严峻得不着一语。

“京城到济郡有半月路程,若按照全程急行军估量,最少七八日。”敬帝问起,邵文槿就一一应答。他随父征战军中,行军计算都拿捏得准。

“那就急行军,月末前抵达济郡,济郡有两万守军,你全权调用。”敬帝如果只要他同行护驾,就不会开口言及济郡守军调用,邵文槿心知肚明,遂而领命。

再到段涛处,讲得便更为通透,事事与文槿商议,需调用守军时,让文槿出面。段涛应声。

赈灾安民并非易事,既要随机应变保持头脑清醒,也要有背负骂名的气度和胸襟,更要有审时度势的决策能力。

段涛不过三十出头,敬帝就让其主导,一是看中他对水利的精通熟悉,再便是他不求自保敢于担当。

段涛深谙其中道理,也不避讳睿王等其余三人,直接在御书房中秉笔,一腔热忱,边书边解救灾之法。应是多番思量,又晓以诟病,才会胸有成竹,洋洋洒洒。

灾情不平,流民易生,为求生存,便要抢劫掠夺。谣言一生,民心则乱,蜂起掠食,只会令灾祸变本加厉。

救灾赈灾,首要在于稳定人心。

此行应先抵济郡水利要地,加固堤防,堤防一固民心则安。并召集当地灾民修筑排水渠堰,有活计可做,赈济同时,依劳而获,打消沦为盗寇的念头。物资一到,家家户户施以钱粮,并免三年除徭役赋税。

鞭辟入里,入木三分,敬帝不住称好。

阮婉也听得目瞪口呆。

段涛所言,确实有如茅塞顿开。

再到她这里,敬帝嘱托最多便是睿王,宋颐之就欢喜点头,认真保证,“父皇母后勿念,我听少卿的话,寸步不离少卿。”

敬帝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又转向阮婉道,“少卿,睿王在外,言行都需慎重思量。”

“是。”阮婉心中明了,即便国中都知小傻子呆傻,但举止关乎皇室颜面,不能像在宫中一般任性为之,阮婉拱手应声,“陛下放心,少卿会照顾好睿王的。”

宋颐之就摇起她衣袖,笑得更欢,“少卿少卿,我们还没一道出过远门呢。”好似欢呼雀跃得很。

阮婉扯了他衣袖,低声道起,“小傻子,济郡百姓家园被毁,无家可归,你这么笑会让旁人误会的。若是旁人误会,陛下就不让我同你一道去了。”

宋颐之惊愕眨了眨眼,抬头望了望敬帝,才小声道,“那我听少卿的。”继而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阮婉才牵起他衣袖,梨涡浅笑。

邵文槿也低眉莞尔。

敬帝瞥目,兀自怔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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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禁军就早在城门口列队等候出行。

宁正送阮婉至城门口。

敬帝要户部在两日内筹措赈灾的钱粮,户部上下手忙脚乱,好在南顺向来富庶,并非难为之事。宁正身为户部尚书,自当其责,就也不送更远。

既是急行军,禁军上前都一概从简,除却给睿王、阮婉还有段涛的马车,只捎带了必要物品,骑兵居多。

邵文槿自是一早就到。

早前出使长风,阮婉是送亲使,随行护卫的禁军就是赵荣承麾下一支。而此番是睿王出行,那随行禁军就出自禁军统领马建麾下。

阮婉抵达时,邵文槿正同马建说话。听闻身后动静,便也转眸看她。

宁正见到邵文槿,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明显的戒备与厌恶,邵文槿还是巡礼问候,他也不做搭理。

倒是宋颐之听闻阮婉来了,撩起帘栊兴匆匆跑下马车,“少卿少卿!”

奈何宁叔叔在,阮婉不好朝小傻子伸腿,只得任由宋颐之跑来,临到跟前时,他才突然闪到江离身后。

江离知晓她的用意,只得不做动弹,宋颐之便一把扑上前来。江离嘴角才抽了抽,“睿王殿下…”

宋颐之瞪圆了眼,也不生气,又才跑去同阮婉说话。

阮婉一到,出行队伍就算到齐,段涛放下车窗帘栊,向车内另一人笑道,“昭远侯到了,许老板,今日就送至此处吧。”

许念尘也抬眸一笑,“段大人,济郡再见。”

段涛执手行礼,遂才下了马车与诸人汇合。

段涛一走,曾辞便凑了过来,“啧啧”叹道,“你这般又教段涛赈灾之法,又投大笔财务在济郡的,直接同敬帝去讲不更好些?”

许念尘开口,“若是由我去说,定会惹人生疑,想我一介商人,触手频频伸到南顺朝廷,有何目的?若是让旁人去说,事后再有人替我言明,我便只是为人低调,不热衷于权势的商人。”

曾辞嘿嘿一笑,“段涛如果贪功不在敬帝面前提你,你这亏便吃大了。”

许念尘淡然应声,“那我千挑万选要他来作何?”

曾辞也就敛了笑意,“这回真的决定押注睿王了?”

许念尘掀起帘栊,赈灾队伍业已开始行进,口中悠悠言道,“你认为敬帝要邵文槿和阮少卿同睿王一道赈灾是为了什么?”

曾辞愣了楞。

“寻人告诉老头子一声,煜王出局了。”许念尘不免轻笑,“敬帝几次三番召他回京,要替他找替罪羊,是他要自绝后路。走吧,你我二人也当去济郡了。”

曾辞不明所以,许念尘却不再言起。

阮婉起得早,困意尚浓,队伍驶出京城稍许,秦书便手捧着包袱上了马车。

阮婉认得秦书,秦书就也嬉皮笑脸,“侯爷,您没见过军中急行军,东西怕是备得不全,邵将军让我送些给您。”

阮婉错愕接过,尽是厚重的绒毛毯子和皮毛靠垫。

“急行军不比出使长风,路上颠簸得很,侯爷保重。”秦书事情办完,就退出马车,阮婉撩开车窗帘栊望去。

秦书正在同邵文槿回话,邵文槿便朝马车看来,阮婉慌乱放下帘栊,唇畔却是不觉浮起笑意。而后不久,宋颐之便至,嘴角嘟囔,“我要同少卿一辆马车…”

阮婉道好,宋颐之欢喜落座,手中便也拎着一个包袱。

阮婉眼尖嘴快,“小傻子,你拿的什么?”

宋颐之眼中流光溢彩,“文槿给我的!文槿说急行军…”

阮婉兀觉怄气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补26号的~~~~(>_<)~~~~

努力赶27号的,,,,

第五十六章 遇险情

第五十六章遇险情

敬帝钦命急行军赶往济郡,沿途便不似早前出使长风时那般轻松。

急行军前往济郡,预计七八日脚程,闷在马车里其实无聊之极。阮婉不敢耽误时间,就在马车里看书解闷。但马车颠簸得太过厉害,也看不进半分,时间有些难熬。

幸好还有邵文槿备好的厚重毛毯和毛绒靠垫,否则,还不知两人这一路要遭多少罪。

阮婉便时有撩起帘栊打量窗外,一连七八日都要这般骑马,也不知如何受得了的?

与阮婉不同,宋颐之多是眼巴巴趴在窗口,顾目四望。

“少卿少卿,我想骑马!”忍了几日,终是耐不住好玩性子,伸手指着窗外,软磨硬泡。

出行前,父皇叮嘱过要听少卿的话,他便记得事事都要问过少卿。他又喜欢同少卿一处,也未觉不妥,反是理所当然。

阮婉正手捧着书籍,懒洋洋斜倚着,原本就看不进去几分,听闻宋颐之开口,就顺势放下手中书籍,托腮看了看他,才悠悠言道,“小傻子,队伍急行军,路上不能耽误的。”

宋颐之嘟嘴,“少卿,不耽误!我骑马不比他们骑得差,少卿你信我。”说得郑重其事,凑到她跟前,眨了眨睛,期许认同。

阮婉也跟着眨了眨眼,敬帝让她同行,是为了照看小傻子不出意外,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阮婉果断摇头,“不行。”

小傻子就有些不开心,耷拉着嘴角,唤得有些急,“少卿少卿!”

没得商量余地,阮婉移目。

宋颐之闹个不停,阮婉头疼不已,恰逢帘栊之外正好传来秦书的声音,“邵将军…”接着就是前方勒马停滞,宋颐之眼前一亮,撩开车窗帘栊就喊,“文槿文槿,我要骑马!”

阮婉愕然,“小傻子!”

她是全然没想到,宋颐之会有这般举动,而邵文槿看了看她,便朝秦书吩咐道,“给殿下备马。”

阮婉却不乏恼怒,“邵文槿!”

这便是几日以来,头一遭与他说话,邵文槿俯身轻笑,“阮少卿,我会照看好睿王殿下的。”

宋颐之就顾在一旁欢喜,“少卿少卿,你去不去?”

胳膊肘往外拐!阮婉赌气,“不去!!”

邵文槿转眸而笑,“我载你?”

阮婉微怔,有人眸间的笑意分明温和动人,但“好”字刚到喉间,出口就自觉转化,“谁要你载?”

邵文槿眸色微沉。

小傻子便眉开眼笑,“那我载少卿!”

阮婉更恼,“不是急行军吗?载什么载?!”

小傻子鼻尖一酸,“少卿,你凶我,呜呜…少卿对我不好,呜呜…”嚎啕大哭,听得委实让人伤心。

阮婉瞥过一眼,严肃道,“再哭一声就不许你去了。”

有人便立即不哭了,“那少卿你自己玩。”

阮婉无语至极,遂而恼意更甚,从前小傻子是何等听话,自从与邵文槿一处,便都教些不好的,哪有从前的小傻子好?

未及思忖,马车猛然停下,小傻子欢天喜地跑下马车,阮婉都来不及叮嘱,只得唤了江离吩咐,“好好盯着睿王!”

江离应声。

阮婉还是不放心,就托腮趴在窗口看,看得久了,心思也就慢慢放下来。小傻子骑得不知要比她好多少倍,身旁还有邵文槿和江离照看着,哪里会有意外?

遂而心中略微一松,才见他骑得越是自如。阮婉不禁拢眉,小傻子真是意外从马上摔下来的?

几年前的意外,旁人并不知晓实情,宋颐之也全然记不得分毫。

阮婉恍然想起宁叔叔早前所说,她在南郊险些被烈马群踩踏绝非意外,心中不免涌上一抹寒意。又再看了三人一眼,才缓缓放下帘栊。

队伍加急行军,晚上歇息的时间便很少,也基本都是在野地扎营对付一宿。

阮婉在马车上待得乏了,夜里生火烤些吃食,全当放松休息。段涛和邵文槿就在一侧谈及旁事。

说起济郡,段涛态度并不乐观,坦言按照今年的雨水程度,说不定到了十月还会遇有洪峰。济郡主要江堤在□□月时就遭受过冲击,形成不少裂痕,济郡守军悉数出动,不堪疲乏。

换言之,形势令人担忧。

阮婉安静听着,也不出声打断。恰逢秦书上前,将烤好的野味递上,还有些解渴的瓜果。小傻子笑呵呵接过,看到秦书绕过邵文槿,就不满嘟囔,“为何不给文槿的?”

他对邵文槿倒是好,阮婉不吱声

秦书笑道,“睿王殿下,邵将军自幼怕酸得很,大凡酸食都是一概不吃的。嘿嘿,尤其不爱吃这些橘子。”

阮婉循声抬眸,不喜欢?

他明明吃的比谁都欢,一日要她剥上好几个的!

耍她不成?!

邵文槿微顿,瞥过一眼,淡然道,“唔,我现在喜欢吃了,给我剥。”

啊?秦书顿时傻眼儿。

阮婉鼻尖一丝轻哼,继而起身回马车,小傻子立即跟上。邵文槿忍俊不禁,等她上了马车,却又怔怔看了良久才收回目光。

好似有人一走,他也瞬间没有了多少兴致。

秦书说的不错,他向来都是怕酸的人。

心下这股酸意,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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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快马加鞭,队伍赶在九月末前抵达济郡。

沿路见过不少受灾百姓和流民,朝廷和民间送来的赈灾粮食,若无禁军相拦,就拼命扑上疯抢,狼狈不堪。

再行至济郡主要堤段附近视察,各处都在抢修,沙包和废弃的土墩随处可见,还有不少济郡守军在此待命。

“九月里还会有洪峰?”邵文槿不禁开口。

“没有最好,希望没有。”段涛脸色并不好看。

两人在前面走,阮婉和宋颐之便跟在二人身后。

“少卿,怎么会如此严重?”宋颐之虽傻,但一路过来的见闻触动颇深,堤坝上又是这副模样,有此感叹并不出奇。

阮婉接道,“所以陛下才会让殿下来济郡安抚民心,我们也应当同灾民一处,同甘共苦。”

宋颐之拼命点头。

邵文槿驻足回首,“我同段大人去寻堤,阮少卿,你带睿王殿下去各处看看,让江离带人同你们一道去。”

阮婉称好。

“有事遣人来通知我,还有,别走太远。”末了,又补上一句,阮婉闻言便笑,牵起宋颐之的手就走。

灾民疏散在几里外,手牵手是怕小傻子受冲撞走丢。

宋颐之很喜欢少卿这般牵他,少卿的手柔软细滑,捏在手中好似温和软玉,他不由握得更紧些。

阮婉却会错了意,“小傻子,不怕的。”

宋颐之就睁大眼睛,懵懵点头,仿佛他越是如此,少卿就将他牵得越紧。

到了堤坝最近的聚集地,都在排队领赈济的粮食,济郡守军在,还算井然有序。不远处,梳着羊角辫的小女童捧着汤碗跑向娘亲,跑得急了些,绊到树枝摔倒,碗中连汤带水泼了出去。

小女童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喊着娘亲。

宋颐之上前抱起,“小妹妹,你有没有摔疼。”

小女童也顾不上疼,望着洒了一地的米汤,在宋颐之怀中哽咽道,“娘亲生病了,我把米汤打翻了,娘亲就没有吃的了。”

阮婉心中不是滋味,就摆手示意江离,江离心领神会,亲自至分发处再乘了一碗过来。

宋颐之拂袖替她擦脸,傻傻哄道,“小妹妹,你不哭。再过两日,等赈灾的钱粮物资就送来了,就不会有人饿肚子了。”

小女童微怔,映入眼帘的笑容,憨厚,率真,就像四月间清新的山茶,让人不觉心中一暖。

笑容里又带着几番惯有的傻气,份外笃定。

宋颐之时常这般傻笑,阮婉习以为常。

旁人却是纷纷愣住。

“小妹妹,这个送你,我和少卿路上采的。”沿途采来的野花一并塞到女童手中,九月里,鹅黄色雏菊开得甚是娇艳动人。

小女童破涕为笑,阮婉才将碗递于她手中,“乖,去寻你娘亲去。”

小女童才欢喜跑开。

“少卿,我们采花送他们好不好?”傻子的世界很简单,先前的小妹妹分明喜欢,那旁人也当是喜欢的。

阮婉就也笑着道好。

雏菊开得漫山遍野,只是旁人无心采摘而已,宋颐之就来回跑了不知多少次,乐此不疲。

“不怕不怕,我同少卿与你们一处的。”

一束野花不似金银珍贵,却份外暖人心意。

阮婉笑,旁人也难得开口笑。

旁人都笑,宋颐之自己也就跟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