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双赢的工作方式,也是当前比较普遍的运作模式。对于刘兵来说,他不出现钱就可以得到了一座办公大楼,还能起到带动南部新区发展的作用,云岭集团可以拿到最好的一块地。
更重要的是,云岭集团是近两年才异军突起了的公司,而公司的董事长姓方,而方董事长的妻子则是秦路的二妹秦莉。
秦路二妹秦莉并没有在云岭集团任职,但是每一次云岭集团与刘兵接触,都是秦莉出马,其中的弯弯绕,刘兵心如明镜一般,他再次使出借力之法,想让沙州市委书记周昌全与副省长秦路掰一掰手腕,也为自已晋升留一条路。
在十二点,秦路、刘兵、杜处长一行前往金星酒店。
在沙州市委,侯卫东已经将《沙州市委常委会议事规程》初稿弄好,洪昂审阅后,又修改了几个地方,他重新打印一份,送到了周昌全的案头。
周昌全心情不错,道:“效率还不错,就是不知道质量如何?”他将文件看了两遍,抬头看了看坐在隔间的侯卫东,稍稍提高声音,“小侯,你过来。”
这篇文章能否符合周昌全的要求,侯卫东心里还稍稍有些忐忑,他站在周昌全桌旁,等着周昌全做最后裁判。
“别象个门神一样站着,坐。”
侯卫东见周昌全脸上带着笑,心里略为放心,便坐在了他的对面,他虽然是周昌全的专职秘书,但是在周昌全面前,他一般都是站着说话,很少坐在周昌全对面的座位上。
洪昂是市委常委、秘书长,他到周昌全办公室,一般情况之下都是一屁股坐在这个位置上,两人地位相近,说以相对随意一些。
一年时间,这是周昌全第一次主动让侯卫东坐在自己对面。
周昌全从抽屉里摸了一包烟,扔了一枝给侯卫东,笑道:“在办公室原则不抽烟,但是原则也有被突破的时候。”侯卫东倒真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为周昌全点烟,两人就隔着桌子吞云吐雾。
“议事规程写得很好,再作了一些微调,就可以发了。”周昌全被烟呛了一口,就将烟按灭。
侯卫东弄出来这个议事规程,比周昌全预想中还要出色,紧紧把握住了“市委常委会决定大事、市委书记掌握常委会”这个思路,这原本就是现行权力的运作模式,如今通过议事规程固定下来,光明正大,让人无话可话。
周昌全知道,省委一定会同意并且还要赞赏这个规程。
这是一个用来约束个人权力的规程,同时,由于周昌全在沙州具有的个人威信,他完全可以用这个规程来制约做事有些出格的刘兵。
“你到市委办有一年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就是说不当秘书以后,你想做什么”
侯卫东没有想到周昌全会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好,先把本职工作做好,以后的事情再说。”
周昌全用谈心的口气道:“我这一届结束以后,很有可能要到省里去,省人大或是政协,这是自然规律,年龄不饶人,官当得再大,也有退下来的时候。”
“你的综合素质很好,大局观强,平衡能力也不错,我建议你到地方上去工作,县长与局长的级别虽然是一样的,但是当县长是掌管全局,当局长只是部门领导,这两者很有些区别,以后要想走得远,必须得有掌据全局的经验,你今年二十九吧,再等个两、三年,有没有信心当好县长?”
侯卫东虽然有些意外,却坚定地道:“感谢周书记对我的信任,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履行职责,不会让周书记失望。”
周书记笑呵呵地道:“有信心就好。”
真是天下落下了大陷饼,在侯卫东心里面,他是想着等到周昌全卸任以后,他就到县里当副书记,而今天,周昌全居然明确表态让他去当县长。这也就是说,他将在三十一岁或是三十二岁,成为沙州某个县的县长,这或许是岭西进入八十年代以后,最年轻的一位县长。
“近水楼台先得月,朝中有人好做官。”这两句话出自不同的地方,如今在侯卫东脑海里却结合得很好。
回到家中,正准备同小佳一起吃晚饭,接到了罗金浩的电话,侯卫东无奈地对小佳道:“罗金浩约了大哥,就到水陆空吃饭。”
侯卫东平时经常陪着周昌全在外面应酬,好不容易回家吃一次晚饭,小佳见他又要出去,心里有怨气,道:“你不知道撒谎,就说有事。”侯卫东道:“撒谎也得看对象,罗金浩是师兄,又到了家门口,我不出去不太好。”
小佳最近还让罗金浩为其表弟办了户口,因此,她只是抱怨了一句,又道:“少喝点,都是熟人,用不着和别人拼酒。”
“知道了,夫人大人。”侯卫东穿上了外套,下了楼,到了水陆空,他一眼就见到了一位熟人。
易中岭站在水陆空门口,正在打电话,见到了侯卫东走了过来,露出了笑脸,一只手伸了出去,热情地与侯卫东握手。
尽管易中岭与侯卫东没有直接的冲突,但是当年益杨土产公司一事,让侯卫东对易中岭心存着极为强烈的戒心,他冷淡地应对了易中岭的热情,便上了楼,来到了自己的包间。
与罗金浩打了招呼,侯卫东就准备脱下外套,正在挂外套之时,他透过玻璃窗,看到了一辆奥迪车开了过来,侯卫东很熟悉这辆车,这是沙州市委副书记黄子堤的座车。
他有些惊奇地站在窗口,这里正好看到大门的情景,大门外,易中岭快走几步,很亲热地与黄子堤握了手。
侯卫东有些吃惊地看到这一幕,暗道:“易中岭什么时候与黄子堤搞到了一起?”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易中岭的堂弟易中达是省委组织部处长,易中达去年曾到是三讲督导组的成员,黄子堤是市委副书记,两人接触时间颇多,应该是易中达在其中牵线搭桥。
罗金浩见侯卫东一直盯着窗下,道:“师弟,看到美女了吗,这么认真?”侯卫东见黄、易两人都进入了大厅,回过头来,道:“哪里有这么多的美女,看到了一个熟人。”
第403章 纠葛(下)
侯卫东最初认识黄子堤之时,是跟着祝焱到财税宾馆打麻将,打麻将之前,祝焱送了黄子堤一万块牌钱,他是第一次看到县委书记祝焱拜码头,所以印象挺深。对黄子堤要收钱的印象,他也就留了下来。
以黄子堤的身份,必须得有相当身份的人才能接近,祝焱、老方、老孔和季海洋都是一方诸侯,当然能打入黄子堤的圈子。易中岭只不过是益杨的一个前国有企业领导人,从级别和影响力来说,进入不了黄子堤的法眼,但是如果是省委组织部易中达亲自牵线,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暗道:“易中岭从国有企业出来,习惯于攀上政府官员办事,看来现在攀上黄子堤这棵大树。”
罗金浩见侯卫东有些发愣,开玩笑道:“师弟,你肯定是看到了美女,心神未定。”
侯卫东摇摇头,道:“屁个美女,刚才看到了益杨土产公司的易中岭,他在门口等人。”他对于益杨土产公司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道:“益杨检察院发生纵火杀人案与易中岭绝对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人狡猾,没有抓到证据,以后要侦破,只能靠机缘巧合。”
罗金浩叹息道:“沙州公安局侦破手段与十年、二十年相比没有多大进步,而犯罪分子的犯罪手段却是越来越向高科技和高智商发展,近来的刑事破案率低得不敢向社会公布,我们这些当公安的人真是蒙羞。”他想起自己的遭遇,又道:“卫东是周昌全身边的人,又出自公安世家,应该为我们公安队伍多多呼吁。”
益杨土产公司出事之时,侯卫国还在沙州刑警大队,他帮着侯卫东出过主意,对案情也了解,对易中岭这个人物也有认识,道:“这个易中岭倒也是个人物,从益杨土产公司辞职以后,就成了私营企业家,前一段时间看到一个案子的材料,是成津县经侦大队送上来的,涉及到易中岭。”
侯卫东很有兴趣地道:“易中岭涉及到什么案子?”
“易中岭在成津县临山镇开矿,这次成津县出了几起诈骗犯案,这些案子倒与易中岭没有太大的关系,他是善意第三方。”
侯卫东“切”了一声道:“什么善意第三方同,多半是手脚干净而已,易中岭此人绝对是一个祸害。”
侯卫国笑道:“你对此人成见很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是易中岭沾边的人和事,我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晚上回到家,侯卫东给曾宪刚打了电话过去,寒暄几句,问道:“上回听说秦敢和宪勇要到成津县去开磷矿,他们具体在哪个镇?”
曾宪刚洗了澡出来,穿了件睡衣,正在空调屋里与宋致成温存,他接了话,看了宋致成一眼,走到窗边,低声道:“秦敢和曾宪勇都在临山镇,那是矿石储量最大的一个镇。”
“我听说易中岭也在临山镇?”
曾宪刚没有想到侯卫东消息这么灵通,道:“这事我知道,易中岭倒真有些门道,他到临山镇的时间与秦敢和曾宪勇差不多,如今通过县里关系买了一个肥矿,很赚钱,秦敢和曾宪勇合资买了一个偏僻的瘦矿,勉强能赚钱。”
侯卫东问道:“到底在临山镇有黑社会没有,宋致成说得很严重?”
宋致成扯了一床薄被单盖在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曾宪刚,好不容易到来的幸福,她不愿意轻易失去,所以她最反感曾宪刚与不三不四的人接触,这个不三不四的人,就包括秦敢与曾宪勇,在她心目中,他们两人手底下跟着一帮人,和黑社会没有什么区别。
曾宪刚很清楚临山镇的事情,道:“这事很复杂,简单来说,到临山镇开矿没有点势力是不行的,易中岭手下同样如此,而且他手下人数还不少。”他听得出侯卫东的关心,感激地道:你放心,我不会插手这些事情,专心在省城做生意,日子过得去就行了,何必惹上这些亡命之徒。
曾宪刚其实对临山镇的情况很熟悉,秦敢和曾宪勇手下也有十来个人,都是当年在上青林跟着自己的小兄弟,如今全部跟在秦敢和曾宪勇手下,帮着守山护院。
侯卫东没有想到情况如此严重,不过这些事这些人与他并没有太大关系,就道:“小宋是一心想过日子的人,你别掺合到临山镇去,世界上的事情最怕认真两个字,共产党如果认起真来,关系网再深的黑社会一样会立刻土崩瓦解,以前的黑娃青皮也算猖獗,真想收拾他们就如摁死一只蚂蚁。”
曾宪刚曾经砍过黑娃的手,又亲自报了杀妻之仇,做了这些事情以后,他血液中的野性便被点燃了,他并不完全赞同侯卫东的说法,道:“胆大的日龙日虎,胆小的骑抱鸡母,这是强者生存的世界。”他也不忍心拂了侯卫东的好意,再次道:“你放心,我现在是当富家翁,这些江湖上的事情,我不参加了。”
放下电话,侯卫东回想着与益杨流氓头头黑娃的岁月,虽然至今不过数年时间,感觉上却是很遥远,他如今是中共沙州市委书记的专职秘书、市委办副主任,在沙州是有影响的人物,基本上没有机会与社会人物赤膊相见,以前的与人赤膊相向的青春岁月,似乎一下就成为了历史。
成长,也要付出代价。
随着社会发展,人群将分成不同的阶层,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阶层的划分就如玻璃,各阶层能互相看见,却有一层无形的硬质隔板将各个阶层分得很清楚。
曾宪刚有钱,但是他的钱还不足以改变他的阶层,只有当钱多到一定程度,量变引起了质变,他才能成为人大代表或者是政协委员,正式进入现代岭西的精英阶层。
“谁的电话?”躺在床上的小佳见侯卫东打了电话以后脸色有些沉重,关心地问道。
“没有事,曾宪刚的电话,他小子要和宋致成结婚。”
小佳奇怪地问道:“曾宪刚结婚,你应该高兴,怎么看上去闷闷不乐?”
“没事,突然想起了以前在上青林死掉的好朋友。”侯卫东并不想让小佳知道稍稍沾了黑社会的烂事,敷衍地道。
十一点,在市委小招待所,周昌全和洪昂坐在一起喝茶,在八点钟,省委政协常务副主席刘铁松乘车从高速路经过沙州之时,小车突然出了故障,临时拐进了服务区,他是省里老领导,与周昌全熟悉,便在高速路服务区里给周昌全打了电话。
周昌全给侯卫东打电话,一直在占线,他便叫上洪昂,坐车直奔服务区,将刘铁松接了下来。
陪着刘铁松在小招待所喝茶,周昌全与刘铁松两人单独谈了些知心话,九点半,刘铁松执意要回岭西,等在外面的洪昂就从公安局调了一辆高档警用便车,将刘铁松送回了岭西。
周昌全从刘铁松哪里得到好消息,有些兴奋,就打算住在小招待所,他道:“秘书长,约两个人,我们打一会扑克。”
洪昂征询意见道:“除了侯卫东,还叫上谁。”
周昌全道:“黄书记打牌算得很精,算他一个。”
周昌全这个时候召唤,黄子堤和侯卫东均以为是紧急事情,一溜烟地来到了小招待所,黄子堤是从财税宾馆出来,侯卫东是从新月楼出发,两地距离相差不多,当侯卫东将蓝鸟车停下之时,一道刺眼的车灯便射了过来。
黄子堤亲自开的车,他下车就问等在一旁的侯卫东,“什么事情?”侯卫东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进了门,就见到了一脸轻松的周昌全和洪昂,周昌全笑着对黄子堤道:“这一段时间太紧张了,今天大家轻松轻松。”黄子堤曾经是市委秘书长,对周昌全的习惯了如指掌,他换了一幅轻松的笑脸,道:“好久没有打双扣了,我和周书记一方,今天晚上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侯卫东正陪着小佳聊天,却被周昌全叫来打双扣,心里略略有些不快,但是见到黄子堤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道:“论城府,黄子堤才是真正的高手,我的修炼还差得远。”
他迅速调整了心态,道:“我和秘书长合作,争取将周书记和黄书记两位领导打败。”
周昌全乐呵呵地道:“我和黄书记合作了许多年,要想打败我们俩,你们可以费些功夫。”
四人打双扣的技术都不错,发了牌以后,就开始专心算起牌来,一时也难解难分。
战至酣处,侯卫东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以为是小佳的电话,也没有管他,等到洪昂洗牌的时候,他顺便将手机拿了过来,一看却吓了一跳。
李晶的号码。
自从给李晶备用了一个新手机以后,李晶便从来没有给老手机打过电话,所以,这么晚来电话,肯定有事。
他强作镇静,不慌不忙、装模作样地打了过去,“你好,我是侯卫东,请问你是?”
电话里传来李晶有些慌乱的声音,“我已经见红了,恐怕很快就要生了。”
侯卫东心里一惊,心里的牌差点掉到地上,他尽量让自己更加沉着,道:“你在哪里?”
“省医院。”
既然到了医院,就说明一切正常,侯卫东心中稍定,他见到几位领导都在等他,看了看前面的牌,很快就打出了一张牌,同时对着话筒简单地道:“你保重,再联系。”
李晶放下电话,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侯卫东心里装着李晶的事情,打牌难免分神,结果,四人打了三局,侯卫东与洪昂一方皆败,周昌全兴致很高,道:“你们两人水平都还可以,就是配合不行,再打一局,再检验你们的水平。”
侯卫东的表情掩饰得极好,三位领导都没有发现异常,洪昂道:“卫东,打起精神来,我就不信,打四局我们不能胜一局。”
侯卫东咬咬牙,道:“好,这次我们争取胜利。”
四人技术差不多,就看谁的运气好一些,集中精力打第四局,双方就开始胶着起来,到了晚上一点钟,周昌全拿了一手好牌,最后才结束战斗,他大笑道:“痛快,你们两人牌技还是不错,只是今天运气不再你们那一边,改天再来打过。”
侯卫东出了门,黄子堤自己开车走了,洪昂坐着马波的车,与众位领导告别,他一边开车,一边给李晶打电话,李晶的电话已经关机,稍为犹豫,他亦将手机关掉,掉转车头,便直奔高速路口。
如果让李晶一个人在医院生小孩,侯卫东良心会受到深深的谴责,一路快车,在凌晨两点,侯卫东开车进了岭西。
第404章 新生命(上)
“大姐,李晶怎么样了?”侯卫东找到了省医院妇产科,见到了沙州分公司守门的大姐,自从侯卫东知道李晶怀孕以后,他改称呼为大姐。
大姐是深知侯卫东与李晶内情的,见到侯卫东一幅心急火烧的样子,道:“你别着急,小晶已经送进去了,一切正常。”
“是顺产还是部腹产。”
大姐是过来人,道:“医生检查了,一切正常,顺产还是要好一些,可以挤压婴儿的头部,把口中的羊水挤出去,这样的婴儿更加健康,而且身材也更容易恢复。”
侯卫东道:“顺产还是剖腹产都不重要,关键是要母子平安。”
大姐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还是道:“小晶是今天晚上五点左右发作的,我给你发了短信,不知你收到没有,她没有通知其他人,就想等着你过来签字。”
“等我过来签字!”侯卫东听到这话,知道李晶的想法是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
侯卫东是在下午四点跟着周昌全出去开会,散会以后,周昌全单独离开,而他没有回办公室,径直回了家,因此并没有翻看放在抽屉里的手机,自然看不到那一条关键的短信。
大姐并不知道侯卫东有两台手机,发了信息,便以为侯卫东能收到,而李晶腹部痛得历害,并且见了红,心里颇为紧张,一时也忘记将这个细节告诉大姐。
直到住进医院,羊水已破,马上就要生产,依然没有见到侯卫东回信,李晶这才猛然想起侯卫东是两部手机,便不顾影响,直接打到侯卫东另一部手机。
打通电话以后,李晶极度失望,侯卫东态度冷冰冰,不仅没有一句温言,更没有要来到省医院的表示,此时的她处于女人最重要的时期,心理变化很大,亦就失去了平时敏锐的感觉,伤心地关掉手机,让大姐代签了字,李晶毅然进了产房。
此时,站在产房门口,侯卫东急得团团转,心里不断地祈祷,“母子平安,一定要母子平安。”
他似乎隐约听到了里面传来阵阵的呻吟声,比影视作品中要微弱许多,且无法判断是不是李晶的声音。
产房与外面过道只隔着一道普通木门,但是在几位焦急的父亲眼中,是一道重逾千斤的生死关口。
与李晶交往的一幕又一幕如闪电般地在脑海中闪过,从汉湖的偶遇,到青林镇办石场,给青林镇粮站送干燥器,在沙州和岭西营建温馨小窝,甚至作爱时满身绯红,都出现在脑海之中。
在凌晨三点,终于一个护土探出头来,很职业地吼道:“那位是李晶家属,母子平安,生了个大胖小子,八斤半。”
在走道上等着一群人,都在迎接新生命到来,听到护士此语,都是一片祝贺之声,尽管是萍水相逢,但是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大家都格外友好和真诚。
大姐经验很足,手里提着些糖果,笑呵呵地发给周围的人,道:“大家吃糖,呵,不是我家闰女,是大妹子。”
等到母子被推出来以后,侯卫东俯下身,握着李晶的手,道:“谢谢你,辛苦了。”
李晶看上去颇为疲倦,见到孩子以后,出门又见到了一脸喜悦和焦急的侯卫东,临产前对侯卫东的怨气就一股脑地抛到了天边,轻声叮嘱道:“你把儿子看住,等会洗澡的时候不要抱错了。”
李晶所住的房间是省医院最好的房间,有卫生间、厨房、热水、电视、衣柜等家居的完整设备,安了两张床,价钱也是不菲,当然,对于李晶和侯卫东两个人,这点钱算不了什么。
小婴孩眯着眼,在床上呼呼大睡,对,就是呼呼大睡的感觉,侯卫东盯着这个小家伙,却发现胖小子五官端正得紧,象极了李晶,但是从整体来看,却又与侯卫东神似。
几个护士走了进来,一个护士长模样的人进来以后,夸道:“真是一个好丑的胖小子。”在岭西有一个风俗,亦就是不能称赞新生儿漂亮,要说丑,新生儿才能健康成长,这就如取名字要用贱名是一个道理,以前侯卫东认为这种称呼毫无道理,如今看到了躺在了床上的娇嫩小生命,他就地这位善解人意的护士长充满了好感。
护士长见惯了满心欢喜、手足无措的年轻父亲,她微微笑道:“小伙子,你注意记一记产妇的注意事项,月子里的病很不好医,你一定要尽心尽力地照顾孩子他妈。”
侯卫东急忙点头。
“第一,要调整产妇心态,情绪高涨或是低落,都会影响子宫收缩,引起产后出血,或者是导致产后抑郁症,酿成严重后果,你是男人,要在这一段时间多担负责任,尽量请假来照顾产妇,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道坎,有责任心的男人就要承担起责任。”
“第二,分娩之后会感到疲倦,你要守着产妇,不能让她熟睡,要给小丑丑喂第一次奶,记住,半个小时就要喂。”
这是护士长的地盘,因此她说话特别自信,指点着江山,侃侃而谈,道:“分娩两个小时内到二十小时仍在出血可能,会阴伤品和子宫收缩会引起疼痛,要仰卧位休息。”
“生孩子以后容易饿,可以给产妇吃红糖小米粥、红枣大米粥、鸡汤面条、鲫鱼汤、煮鸡蛋。”
“分娩后要及时大小便,四到六小时小时排尿,一天到两天之内要排大便,你要帮着爱人在床上活动,翻身、抬腿、收腹、提肛,八个小时可以下床活动。”
侯卫东没有想到照顾产妇这么复杂,头都大了起来,求援式地看着大姐,而大姐故意将头扭到一边,不理他。
护士长走了以后,大姐就抱着小孩来到了李晶床边,让小孩子含着李晶的乳头,道:“小丑丑,使劲吃,要把吃奶的劲全部拿出来。”
侯卫东在祝焱、周昌全等人面前很是机智,此时在病房里,只能傻看着大姐手脚麻利地忙来忙去,根本帮不上半点忙,大姐忙完了,将小丑丑递给了侯卫东,道:“你这当爹的别傻站着,抱低层小丑丑。”
看着软软的小小的新新的宝贵生命,侯卫东双手僵直,小心翼翼地站在床边,大姐见他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别这么硬,手软一点,松一点。”侯卫东小心地道:“我怕滑下来。”
大姐道:“把小丑丑放在床上,你去打点开水来。”
侯卫东接受了任务,屁颠屁颠地提着水瓶去打开水,在排轮子的时候,他看了看表,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五点,想着家中大着肚子的小佳,又想到市委书记周昌全交待的任务,再想到护士长的交待,他乱成一团粥。
“走,还是不走?”
走了,对不起李晶,不走,对不起小佳,而且市委办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去办,侯卫东满脸的喜悦被难解的现实所粉碎,进退为难。
回到了病房,坐在床边,看着李晶,又看着小丑丑,幸福之中带着惶恐。
走还是留,两种想法如正在激烈交战的马队,双方来回拉锯,势均力敌,一时都无法奈何对方。
他的神情也变得焦灼不安,不时看看窗外,又看看手表,同时,忍不住去看一看才来到这个世界几小时的小丑丑。
李晶偷看了侯卫东好一会,到天边渐亮的时候,才道:“大姐,把电话给我。”侯卫东和大姐都看着李晶,李晶声音还很虚弱,态度很坚定,道:“拿给我。”
大姐将电话递了过去,道:“李总,你要注意休息。”李晶笑了笑,拔通了电话:“老辛,把车开过来,到一趟沙州,再把老李一起带过来,让他开一辆蓝鸟车跟着你一起到沙州。”
李晶又对侯卫东道:“有大姐在这里,别担心,你的工作特殊,还得回去,还有,你一晚上没有回家,就在车上眯一会,我让老辛送你。”
听到李晶如此安排,侯卫东彻底无语,他盯着李晶看了一会,亦没有作小女儿态,道:“好吧,晚上我再过来。”他在床边看了看丑丑,对大姐道:“大姐,她们两人就交给你了,看是否还需要人。”
大姐笑道:“我安排了人专门送饭菜,没事。”
坐上了老辛的小车,侯卫东将安全带系上,靠着椅背,想着小丑丑与李晶,很快就走入了梦乡。
睁眼之时,已经进入了沙州境内,他道:“到新月楼。”
等赶到了新月楼,马波的车已经到了门口,他看着侯卫东从一辆岭西牌照车下下来,很有些疑惑。
第405章 新生命(中)
“侯主任,晚上去潇洒了,现在才回来。”马波笑道。
侯卫东打定主意将李晶之事彻底隐瞒下来,自然不会在马波面前露出些口风,他若无其事地道:“哪里有时间潇洒,一大早就被叫了出去,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算算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真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他接连打了两个哈欠,道:“你吃早饭没有,今天早上就到小招待所去吃早餐,听说那里的早餐很不错,早不想去尝一尝。”
马波眼睛转了转,道:“侯主任,今天晚上如果周书记没有安排,我请你吃饭。”
今天他是受人所托请侯卫东吃饭,而且从他内心深处,亦想与侯卫东增加些私人关系,在他眼中,侯卫东不仅是周昌全的红人,还与黄子堤和洪昂关系很铁,这种人迟早要掌大权的,所以马波对侯卫东很有些巴结。
侯卫东脑袋靠在了椅背,立刻又想起了满脸红红的小丑丑,“这是我的儿子吗?”他犹如在一场梦中。
马波当然不知道侯卫东在想什么,道:“侯主任,我是小车班的班长,按照很多地区的掼例,小车班班长都要挂个副科长甚至是科长,你是办公室领导,在开会的时候也提一提这件事情。”
侯卫东正在想着儿子,听到马波直接要官,笑道:“这好办,你本身就管着小车班,当个科长绰绰有余了,只是这个科级岗位与现在所管的范围差不多。”
马波笑道:“那就希望侯主任美言了。”
马波在市委给领导开了好几年车,见多识广,嗅觉挺灵,从周昌全的年龄来说,这一届市委书记届满,肯定要调动岗位,而新来的市委书记一般来说要重新选司机,而且他当了这么多年驾驶员,他已经厌烦了,就想先安排一个科长或是副科长职务,有了这个台阶,等到周昌全任满之前,就能转行到局行任职。
侯卫东心思全在岭西的小丑丑身上,他没有在意马波的想法,道:“这点小事,还需要感谢,太见外了。”侯卫东所说也是大实话,市委书记的专职驾驶员,要提一个科级职务,确实是简单之事,没有任何人会在从中作梗。
两个各怀着心思,来到了小招待所,周昌全正背着手,在园中看花。
周昌全毕竟年龄大了,凌晨一点结束双扣以后,他在房间里辗转反侧,就如铁锅时饼子,在凌晨三点左右才勉强入睡,到了五点,不知谁在小招待所围墙外喊了一嗓子,被惊醒以后,更如铁锅里的饼子,翻来翻去,早上七点,他终于结束了痛苦的睡眠。
周昌全有些感慨地对侯卫东道:“记得年轻的时候,我是有名的倒头睡,现在只要过了晚上十二就睡不好,年月不饶人啊。”
“年月不饶人”这种话,只能由当事人本人亲口说出,侯卫东尽管与周昌全关系密切,却也不敢说这话,他只是在一旁微笑着,与周昌全一起欣赏着花花草草,小招待所的花草品种一般,远不如当年青林镇粮站老邢的花草,但是胜在肥料充足,到处是绿意盎然,显得生机勃勃。
虽然晚上没有睡好,人有些疲倦,周昌全却仍然保持着昨天的好心情,主动道:“小招待所的稀饭和咸菜很对我的胃口,你陪我吃两碗,还吃得下吗?”
侯卫东一路奔波,肚子正饿得慌,就道:“今天早上恰巧没有吃早饭,听说小招待所的早餐不错,正好可以尝尝。”
小招餐厅里一尘不染,还放着很低的背景音乐,小招的大小头头们都在餐厅里督战,务必让周昌全吃得舒心,吃得健康,吃得愉快。
将啰嗦的小招主任打发走以后,周昌全与侯卫东就一起享用着小招待所特级厨师精心准备的早点,经过一晚上的奔波,侯卫东早就饥肠辘辘,接连喝了三大碗稀饭,两个鸡蛋,十个包子,肠胃被热腾腾的食物充满,只觉浑身都舒坦起来。
“也不知小丑丑有没有奶吃?”侯卫东不知不觉又将思路转到了岭西的李晶与小丑丑。
“好食量。”周昌全见到侯卫东如梁山好汉一般风卷残云,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这让侯卫东有些汗颜,平时他食量虽然也大,却还没有到达这种饭桶水平,今天实在是破例,他夸道:“小招的早餐果然名不虚传。”又自嘲地笑道:“我今天也吃得太多了,平常吃不了这么多。”
周昌全很欣赏侯卫东的朝气,一放筷子,道:“吃饱喝足,跟我到南部新区看一看。”
侯卫东见周昌全说到正事,立刻恢复了工作状态,神情严肃起来,脑袋也格外地灵光,道:“是否通知高健主任。”周昌全摆摆手,道:“不必,我们就到南部新区转一圈。”
马波正拿着抹皮在擦车身,虽然这辆车有专门的维修点和清洗点,可是他只要有空闲之时,就要拿软布来擦车,这倒不是纯粹作样子,他是实实在在地爱车。
等周昌全与侯卫东上了车,一轰油门,小车平稳、快速地开出小招,随即提速,朝南部新城快速奔去。
找到了一个小山头,周昌全兴致勃勃地登上山。
春天的南部新区倒也是一片生机盎然,绿的叶子,红色的花朵,争奇斗艳,只是作为开发区,大片的野生绿色植物,让这个新区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侯卫东站在小山坡之时,心里不由得想起了远在岭西的李晶,想起了护士长交待的几个注意事项,不能在李晶最虚弱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而是陪着周昌全站在小山坡上看风景,就让他心里再次泛起苦苦的滋味。
周昌全背着手俯视着脚下广阔的野地,在小山坡上站了约半个小时,这才抬起手,指着前方的土地道:“这块土地面积至少是益杨新管会的数倍,发挥的带动效果却远远不如益杨新管会,不仅没有成为沙州发展的火车头,甚至成了有些人攻击市委市政府的目标。”
侯卫东当过新管会主任,他对于南部新区的发展水平也瞧不上眼,他委婉地道:“南部新区还有很强的潜力可以挖。”
周昌全显然对南部新区的发展进度很不满意,道:“有潜力可挖,也就是现在工作还不行,是不是这个意思。”
南部新区管委会主任高健是工作经验很丰富的领导干部,他经常与侯卫东联系,两人关系还不错,侯卫东有意帮着高健说话,道:“南部新区发展慢了些,是客观条件造成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投入不足,现在客商不仅需要政策优惠,更需要有宽松的发展环境、良好的基础设施,南部新区与西城区相比,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优势,基础设施也要差许多,所以客商宁愿到西城区,也不愿意主动进入南部新区。”
侯卫东说得很中肯,周昌全基本同意他的观点,道:“省委已经同意了《市委常委会议事规程》,议事规程出台以后,需要解决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搬迁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和市政协机关。”
他呵呵笑道:“刘市长只想着搬迁市政府大楼,想法不错,只是气魄不够,既然要带动南部新区发展,力度大一点也无妨。”
突然听说要搬迁四大班子的办公室,侯卫东一时还有些愣神。
周昌全吩咐道:“回去以后,请黄书记、洪秘书长叫到办公室来,一起商量这事,再提交到市委常委会上讨论,如果讨论同意,再进行下一步工作。”
当刘兵绕过市委准备搬迁市政府办公大楼以后,周昌全一直关注此事,他经过长时间思考,又特意请教了省里专家和省委领导,得到肯定答复以后,他就下定决心启动四大班子办公室搬迁工程。
这一次市委常委会只能讨论是否启动搬迁个工程,正式启动以后,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办,也有很多环节需要打通。
侯卫东深知周、刘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对于周昌全这一次出手,他不禁在心中暗赞,“昌全书记多次说过,秘书长是搞阳谋的好手,其实,他本人最善于堂堂正正地与人交锋。”
在靠搬迁行政中心带动一方发展的做法,在全国有不少成功的例子,市长刘兵想搬迁市政府并不是一个坏主意,只是他一直以来就将此事绕开市委,此时,周昌全站在全局的角度,堂堂正正出手,而且手笔更大,相较之下,反而衫托出刘兵胸襟不足、权威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