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之前,李晶从来没有成家的打算,可是怀孕以后,她的心理却渐渐复杂起来,渴望着与爱人分享生儿育女的快乐,好几次,她都想让侯卫东到岭西来见面,理智却又总是在最后关头战胜了感情,让她默然放弃了对侯卫东的召唤。
此时侯卫东知道了真相,且定期要到省党校读研究生班,如今天还弄了一个专用手机号,这已经大大超越了李晶的期望值,挂断电话以后,她心情很好,边哼边唱道:
“冬季到岭西来看我,别在沙州徘徊,冬季到岭西来看我,梦是唯一行李,轻轻回来,不吵醒往事,就当我从来不曾远离。”
侯卫东打完电话,将这部新手机锁进了抽屉里,经过这几天思考,他心想通了:“既然事情已经做下,无论心情再沉重也于事无补,当令之计,一要小心谨慎,这一点李晶很聪明,她结婚生子,丈夫姓侯,儿子姓侯,没有什么破绽,二要给这对母子足够的温暖,虽然不能给母子一个完整的家,他就要尽量给母子足够的爱。”
取出钥匙之际,他暗道:“事情已经做下,犹豫彷徨无用,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刚刚锁好了新手机,掌上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是小佳的电话,侯卫东态度也很温柔,道:“今天身体感觉如何,你们单位厕所滑,要注意一点。”
小佳道:“刚才我爸打了电话,说是要请你吃饭。”侯卫东有些惊奇地道:“这可是怪事,我做张家女婿已是多年,老丈人还是第一次请我到外面吃饭。”小佳道:“不知他有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不肯给我说。”
小佳同样不清楚张远征为何要在外面吃饭,侯卫东自然也不清楚,他道:“爸还选了一个好日子,今天昌全书记要回家吃饭,否则爸就要说我不给他面子。”
等到侯卫东如约来到了新岭西菜馆之时,单间里已坐了五个人,除了小佳、张远征和陈应蓉,还有两位穿着皮衣的中年人。
“朱厂长,这是侯卫东,我女婿。”张远征很自豪地将侯卫东介绍给了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
那汉子五十岁的年龄,浓眉大眼,豪爽地道:“我是朱言兵,东方厂的,和张师傅是同事。”他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语调铿锵有力,很有些威势。
侯卫东道了声好,又道:“朱厂长是正宗普通话,听起来有味道,与我的沙州普通话相比,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在三线建设时期,从全国各地搬来了许多工厂到沙州,沙州的工业基础就是从三线建设开始起步,三十多年过去,沙州成为了岭西的工业强市。三线工厂不仅带来了工厂,也将天南海北的人带到了沙州,极大地改良了沙州人的基因,沙州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的出生的人,相貌俊美、仪表堂堂的不在少数。
朱言兵客气地道:“侯主任能光临,是朱言兵的荣幸。”侯卫东摸不清朱言兵的真实意图,道:“朱厂长,爸妈是厂里的老职工,你就别跟我客气,与朱厂长见面,也是我的荣幸。”
朱言兵是大厂厂长,按照以往的行政级别来说,至少是正处级以上的干部,若再往前推十来年,这种大厂厂长在沙州地位很高,用通俗的话来说,走路都要带风打人。只是此一时彼一时,风水轮流转,朱言兵所在企业在市场竞争中一蹶不振,他就没有威风可言。
张远征在工厂里上班之时,哪里有资格与厂长大人同坐一席,此时见威风八面的朱言兵厂长在女婿面前客客气气,心中热血上涌,道:“侯卫东,我和你妈在厂里工作了一辈子,工厂就是我们的家,如果你能帮上什么忙,一定要帮。”
话虽然这样说,他并不认为女婿有本事帮上什么大忙,在他心目中,朱言兵厂长是能和市长们说上话的,侯卫东虽然是市委的秘书,毕竟只是秘书,和市长们比起来有相当差距。
陈庆蓉见张远征开始大包大揽,担心给女儿女婿找麻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张远征犹不明白,道:“朱厂长,你有什么事,就直接给侯卫东说。”
朱言兵和副秘书长曾勇关系不错,受了曾勇指点,特意来接纳周昌全的心腹,道:“我听说市里要对沙州国营工业企业搞调研,我们厂是沙州最早一批国营企业,能不能把厂里纳入重点调研对象。”他“呵、呵”一笑,道:“沙州国营厂矿相差不大,凡是国营企业的顽疾,厂里都差不多都具备,是搞调研的好标本。”
另一位一直沉默着的副厂长道:“我们厂是搞机械设备的,技术力量和设备比庆达集团下面的几个机械厂要强得多,那几个厂的技术力量有不少是我们流走的,如今厂里最大的问题还是资金严重不足。”
朱言兵打断道:“老刘,今天不谈这些事情,改日请侯主任带队到厂里,我们扯开了汇报,今天只讲感情和友谊。”他举着酒杯对张远征道:“老张,老陈,我敬你们一杯,感谢这么多年来对厂里的无私奉献。”
张远征酒量不行,几杯酒下去,眼睛就红了,讲起了以前在工厂的事情,特别是说起原来的车间主任,他是义愤填膺,声音越来越大,刘副厂长以前也当过车间主任,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张远征在酒精作用下,根本没有注意到刘副厂长的表情。
陈庆蓉忍无可忍,狠狠的在桌上踢了张远征一脚,见张远征很无辜地抬头,便飞快夹了一个鸡腿,道:“吃菜,吃菜。”
吃完了饭,也便各自散去。
回到家,陈庆蓉脸色就沉了下来,道:“喝不得马尿,你就少喝两杯。”
张远征犹在兴奋中,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他在工厂工作了一辈子,天天与不会说话的机器打交道,情商素来不太发达,而陈庆蓉当过销售员,情况又是不同,她对于张远征的不通俗务也是无可奈何,给他拿了水果,道:“吃了水果,去睡觉,以后出去吃饭不准喝酒,喝了酒,就把不住性子,张口乱说。”
等到张远征上床昏昏然睡去,陈庆蓉就到客厅将两个口袋打开,这是朱言兵悄悄递给他的袋子,说是一点土特产。陈庆蓉提了提两个袋子,里面很劲,她也就没有在意,以为当真是什么土特产,此时在客厅里打开了两个袋子,她就有些傻眼。
袋子里面是两件棕黄色的皮衣,陈庆蓉楞了一会,将皮衣提了出来,只觉两件皮衣都轻飘飘的,皮面触手格外柔和,陈庆蓉虽然是下岗工人,可是小佳经常塞钱给她,她手里并不拮据,也经常逛沙州百货,她见过这种皮衣,每件都有两、三千的样子。
陈庆蓉当了一辈子工人,最好的职业是销售员,从来没有人给她送过礼,顶多就是朋友间提点水果和烟酒,她是第一次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而且这个礼物是曾经高高在上的朱言兵厂长所送。
她心里有些慌张,便给小佳打了过去。
小佳听说是两件皮衣,道:“就是两件皮衣,没有什么,你们收了就是。”陈庆蓉有些不放心,道:“收了几千块钱的东西,有没有事?这算不算受赌?”小佳笑道:“这是朱厂长慰问下岗工人,他一个大厂长,向你下岗工人行什么赌?”
陈庆蓉这才安心,她越看越欢喜,穿上皮衣,在镜子前照了许久,又仔细看了看牌子,准备明天到沙州百货去看价格。
第395章 发展环境(上)
小佳放下电话,道:“朱言兵找你肯定有事,否则无事献什么殷勤。”
侯卫东站在客厅里,为小佳削着水果,他的技术不行,苹果皮总是断,而且削掉了大量果肉,“朱厂长为了厂里事情,顶多算是有病乱投医,但是他的心还是好的,说明了他还想着厂里的事情。”
小佳一直在部门工作,对地方事情并不熟悉,问道:“益杨县的企业都转制了吗?”
侯卫东把苹果削好,递到小佳面前,道:“当年省里建国营企业的时候,将大中型企业主要布点于地区以上的城市,益杨是县城,以县属企业为主,前几年体制改革的时候全部卖掉了,外地有个陈卖光,益杨有个祝卖光,现在看起来,当年决策还是正确的,现在益杨一身轻松,发展起来容易得多。”
小佳在这方面没有发言权,她深知父母对厂里的感情,就道:“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能帮就帮一帮,我是在工厂长大的,对厂里也有感情,看到往日火红的工厂奄奄一息,心里难受,你没有在工厂生活过,没有这种感受。”
“以后我留心爸妈的厂,只是人微言轻,又没有具体管事,更关键的是不知道朱言兵的底牌,他到底想要什么,今天没有说出来。”
小佳吃着苹果,今天这顿晚饭,让她似乎回到了少女时代,她道:“我读高中时,朱言兵三十出头,当了副厂长,青春年少、神采飞扬,在大礼堂讲话是掷地有声,几乎是所有女工的偶像,都叫他沙州费翔。”当年在少女时代,她对朱言兵印象很深,或者说,朱言兵也是她的青春偶象,今天见到他,少女时代的梦便砰地碎了。
侯卫东笑道:“原来朱言兵是你少女时代的偶像,他现在还是气宇轩扬。”那个少女不怀春,这一点侯卫东很明白,他自然不会吃干醋。
小佳很感慨地道:“感觉不一样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厂子要跨了,他的自信心没有人,人虽然长得还帅,普通话也好,但是总觉得内在的底气没有了,少了精气神,人就失去了神采。”
两人坐在客厅里絮絮地说着闲话,吃着水果,这日子,温馨而又甜蜜。
可恶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侯卫东有时恨不得将这部手机扔掉,他的秘书身份又让他二十四小时都要开机,他一边去接手机,一边对小佳道:“到市委办疏忽了一件事情,我应该换新手机号,现在这个号码已经被各位领导记住了,省委办公厅也用的这个号码,否则早就换了。”
“侯老师,我是铁瑞青,我和爸爸一起,在你楼下。”
侯卫东猛然间还有些懵,不过迅速地反应了过来,道:“你们在楼下吗,等一会,我马上下来接你们。”
“以前上青林小学的校长,你再拿点水果。”上青林的那段日子,虽然经历之时感觉很有些苦痛,但是回忆起来却自动过滤掉当时的不快,记忆选择留住了美好的东西。
铁柄生和铁瑞青夫女俩站在了新月楼门口,铁柄生是上青林小学校长,在上青林之时,站在小学校门口,很有知识分子的感觉,此时他虽然穿着还算合体的西服,却与新月楼四周的环境不甚和谐,让人一看就是知道是来自县城。
身边的铁瑞青,婷婷玉立,在灯光下格外青春。
青春,侯卫东九三年大学毕业之时二十三岁,九九年,他还有三个月就要满二十九岁,从理论上说,还属于年轻人,可是他从上青林工作组一路拼到了沙州市委办,天天混迹于官员和商人之中,而这两类人恰恰是心机最深沉的两类。
因此,侯卫东在耳濡目染之中,愈发地深沉起来,此时见到眼前的青春女孩子,他突然觉得自己居然也有些老了。
铁柄生和铁瑞青并排坐在了客厅沙发上,铁瑞青很好奇地看着略腼着肚子的小佳,道:“小佳阿姨,你别忙了,我来削苹果。”小佳呵呵笑了两声,道:“别叫我阿姨,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叫我一声姐就行了。”
铁柄生头发略有些花白,腰板立得很直,道:“这些年,上青林发展得很快,铁肩山水泥厂、几个石厂和煤厂,效益都不错,上青林村民都富裕起来了。”说到这里,他总结了一句:“上青林发展起来,离不开侯镇长的功劳。”
侯卫东见铁柄生一本正经说这话,连忙摆手道:“铁校长,别这么说,能修好上青林公路,是全体上青林村民共同努力的结果。”这是侯卫东的心里话,公路修好的最初一、两年,他还认为是自己努力的结果,这几年,见得多了,回头想想当年的事情,如果没有七千上青林村民支持,免费调土地,出义务工,这条路根本是修不起来。
当然,侯卫东的领头羊作用也不容忽视,但是说到底,还是上青林村民有了修路的强烈意愿,他只是在合适的时候做了合适的事情,如果没有他,这路迟早还是要修好,只不过要晚一些时候。
侯卫东转换了话题,问铁瑞青,道:“你大学毕业了吧,是工作还是继续深造?”铁瑞青一直乖巧地听着父亲与侯卫东谈话,听到侯卫东问话,道:“我已经工作了,在岭西人民银行。”
“这是好单位,工作安定以后,把爸妈接到省城里,上青林虽然好,还是太偏僻了,不方便。”侯卫东所指是指到医院不方便,他说的很技巧。
铁瑞青点头道:“我就是这样想的。”
聊了一会,铁柄生从怀里取出来一个包,郑重道:“这是还给侯镇长的钱,当初如果不是你借钱给我们,瑞青妈也治不好,我们全家都非常感谢。”
“我不缺钱,不用急着还。”
“瑞青工作了,家里负担就小了,这几年上青林企业多了,我家的商店生意比以前好多了。”铁柄生将钱放在桌上,道:“侯镇长,这钱我借了好几年,我得给利息,本息全在这里,你点一点。”
侯卫东没有想到铁柄生还要主动给利息,急忙道:“这是治病的钱,谁还会要利息,你们最需要钱,这利息就免了。”
铁柄生给铁瑞青使了一个眼色,父女俩心有灵犀地站了起来,铁瑞青道:“侯老师,你就收着,你给的不仅仅是钱,而是我妈的生命,算点利息,我爸心里会好受一些。”
此时铁柄生已经到了门外,侯卫东只得作罢,他跟了出去,道:“铁校长,你们住在哪里,我开车送你们。”
送走了铁柄生和铁瑞青,回到房间,小佳开玩笑道:“上青林小学校的那间门店,我还有些印象,几年时间不见,铁瑞青长得很漂亮,气质又好,真是山窝里飞出了金凤凰。”
侯卫东道:“铁家原本是上海人,与地道的益杨人还是有差别,上青林小学虽然教室不行,却是绿树成荫,比其他小学档次要高得多,这是意识问题。”
他看着桌上的手机,道:“现在九点半了,若再有人打电话过来,多半就是麻烦事情了。”
话音未落,桌上手机一边震动,一边欢快地唱了起来,侯卫东无可奈何地道:“当秘书失去人身自由,连手机都不敢关。”
“侯哥,我是茂东烟厂的小周,真是急死人了。”
侯卫东听到小周口气很焦急,道:“别急,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今天我随着郑总和几位技术人员到了沙州,晚上同南部新区高健主任见了面,喝了不少酒,晚上我们郑总和一个技术人员在沙州宾馆按摩中心被派出所抓进去。”
侯卫东吃了一惊,道:“郑总被抓了?”小周着急地道:“我们另一个技术员正好出来接电话,躲了过去,你看怎么办?”侯卫东安慰道:“你别着急,我来处理这件事情。”
挂断了手机,他原本想给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杜正东打电话,转念一想,还是先给洪昂打了过去。洪昂也是吃了一惊,道:“乱弹琴,公安怎么随便到沙州宾馆去抓人,这是在影响沙州的发展环境。”
茂东烟厂是沙州市委市政府全力以赴争取的对象,出了这样的事情,洪昂知道其中的严重性,他给杜正东打了电话。
杜正东喝了些酒,刚与老婆吵了架,心中火气正旺,听到了这事,给分管治安的粟副局长打了电话,道:“老粟,怎么搞的,居然到沙州宾馆去把茂东烟厂的老总抓了,是不是不想戴帽子了。”他提高声音道:“你不想戴,我还要戴。”
粟副局长小心翼翼地道:“是哪个派出所抓的?”杜正东火又往上涌,道:“你问我,我问谁,赶紧去查,给你半个时间,把人放出来,亲自带人去陪礼道歉。”
粟副局长平时与杜正东关系挺好,被训得有些火起,道:“派出所如果是依法行事,就没有必要给嫖客道歉,道歉,那以后工作还怎么开展。”
杜正东道:“你是沙州市公安局副局长,不是小县城的民警,怎么这点政治敏锐性都没有,茂东烟厂是周老板亲自引进的,是九九年沙州重大工程,如果因为这事搞砸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第396章 发展环境(中)
过了一会,侯卫东又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却是城东派出所所长罗金浩的电话。
罗金浩大倒苦水:“师弟,今天倒了八辈子霉,我手下的人接到举报,跑到了沙州宾馆按摩中心去扫黄,结果将茂东烟厂的老总抓了,杜局长火冒三丈,这一次搞不好我要被处理。”
这些事就是城关派出所的职责,接到了罗金浩电话,侯卫东并不是很惊奇,道:“从理论上来说,你是正确行使人民警察的职责,可是从现实来看,昌全书记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些客人请来,若因为此事让茂东烟厂转移了投资方向,沙州损失巨大,你确实要拿话来说。”
“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这事我完全不知道,是一个刚从警校毕业的楞头青带人干的。妈的,我非要修理他不可。”罗金浩咬牙切齿又道:“师弟,我和方局长关系不错,如果还是他当局长,我应该没有大事,可惜他去当检察长。杜局长是新来的局长,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找机会帮我美言几句。”
城关派出所所长的职务虽然不高,却是典型的实权派,罗金浩初任所长,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被免职,则是天大的冤枉。
侯卫东不敢贸然答应,道:“这事我尽力而为,关键是要看周书记的态度,你也主动找杜局长说一说。”
第二天一大早,周昌全就接到洪昂电话,挂了电话,周昌全两条浓眉狠狠地抖了抖。下楼以后,见到侯卫东,便道吩咐道:“让杜正东到我办公室来。”
侯卫东立刻用手机给杜正东打了电话,他知道周昌全肯定已经知道此事,便主动地道:“周书记,我向你报告一件事情。”
“说吧。”
“昨天我接到了茂东总裁办小周的电话,说是郑总在按摩中心被公安带走了,她是陪同郑总到了沙州,由于只认识我,最先给我打了电话,当时已经有九点半了,怕影响您休息,就先给秘书长进行了汇报。”
周昌全点了点头,道:“以后遇上这事,再晚也要给我打电话。”他又道:“还好秘书长头脑清醒,处理得及时,没有酿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侯卫东想起了罗金浩所托之事,试探着道:“这事还不太好办,虽然说派出所闯了祸,可是他们是按照治安管理条例在执行公务,而且茂东烟厂的人确实有嫖娼行为,如果真要处分了当事人,他们如果不服,倒还是麻烦事。”
周昌全批评道:“小侯,这事不能死搬教条,邓公说过,发展才是硬道理,只要沙州发展起来,人民生活才会好过,社会才能进步。而沙州要进步,必须要吸引外地资本、技术和管理团队,这是一个地区发展的必由之路,所以,这种事以后不能再发生,沙州必须要有最宽松的发展环境。”
两人前脚进屋,杜正龙后脚就跟了过来,他进门就对向周昌全检讨,道:“周书记,昨晚我把事情处理了,粟副局长亲自给郑总陪礼道歉。”周昌全慢悠悠地道:“老杜,你是新任公安局长,更是市委常委,对沙州情况也不陌生,即要抓好部门工作,更要有全市一盘棋的思想。”
这话很轻柔,杜正东却不是滋味,他道:“回去以后,我一定严肃处理此事,保证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相应责任人停职检查。”
侯卫东正在给两位领导泡茶,听到杜正东的汇报,心里格了一下,暗道:“杜正龙这是丢车保卒,罗金浩这回惨了,刚当上所长,就要被处理。”
周昌全却意外地道:“处理人不是目的,派出所同志是依法行政,本身并没有错误,我们生硬地处理他们,说不定会引起后遗症。”他停了停,强调道:“但是不处理也不行。”
杜正龙听得很明白,道:“我的想法是也不给民警处分,就把当事人调到乡镇派出所去。”
周昌全挥了挥手,道:“这是你的事情,我不管,我要管的是沙州的发展环境,如何让客商们到沙州住得下,留得住,就需要有宽松的环境,诸如大小招待所、沙州宾馆、正在建设的红沙宾馆,这些地方是接待外商的重要场所,公安部门不能随便进去检查,确实要进去检查,必须要由分管副局长同意。”
“我回去就安排此事。”
“这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更不能见诸新闻媒体,属于内部掌控的东西,我这里只说了一个大概,优化发展环境是一个大题目,你回去组织政法委员会成员进行研究,拿一个东西出来,到常委会讨论。”
等杜正龙离开,周昌全把侯卫东叫了过去,道:“你和总裁办小周是熟人,这事由你去当和事佬,晚上和秘书长一起,请老郑吃饭。”
晚上,老郑倒是客气,他心里明白,侯卫东和洪昂其实就是代表着周昌全,毕竟周昌全是市委书记,有些事是不能或是不必由他出面的。另一位被抓进派出所的技术员有错在身,吃饭之时就如霜打过的茄子,话不多,低头吃菜,闷声喝酒。
反而是一位没有参加嫖娼活动的态度生硬,说话也是夹枪带棒,当秘书长洪昂敬酒的时候,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这酒我最多喝三杯,免得喝醉了酒,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
他是技术员,大学毕业就分到了茂东烟厂,一直在工厂工作从事技术工作,与社会接触不多,加上工资待遇好,就有些傲气,说话不知深浅。
洪昂当过县委书记,又是沙州市委常委,堂堂的副厅级干部,被这位技术员瑛得挺难堪,暗道:“真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面上表情仍然笑呵呵的,道:“来、来,喝一杯,段工,这是偶然事件,我们已经严肃处理了。”在一旁陪坐的南部新区主任高健与这几位技术人员很熟悉,道:“小段,秘书长的酒,你得喝,别在这里啰嗦。”
小段这才与洪昂碰了一杯。
侯卫东素来对洪昂很尊敬,冷眼看到这一幕,心里颇不舒服,就寻思着整一整小段技术员,酒过三巡,气氛热闹了起来。
小段已经有些醉意,对小周笑道:“周助理,你们总裁办美女如云,能不能牵线搭桥,帮我介绍一个朋友。”这本来是很正常的话,谁知下一句话却得罪了在场的大部人,他带着酒意道:“我不嫖不赌,洁身自好,条件还是不错的,周助理一定要给我介绍一个。”
侯卫东见老郑脸色微笑,暗道:“小段情商太低,说话就得罪人。”他正好坐在小周身旁,就笑道:“牵线搭桥是人间美事,小周肯定愿意,不过得有条件。”
小段顺着话头道:“什么条件?”侯卫东道:“小周先生是我的兄弟,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就算是小周的娘家人,作为娘家人,郑重提出要求,我们两人碰一杯,否则段工就没有诚意。”
这一次嫖娼事情,小周得知后第一时间找到了侯卫东,结果很顺利地解决了此事,她对侯卫东很有几分感激,而对小段有些失礼的言行却有三分不满,有些事有些话,只能心里明白,是不能说出来的,她微笑道:“喝怀酒算什么,我们茂东烟厂都是男子汉,没有孬种。”
侯卫东取过五粮液,顺手取了两个倒茶用的小茶碗,估计能装二两白酒,道:“段工,我们一见如故,干了这杯酒。”
小段时间就鼓了出来,他原本以为喝那种二、三钱的小酒杯,未曾想到是这种野蛮喝法,不敢应战。
老郑深恨小段刚才说的话,摆起老总架子,道:“小段,我们茂烟人什么时候下过软蛋,既然刚才答应了侯主任,就不能反悔。”
满桌人都在帮着起哄,侯卫东酒量甚好,二两酒是小意思,他豪爽地举起酒杯,道:“我先干为敬。”
小段被逼上了梁山,喝完这杯酒以后,还得意地扬了扬,道:“看,我也干了。”
酒席散后,洪昂握着老郑的手,来到了一个僻静的拐角处,道:“这事实在对不起,昌全书记很重视,一大早就将公安局的头头弄到办公室训话,杜局长是新任局长,不太熟悉情况。”
老郑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嘴巴却很硬,道:“按摩是很正当的,各大城市都有,公安人员也管得太宽太严了。”洪昂心里暗笑,顺着老郑的话头,道:“我们正在搞方案,进一步优化发展环境。”
侯卫东回到家,便给罗金浩打了电话,把今天情况说了说,道:“你要主动去找找杜书记,免得被动。”
第397章 发展环境(下)
关于优化发展环境的方案很快就出来了,侯卫东得知这稿子的来由,认真读了一遍,看完这稿子,他甚至觉得有些冷幽默,按他的解读,整整三篇稿子其实就是一句话概括:“凡是有钱人的地方,公安不准随便进去查。”
这个要点看起来很是功利,但是细细想起来,却是各地政府最现实的选择。
省委为了调动各地的积极性,各地发展指数都要进行排名,并在内部公布,这个名次是省委省政府配置资源的重要依据之一,更是各地官员晋阶的重要资本,在这根指挥棒的调动之下,各地政府为了发展费尽了心机,形成了千帆共进的局面,有力地促进了地方经济发展。
当然,这种模式下也有弊端,各地政府为了追求政绩,急功近利的事情干得不少,特别是对资源的过度开采以及对环境的破坏,为后继者留下了无穷的后患。
各地都要追求高速发展,但是资源总是稀缺的,特别是在岭西省,十来个地市都以农业为主,并无特殊之处,要想超越其他地市很难,在这种情况之下,谁能给一个地区带来资金、技术、项目等资源,谁就是座上宾客,保一方平安的公安人员,有何必要一定得同这些财神爷计较。
在这个大背景之下,优化发展环境成为沙州上下共识,政法委杜正东书记将方案提出来以后,常委会各自提了些补充意见,此方案正式通过。
等到文件下发以后,人大和政协有不少老同志颇有怨言,说了些怪话:“真他妈怪了,共产党的政权却专门保护资产阶级,不仅保护他们剥削无产阶级,还是保护他们奸淫祖国的花朵。”
这些酸话如几只麻雀,在天空飞几下,就得回到了树荫下休息,毕竟全沙州都想着高速发展,而现实社会告诉了所有人,包括那些发牢骚的人,没有外来力量,光凭沙州是永远也发展不起来。
罗金浩是抓嫖事件的主人翁,他对于市委市政府抓发展环境的决心是感同身受。
在这一次抓嫖事件,他落了一个处分,还差点丢了官帽,而直接带人抓嫖的副指导员被打发到乡镇去当副指导员,这名指导员转战了好几个乡镇,为了进城做了不少工作,也花了些钱,谁知一次喝酒以后的冲动,让他蒙受了巨大损失。
罗金浩只能对此深表遗憾,却无能为力,因为出了这事,总得有人成为替罪羔羊,不是罗金浩,就是那位副指导员,罗金浩早就过了热血冲动的年龄,所以,那位副指导员就只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正因为此,收到了这份文件以后,罗金浩在第一时间把全所民警组织起来,道:“大家平时只注重业务,政治学习放松了,所以才会到沙州宾馆去抓嫖,从今天开始,每个星期五下午政治学习,谁也不能缺席。”
他见到民警的表情,就抽了一张椅子,就如当年怒鲁提辖一般,坐在门口,同时道:“谁都不能请假,政治学习是铁任务。”
罗金浩对面坐着一群不好对付的家伙,能在城里派出所当公安,大多数都是聪明人,偶尔有几个傻乎乎的民警,背后还站着些手眼通天的人物。此时,这些难缠的家伙听说要搞政治学习,个个都很不耐烦,只是所长罗金浩鼓着眼睛坐在门口,大家只能呆着,听着指导员抑扬顿挫的读文件声音,不知谁先打了一个哈欠,很快,哈欠如传染病一样,很快就在会议室传染开来。
罗金浩在当民警之时,最烦政治学习,此时当了所长,特别是经历了此事,他才觉得政治学习确实是经过时间检验的有效管理手段,只是这些文件学起来确实乏味,他忍不住也跟着打了一个哈欠,嘴刚张开一半,就意识到不对,立刻闭紧了,幸好手下都在神游九天,根本没有注意到所长也在开小差。
好不容易等到政治学习结束,罗金浩回到办公室,就给侯卫东打了电话,这一次事件,让他充分领了侯卫东作为市委书记秘书的重要性。
“师弟,我是金浩,局里正式决定出台了,感谢你在杜局长面前美言,否则我就要发配边关了。”侯卫东看了一眼隔门的周昌全,低声道:“别客气了,师兄。”
前天下午,也就是抓嫖事件第二天下午,杜正东将优化发展环境的方案亲自送给周昌全,恰好周昌全在小会议室谈事情,杜正东就来到了秘书室,与侯卫东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
杜正东以前曾在沙州工作过,此次如胡汉三一般杀回了沙州,却总感到立足不稳,政法系统包括公安局、检察院、法院、司法局,其中检察长和法院院长都属于权力很大的市级领导,都要单独规定其权利义务的法律,如《法官法》《人民检察院组织法》等等,政法委书记如果没有威信没有特殊的手段,很难驾驭这些实权派。
为了取得周昌全的支持,杜正东三天两头跟到市委来汇报工作,目的就是要迅速取得周昌全信任,有了周昌全的支持,他才能够站稳脚跟。
杜正东尽管地位比侯卫东高得太多,只是考虑到侯卫东是周昌全身边的人,他的态度就很好,很亲切地与侯卫东聊天:“侯主任,听说你是从沙州学院法学系毕业,这个专业为沙州政法系统输送了不少人才。”
侯卫东心里挂着罗金浩的事情,正在想着如何开口,见杜正龙将话递到了嘴边,立刻道:“是啊,我们法学系在公、检、法、司工作的人不少,城关派出所的罗金浩就是我的师兄,当年我们都是学校纠察队的副队长,他是前一任,我是后一任,只是这一回抓嫖事件闯了祸。”
杜正龙“喔”了一声,道:“督察部门调查了,当时罗金浩并不知道此事,这事是一个副指导员临时决定的。”他又问道:“周书记后来问过此事没有?”
侯卫东将晚上吃饭的事情讲了,道:“由于此事公安部门处理得很及时,茂东烟厂方面没有什么意见,昌全书记还是比较满意。至于具体人和事,周书记并最关心,他想以此为契机,大力优化沙州发展环境。”
杜正东听到此,心中已有数了,暗想道:“侯卫东故意提起罗金浩,显然是想说情,这个顺水人情一定要给。”他要在沙州政法系统立足,最核心的一点是要取得周昌全的支持,如果周昌全稍稍给他下点眼药,他就根本管不住检、法两家,因此,他也很看重天天跟在周昌全身后的侯卫东。
等到周昌全回来,杜正东汇报了优化环境工作方案,又道:“至于对责任人的处理,我的想法是将带队的城关派出所副指导员调到郊区派出所,其他人以口头批评教育为主。”
这样处理符合周昌全的心意,他点头道:“这个方案火候掌握得很好,行,就这样。”
侯卫东尖着耳朵听了两位领导对话,下班以后,他给罗金浩打了电话,不过没有说事情经过,只是道:“今天杜书记到了市委,你没事了,带队的副指导员要被调走。”
罗金浩悬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师弟,这事多亏了你,改天请你和卫国一起,我们三弟兄好好去喝一杯。”
侯卫东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罗金浩感激地道:“对你是小事,对我可是性命犹关的大事,找个时间,请你们哥俩喝酒。”侯卫东又叮嘱道:“此事你要保密,千万不可说出去。”罗金浩忙道:“你放心,我知道保密制度。”
侯卫东愿意帮助罗金浩,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罗金浩是他的师兄,两人几年前就认识,当年在车站旁打架之时,罗金浩还帮了忙,这事虽小,他一直记在心里。
另一方面罗金浩是城关派出所所长,官小权大,接触面广,路子野,前一次寻找离家的祝梅之时,他一声令下,就查了城区所有的旅馆,很有些办法,这次将他职位保住,也是给自己预留一颗棋子,说不定那一天就能用上。
第398章 弈(上)
三月三,正是踏青的好日子,阳光照得人暖洋洋,春风确实如剪刀,将不少女生的衣服剪了一些破洞,将憋了一年的春青身体大大方方露了一部分,让男人们眼花缭乱的季节很快就要来到了。
“周书记,我接到会议通知,下午二点在市政府四会议室召开国有企业改革工作会。”侯卫东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这个会,据通知说,刘市长要参加。”他是市委书记专职秘书,在市委书记面前应该是透明人,至少理论上如此。
周昌全悠然地喝了一口茶,道:“你是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的副主任,开会自然要去。”
洪昂也进了办公室,他是周昌全办公室的常客,进门就坐在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他声音有些大,道:“周书记,刚才听说市政府开了办公会,提出了将市政府办公楼搬迁到南部新区,以行政中心的迁移带动新区的发展,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事先不跟市委通气,也太不象话了。”
他发着这样的牢骚,也没有避着侯卫东,接过侯卫东递过来的茶水,闻了闻,又放在桌边,一只手习惯性地捂着茶杯,感受着茶杯带来的温度。
侯卫东心细,在办公室专门准备了一套茶具,凡是经常到周昌全办公室来的常委都有专门的茶杯,黄子堤和洪昂到此的时间最多,两人用的是景德镇出品的镶着金黄色线条的高档瓷器。
周昌全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低头随意地看了看手表,上午的常务会是十一点结束,步海云是十一点零五分就打来了电话,而洪昂是十一点二十七分过来汇报,他暗道:“洪昂的消息还是很灵通,政治敏感性亦强。”
周昌全表情带着几分不屑:“关系全局的大事必须要得到市委常委会的同意,这是组织程序,也是铁的纪律,没有上常委会,一切都是讨论。”
洪昂委婉地提醒道:“听说省里的领导曾经提出过将市委市政府都迁到南部新区,如果省里明确支持,市委会很被动。”
由于上一次提拔杨森林事件,洪昂对刘兵借力打力的手段有了警惕,如果真是有省里主要领导同意了沙州市政府的方案,市委就将处于两难之地,如果被迫同意市政府搬迁要求,将开了一个极坏的先例,如果市委坚决不同意市政府搬迁,有可能与省里领导发生矛盾。
周昌全心里有数,轻松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们去吧。”又道:“下午两点,你和我一起跑几个企业,作一个实地了解。”洪昂道:“下午,刘市长召集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小组成员开会。”周昌全笑了笑,“让小侯和周彪去就行了,开会解决不了问题,还得深入一线。”
下班之前,侯卫东上厕所完毕,顺便来到管后勤的马大姐办公室,道:“马姐,我下午两点到市政府开会。”马大姐热情得紧,一边麻利地给侯卫东倒水,一边问道:“不用马波的车吗?”
“周书记下午要用车。”
马大姐道:“侯主任,不是当大姐的批评你,办公室的那辆奥迪车原则上就是你坐,你太廉洁了,从来不公车私用,不象有的人,天天守着公家车。”
马大姐名为马小莉,名字很年轻,却是市委办工作了二十来年的老同志,对于这种女性老板凳,侯卫东一向做法是以情动之,具本做法就是经常送点围巾等小礼品,女人都是感性动物,最容易记住这些小手段,以前青林镇党政办杨凤就这样成了好朋友。
马小莉拿了一本书,道:“听说张小佳怀上了,这本书是讲怀孕经典,送给小佳妹妹。”小佳以前在建委办公室工作的时候,就认识马小莉,关系一般,现在侯卫东成了委办主任,在马小莉口中,张小佳变成了“小佳妹妹”。
一点四十分,侯卫东下楼坐上了市委办的老奥迪车。
这辆老奥迪陪过好几年领导,最后一位领导是市委姜副书记,姜副书记高升以后,这辆车正式退居二线,现在是市委办公室工作用车,侯卫东是市委办副主任,他偶尔用车,马小莉一般就派这辆奥迪车。
只是在一般情况之下侯卫东都是坐马波的车,坐这辆老奥迪的机会很少,老奥迪多数时候就是研究室副主任周彪在使用。
这一次周彪到市政府开会,习惯性地要坐这辆奥迪车,孰料委办马小莉不冷不热地道:“周主任,刚才侯主任来要了车,这车已派给了他,就委屈周主任坐那辆桑塔纳2000。”
桑塔纳2000是新车,车况比老奥迪要好得多,但是,奥迪车就是奥迪车,虽然内部差一些,可是外表还是挺新,更关键是牌子响,周彪坐着奥迪车到各局行调研,很给自己增脸。
听说奥迪被侯卫东要走了,周彪心中顿时不悦,口头道:“就是代步,做哪辆车都一样。”他是研究室副主任,副处级,级别与侯卫东一样,但是在委办的地位明里暗里都不如侯卫东,马大娘这样的安排无可厚非,他自然是无话可话,可是还是心气不太顺。
他对侯卫东充满着嫉妒,这个年轻人一年前还是益杨科委主任,这种没有实权的正科级干部在沙州多如牛毛,他以前是不拿正眼瞧的,可是侯卫东只用了一年时间就突然窜起,成为了沙州市委办炙手可热的人物,连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曾勇也多次在背后牢骚话,当然,他也就是在背后说些牢骚话,当面却与侯卫东比亲弟兄还要亲热。
坐上了暂新的桑塔纳2000,周彪烦闷地想道:“在研究室这个青石板上工作了七年,收入少,还要受气,是不是找个机会到局行去工作,哎,不知什么时候解决我的正处级。”他现在是研究室副主任,如果平级外放还是副职,这是他一块心病,他想在研究室再上一个台阶,成为正处级,这样外放出去就可以成为局行或是县里的一把手。
到了市政府大院,抬头就看到了那辆老奥迪以及正在下车的侯卫东,周彪将心里不快收了起来,主动走到侯卫东身边,与其握手打招呼,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市政府大楼。
市政府四会议室在四楼,此时底楼电梯等着十来个人,周彪建议道:“侯主任,干脆别等电梯了,走走路,爬爬楼,等于锻炼身体,我们市委办的人长期伏案工作,多数颈椎与腰椎都不太好,你也要注意,这病年轻时还无所谓,老了就是大麻烦,老沙,颈椎病很严重了,现在天天把头吊起来。”
侯卫东也正有此意,道:“周主任的建议好,我们俩走楼梯。”
周彪与侯卫东虽然都在市委办上班,由于侯卫东成天跟着周昌全,事情多,两人几乎没有私交,为了拉近与侯卫东的距离,他将不悦、嫉妒等不良情绪赶走,一路谈笑风声。
市委与市政府的关系很微妙,周彪就以这个话题开玩笑:“小孩指着大楼门口挂着的几块牌子,问妈妈: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都是干什么的?他妈妈回答:市委就象你爹,什么也不干,整天背着个手光知道训人。人大就象你爷爷,提着个鸟笼子晃悠,啥事也不管。政府就象你妈,整天傻干活,有时还要挨你爹的训。政协就象你奶奶,整天唠唠叨叨,但谁也不听她的。还有一个市纪委呢?他妈妈说,市纪委就像你,说是监督爸、妈的,但又受爸妈的领导,吃爸妈的饭、穿爸妈的衣,只能装装样子纪检监察一下爸妈。”
侯卫东以前也听说过这个段子,笑道:“编这个段子的人肯定也是官场中人,否则没有这么细致准确的描述。”
到了四楼,市政府副秘书长杨森林正站在楼梯口打电话,见到侯卫东和周彪,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吧,我这有事,改天我们再联系。”挂了电话,他伸手与侯卫东与周彪分别握手,笑着道:“欢迎两位主任大驾光临。”